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更)
最後這番話,對師心鸞的衝擊相當大。
她想起之前在馬車上,楚央的疾言厲色,和給她上藥之時說的那些話。
是的,她有權利逃避,卻沒資格插足他的選擇和決定。
想要離開的心愿,化作理智的網,束縛住自己的所有情感,她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代遺留下任何東西。
尤其是,心。
但安綉瑩有句話說得對。
人生苦短,有些東西,或許一開始不去觸碰便不會有心痛。但是,若因此而拒絕靠近,更是莫大的遺憾。
她這輩子從出生起就擁有太多,卻獨獨不曾體會過情愛二字。
既然如今有這個機會,她幹嘛非要一根腦筋的排斥?
那神棍口口聲聲說什麼天命已定,無可更改。那麼無論自己接受還是逃避,結局也是一樣的。
既然殊途同歸,過程,幹嘛要那麼曲折?
師心鸞從來都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因為時空的差距和已知結局產生的困擾一旦煙消雲散,她便不會再繼續糾結。
既無法心如止水,何不順水而上?且看她是否真的能愛上他。如果可以,就當在異世談了場戀愛,也不枉穿越一回。如果不可以,便當做是消遣罷了。
想通以後,她豁然開朗,連看秦王妃那張明顯虛偽的笑臉,都順眼了幾分。
賢王妃是個通透的人,沒什麼壞心眼兒,和師心鸞也沒過節,所以對她的關切倒是真的。
秦王妃嘛,笑得還是相當和善的,只是那幅牡丹圖,寓意就不那麼好了。
牡丹雍容華貴,乃百花之王。在古代,也就只有皇后才能得牡丹比喻讚美。而自己剛好和皇後有過節。秦王妃送這幅畫的居心,不言而喻。
再則,自己如今傷在臉上。就好比美麗的花兒,被摧殘了花瓣,再美也有了瑕疵。
秦王妃這是諷刺與挑撥兼備呢。
嘖嘖,楊家的女人,偶然都不是善茬。
賢王妃在旁邊坐著,自打那畫一打開,她便不再吭聲。
師心鸞含笑聽著秦王妃別有居心的讚美,完了後秦王妃又嘆息一聲。
「也不知此番是哪裡來的惡賊,居然如此狠毒,妹妹受苦了。」
賢王妃看向師心鸞纏著紗布的臉,眼神垂了下來,輕聲道:「幸虧只是皮肉傷,世子妃要注意休息,切莫沾了水。」
她在不動聲色的引開話題。
師心鸞聽出來了,秦王妃自然也聽出來了,神色微有不悅。
「多謝賢王妃關心。」
師心鸞點點頭,真心道謝。
幾個皇子妃當中,她對賢王妃印象最好。
秦王妃說是來探病,卻總是端著姿態,言行舉止也言不由衷,就連一貫溫柔的北靖王妃,都皺起了眉頭。
而接下來秦王妃說的話,更是讓北靖王妃眼裡露出淡淡不悅之色。
「妹妹無緣無故受此大難,可知幕後主使是誰?毀人容貌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著實太過陰損了。聽說北靖王爺已奉命徹查,可是有線索?」
北靖王妃剛要開口,就聽得一個聲音傳來。
「禁軍和京兆尹已在全面調查,一旦有蛛絲馬跡,刑部自有卷宗,皇上英明,也自有決斷。秦王妃關切內子固然是一番好意,卻是操心太過,恐有不當。」
深色朝服,寬大衣袖隨著穩健的步伐而微微擺動,行走間帶起一陣清風,以至於那清淡的語氣都似帶著微涼的寒意。隨著他的步步靠近,而越發明朗。
楚央緩緩走進來,華艷的眉目溫潤如玉,深瞳妖妖笑意冷淡。
秦王妃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楚央卻不曾看她一眼,徑自對北靖王妃拱了拱手,「母妃。」
北靖王妃笑著道了聲免禮。
賢王妃適時的說道:「世子回來了,當會好好照顧世子妃,我們也打擾多時了,就此告辭。」
楚央微笑點頭。
「王妃慢走。」
秦王妃原本還想著楚央是否因為這次刺殺抓住了蕭家的什麼把柄,哪知話才開了一個頭,他就回來了。這也無妨,她還是可以委婉的詢問兩句。反正蕭家也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但白氏一句話打亂了她的計劃。
這個蠢女人,一貫的小心翼翼膽小怕事,早知道就不該帶她來,平白拖自己後腿。
如今楚央都下逐客令了,她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告辭。
只是臨走的時候,她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北靖王妃一眼。
等兩人離開后,北靖王妃才對師心鸞淡淡道:「燒了吧。」
師心鸞知道她說的是那幅畫。
有點訝異婆婆太過漠然的態度,莫非這畫…還暗藏玄機?
楚央已將花捲打開,一看之下,目光陡然轉冷。
師心鸞更加詫異。
北靖王妃抿了口茶,語氣和方才一樣淡漠,「秦王妃素有才名,這畫功卻終是欠了些火候,只是可惜了這上好的洛陽宣紙。」
「母妃說得對。」
楚央面上鐵青之色已退,露出幾分笑意。
「這般不堪的畫作,有礙觀瞻,留著也是侮辱自己的眼睛。來人,拿去燒掉。」
立即有丫鬟拿著畫捲去院子里燒了。
師心鸞看著那火心燃起,卷了那畫軸,很快便化作了灰飛,只留下空氣中殘留淡淡些許煙霧,繚繞不斷。
北靖王妃站了起來,微笑道:「今日你們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師心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覺得這個素來溫柔和善的婆婆,今日多了些冷淡。便是笑著,也能看出眼神里淡淡的涼。那涼意,藏著太多難以形容的感情。
就連楚央,笑容里也透著孤冷和森寒。
她沒有問,因為她知道,那或許是這對母子心中的傷,不許任何人觸碰分毫。
楚央牽著她回了內室,先去了浴房沐浴,換下朝服走出來,坐在了她身邊,沉默一會兒,才道:「二十多年前,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給母妃畫了一副牡丹圖,暗喻母妃是百花之王,雍容華貴,母儀天下。」
師心鸞眼皮一跳,恍然大悟。
所以那幅畫,是皇上對北靖王妃的承諾,也是定情信物。
「後來皇后入住中宮,知曉了此事,便讓蕭老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從母妃手中將那幅畫奪走,高懸在皇后內寢牆壁之上。」
讓自己的娘來做這個惡人,可比自己親自動手給被靖王妃帶來的傷害大多了。
一則是讓北靖王妃知曉,蕭家已放棄了她。二則也是敲打,永遠也別想與自己爭奪后位。
這個女人,還真是狠!
怪不得,楚央言談之中都不願認蕭家這門親戚。
「封后大典那日,所有命婦都要進宮朝賀。當時母妃還未嫁給父王,卻被蕭老夫人帶著一起入了宮。皇后提筆畫了一幅芍藥圖,卻題了一首關於牡丹的詩。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師心鸞的臉,變得很難看。
這分明就是羞辱!
皇后靠著蕭家奪走了自己姐姐的心上人還不夠,還要用這樣的畫作詩詞來羞辱打壓自己的親姐姐。最可恨的是蕭家老夫人,都是親生的女兒,待遇竟如此的偏頗。
「後來,母妃就嫁給了父王。」
北靖王妃是被家人傷透了,以至於心如死灰吧。
楚央語氣淡漠,彷彿說著一段事不關己的故事。
然而師心鸞卻知道,他此刻的漫不經心,隱藏的是刻骨的森涼。
「秦王妃送來這幅畫,不外乎是提醒我,提醒父王,母妃曾受過的屈辱。因為母妃心軟,他們擔心母妃會因血緣親情而退讓。」
師心鸞想起方才婆婆讓她燒掉那幅畫時漠然的語氣,想來心中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靜吧?
其實她有些不解,縱然楚央是太子黨,但對皇后應該是恨之入骨。以他的性格,宮越的面子不足以大到讓他原諒皇后才是。
為何,遲遲沒有任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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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萬更總算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