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隔岸觀火
師心鸞重新坐下來,用帕子擦拭著眼淚,眼中一片森然。
今天她翻過的那面牆乃後院偏僻之地,翻過去再往南便是花園。而侯府內院兩房也是隔開的,她離開的時候為避人耳目走了小道。
那棵夾竹桃並非獨立,周圍葳蕤茂密,隱隱看見東側庭院一角。
獨立的,小而偏。
內宅之中無人居住這樣的院落,唯有…大夫人揚氏的小佛堂。
也就是說,那棵夾竹桃是大夫人種的。
師心鸞由此懷疑並非空穴來風。
大夫人楊氏出身醫學世家,父兄皆在太醫院任職,祖父年輕的時候更是救過當時還只是一個昭儀的太后,自己卻因此死於宮廷傾軋。
太后感念他的恩德,對楊家多有扶持。
楊氏的父親擔任太醫院院首,長兄也因醫術高明而深受太后皇上的信任,基本就是下一任太醫院院首了。除此以外,楊氏還有個擔任禁軍統領的二哥和齊王妃的侄女。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出身,才能嫁入武安侯這樣的勛貴名門。若非大老爺摔斷了退無法入仕,她就是正經的侯夫人,也就不必屈居出身不高的陳氏之下了。
師心怡可以因為那些虛名嫉妒她,不惜多次暗害,那麼大夫人為何不能?
不管有沒有,夾竹桃一出,老夫人都有理由懷疑大夫人。
因為縱觀整個侯府,唯有楊氏最為精通藥理。只有她最懂得如何運用夾竹桃之毒。
再加上還有師心怡的手帕為證,心胸狹隘的陳氏有理由借題發揮針對雖然在侯府身份不如她然而出身背景遠遠高過她的楊氏。
這也是師心鸞的目的。
當時她一看見那株夾竹桃,就想到了這個一石二鳥的計策。
唯有讓楊氏和陳氏互相咬起來,陳氏才沒時間去過多關注她是否真的失貞。時間一長,再來秋後算賬也晚了。
至於嫁禍師心怡,是臨時起意。但毫無疑問,這隻會給她的計劃錦上添花。
如今,她只需要繼續扮演一個弱者的形象,就讓陳氏和楊氏互相針對去吧,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都是她樂見其成的。
然而讓她有些詫異的是,大少爺師良居然也跟著來了。
十八歲的少年,穿著一身月牙對襟長袍,身姿頎長,面如冠玉,雖還未退青澀,卻依舊出眾。眉宇間沒有絲毫紈絝之氣,反倒是沉穩內斂,頗有君子風度。
師心怡還是白天那身裝扮,娉娉婷婷的隨著母親和兄長走進來。
燈光下她面容柔婉,眸如清池,瓊鼻櫻唇,肌膚如雪。
這樣一個亭亭玉立的美人,真的難以與心如蛇蠍這四個字聯繫到一起。
大夫人信佛,裝扮也偏清雅素淡,容貌卻是雍容冷艷,一舉一動都彰顯著大家風範。比之穿金戴銀華而不實的陳氏,不知道高處幾個層次。
陳氏瞥一眼大夫人,眼底陰霾一閃而逝。
大夫人帶著一雙兒女行了禮,才道:「不知母親相傳,有何要事?」
老夫人看向師良,笑了笑。
「平彥也來了。」
師良含笑道:「聽聞浮曲閣有小人作祟,以至大姐身體抱恙。心怡正準備去探望,正巧聽說大姐在祖母這兒,孫兒便跟著一起過來了。」
說罷他又關切的看向師心鸞,「大姐可有大礙?」
師心鸞已經重新坐了下來,眼睛卻看向師心怡。
「病痛事小,養幾日也就好了。」她面無表情,輕輕的說:「只是我現在奇怪,那作祟的小人,究竟…是誰?」
最後兩個字,帶著些微的顫音和恨意。
師良眸光一閃,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長姐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甚至是有些怯懦的,基本沒什麼主見。今日祖母大壽,府中賓客雲集,浮曲閣那邊發生的事,他也是傍晚才得知。
二房的事,自有祖母和二叔做主,他原本沒太放在心上。可祖母突然讓人傳喚母親和妹妹,便事有蹊蹺了。
不由得,他將目光放在了陳氏身上。
母親和二嬸面和心不和,他知道。二嬸對長姐這個原配所出的嫡女日漸疏離他也知道。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長姐身份已然尷尬至此,二嬸還需要對長姐咄咄逼人么?
「心怡。」
老夫人面色依舊看不出異樣,淡淡詢問,「這裡有塊手帕,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紅罌將托盤裡那方手帕遞到師心怡面前。
「三小姐。」
師心怡低眉看了眼,詫異道:「這方手手帕今日上午便掉了,祖母是從何處得來?」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尤其師心鸞,眼中的憤怒幾乎要化成火焰噴出來。她死死的抓著桌沿,仍舊沒說話。
師心怡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大夫人卻已察覺出了端倪,再看向老夫人手邊,托盤上的餘下之物。
她瞳孔猛的一縮。
「母親,究竟發生了何事?」
老夫人目光從師心怡臉上移到大夫人臉上,似乎想要從她們的表情分辨出她們心中所想。
師遠臻卻忍不住了,「你可記得,這帕子是掉在了何處?」
同一物件被再次詢問,師心怡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她黛眉微蹙,忍不住看向身側的母親。
大夫人卻看向師心鸞,憑她的醫術,自然看出了師心鸞中了毒,剛要上前把脈,卻聽陳氏清聲道:「鍾嬤嬤下午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見了這塊手帕。上面沾了些東西,似有毒。」
她瞥了眼猛然頓足的大夫人,繼續說道:「大嫂精通醫理,也來看看吧。正好,府醫還未到。」
老夫人目光淡淡一掃,自然知曉兩個兒媳面和心不和,平時倒還好,至少在她面前不會鬧得不愉快。如今陳氏挑釁,乃事出有因,是以她也未曾加以制止。
而她的態度,無疑壯大了陳氏的底氣。
大夫人緩緩轉過身來,平靜的與陳氏對視,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師心怡卻在短暫的呆愣之後立即驚呼出聲,「毒物?怎麼可能?」
她本就是心機深重之人,此時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何事?當即跪下,「祖母,這手帕的確是我的,但今天上午就不知落在了何處。至於什麼毒物,我更是一無所知…」
陳氏慢吞吞的打斷她,「聽前廳伺候的丫鬟說,三小姐今日上午曾中途離席。那麼可否請問,中途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