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榮秋之死,斷腿之因
皇后被這一句吼的渾身一個哆嗦,眼神如巍巍雪山崩塌。她所有的尊榮驕傲,都被這句話戳破,流露出最陰暗醜陋的本質。
一旁宣武帝也僵了僵,而後垂下了眼,依舊不打算插手。
雲樂早已嚇呆了。
肖想『有婦之夫』四個字,足以撕破她公主的高貴,將她打落塵埃,與那些街頭巷尾的流螢相提並論。她臉色先是一白,隨即騰的燒紅至脖子,羞憤欲死。
以至於那一句『言傳身教』,都不曾注意。
眼淚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到現在,她只能哭,也只會哭。
太后余怒未消,「你還有臉哭?行兇在前死不承認再后,你有什可委屈的?」
雲樂渾身顫抖,跟著的兩個宮女在太后的震怒之下,也不敢為主子分辨一個字,嚇得臉色慘白渾身戰慄。
正在此時,有宮女進來了,跪在地上,道:「啟稟太后,啟稟皇上,楚世子剛剛帶著世子妃出宮了。」
宣武帝有些訝異,依著那小子的脾氣,居然沒有大鬧?
「他有沒有說什麼?」
宮女身子抖了抖,顫顫巍巍道:「世子說…說世子妃生來招人恨,尤其在這宮裡,更是有無數索命者。他人微言輕,無法替自己的妻子討回公道,只能…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忍辱偷生。還…還說,太液池的水太冷,宮裡的風太涼,世子妃身子弱,受不得如此打擊。他必要守在身側照料,暫且告假,還請…請皇上諒解。」
「胡鬧!」
宣武帝立即低斥一聲。
傳話的宮女說完這番話已是汗流浹背渾身哆嗦,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再聽得這一聲呵斥,更是面色如紙,三魂去了七魄。
世子爺素來無法無天,這話看似退讓實則在逼皇上和太後為他的妻子做主,否則他便辭官,並且絕不善罷甘休。
雲樂再蠢,此時也聽懂了楚央的言外之意,她眼睛睜大,臉色白得透明。
「不,不會的…表哥不會這麼對我,是…是師心鸞那個狐狸精,定是她在表哥面前污衊我…」
太后勃然大怒。
「閉嘴!」
「皇祖母,我真的是冤枉的…」雲樂既痛心心上人的無情又憤怒師心鸞的陷害,倒是忘記了膽怯,「師心鸞恃寵而驕對我出言不遜,我只是想給她一點教訓。是她先推的我…」
「還敢狡辯。」
太后臉色鐵青,「若非你尋釁滋事,怎會惹出這許多麻煩?到底是她恃寵而驕,還是你無理取鬧,你自己心裡清楚。你不是不想嫁嗎?好,那哀家就成全你!」
皇后驟然抬頭。
宣武帝道:「母后…」
「皇帝,你莫要再袒護她了。」太后打斷他的話,「她就是被寵得太過,才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敢因一己私慾迫害他人,明日還不知道做出什麼令皇家蒙羞之事。為了我皇室顏面,這次哀家絕不能再姑息養奸。咱們必須給北靖王府一個交代。」
宣武帝住了口。
皇后卻不甘,「母后,雲樂年幼不懂事,再加上從小金尊玉貴沒受過委屈,才會衝動魯莽了些。可即便如此,她也沒犯下什麼無可挽回的大錯。難道她一個堂堂公主,還比不過一個二嫁的…」
「住嘴!」
宣武帝驟然冷喝,眼裡暗流涌動。
「子瑜和心鸞的婚事是朕親口所賜,你這般詆毀她,是對朕的旨意有意見嗎?」
「臣妾不敢。」
皇后嘴上說著不敢,面上卻並無任何畏懼之色。蕭家的人,從來這般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優越感和驕傲,才讓宣武帝厭棄和憎恨。
為何都是一母同胞,性情卻如此的天差地別?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宣武帝冷笑,「雲樂年幼,難道你也跟著一起糊塗么?別忘了,當初這樁婚事還是你親口向朕求的。如今卻鬧出這般醜聞,你就是這樣教導女兒的?」
皇后無言以對,面容卻依舊高傲。
雲樂卻道:「父皇,我不嫁,我死也不嫁蕭桓…」
這個蠢貨!
皇后眼中怒火一閃,險些就一耳光揮了過去。
自身都難保了,還在這兒自以為是火上澆油,真是不知死活!
太后和皇上眼神更冷。
「好,你不嫁是嗎?可以…」
「太子到——」
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傳報,截斷了太后的話。
宮越大步走進來,掃一眼跪在地上的母親和妹妹,不緊不慢的對太后和宣武帝行禮。
太后看見他,神色倒是略緩。
「起來吧。」
「謝皇祖母。」
宮越站起來,面容含笑,「老遠就聽見皇祖母在發火,雲樂任性胡鬧,您莫要與她一般見識,仔細氣大傷身。」
「你倒是會說話。」太后緩了緩,「她若是有你一半懂事,哀家也能多活兩年。」
她看向雲樂,向後靠了靠。
「既然你來了,也來說一說,該如何處置雲樂合適?你和子瑜手足情深,他們夫妻又感情甚篤,如今他的妻子在宮裡受了這等委屈,總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皇祖母說的是。」
皇后悠然目光凌厲,「長曦,你退下!」
宮越視若無睹,恭敬對太后道:「雲樂犯錯,母后護女情切,若有衝撞之處,還望皇祖母海涵。」
皇后滿面憤怒。
她不需要兒子來替她求情,剛要開口,便聽太后淡淡道:「罷了,皇后乃六宮之主,管理著整個後宮大小事務,對雲樂的教養難免有疏忽不當之處。起來吧,堂堂一個皇后,這麼跪著像什麼樣子?」
皇后氣得渾身顫抖。
她本就不是溫和的性子,又歷來高高在上慣了,今日卻被太後幾番羞辱,如何能咽下這口氣?然而還未等發作,宮越已彎腰握住她手臂,看似體貼卻十分強硬的扶著她站了起來。
「母后當心,莫摔著了。」
他嘴角含笑,眼裡卻有警告之色。
皇后抿著唇,終究沒說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兄,皇兄救我…」母親靠不住了,雲樂把希望寄托在了兄長身上,雙手抓著他的衣擺,哭得楚楚可憐,「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宮越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輕嘆一聲。
「雲樂,你這次真的錯了。」
雲樂驀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宮越道:「太醫說了,世子妃本就體弱,受不得寒,這次若非子瑜及時趕到,再繼續在冷水裡多泡會兒,就算撈上來,只怕也會丟了半條命。他們夫妻情深,依著子瑜的脾氣,定是要你以命償還。你是公主,平時刁蠻任性一些也無傷大雅,總有人寵著你縱著你。但我天祁朝的律法,卻不容你輕視。她有誥命在身,你恃寵而驕行兇殺人,便不可饒恕。你該慶幸,她沒有大礙。」
「說得不錯。」
太後點頭以示贊同。
「不能讓人覺得咱們天家包庇公主,讓朝廷命婦白白受了委屈。傳出去,也讓百官心寒啊。」
「就是這個道理。」
宮越溫和道:「但好在世子妃福澤天佑,幸免於難,雲樂也免遭了罪業。否則,便真的是難贖其咎了。」
太后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那麼,太子以為,該如何處置雲樂為好?」
『太子』便意味著公事公辦,不可徇私。
宮越拱了拱手,道:「雲樂錯在心不靜,才動了妄念。依孫兒愚見,不若讓她去中正宮待發修行,賜號『上陽』,一來可為我天祁百姓祈福,也是一樁功德。二來佛能靜心驅邪,度化惡念。假以時日,她必能知錯悔改。」
皇后首先反對,「不行,雲樂是公主,怎可出嫁修行?」
「哀家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太后不緊不慢道:「她不是不願嫁人么?再這麼在宮中耗下去,也難免有人閑言碎語。倒不如自己搬去中正宮去,敲敲木魚念念佛經,也算是贖罪了。嫡公主為求天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甘願待發修行,傳出去也是一樁佳話。毀了婚約,也不算失信於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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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重,中秋的夜色,似也染了這夜的風雲,變得有些晦暗。
咕嚕嚕的車輪壓在青石地板上,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師心鸞靠在楚央懷裡,道:「宮越為了給你個滿意的交代,大義滅親,倒的確與你兄弟情深,難怪你這麼幫著他。」
出宮之前,宮越便親自來與他們夫妻二人道歉,並且表示會重懲雲樂,絕不徇私包庇。
楚央抱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他素來分得清大是大非。雲樂是他的親妹妹,他可以寵著護著,卻絕不會助紂為虐。否則雲樂只會變本加厲,早晚死在太後手中。」
師心鸞笑了下。
「蕭家無權干涉內宮之事。皇后強勢,太后也不是善茬。雲樂這次,大底無路可逃了。」
楚央握著她的手,慢慢說道:「她敢欺負你,就得付出代價。」
「一個小丫頭片子,欺負我什麼?」師心鸞目光明滅不定,「倒是那個暗算我的人…你說,會不會是宮墨?」
楚央抿唇。
「他若出手,不曾取你性命,便還有別的目的。」
師心鸞若有所思,「雲樂是宮越的親妹妹,他借雲樂的手對付我,是不是要挑撥你跟宮越?」
楚央卻搖頭,「這種粗淺幼稚的伎倆,若是換了其他人我倒是信。但是他,不會。但除了他,我也的確想不出誰的嫌疑最大。我只是奇怪,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
他目光深深,喃喃道:「我總覺得他這次回來,會把京城攪得天翻地覆。」
師心鸞想起一件事,「他的腿,是怎麼回事?」
楚央面色微變。
師心鸞心中一動,「和你有關?」
楚央沉默一會兒,道:「是。」
果然!
楚央長嘆一聲,道:「十四年前秋獵,變故來得很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母妃沒有去,父王便與宮越在皇上面前保護,宮墨一直護著榮秋,我和其他人各自迎敵。廝殺中我看見有冷箭射向宮越,情急之下拋出武器將那支箭打偏,剛好對準宮墨的胸口。他一直隱藏實力,人人都以為他武功平庸,包括榮秋。所以,榮秋擋在了他面前…」
師心鸞一怔。
「也就是說,榮秋等於是你害死的?」
「嗯。」
楚央神情有些恍惚,「我一直防著宮墨,卻沒想過針對榮秋。她中箭而亡,也在我意料之外。可讓我更沒想到的是,榮秋剛倒下,又有兩支冷箭朝宮墨飛過去。我當時就在旁邊,手都伸出去又下意識收了回來。他卻榮秋之死太過震動,始料未及,反應過慢,沒能擋住那兩支箭,正中膝蓋,穿破了膝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