第一百五十四章 馬場挑釁
皇帝出行狩獵,政務卻不能耽誤,所以留了太子鎮守京城。原本師心鸞以為宮墨腿腳不便,再加上十四年前的那場獵場事變,他接連失去了心上人和自己的雙腿,應該是不願來這個傷心地,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跟著來湊熱鬧。
師心鸞和楚央說起此事,楚央說:「榮秋是死在獵場上的,他一走十多年,這次,大底多少有些故地重遊的心情吧。」
師心鸞與這位大皇子就說過一次話,還是隔閡馬車車簾,再有就是中秋晚宴,在宮門口前那驚鴻一瞥。但她能感覺得到,宮墨那張驚艷絕倫的容顏背後,是一顆深沉如海的心。
這麼個自小就受盡騎士排擠欺辱的男子,對於這世上唯一給過他溫情的榮秋,必然也是刻骨銘心。
當日下午便住進了獵宮之中,幾個皇子的別院挨著宣武帝,大臣及其家眷住在外圍。
好容易出來一次,師心鸞不想窩在屋子裡,楚央知道她不同於一般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便帶她出去賞景。
西山面積大,若是春天來,便可看見林木蔥鬱春光爛漫。秋天雖是個讓人心生感觸,有落寞之意的季節,卻也有靚麗的景色。比如那滿山的紅楓,以及遍地的桂花和茉莉,在這遼闊的山野中,別有一番韻味。
師心鸞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花香縈繞在鼻尖,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
楚央側頭看她。
深秋風涼,她穿了一件紅色大氅,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嫵媚嬌艷,眉眼五官精緻得難以描述。
遍地桂花茉莉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他心中一動,折了一支桂花,別在她耳鬢上。
師心鸞睜開眼,下意識伸手去摸。
「別動。」
楚央低聲阻止,細細打量她,然後嘴角勾一抹笑。
「這才叫做人比花嬌。」
師心鸞歪頭盯著他眉間那一縷溫情,心中微動。
「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膩,咱們去馬場策馬吧。」
上次和他在郊外策馬,她一直意猶未盡,好容易今日逮了這麼個機會,怎能放過?
楚央欣然答應。
「好。」
顯然有興緻策馬的並非他們兩人,秦王、恭王,以及九皇子都對此很有興趣。除此以外,還有兩個女子。
其中一個,穿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踩著鹿茸長靴,容顏姣好,英姿颯爽。
正是蕭文苑。
師心鸞一眼就對上了她不善的目光。
兩人原本就有些恩怨,前些日子中秋晚宴之上,她才學過人拔得頭籌,皇後有意賜婚她與太子,結果被太子拒絕。
這讓心高氣傲的蕭文苑自覺丟盡顏面,同時又遷怒上了師心鸞。
當年皇后姑姑本是屬意長她三歲的長姐,姐妹同心,她自不會和姐姐搶男人,再說那時候她年幼,也沒這方面的心思。
反正姐姐做太子妃,她也與有榮焉。
沒想到師心鸞『橫插一腳』,硬是迷得太子表哥神魂顛倒,越發疏遠蕭家。
長姐暗恨在心,她也跟著同氣連枝,沒少找師心鸞的麻煩。可每次太子表哥都幫那個女人。
自此,蕭家姐妹可是徹底恨上了師心鸞。
後來皇后姑姑做主將師心鸞那個狐狸精賜婚,原本以為太子表哥會就此收心,沒想到他依然不願娶長姐。
多少人在背後議論師心鸞的同時,長姐也成了貴族門閥貴婦閨秀們爭相談論的笑柄。
長姐孤傲,又好面子,受不了那些非議,索性回稟了皇后姑姑,再不留戀那東宮太子妃位,讓母親尋了門合適的親事,匆匆嫁了。
蕭文苑至今記得,長姐出嫁那日一直抿著唇,眼神冷若冰霜,絲毫沒有出嫁娘的羞澀和喜悅。
這一切,都是師心鸞那個女人害的。
時隔數年,她長大了,入了皇后姑姑的眼,原以為太子表哥對那寡婦的心思也淡了,自己也能代替姐姐入住東宮,成為蕭家的驕傲。
可沒想到,太子表哥再次拒絕了姑姑的好意。
哼,定是為了師心鸞那個賤人。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用了什麼手段,竟迷得兩個表哥都如此神魂顛倒,甚至不介意師心鸞是個殘花敗柳之軀。
想起先前她帶著丫鬟出門散步,遠遠的看見她那風流恣意的表哥一臉含情脈脈的給那女人耳鬢戴花的場景,她就恨得銀牙緊咬。
尤其師心鸞那一身紅色大氅,妖艷得刺目,竟蓋過了她的風姿。
一個二嫁的賤婦,居然還敢穿正紅色,簡直厚顏無恥。
於是此時見了夫妻二人,她便勾起了嘴角,道:「表哥表嫂怎的來了?」
楚央對蕭家人沒好感,但幾位皇子在場,他還是得客套的應付幾句。
「天高氣爽,適宜策馬。」
他自幼出入宮廷,和幾個皇子關係都不錯,長大了因為政局漸漸疏離,但此時不在京城皇宮,那些個權利的交鋒,也就暫時拋卻。
九皇子最是活潑,聽他這麼說,連忙點頭附和。
秦王笑著說道:「這會子倒是興奮,忘記以前從馬上摔下來的教訓了?」
幾個皇子都笑。
九皇子臉色微囧,「五哥,你怎麼和二哥一樣,總是拿幼時那些糗事來打趣我?再說我那會兒也才六七歲,才開始學騎射,不熟練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恭王朗聲大笑,「從馬背上跌下不丟臉,丟臉的師,你七歲了還哭鼻子。」
秦王等人繼續善意的笑。
九皇子臉色更紅,狠狠瞪恭王一眼。
「八哥你幸災樂禍什麼?難道你就沒從馬背上跌下來過?」
恭王一點不引以為恥,反而得意洋洋道:「至少我沒哭鼻子。」
這下子蕭文苑和身邊那個柔美女子也笑了。
師心鸞看著這皇家子弟們『其樂融融』的一幕,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帝王家難有真情。
今日兄友弟恭,明日就有可能兄弟鬩牆。
哪日刀劍相向之時,回想起今日,不知會作何感想。
笑完了,蕭文苑又盯著師心鸞,「表嫂才貌雙全,名動京華,卻不想,竟也精通騎射么?」
她笑吟吟的,眼裡卻寫著挑釁。
楚央皺眉,剛要說話,師心鸞便優雅微笑,「談不上精通,尚可罷了。」
她謙虛,蕭文苑卻打心底里瞧不起她。一看師心鸞這風一吹就倒的身板,她拉得住馬韁么?
心中鄙視,臉上卻笑得更歡。
「是嗎?那正好,殿下們說和女子策馬有失風度,不要我參與。既然表嫂也擅長騎射,不如咱們倆比試一場,如何?」
這是挑釁。
楚央眉頭皺得更深,蕭家兒女都練武,蕭文苑又不懷好意,這時候提出比試,指不定待會兒在馬場上會動什麼手腳。
這麼一想,他便要代替妻子拒絕,蕭文苑察言觀色,率先道:「表哥該不會不樂意吧?還是,怕我欺負表嫂?」
她笑得燦爛,眼中對師心鸞的鄙夷越發深重。
楚央眼神涼薄,淡淡道:「我倒是不擔心你欺負她,只是擔心你若輸了,會說你表嫂以大欺小。」
秦王幾個都笑。
蕭文苑面色不大好看,哼一聲。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表哥的大話說得早了些。」
楚央還未說話,師心鸞便道:「蕭姑娘盛情難卻,我便卻之不恭了。」
她側頭給了楚央一個放心的眼神。
楚央眉頭漸漸放鬆,將日升和月照喚來。
師心鸞脫了大氅,扔給樂槐抱著,踩著馬鞍,熟練的跨上了馬背。
那利落的身姿,讓周圍幾個王爺都不由得眼露讚歎。
蕭文苑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仍舊不以為意,翻身上了馬背。
九皇子最喜歡熱鬧,立即道:「我來當裁判。」
恭王最喜歡拆他的台,「長幼有序,自然五哥當裁判最合適。」
秦王和善的微笑,「出了門,就不用那麼多規矩了。九弟大約是在宮中被皇貴妃約束得太過,這一出來就如同脫離了籠子的鳥兒。罷,就讓你當裁判吧。」
九皇子興奮道:「多謝五哥。」
賢王和恭王都笑,沒反對。
寬廣馬場之上,兩個女子高踞馬背之上,遠遠看過去,多少有些劍拔弩張。
九皇子一喊開始,兩匹馬兒便如風一般疾馳而去。
蕭家兒女都自小學騎射,蕭文苑精通馬術皇子們都知道,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師心鸞的馬術居然也不差,難怪楚央方才那麼自信滿滿。
女兒家的攀比爭鬥,在男人眼裡,就跟後院小妾爭寵一樣,上不得檯面。
秦王等人原本只是看熱鬧,此時瞧見那二人並駕齊驅的姿態,倒真是來了興緻。尤其眼看師心鸞竟有超越蕭文苑的趨勢,幾個男人更是眼露驚異,從最開始的漫不經心慢慢的有些期待最後的結果了。
「天啊,表嫂看著柔柔弱弱的,我還以為她輸定了,沒想到騎術這麼精湛。」
九皇子咋舌,「子瑜表哥,表嫂的騎術,是你教的?」
楚央沒說話。
她會的東西永遠超出他的想象。
他看著馬場之上疾馳的女子,姿態飛揚,意氣風發,如同翱翔九天的鸞鳳。什麼時候,都能讓人驚艷得無法移開目光。
身後響起車輪聲。
是宮墨。
誰都沒回頭,視線聚集在馬場之上,師心鸞已超越蕭文苑。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蕭文苑瞳孔收縮,紅唇緊抿,眼裡露出不甘和憤恨之色。猛然一鞭子甩向師心鸞。
雖然隔得遠,但幾位皇子都是習武的,而且路程已過半,蕭文苑這猛的一抽,所有人都看見了,當即色變。
隨即眼前風聲一閃,卻是楚央騎馬迅疾而去。
九皇子離他最近,清楚的感受到在蕭文苑一鞭子抽過去的時候,表哥身上散發出來的森然寒意。他敢肯定,如果蕭文苑在這裡,表哥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撂下馬背。
不過這時候過去,大約晚了……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下一瞬,他又瞪大了眼睛。
卻見那原本專心疾馳的女子在危險蒞臨之時忽然身子一側,躍下馬背貼在馬身上,同時手中馬鞭向後一甩,直接纏住蕭文苑的馬前腿。
馬兒吃痛,嘶鳴一聲,前腿上揚。
蕭文苑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雙手險些脫韁。乾脆身子一躍站在馬背上,馬鞭再次抽向師心鸞。
師心鸞知道這丫頭存心想要打壓自己,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精於騎術,所以一時氣不過肯定會使出些非常手段。
所以她一直防著。
但畢竟這馬場之上,還有幾位王爺看著,她再是跋扈,總得有所收斂。可她沒想到,這姑娘還真是膽大包天。
就為了贏她,不惜當眾行兇。
心中暗道不好,此時跳下馬太危險,但蕭文苑那一鞭子抽過來自己估計也的跌下去,而且她的馬兒緊隨其後。以這小丫頭此時不管不顧的心態,八成還會順勢踩自己幾腳。
到時候自己半身不遂師輕的,只怕小命也得沒了。
權衡利弊,她咬牙,準備跳下去。
忽然一隻手臂伸過來,將她攔腰一抱,抱入了自己懷中。
熟悉的味道撲入鼻尖,師心鸞緊繃的心放鬆下來,抬頭一看,卻見他薄唇緊抿雙眸陰寒,彷彿幽冥地獄里的鬼差。
蕭文苑也看見楚央了,對上他森寒的目光,登時心中一跳。還未反應過來,楚央已從師心鸞手中抽出馬鞭,直接纏住蕭文苑手腕。
蕭文苑瞪大雙眼,隨即只聽得咔嚓一聲。
她手腕腕骨碎裂。
劇烈的疼痛讓她臉色猛然慘白成雪,馬韁也握不住了,整個人直接從馬背上跌落,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