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楚河漢界與偷香竊玉(一更)
事實證明,人真的是不能得意忘形,否則會付出慘痛代價。
春風得意的世子爺沒得到美人自薦枕席,反而惹怒了媳婦,結果就是,頂著五道抓痕的臉,被趕出了蘅芙苑,連軟塌都沒他的躋身之地了。灰溜溜的去了書房。
第二天,師心鸞去給王妃請安。
婆媳倆例行寒暄了幾句,北靖王妃便含笑問:「和子瑜鬧矛盾了?」
師心鸞輕咳一聲,在這個溫柔的婆婆面前,終於有那麼點不太好意思。
北靖王妃通情達理的笑了笑。沒有指責她,反而寬慰道:「子瑜自幼被我嬌寵慣了,性子不如一般世家子弟那般謙和。言行也多有狂放不羈。若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你多擔待一些,回頭我好好說說他。」
師心鸞愕然。
打從她嫁過來第一天,這個婆婆就特別維護她,從來不在她面前端架子,也沒有立規矩,簡直把她當親生女兒般對待。昨天她一時氣不過抬手就在楚央那張羞花閉月的臉上留了幾道抓痕。
原本以為婆婆多少也會有責怪之意,沒想到非但不曾加以責怪,反而擔心自己對她的寶貝兒子生出不滿而溫言安撫。
師心鸞又在這詭異悲催的穿越中找到了一絲安慰。
雖然她不樂意和楚央的婚姻,但這個婆婆真的是好得沒話說。
「母妃言重了。」
師心鸞自認為自己也不是什麼臉皮薄的人,此時難得也有那麼幾分心虛。
「也是我不對,不該使小性子,傷了世子。」
別看她平時對楚央呼來喝去,在溫柔美麗的婆婆面前,她還真不敢放肆。
北靖王妃笑容和善溫柔。
「夫妻相處,難免有磕磕絆絆。牙齒和舌頭那麼親密,不也還有打架的時候?你們倆是新婚夫妻,偶有摩擦也是正常的。子瑜脾性怪誕,若對你有為難,你也莫一味的忍讓。他在外位居高位,但在家裡就是你的夫君,沒有那些個尊卑約束。」
師心鸞沒想到婆婆這麼開明,想起她與公公幾十年的恩愛,頓時了悟,她這個婆婆絕對是個調教男人的高手。
同時她在心裡納悶,這麼個溫柔美麗知書達理的女人,當年皇上怎麼放棄她而選了當今皇后?都是蕭家的女兒,幹嘛不選自己喜歡的?
心中一旦劃過這個念頭,她又突然想起,她和楚央大婚的時候,蕭家來道賀的,好像只有蕭桓。女眷之中,也沒有姓蕭的。而且她和楚央成婚快一個月,楚央還不曾帶她去過蕭家認親。
這其中固然有他政務繁忙的緣故,但也不至於忙到提都不曾在她面前提過。
她知道皇后和自個兒婆婆不對付,可蕭家呢?
懷揣著疑惑,她想要詢問楚央,但想起昨天兩人的不愉快,又拉不下臉來。
她好面子,某世子卻是一貫的不要臉,下朝以後就屁顛屁顛的又跑到她跟前來了。
師心鸞一眼看見他臉上淡淡傷痕,忽然想笑。
這人風姿出眾,一張臉美得毫無瑕疵,可謂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頂著這樣一張一看就是女人抓花的臉,估計在朝中沒少被打趣,尤其和他關係好的幾個皇子。
譬如宮越。
她猜得沒錯,今天早朝,他刻意去得晚了一些。那些個老臣素來老成持重,端莊規矩,也不會隨意亂撇。可進了大雄寶殿,站在他左右的幾個大臣,眼角餘光輕輕那麼一瞥,便將他臉上『風光』盡收眼底。
在天子面前,他們不敢明目張胆的嘲笑。但皇上喚他出列的時候,臉上明顯的傷痕就藏不住了。
皇上下意識的就問了出來。
「你的臉怎麼了?」
一句話說完就收,顯然已窺視這傷痕背後的文章。
前頭那些個文臣武官一回頭,就忍不住笑出了聲,眼神隱晦而曖昧。唯有他那岳父,表情最是精彩。
下了朝以後,宮越便忍著笑問他。
「你這是做了什麼混蛋事兒,被弟妹管教了?」
他清凌凌遞過去一眼,「你儘管羨慕嫉妒恨,沒媳婦的人,心裡扭曲,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理解,不跟你計較。」
「行,你大度,你厲害。我狹隘,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宮越臉上笑容根本無法掩飾,「不過今天過後,你媳婦大底會背上個悍婦的惡名了。你嘛,成功的子承父業,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滿朝文武都知道,北靖王是妻管嚴。
楚央涼涼道:「媳婦是用來寵的。當然,你這個光棍是永遠無法理解的。」
「好好好,你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話還沒說完,楚央便瞪了過去。
自從新婚第一日被媳婦上了一節政治課以後,世子爺就成功被洗腦,如今對諸如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的詞兒十分深惡痛絕。
成親都快一個月了,他連媳婦的床都沒能爬上去,可不就是他那『學識淵博』的媳婦口中所說的『相敬如賓』么?
不爽,十分不爽。
宮越只當他是和媳婦鬧了矛盾而心情不好,沒繼續調侃他,拍了拍他的肩,道:「嗯,對,你繼續回家寵妻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他嘴角分明有止不住的笑意。
楚央瞪著他明顯比平日暢快的腳步,臉色更臭了。
「活該!」
耳邊傳來一聲輕哼。
他回頭,卻是他父王,眼神里似乎還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
嘴角抽了抽。
「父王,我可是您親兒子。」
「你媳婦也是我親兒媳。」
北靖王終於找到機會管教這個臭小子了,劍眉挑得老高,鄙夷道:「我原是覺得你那媳婦雖出身不錯,奈何命途多舛,娶過來未必是福。如今看來,你這輩子做得還算明智的決定,就是娶了你這媳婦回來。最起碼,她管得住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去那煙花柳巷之地!」
說完后便抬頭挺胸,大步離去。那姿態,頗為趾高氣昂。
楚央黑了臉。
這是親爹么?
您老不是特別不滿您這兒媳婦么?如今您兒子被媳婦管教了,您怎麼還笑得出來?
世子爺悲劇的發現,媳婦娶進門,貌似他真的…失寵了?
這種念頭在回家以後再次被母妃拉著耳提面命的數落一番后,更為強烈。
於是心情鬱悶的世子爺想到害他『失寵』的罪魁禍首,義憤填膺的跑去蘅芙苑『興師問罪』去了。
一進屋,那沒心沒肺的女人就盯著昨天留在他臉上的『傑作』笑了。
笑得眉眼如花傾國傾城,笑得世子爺滿腔鬱悶煙消雲散。
他坐下來,有些沒好氣道:「我今天丟臉丟大了,你還好意思笑?」
說話的時候他故意皺著眉頭,半邊臉美如謫仙,另外半邊臉原本也只是刮傷皮的幾道傷痕在那凝脂般的肌膚上顯得越發觸目驚心。
師心鸞看得忍俊不禁。
「你傻唄,你不會請病假不去上朝?反正皇上寵你,沒準兒還派兩個御醫來表示慰問,再怎麼樣也不會鬧得滿朝皆知啊。」
楚央瞅著她,「你老說我臉皮厚,我覺得你臉皮也不薄。害我一世英名盡毀,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
師心鸞笑得花枝亂顫。
「近墨者黑唄。再說了,您的風流韻事早已家喻戶曉了,還有什麼英明可言?虧得你好意思說出口。我都沒嫌丟人,你委屈個什麼?」
楚央不說話了,盯著她笑如春花的臉,眼裡漸漸渡上溫柔的光。
他忽然起身,低頭噙住她的紅唇。
柔軟溫潤的觸覺仍舊如往常那般的…蝕骨銷魂。
師心鸞怔住,而後目中怒色一閃,抬手就要在他另一半邊臉上留下對稱的圖案,卻在半空中被他抓住。
楚央鬆開她的唇,近距離四目相對,嘴角勾一抹淺笑。
「你只說不許我跨楚河漢界,沒說不許我偷香竊玉。」
師心鸞瞪著他,後知後覺發現兩人現在的姿態相當曖昧,當即一腳踢過去。
「色狼!無恥,下流…」
楚央輕巧躲過,並且拉著她的手摟過她的肩,一個天翻地轉,兩人便換了位置。
他半靠在軟榻上,而師心鸞趴在了他身上,兩人肢體緊緊相貼。
楚央嘴角笑容肆意。
「我只是想吻你,你卻想吃了我,咱們倆到底誰更色?」
師心鸞險些噴出一口老血。然而下一刻,她的怒氣被羞赧替代。
武力不敵,她被他箍著腰貼在他身上。夏日裡衣衫原本就單薄,彼此靠在一起幾乎能夠感受到對方肌膚的溫度。他握著她的手腕,摟著她的腰,一抬頭兩人四目相對,唇與唇的距離無限接近於零。
如斯的曖昧,到底還是讓師心鸞紅了臉。
「鬆手。」
女子的矜持羞澀淡化了語氣的凌厲,原本裹挾著怒火的兩個字,一出口非但沒有半分威嚴,反倒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憨可愛。
楚央有些意外,仔細一看,窺見她隱藏在冷漠底下的青澀和不自在。而這份青澀,讓他想起兩人初經雲雨的那一次,她雖被藥物控制顯得熱情如火,但過分的蠻力無一不彰顯著她的青澀和嬌柔。
眼裡起了淡淡雲霧,手卻慢慢鬆開了她。
師心鸞一得自由立即從他身上下來,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襟,這才勉強恢復鎮定。
楚央坐起來,臉上神情漸漸淡去,卻沒說話。
靜謐的空氣中浮現著若有似無的曖昧因子。
師心鸞受不得這般的壓抑,道:「我父親今天沒找你問話?」
「嗯。」
楚央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沒有。」
事實上他父王嘲笑他的時候,他那岳父在後面躊躇著,估計是在準備措辭,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便回來了。
師心鸞有些驚異。
這個便宜父親她還是了解的,雖說寵她,但還是有些文人書生的迂腐保守。見到楚央臉上的傷,怎麼可能不問?興許還會替自己道歉,說幾句軟話什麼的。
看楚央這神情,又不像是說謊,此事便也就此揭過。
「你是不是…不喜歡蕭家的人?」
她想起大婚那一日,蕭桓對她流露出來的敵意。
「嗯?」
楚央似乎在想事情,冷不防聽到這一句話,眼神細微的變化不曾逃過師心鸞的眼。
心中大底有了幾分揣測,「不方便說就算了。」
反正她也懶得和那些人打交道。
楚央看著她。
她是他的妻子,自娶她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想過放棄她。既如此,有些事,也沒必要瞞她。
「母妃幼時曾在一次花燈會中走散,流落沮陽,為當時剛喪女不久的節度使阮宗羽收養,自此在沮陽呆了十數年。而這些年裡,蕭家從未尋找過母妃。」
師心鸞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師挽君說過,北靖王是沮陽人,想來與北靖王妃便是這麼認識的了。
那皇上呢?又是怎麼回事?
看出她眼中疑惑,楚央繼續解釋,「皇上曾因大皇子觸怒先帝,后又因黨爭被貶沮陽,半路被追殺。阮夫人重病,母妃去寺中燒香祈禱,救了身受重傷的皇上。」
師心鸞恍然大悟,由此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場救命之恩,兩個年輕男女互生情誼,然少年野心勃勃,不肯居於彈丸之地了此殘生,誓要爭一爭那至尊之位。所以棄了自幼走散不被重視的蕭家嫡長女,另立嫡次女為後。
被家族被情郎拋棄的蕭家長女,悲痛欲絕之後嫁給了一直默默守護她的北靖侯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北靖王,然後就有了楚央。
怪不得皇上對楚央如此縱容寵愛,卻原來是對昔日情人愧疚所致。而皇后雖如願以償成為了後宮之首,卻得不到丈夫的心,自然對北靖王妃母子恨之入骨。
而一開始就選擇支持次女的蕭家,理所當然的和皇后一個鼻孔出氣。
怪不得,楚央從不提起蕭家任何人。
如今的隻言片語,又隱藏了北靖王妃這許多年來多少辛酸苦楚?
都是女兒,卻偏心偏得太過分。
「母妃…不曾回京尋親么?」
楚央淡淡道:「母妃被人推入河中,僥倖醒過來,卻失去了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又如何尋親?」
這段故事中他有隱瞞。
一個失憶的小女孩兒,是如何從京城走到沮陽的?他剛才用了一個詞,流落。
那這其中,必然還有一段辛酸經歷。
「花燈會…」她眉頭微蹙,「應該有丫鬟跟著,母妃怎麼會被人推入河中?」
腦海里電光石火間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是…
楚央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眼底劃過森然冷意。
「是皇后。」
果然。
她忽然想起四歲的師心怡,曾意圖推七歲的師心鸞入太液池。
當年楚央看到這一幕,是否觸動了對母親幼時經歷的回憶?
宮越,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難得,這兩人還能毫無隔閡的稱兄道弟。
楚央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十年前才知曉這些事,宮越則在很早之前便已知前因後果。」
他眼裡浮現幾許複雜之色。
「我和他同年出生,他大我兩個月,卻少年老成。我年幼之時恃寵而驕,經常惹禍,每次都是他替我收拾爛攤子,替我受了不少責罰。所以…」
楚央轉過眼來看著師心鸞,眼底閃過愧疚。
「我恨蕭家的偏心自私,恨皇后的陰狠毒辣,卻無法遷怒宮越。或許他對我的所有維護都是出於想要替皇后還債,但他不欠我,也不欠母妃。當年我隨口一句戲言,累了你半生。你是無辜者,所以你可以恨他可以恨我。但除此以外,他比皇室里任何人都有情有義。你奇怪我為何獨獨支持他,那是因為…他會是一個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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