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冷眼孤立

  關勵良一把拉過謝純荷的手, 「你看你的手都成什麼樣子了?」


  謝純荷一臉的驚惶, 她竭力將自己的手抽回去。


  他掌心裡的溫度炙熱, 幾乎要灼傷她。


  少年的臉上全都是惱怒, 「那我幫你洗!」


  他一下子蹲下來, 撈過木盆拿起洗衣服,使勁兒地搓起來。謝純荷輕嘆一口氣, 也蹲在他身邊。


  「你的袖子濕了,」謝純荷小聲地提醒。


  關勵良氣哼哼的,「沒事。」


  謝純荷猶豫了一下, 小心翼翼的伸手,將關勵良的袖子扁了扁。


  古舊的河邊,是兩個保持距離、心卻無比貼近的少男少女。


  「卡!」


  靳盛之的視線從監視器里收回來, 「很好!休息一下, 拍攝下一場。」


  唐眠與郁琛分別到一邊去休息,而靳盛之則是怔怔地看著剛才的場景。他微微低下頭, 沒人知道,他的內心是多麼驚濤駭浪。


  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那些過往留下來,不管需要準備多久。


  如今,他終於在某種形式上, 再現了當初的那一幕。


  他低下頭。


  沒人知道, 在劇組中嚴肅嚴格, 彷彿活閻王的靳盛之, 此刻已經悄悄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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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妝師見縫插針給郁琛補妝,唐眠安靜地坐在一角背著台詞。


  郁琛拿著手機聊著天,聊著聊著,跟損友們的話題就變成了女主角怎麼樣。


  一說起來這個,QQ群里的消息頓時刷出來好幾條,「聽說是靳導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是不是長得傾國傾城?」


  郁琛抬頭看著獨自一人的唐眠,按動鍵盤:「那倒是沒……」


  「那就是很有特色?」


  郁琛摸了摸下巴,「還行。」


  群里的損友攛掇著郁琛拍張照片,郁琛嚴肅著回復:「我簽了保密協議,不能發。你們等著看新聞吧!」


  他沒管群里的消息,把手機扔一邊,視線不自覺地又挪向唐眠。


  剛才拍攝的時候,他可是瞅見了,唐眠的手已經凍了,紅通通的一片,袖子是挽起來的,郁琛眼尖地看到了白皙手腕上的一些陳舊的疤痕。


  要說為了角色故意受凍還說的過去,為了角色很早就開始製造疤痕了?未免也太過於敬業了。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與唐眠見面是在那種「凄慘」的場景下,郁琛總是覺著唐眠上的身上籠罩著一層不易被發現的凄慘氣質,這股感覺來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第一天的拍攝出乎意料的順利,下午的拍攝時,編劇郝伊也來到了現場。靳盛之在過了一場之後,問郝伊,「你覺著怎麼樣?」


  滿心來挑刺的郝伊:「還行。」真是不想承認她的靈氣與領悟力是一流的。


  靳盛之摸著下巴看,覺著唐眠的適應能力還不錯。那麼本想往後推的計劃,就可以提前了。


  晚上收工之後,靳盛之將唐眠叫走了。


  在房間里,郝伊給靳盛之和唐眠倒了茶,坐在一邊聽兩個人講話。


  「眠眠,你的表現非常好,讓我覺著你離謝純荷這個角色很貼近。」


  「謝謝導演誇獎,是導演調/教的好。」她有些不明白靳盛之的意思,上來就夸人,通常意味著,下面就要說一些你不愛聽的話了,難道靳盛之要繼續指點自己的演技?


  「謝純荷是個非常複雜的人,她既懦弱又善良,雖然飽受欺凌,但是卻沒有對這個世界充滿怒意,而是心存善良,但是與此同時她又是絕望的。現實的種種成了束縛她的藤蔓,她有一個先是承受再是不甘最後放棄的過程……當然,最後她才會明白生命的真諦與本源……」


  靳盛之的大講壇開課了,講的是謝純荷的這個人物。


  唐眠細心聽著,等待靳盛之的重點。


  「你今天的表演很好,我知道你已經窺見了她的心靈,但是我想讓你做的更好,與她無限制的貼近。」靳盛之抬了抬眼,看向郝伊,然後篤定地看著唐眠。


  「從明天開始,劇組的所有人會開始孤立你,就像是電影中的謝純荷那樣,所有人的人,會與你遠遠的保持距離,並且故意苛待你。」


  唐眠訝然,擰眉,「要我感受謝純荷的心態嗎?」


  「是,你今天飾演的謝純荷,太過於美好了,」靳盛之嘆氣,「然而謝純荷,她不是沒有負面情緒的,不然也不會最終走向浮華。我要你表現出她的絕望。」


  「只有親身體會到她的絕望,才會有最後的涅槃重生。」


  「在小鎮的拍攝期間,所有人都是當初的加害者,你要揣摩謝純荷的心態,我在拍攝片場只會指導你如何拍戲,不會插手任何事情。」


  唐眠的臉色難看起來,「靳導,你在簽合同的時候,可沒說這些。」靳導果然是為了電影而瘋狂了,力求還原當初的一切。只是,如果她真的是那個十八歲的自己,怕是無法承受長期的冷暴力吧。


  「唐眠,如果實在是受不了就直接說,我想導演也不會勉強你的。」


  郝伊站在一旁,臉上都是看好戲的神情。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要她演深陷痛苦的謝純荷還好,讓她感同身受那些折磨,怕是馬上就要爆炸吧!

  靳盛之沒說話,他有些滄桑的眼神鎖定著唐眠,等待唐眠給他的回答。


  是如同郝伊預料的那樣拒不接受、還是哭哭啼啼,亦或者……


  「好吧,」唐眠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輕鬆一點,「我已經上了劇組的賊船,要我做什麼,只要是為了角色好,我當然會做的。」


  「如果不能將這個角色演活過來,我也是不會滿意的。」


  「所以,導演你放心,從此刻起,我就是謝純荷,謝純荷就是我。」


  靳盛之嚴肅的臉終於鬆動了,他長呼一口氣,想起來什麼,「你很好。對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對立面,還有一個人,他可以幫你。」


  「關勵良?」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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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組人員對唐眠的孤立與冷眼,很快就包圍著她。


  在第二天的拍攝時,她就明顯感覺到化妝師也在綳著臉,唐眠看著她一臉嚴肅的樣子,想逗逗她,「青姐,我給你講個冷笑話吧?」


  青姐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什麼冷笑話?」


  立刻急轉彎:「……我不聽!!」


  「……」


  反應夠快。


  唐眠聳了聳肩,「不聽算了。青姐,我頭髮有點癢。」


  青姐:「……」不理她。


  唐眠對著化妝鏡,旁若無人地說,「但是我不能撓癢,因為……我是根火柴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青姐竭力忍著肩膀的聳動,唐眠壞心眼地笑了笑,走出了化妝間的門。


  唐初出了化妝室,就是繁忙的片場。她長出了一口氣,決定此刻進入狀態。


  從現在起,穿著八十年代校服的她,就是謝純荷了。


  那麼……謝純荷是怎麼樣的呢?

  唐眠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的肩膀收了收,竭力讓自己降低存在感。一直被欺負的她,是想要離開這種環境的吧……


  下一場戲正在布置,唐眠搬著小馬扎坐在一邊,覺著手又麻又癢。


  凍瘡已經布滿了她的手,顯得可憐又可怖。她用手指撓了撓,頓時就破開了一個口子。


  唐眠揚聲喊,「悅姐,凍瘡膏買了嗎?」視覺效果已經夠了,她還是要減緩一些痛苦的。


  一旁的高悅一拍腦門,「買了!」她從隨身攜帶的包里翻出來凍瘡膏,走了兩步想要遞給唐眠。


  唐眠的手剛揚起來,就感覺到凍瘡膏直接砸在唐眠身上了。


  唐眠愕然地抬頭,就看到郝伊拉著高悅訓斥,「昨晚上開會說的忘記了?別搭理別搭理!就是搭理了也得冷眼以對!你要幫唐眠入戲懂不懂?」


  唐眠:……


  她默默地打開凍瘡膏塗抹在自己的手背上,第一次生出來些難過的心情。這種心情,是因為別人受自己連累而受到訓斥。


  唐眠只好將自己在深海中沉得再深一點,再深一點,直至不能呼吸。


  ……


  電影跟電視劇的拍攝,並不是完全按照時間順序拍攝的,為了節約成本,大多是在一個地點將所需的鏡頭拍攝完成,才會轉移,或者將一個乃至幾個演員的戲份拍完再換。


  而小鎮上的情形,大多是圍繞著唐眠受到家庭的壓迫,以及與關勵良懵懂的感情。穿插其中的,還有唯一的朋友陳鶯。


  郁琛飾演的關勵良與唐眠的對手戲,多是集中在這裡,而飾演陳鶯的蔚夢又未進組,所以這幾天一直是郁琛與唐眠的對手戲。


  唐眠的神色越來越陰鬱,而郁琛面對著唐眠的時候,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在郁琛看來,靳導對於小姑娘來說,也未免太狠了,萬一真出點心理問題怎麼辦?

  郁琛對唐眠多了幾分關注,唐眠敏銳地覺察出來了。


  這天他們兩個在休息的時候,郁琛再次看向唐眠的時候,唐眠嘆了口氣,「琛哥,你不用在意導演的話,我自己可以的。」


  靳導必然是交代了郁琛像是電影里那麼關照她,可是她不需要。


  唐眠沉浸在角色里,感覺痛苦煎熬,可是又有一種貫徹心扉的痛快!


  很久沒有這麼入戲了!

  對於演戲的理解,唐眠覺著,她幾十年參悟,也許就在這一朝頓悟了。


  然而郁琛猶豫著,好看的眼眸里盛著唐眠的身影,「我們,加個QQ吧?」


  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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