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夜半窺探
洗了洗手臉,楚離月脫了外袍上床休息。
按說,在世家之中,那些貼身侍女本身就相當於通房暖床丫頭一樣的存在,就算是為了尊卑之別不能和主子同床共眠,也應該在床前守夜伺候。不過,楚離月當然不會讓夙涼躺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又不是清輝,對不對?
所以,楚離月在上床前冷冷地對站在龐大的白玉浴池旁邊放熱水的夙涼說道:“你就睡在外間,不要來打擾我。”看起來好像是對自己上不得台麵的侍妾十分不滿一樣。
夙涼給了她一個哀怨的眼神,泫然欲泣卻也隻能垂首答應。
晶燈熄滅,隻留下床頭一盞小小的鵝卵石模樣的小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將杯子拉到下巴下,楚離月閉著眼睛,將呼吸放平穩,好像真的很累亟待休息,實際上腦海中卻不免震驚。
方才她先是吹捧後是鄙視,才從那個侍女口中得知,這些類似現代家電的玄器竟然都是王鶴齡的作品,而且看樣子還是僅僅在這座小樓中使用,未曾推廣到修者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那麽,問題來了,王鶴齡是不是和她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或者類似的世界?
不過,哪怕他真的是和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楚離月也沒有和他認親的打算。她隻是有些震驚,而且王家既然是一個煉器世家,最擅長玉石玄器製造,世代積累之下有子弟觸類旁通,產生了將這些玄器用於給日常生活帶來便捷的想法,也不足為奇。
將這方麵的猜測放下,楚離月更重視的卻是另外一個念頭。
躺在床上,回想方才和王鶴齡的交談過程。當時如沐春風的感覺逐漸消退,現在楚離月心中開始慢慢產生了絲絲懷疑。
她是一個性格溫和堅毅的人,和陌生人相見和氣交談的情景並不少見,但是現在想起來,和王鶴齡的談話卻總是有什麽地方讓她感覺不太對頭。
似乎從第一眼看見王鶴齡,她就對他莫名產生了一種好感。
王鶴齡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場,能夠讓人不知不覺將目光粘在他的身上,而且讓人在無聲無息中對他產生好感。他眼睛中的熱情和深情,是讓人放鬆自我的關鍵。
楚離月微微抿起嘴唇,這是王鶴齡修煉的功法嗎?
現在想來,也許從看見那座花海中的仕女雕像開始,她就已經落入了王鶴齡早就安排好的軌道之中?或者說,那座雕像擺放在小樓前,根本目的就是讓所有來小樓拜見王鶴齡的人留意,然後對他產生最初的好感,為之後進入小樓見到王鶴齡、建立一個和諧的會晤氛圍打下基礎。
而大廳中的一舉一動,包括眼神表情、肢體語言,可能都是經過刻意準備的。
楚離月閉著眼睛將自己在山中遇到王家的護衛、和王孟釗的交談,以及來到王家領地之中的所有經曆全都回想了一遍,細細地檢查每一個細節,越發確信自己的這個懷疑不是無端猜測。
那麽,這就有另一個問題,王鶴齡為什麽要這麽對待自己呢?
現在楚離月的身份可是一個來自神京普通小家族的修者,一個無名之輩,有什麽地方值得王鶴齡這樣另眼相待呢?
王孟釗聽見王鶴齡邀請自己在小樓中留宿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震驚非常,這說明之前很少有人得到這種待遇。
王鶴齡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楚離月很快否定了這個理由。她有一種感覺,就算是王鶴齡真的知道了她是戰神楚輅之女、神京楚家大小姐,頂多是更加客氣禮貌一些,但是也犯不上讓她留在小樓中休息。
而且,她一進入這客房中,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仿佛有人在暗中窺伺自己。從這個方麵來說,王鶴齡並不像是懷著什麽善意。難道他和楚家內奸有關係,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假作不知,正好在背後對付自己?
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個什麽名堂來,楚離月也隻能暗暗在被子下麵握緊了清輝送給她的那支紫玉簪,放空心神緩緩入睡。
雖然肉身已經十分強橫,但是人體的生物鍾總是存在的。一晚上沒有休息好,到了這淩晨兩三點鍾左右,隻要稍一放鬆,困意還是很快就席卷上來。
今夜月色晦暗,窗外風聲簌簌,房間內柔和暗淡的燈光隱隱將床上的人影勾出輪廓。
似乎是風聲吹動窗欞,將糊在窗上的淡綠色繚綾紗吹得發出微微的噗噗聲。
月光偶爾從雲層中灑落,窗台下的影子斑駁變幻。
突然,大床上下垂的紗幔無風自動,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掀了開來。
楚離月仰麵而臥,隻露出一張昳麗的臉龐,滿頭青絲披在枕上,猶自睡得香甜。
空中隱約傳來欣喜的輕笑,似乎有人在讚歎什麽,卻又聽不清楚。
然而,一團銀色光芒毫無征兆地從被子下麵冒了出來,像是一輪冰月突然從雲層後露出了麵孔,一瞬間照亮了黑暗,讓那些潛藏暗處的醜陋無所遁形。
一聲人耳無法聽見的慘嚎在空中響起。
楚離月猛地驚醒,感覺到房間內的玄氣淩亂波動,立刻警惕地躍下床來,手中的焚天已經吞吐著熾熱的火焰。
有什麽東西極速遁去,刹那間消失無蹤。
楚離月一手握緊了紫玉簪,想起方才睜開眼睛時候看到的銀色光芒,怎麽不明白這是有什麽東西來窺探或者偷襲自己,卻被紫玉簪反擊而倉皇逃離了?
她冷笑了一聲,再次躺到了床上。
這白玉小樓是王鶴齡的地盤,就是不知道方才是不是他的手段。
睡了兩個時辰,楚離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亮。
夙涼一臉恭敬地入內伺候她洗漱,楚離月哪裏敢使喚他?要真的讓他動手給她洗臉梳頭,真不知道她的臉和頭發還能不能保全。
拉著臉,做出一副對昨夜夙涼出醜仍舊耿耿於懷的模樣,楚離月自己洗漱完畢,簡單地挽了發髻,戴了玉冠,插上紫玉簪,換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一下樓,兩個侍女就迎了上來,卻不是菡玉和荷翠,而是另外兩個。
“嶽公子這邊請。”兩個侍女將她引入餐廳吃了早飯,王鶴齡才姍姍來遲。
看著他碩大的黑眼圈,楚離月還是關切地問道:“永年兄何不多休息一會兒?”
雖然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王鶴齡的語氣還是十分親切,他帶著笑意坐在楚離月對麵,自嘲地說道:“我這破身子,已經習慣了。別人飲母乳之時,我就已經開始服藥。甚至神京越家的青蘿女醫都說過,我可能活不到三十歲。如今我已經是三十有五,早已超過了青蘿女醫的預測,過了今天還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哪裏還有心思多睡覺。說不定待會兒就會倒下,到時候就可以長眠了。”
他自己說的沒什麽,還帶著開玩笑的語氣,倒是端著藥碗過來的荷翠聽了卻紅了眼眶。
“小荷翠你這是做什麽?”王鶴齡接過藥碗,舉止優雅地將暗綠色的藥汁一口口喝了個幹淨,然後用菡玉遞上的絹帕擦幹淨嘴角,麵上帶著爽朗的微笑,“我這還是賺了呢,對不對?比青蘿女醫說的多活了五年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這一次就連菡玉都忍不住了,她悶聲說道:“九爺,您身子好著呢,咱們家裏的丹藥吃了,怎麽也要活個一百多歲才是。”
荷翠端著藥碗扔下一句不滿:“大清早的就說這種話,九爺你越來越……哼!”少女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哽咽,一扭頭疾步走了出去。
望著荷翠窈窕的背影,王鶴齡有些尷尬:“真是把你們這些小丫頭慣壞了。”他看著對麵笑而不語的楚離月,笑得十分溫和,“真是失禮,讓小兄弟見笑了。”
楚離月笑著說道:“看得出來,她們都是真心關心永年兄,真情流露,有什麽好笑的?”
王鶴齡喝了一碗看起來是專門為他熬製的清粥,就站起身來,請楚離月和他一起去欣賞他的一些作品。楚離月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目的,索性也就奉陪到底。
兩人剛談了幾句,菡玉就匆忙趕了過來,想要說什麽,卻又不好開口的樣子。楚離月猜到可能是有些話不適合自己在場,就想要托辭退出,卻被王鶴齡攔住了。
王鶴齡的神色嚴肅起來還頗有威儀:“有什麽話盡管說,小兄弟又不是外人。”楚離月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不是外人”,卻也隻是挑了挑眉毛,沒有堅持離開。
菡玉應了一聲,垂著頭稟告:“九爺,卻是家主派人來請,說是有急事要和您當麵商議,讓您立刻去鬆柏堂議事。”
王鶴齡皺了皺眉頭,一臉愧疚地對著楚離月說道:“看來我這會兒是沒有辦法陪著小兄弟了。小兄弟如果有興致,可以在這附近走走,我王家的園林雖不及神京壯麗,不如海寧華美,卻也有幾分自己的韻致,足可消遣時日。等我回來,必然親自陪著小兄弟把臂同遊,共飲美酒的。”
楚離月對於他這種自然而然的熟絡沒有任何反感的表示,而是對著他點了點頭:“永年兄快去吧,不要讓家主等候。至於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王鶴齡吩咐了菡玉、荷翠好生服侍楚離月之後,就匆匆乘坐著一架小型飛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