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一場戲
唐眠疼的齜牙咧嘴, 手上幾乎沒有了知覺。她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 準備先到這裡, 不然怕還沒有長出來凍瘡, 手都廢掉了。
將搭在石階上的另外一件濕毛衣扔進盆里, 唐眠幾乎是哆嗦著去拿一邊的洗衣粉,站起身來蹦兩下暖暖身體。
她即便是穿著厚重, 此刻也沒有什麼暖意來汲取。
然而與此同時頭頂傳來一身醇澈的男聲,「這麼冷的天為什麼到河邊洗衣服?家裡沒有自來水嗎?」
鎮上流水環繞,環境優美, 連河水都是澄透乾淨的,然而寒冬臘月的天氣里,, 誰會捨得讓自己家孩子在這種天氣里河邊洗衣。
唐眠的蹦剛起勢, 結結實實地「咚」一聲撞在了那人的下巴上。一時間熱淚都要湧出來,偏偏那人也是疼的皺著臉, 「啊」了一聲。
等到兩個人回過神來,就看到小河上飄著一個藍色的盆, 晃晃悠悠地順著微弱的水流離家出走。
唐眠:……
那人:……
不知何時被踢下去的藍色塑料盆彷彿感覺到兩人的注視,微微顫動著,似是在與兩人打招呼。
唐眠跺腳:「我的盆!還有我的衣服!」
她沒空去管多管閑事的男人,轉身就要順著河邊的台階去追。然而, 她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抓緊。
「你家人就這麼虐待你的?你跟我走, 我去找你家人理論理論。看你這副樣子, 還沒上高中吧, 未成年人保護法懂不懂,你怎麼就不知道反抗呢?」
連聲的詢問,帶著一股不贊同的味道,那男聲在唐眠腦中轉悠了一圈,她活生生打了一個激靈,她扭頭看向抓住她手的男人:「……郁琛?」
男人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黑色鴨舌帽,露出下半張臉,線條精緻而清晰,他聽到唐眠喊他的名字,就把鴨舌帽一摘,索性承認說,「是我,所以不用怕,盆別要了,有什麼事兒我幫著你。」
唐眠低頭看著郁琛緊緊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骨節分明,修長白皙,而她的手則是凍得紅彤彤的、幾乎沒了知覺,兩相對比之下,真是畫面鮮明。
唐眠扭頭看了看就要穿過橋洞的盆,又看了看郁琛認真的臉,她跺了跺腳,「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被虐待,我是在為拍戲做準備呀!」
郁琛一愣,總算是放開了唐眠的手。
他看著唐眠順著河道跑著,無奈地戴上鴨舌帽,也跟了上去。
這個女孩看上去格外的小,一眼看去竟然以為她還是未成年,這才誤會了。小鎮有些閉塞,能在這個時間裡拍戲的,肯定就是《浮華》劇組裡的演員了。
還沒進組就鬧了烏龍,郁琛揉了揉鼻子,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繞了兩個彎,唐眠總算是攆上了獨自漂流的盆,她無奈地看著小河中央,這麼遠的距離,可怎麼夠著它。
「用這個吧,」郁琛追了上來,遞給唐眠一把長桿。
唐眠抱著盆與郁琛並肩而行,「郁大神怎麼自己過來了?」
郁琛有些訝然,「郁大神是什麼稱號,還挺新穎的。」
唐眠有些默然,郁大神是後來郁琛的粉絲們對他的稱呼,然而這個稱呼,在幾年後才會出現,因為慣性,唐眠竟然提前將這個稱呼說了出來。
郁琛沒等來唐眠的回答,自言自語說,「郁大神這個稱呼還挺有意思的,你是我的粉絲么?」
唐眠抱著盆搖了搖頭,「不是的。」
唐眠自我催眠,反正她現在就是一個不理世事的學生,怎麼會有偶像呢?
郁琛不知道想到什麼,心底卻不相信了。不是粉絲的話,怎麼會一眼就認出來是他,還給他起了一個郁大神的外號。
到了片場,靳盛之看到兩個人一同來了,「郁琛,你可算到了!跟眠眠正巧碰到了?」
「我這不是剛結束拍攝就馬不停蹄的過來了嗎?眠眠……你是說……唐眠?」
郁琛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唐眠,這個瘦瘦弱弱、到他肩膀的女孩子,他初時還以為是個未成年,知道是劇組的人員之後,也沒有想到竟然就是《浮華》的女一號!
再細細看去,比初見的年齡小、皮膚白的印象之外多的,是一股清澈的氣息。
「你好,郁老師。我是唐眠,以後麻煩多多關照了。」唐眠含笑跟郁琛打招呼,這次才是正式的認識了。
「郁琛,喊我琛哥就可以了,別郁老師了,」郁琛的年齡也就是二十多歲,跟唐眠說起話來十分隨和。
「蔚夢還沒來嗎?」
靳盛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她檔期還沒騰出來,就給了咱們劇組一個月的時間。」
唐眠默默聽著兩個人的交談,她知道蔚夢是正當紅的小花,也是《浮華》的女二號,飾演「陳鶯」。據說……跟製片人有些關係。
……
男女主都已經進組,在當晚進行了小小的聚會。唐眠是靳導千辛萬苦選出來的女主角,完全的素人,顯然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而與唐眠坐在一處的,還有兩個小姑娘。
唐眠身邊是濮修黛,終選的三個人之一,她們倆經過終選,已經在無形中建立了默契。程雪兒拒絕了女配角,靳導就選擇了三選的另外一個小姑娘,叫孫燕。
唐眠對著孫燕仔細看了半晌,也沒在記憶庫里找到她的身影。看來,她本該沒能入選的。蝴蝶效應的,還有孫燕的人生。
三個小姑娘年齡相仿,又都是第一次離家進劇組,很快就熱絡起來。話題先是由怎麼跟學校請假變成了劇本的場景怎麼演。這邊在嘰嘰喳喳,那邊的郁琛也在跟靳盛之閑聊著。
「當時不是說更屬意姜楠嗎?」郁琛半真半假地抱怨著,「我這邊另外一部電影的合同正在談著,差點就簽約了。」
「我這不是一直在等著女主角么,」靳盛之直嘆氣,「找個女主角找了我兩年,我得知道她什麼氣質才好找男演員配戲啊!」
「合著我還是個配戲的啊?」
「你不是早知道嗎?」靳盛之毫不留情地懟著。
靳盛之在郁琛籍籍無名的時候就與他相識,兩個人相見恨晚,算是多年的老友。但是在選角方面,靳盛之卻格外忠於自己的理想,這次也是慎之又慎,才選擇了郁琛。
現在,靳盛之擔憂的就是,唐眠與郁琛之間,會不會有化學反應呢?-
唐眠嚴格算起來,還是一個未成年,加上從未演過戲,也沒有經紀公司,在劇中算是需要保護的珍惜動物,靳盛之給唐眠安排了一個小助理,負責唐眠的一切事宜。
助理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叫高悅,比唐眠就大了四歲,長相一般,人也挺熱情的。
第二天一早,高悅去喊唐眠起床去片場的時候,唐眠已經收拾好了,高悅驚訝地說,「我還以為你在睡懶覺呢!」現在的小姑娘,早上五點鐘不都是睡懶覺么,唐眠竟然這麼早就醒了。
唐眠開門往前走,「習慣了。」別忘了,她現在是高三!
高三的時候,哪個學生不都是五點起!
睡懶覺?呵,不存在的。
片場里一片忙碌,第一場戲安排在小鎮街道上。出生在重男輕女家庭里的謝純荷一直受到家庭的壓榨,從小被父母非打即罵的高壓下,養成了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性格。
彼此正是冬天,謝純荷穿著校服,去洗家裡人的衣服,在河邊與男主角郁琛飾演的關勵良見面。
在劇組租下的一條街中,一間大房子被用來當化妝間,唐眠由著化妝師給她化了淡妝,頭髮編成了一左一右兩個麻花辮,在發尾系了黑色的皮筋。
高悅從服裝師那裡拿來了唐眠的衣服:「眠眠,等下把衣服換了,天冷,你在校服里多加個保暖衣。」
「好咧,」唐眠應道。
校服是八十年代藍白色相間的寬大校服,唐眠穿上之後就像是一個大布袋子罩上去,靳導看了唐眠的這個造型愣了半天,半晌才說,「像,太像了。」
唐眠沒問像什麼,她被靳盛之拉到一邊講解走位。
靳盛之啟動新人,雖然是大膽之舉,可是相信未經調、教的演員會有自身的靈氣在,如果培養的好,說不定會比科班出身的還要好。但是一些基本的還是在這兩天教給了唐眠,走位是新人常犯的錯誤,得經過多次的練習才能找到感覺。
唐眠細心記了走位,然後抓緊時間背著台詞。等到郁琛也化妝好就位的時候,拍攝就開始了。
「Action!」場記打板,《浮華》劇組的第一場戲,就這麼開拍了。
(謝純荷蹲在河邊,從木盆里拿出一件衣服搓洗,她的背後是陰暗潮濕的冬季天氣。
在遙遙的道路上,關勵良走到這裡,又看到了謝純荷在洗衣服。他走到河邊,視線定格在謝純荷滿是凍瘡的手上。)
「你都不知道反抗嗎?」少年站得與謝純荷有段距離,他緊緊抿著唇,眸子里是隱約可見的心痛。
在鏡頭裡,郁琛的眼眸清澈見底,靳盛之在監視器這邊點了點頭,他的發揮一如既往的好。
謝純荷低著頭,只有搓衣服的手微微一頓。那裡已經紅彤彤的,麻木著,就像不是自己的手指般。她喟嘆一聲,「反抗就有用嗎?」
靳盛之在顯示器前緊張地盯著,就怕唐眠一個沒捕捉好鏡頭,出了鏡頭,那還需要重新拍。
哪知道盯了一會兒,台詞都說完了,唐眠竟然穩穩地在鏡頭裡,一點都沒出!靳盛之驚奇了,新人一次錯誤都沒犯,難道唐眠天賦異稟,天生適合吃這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