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真兇

  此為防盜章  塞雷布斯吐了口氣, 堅持說:「不放血。」一隻手接過水罐, 有點急切地一口氣喝了小半罐水。


  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支尖端寒光閃閃的管狀物, 似乎就是放血的工具。他並不堅持,說道:「不想放就先不放, 等一等看炎症能不能消下去。如果消不下去下去再放。決定放時去叫我就行。」說完就離開了。


  馬庫托利斯將他送出門去。


  塞雷布斯靠在梅加娜身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咬著牙試著活動右臂。讓他欣慰的是, 雖然疼的厲害,但右臂可以動。


  這樣看來只是老祭司為他複位時用力過猛,傷到了關節附近的軟組織, 關節應該還是對準了。


  這樣的話麻煩的就只有軟組織受傷引起的炎症了。


  以他肩膀紅腫的程度,軟組織應該傷的不輕, 裡面應該還有出血和滲出,都導致他燒起來了。


  不過炎症怎麼辦呢?在現代的話兩粒布洛芬就可以解決, 就是在此時的中國, 醫生們應該也懂得怎麼活血化瘀了, 但在這裡好像只能憑意制力扛過去了。


  塞雷布斯對自己這個不到六歲的小身體能否扛過去心中沒底, 他覺得自己現在燒的像個水快乾了的熱水壺,呼吸灼熱到嗓子疼,肩膀與頭也疼到腦子發木。


  他苦中作樂地想如果白種人生病都是這麼扛過去的話那怪不得他們體質比較好了,因為體質不夠好的都被淘汰掉了。


  他讓梅加娜把自己抱到石廊柱旁, 將身體——尤其是脹痛的肩膀貼在冰涼的廊柱上, 試圖用物理方法將體溫降下來。同時大量地喝水, 希望能發汗。


  可能已經是半夜了, 四周黑漆漆的, 安靜極了。


  小房間內生著一堆火照明,梅加娜擔心他醒來要喝水,在火上燒了一大罐開水。但他這個喝法讓梅加娜和貢吉拉擔心不已。


  她們一直認為喝水有害健康,塞雷布斯好好的時候有點怪癖也就罷了,生著病還喝這麼多水對身體的傷害就太大了。貢吉拉幾次阻止他。


  塞雷布斯哭笑不得,解釋從「喝點水體溫能快點降下去」,變成了「這是醫藥之神的神聖之泉,多喝些病才好的快」之後,才讓她們不再阻攔。


  見識過雅典人的用水條件后,塞雷布斯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古希臘人認為喝葡萄酒比喝水更健康。葡萄酒至少比他們蓄水池裡的水乾淨多了,何況他們喝的時候都用水摻的非常淡,至少也是2:1的比例,絕大多數時候都是4:1,那點酒精幾近於無,只能說是帶著點葡萄酒味的飲料。


  不過在發燒的時候,有開水他當然還是選擇喝開水。何況這是泉水,比蓄水池裡水乾淨多了。


  喝了很多水,又一直貼著石柱降溫,到天快亮時塞雷布斯的體溫總算是降下去了些。但也只是降下去了一些,他一離開石柱一會兒,體溫就又升起來。尤其肩膀的淤腫絲毫未退,等天亮了一看,有些地方已經變成了紫黑色。


  馬庫托利斯建議道:「不行就放血吧。」


  塞雷布斯再次拒絕了。


  馬庫托利斯以為他是怕疼,焦躁地說:「塞雷布斯,你不要怕,放血沒有多疼!你的炎症不消下去,燒是不會退的。一直這樣燒著是會死人的!你放了血,我會去買一隻牲畜獻血祭,阿斯克勒庇俄斯會庇佑你,你很快就會好的!」


  現在家裡可離不了塞雷布斯,他還沒掌握染色的配方,貢吉拉和梅加娜在這裡照顧他又耽誤做活,他希望塞雷布斯快點好起來。為此馬庫托利斯甚至願意出不小一筆錢買只家畜(1)獻祭。


  塞雷布斯當然知道一直這樣燒下去後果不妙,原來的小塞雷布斯就是因為高燒沒了命。但他更清楚放血不會有一點幫助。


  他嘆了口氣,說:「父親,等明天我還沒好轉再放血吧。」


  他的傷勢不會一直這樣,不然就好轉,不然就惡化。到明天如果沒有好轉就該惡化了。好轉自不必說,要是惡化了就是他抗不過去了,那麼放不放血都沒區別了。


  馬庫托利斯說:「那我先回家吃飯,看著奴隸們幹活。晚一點我過來送麵包給你們吃。」離開了。


  塞雷布斯想站起來,但身上疼得厲害,還頭暈目眩,於是對梅加娜說:「梅加娜,你抱我到神殿外面那片林子里去。」


  貢吉拉走過來抱起他說:「你想做什麼?」


  貢吉拉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很少和兒子有什麼親昵舉動。塞雷布斯有點意外,說:「我想找一樣植物。」


  梅加娜奇怪地說:「你想要什麼植物?你不舒服,你說出來,我去幫你採回來好了。」


  塞雷布斯說:「我不知道名字。也說不清楚。帶我過去,我得自己找。」


  梅加娜更加不解,嘟噥道:「這時候要什麼植物!」但她從來沒有拒絕過塞雷布斯的要求。貢吉拉以前嚴厲,近來也很少違逆塞雷布斯的意思。於是兩個人就帶著塞雷布斯出了神廟,走進一個斜坡上的樹林里。


  塞雷布斯讓她們在林子里找一種根部落有乾癟的黑紫色漿果的植物。這片林子是野生的,植物的種類很多很雜,地上確實落有一些黑紫的干漿果,也分不清是那種植物落下的,她們就都采了一些讓塞雷布斯自己選。


  塞雷布斯一樣一樣仔細聞了半天,最後挑出一種灌木,讓二人采了不少枝條,並拾了些干漿果,帶著返回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廟。


  三人回神廟時在殿外遇到了來看望塞雷布斯的阿里斯提德。


  阿里斯提德栗色的頭髮被晨霧沁地有些濕潤,有些敝舊地白色羊毛希瑪純乾乾淨淨的,垂下優雅地衣褶,站在金色晨曦里的聖殿前,樣子像一副絕妙的古典畫。他瞧見他們拿了一大把樹枝,奇道:「你們這是去做什麼了?塞雷布斯怎麼出來了,好些了嗎?」


  塞雷布斯很感謝這個救了自己的青年,說:「謝謝,我覺得好些了。」


  四人回到神廟裡,塞雷布斯讓梅加娜去想辦法把幾根樹枝搗碎,自己鄭重向阿里斯提德道謝。昨天未及謝過阿里斯提德的救命之恩他就迷迷糊糊半昏半睡了過去。


  阿里斯提德微笑著道:「昨天你的父母已經謝過了。你什麼時候醒了?」


  塞雷布斯說:「應該是半夜的時候。」


  阿里斯提德說:「昨天你一直醒不過來,把你的父母嚇壞了。」


  塞雷布斯帶點安慰意味看了貢吉拉一眼。


  阿里斯提德說:「我已經告訴你父親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你父親儘管向我開口。」


  塞雷布斯知道這話的意思是,如果他們和謝尼達斯有了糾紛,願意出面為他作證。感激地說:「謝謝。」


  正說著話菲多也來了,還帶了一把不知從哪裡采來的水仙花。瞧見塞雷布斯,菲多高興地說:「啊,你醒了小塞雷布斯!昨天你可太嚇人了。」


  塞雷布斯瞧見他也非常高興,昨天沒來得及問他現在的狀況一直讓他掛在心裡。塞雷布斯先謝了他的花,請他坐,他卻不坐,笑嘻嘻地說:「我是趁出門替主人辦事偷偷遛過來看你醒沒,還得趕緊回去。」


  塞雷布斯連忙問:「你的主人是誰?」


  菲多說:「是大富翁卡利亞斯。」說完就急急忙忙離開了。


  貢吉拉匆忙地對塞雷布斯說:「昨天還沒有謝過他,我去道聲謝。」追著他出去了。


  阿里斯提德將還帶著露水的水仙編成花環,戴在塞雷布斯頭上,微笑著低聲吟誦了一句詩:「『水仙花適合黑頭髮的少年』(2)。」


  古希臘人喜歡戴花冠,這樣的舉動是很尋常的讚美。塞雷布斯也對他笑了笑。


  梅加娜用一張不知什麼植物的大綠葉子捧著一撮搗成碎末的樹枝進來了,放在塞雷布斯身邊。


  阿里斯提德好奇地問:「這是做什麼?」


  塞雷布斯用手指捻了捻,有點苦笑地說:「碰運氣。」


  他太疼了,顧不得禮貌,拉開了自己的衣服,示意梅加娜把碎末摸到淤腫的肩上。他們採的嫩枝,碎末里有樹汁,有點黏性。


  阿里斯提德看到他的肩膀吃了一驚。這就是塞雷布斯說的好些了,看起來比昨天更嚴重多了!


  慕尼西非洛斯沉著臉聽完,問:「所以,你父親並不是真想要謝尼達斯受到懲罰,而只是想發一筆大財?」


  塞雷布斯看著他說:「我想要謝尼達斯受到懲罰。」


  慕尼西非洛斯失笑道:「哈!你想要謝尼達斯受到懲罰?」


  塞雷布斯平靜地說:「我想要謝尼達斯受到懲罰,與我父親想要謝尼達斯受到懲罰其實並無區別不是嗎。」


  慕尼西非洛斯覺得很有趣,問:「你的父親只是想要錢,你卻想要謝尼達斯的命,這怎麼會沒有區別呢?」


  塞雷布斯說:「我父親原本只想讓謝尼達斯賠償五十德拉克馬就心滿意足,但是他現在想要一千德拉克馬。人的主意是在不停改變的。他既然在委託您時說了想要謝尼達斯到冥土去,那麼您何不就只當他要您送謝尼達斯到冥土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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