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想回家(一更)
怪不得宮墨這麼恨他。
心上人死在他手上,雙腿也是間接折在他手上,不恨才怪。
「哎不對啊。榮秋的死跟你有關,太后沒追究么?」
楚央眼裡掠過一絲複雜,「當時場面很混亂,除了我和他,沒人注意這些細節。讓我意外的是,他沒有對太后說出實情,反而遠走同洲。我見他雙腿已殘卻沒揭發我,再加上榮秋的死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便一時心軟不曾利用蕭家除掉他。當時想的是,就當還他一個人情。卻沒想到,他沉寂十幾年,又捲土重來。」
師心鸞點頭表示理解。
「怪不得他要利用我來對付你。」
宮墨該不會是想讓他也嘗一嘗痛失所愛的味道吧?
如果是這樣,倒也無可厚非,但自己平白遭此橫禍,豈不是太冤?
嘆息一聲,師心鸞頗有怨念道:「我原以為你只是混賬荒唐,沒想到還如此的罪孽深重。爺,我可是被您連累了。」
楚央沒說話,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師心鸞眉頭一皺,用胳膊肘捅他,「喂,我開玩笑的,你不是當真吧?」
楚央低頭看著她,嘴角勾一抹狐狸似的笑。
師心鸞立馬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這傢伙故意表現出一副愧疚憂鬱的模樣,讓自己真情流露,呸,讓自己擔心…
怎麼形容都不對。
師心鸞索性歪過頭去,伸手撩開車窗帘子,看見高掛在空中那一輪圓月,心中再次升起惆悵和沉重,眼裡慢慢覆上了一層蒙蒙白霧…
「阿鸞…」
難得見她對自己真情流露一回,楚央原本還想著打趣她,冷不防看見她眼中泛霧,引有水光,怔了怔,然後掰過她的身子。
「身體不舒服么?」說著便伸手探她額頭,皺眉道:「沒發熱啊…」
師心鸞仰頭看著他,他眉目溫柔寫滿擔憂,眼中倒映的滿是自己的影子,她在這個世界的丈夫,要與她在一起朝夕相處五年的男人。他眼中有她,心中也有她…可他,不是自己血脈相親的親人。心中忽然悲傷溢滿,「我想回家…」
五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要怎樣才能抑制對家人的思念?只是一個中秋節日,便讓她頻頻傷感惆悵滿懷,她要如何強顏歡笑的,度過整整五個春夏秋冬?
楚央一怔,然後笑道:「等你養好了身體,我便帶你回去。」
他誤以為她說的『家』,是指武安侯府。
師心鸞扯了扯嘴角,垂眸掩下眼中苦澀。
「嗯。」
夫妻二人再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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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錘定音,容不得雲樂反抗,皇后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被拖走。她心懷不甘和憤怒,走出慈安宮后便將所有怒火發泄在了兒子身上。
「雲樂是你親妹妹,你不幫她就算了,竟然還幫著外人來對付她,你…」
宮越神情淡淡,有些厭倦。
「母后,子瑜是我的表弟,他的妻子便是我的弟妹,如何算是外人?況且此事本就錯在雲樂。別再說什麼她被陷害,雲樂的性子那您心知肚明。她是公主,整個皇宮都可以任她橫行無忌。若非她尋釁滋事,又豈會落得這般下場?這一點您清楚,只不過在您心裡,她與您一樣,生來就合該高高在上,而其他人就應該被你們踩在腳下。哪怕她們什麼都沒做,只要你們看不順眼,她們就該任由你們羞辱踐踏,甚至是死。當年的小姨是這樣,十年前深得父皇寵愛的麗妃是這樣,或者再往前追溯二十五年…」
「閉嘴!」
皇后厲聲打斷他,眉目陰沉眼神肅殺。
「皇宮本就是修羅場,想要在這個地方生存,就得踏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
「您已經是後宮第一人了,母后。」
宮越眼中疲倦更甚,「您和蕭家的高傲,遲早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十二年前我沒有娶蕭家的女兒,十二年後我也不會娶。」
皇后怒極反笑,「你一口一個蕭家如何如何,可若沒有蕭家,哪裡來你的今天?齊王秦王恭王,還有九皇子,哪個都有資格住進東宮。你現在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我管不得你了…」
「母后…」
宮越緩緩轉過頭來,月色下目光凄涼,「您以為…我很想做這個太子么?」
皇后被兒子眼中悲傷震得說不出話來。
宮越已移開目光,「時間不早了,母后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雲樂的事,母后莫要再操心了,反正蕭桓也不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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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宮中。
太后驅散了眾人,對宣武帝道:「長曦倒是個好孩子,只可惜,投錯了胎。」
宣武帝默了默,「兒臣以為母後會責怪子瑜。」
太后笑了笑,「這些孩子當中,唯有他最驕狂不羈,卻也最為重情。蕭家有眼無珠,棄了明珠,扶植了一個目光短淺的女兒為後,若是當年…」
「母后。」
宣武帝喚了聲。
太后頓了頓,嘆息一聲,道:「知子莫若母。你的心思,我這當母親的還不知道么?這些年你後宮寵妃一個接一個,可心裡頭惦記的,還是容容。」
宣武帝又沉默了會兒,道:「當初,總歸是我負了她。」
「我知道。」太后神色清淡,「所以你才對她的兒子格外縱容,說是當成親兒子對待也不過分。」說到這裡,她又長嘆一聲,「容容知書達理,進退有度,比起她這個妹妹強多了。都道帝王家無情,可偏偏宮家出情痴。太祖如此,太宗如此,你父皇如此,你也如此…可你比他們強,不曾因為一個女人亂了朝綱。當初容容出嫁的時候,我真擔心你不顧一切把她搶進宮中做妃子。」
宣武帝眼神有些恍惚,「當時…的確是動過這樣的心思。但是…」他苦笑一聲,「她看似柔弱,卻是個烈性女子,我若這樣做了,她會恨我一輩子。而且,她的性子不適合後宮,蕭桐也容不得她。我已負她,便不能再害她後半生。楚謙佑雖是個大老粗,卻待她一心一意,這些年我看得分明,也輸得心服口服。」
他端過茶杯,抿了口茶。
「至於子瑜…我承認是偏愛於他,但也不能否認他的天資聰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楚家世代為將,卻從不居功自傲,楚謙佑更是只會打仗,別的一竅不通。沒有野心的戰場梟雄,用著最放心。子瑜幼時雖頑劣,卻也懂得分寸。這些年他出去遊歷了一番更是沉穩了不少。他縱然再是玩世不恭桀驁不馴,也會有個底線。正因如此,朕才一如既往的寵他。」
太后認同的點點頭。
「當初他來求你賜婚,我還納悶,他這荒唐也該有個度,通過今兒個這事兒我倒是看得分明,他是真的將那師氏放在了心尖兒上。皇后越是針對他們夫妻,楚蕭兩家的矛盾就會越來越深。所以,我才不反對你重用子瑜。他的妻子受了委屈,於公於私,咱們都不能包庇雲樂。況且,雲樂那性子,也是該磨一磨。」
「母后說得極是。」
宣武帝笑了笑,「明日兒臣便派人去北靖王府賞賜安撫。」
太后含笑嗯了聲。
「時間不早了,皇帝也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早朝。」
宣武帝起身告辭。
「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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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鬧得不歡而散,宮中皇家母子心思深沉,其他人也各懷鬼胎。
魯王府。
宮墨一襲墨衣錦袍靜靜坐著,低垂眼眸,正在作畫。
「看清楚了?」
「是。」
面前站著一個纖瘦的影子,辨不清男女,聲音也刻意壓低。
「知道了,下去吧。」
那影子退下。
宮墨盯著那幅畫看了很久,而後隨手扔在火爐中,火光一閃,很快便化為了飛灰。煙霧寥寥,遮漫了他眉眼神情,越發深邃幽暗。
他轉動著右手拇指上一枚赤紅色扳指,微微側頭,看著窗外夜空中那一輪還未沒入雲層的月色,還是那麼亮,那麼圓,那麼美。可惜…再沒人與他一起欣賞了。
十四年…
竟然已經…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