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你會救我嗎
—— 水靈,你負不起這個責任,對茶唯,對我,都是。
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或許就不應有這開頭。
只是那時,醒來滿腔怨恨與不甘,除了奪回元靈,讓七門派血償,她想不出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一路過來,遇見這行人,不得不承認,心漸漸的傾斜了。
情字最致命,要有不愛之慧,才能免於長哀。
茶唯、文零、花花…漸漸的把內心仇恨磨平,她已不在心心念念復仇之事。
醫院一到深夜,沉靜得像隔開了一個空間。
寺清側頭看向熟睡的茶唯,林花花那句話在腦子裡不斷的重複著。
她該用什麼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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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
昨夜也是難眠,原本想睡個大懶覺,誰知心中一團怒火難消,她只好蹬的一下翻身下床。
洗漱完,她收拾下行當,一向是以輕便為主,一個背包裝載著所有家當。
背著包,往走廊盡頭走,路過茶唯病房想了片刻,還是退了兩步走進去。
寺清在喂茶唯喝粥,一口一口細心喂。
見林花花來了,眼眸停留在她肩上的背包。
告別的話尚未出口,寺清開口了,語氣簡短清朗:「茶唯喝完粥,一起走吧。」
林花花聞言氣消了一大半,竟心裡也有些愧疚起來,只是輕聲應了:「好!」
火車只到南京,到時再轉汽車去句容。
臨走前,寺清站在走廊,打開茶唯的手機給文零編輯簡訊,她只會用筆畫手寫。
想了半天,想把事情原委說個清楚。
還是留了簡短的一行字:「江蘇句容會和——寺清。」
路程一天半,林花花買了卧鋪,好在搶的四個位置一個箱,也省事。
當然,李敖是跟著的。
一聽說林花花下定決定要去江蘇找閔智笙,他第一個舉手歡呼。李敖說了,江蘇是他小時候長大的地方,老家就在那,路子他比一般人熟。
路上,李敖有一搭沒一搭的找林花花聊兩句。
寺清只坐在茶唯下鋪,旁若無人的看起書來,偶爾會抬頭看看茶唯。她坐著,手架在桌子上,雙眼盯著窗外。
火車過隧道時,眼前的景色頓時暗下來,茶唯會立刻轉頭看向寺清。
有那麼一刻,她那雙深灰色的眸子里,頓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讓寺清微微一怔,像看到了希望般。
通道里有人賣起了零食飲料,李敖掏錢買了可樂跟好幾包瓜子,一路上也不至於閑著沒事。
茶唯嗑起來就沒完沒了,林花花一把奪過她手上那包瓜子。
她頓時就魔怔了,手抓起盤子里的瓜子殼,一把往林花花臉上砸去。
「我說茶唯,你到底是好沒好?」
林花花氣的跳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瓜子殼。誰知道茶唯整盤瓜子殼往她身上就砸了過來。
「坐好,小孩脾性怎越來越大了?」
寺清看不下去了,放下書把她的手往下一按,她氣的嘟起了嘴。
李敖嘿嘿一笑,別有深意,像看戲般倚著床邊,雙手抱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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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火車下來,筋疲力盡,剛熄燈,林花花便躺著了眼睛,話也不說了。
周圍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火車偶爾與鐵軌磕碰發出咔嗒的聲音,伴隨著震動消失。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是火車與隧道擦肩而過的聲響。
夜逐漸深了。
火車上的售貨員,也停止了叫喊。
在車廂里,還有人未眠。
上鋪的空間窄小,甚至無法坐起身來,寺清只好橫躺著,靜靜的聽著下鋪茶唯的均勻的呼吸聲。
說是受了奠柏驚嚇,被攝了魂,她是不肯信的。
記得第一次相遇時,只會手腳功夫卻敢於與她抗衡的人。章叔潛入海底時,敢勒緊勢必要除掉他的人。見同伴遇難總是第一個往前沖,她早已把生死拋至身外,又怎會被嚇成如此?
她的意識連文零都感嘆的強大。
在雨崩,同事多年的賈戊反叛的一刀…人在最悲痛的時候還能分清現實輕重,心理與意志該強大到如何?
倒是她一直都優柔寡斷,陷入一心編製的囚網裡,墮在夢境中難以逃離。
茶唯更像墮入夢境不是么?
那又是誰,布的這個局?
黑暗中,上鋪有人下來。
「去哪兒?」
林花花穿好鞋,小聲應道:「廁所。」
「那我陪你去吧,車廂盡頭呢!剛好我也急!」李敖翻開被子坐起身,穿好鞋跟在林花花身後,前後走出車廂。
他?
寺清不敢肯定。
火車一節一節過軌道,呼呼呼的聲音很有力。像是費勁了所有,突破前方層層阻礙般。
下鋪穿來「咯咯咯」的聲音。
寺清側身趴在床邊,黑暗中,茶唯前半身都拽向了車窗,她雙手抓著喉嚨,張開嘴巴困難的想發出聲音。
桌子上裝滿瓜子皮的盤子哐的一聲落地,瓜子皮散落了一地,些許落在她的白鞋上。
那窗戶,窄小得只能令人伸出個腦袋。
寺清飛躍而下,水鞭一出,往窗戶外飛擊而去,速度快如破風。
只見窗外車軌邊上一顆高大的樹被劈成了兩半。
困住茶唯的危險隨即而解。
而她卻看清了纏住茶唯的玩意,不由大驚,竟是與她能力一般無二的水鞭。
寺清二話不說,嗖的一聲溜出窗外,她直直的站在車頂處。
風吹得肆虐,卻也吹不起她一絲毛髮。
不遠處車廂上立著一個人影。
飄逸的裙擺,飛揚的長發,在黑暗中形如鬼魅。
銀鈴般的聲音穿過火車之鳴:「能力善在,可心卻如以往柔弱不堪。」
寺清怒眉,語氣冰冷帶著防備問:「你是誰?」
那身影一動不動,若不是風吹動著她的衣裙與長發,甚至都以為那不過是假象罷了。
她沒有回答,卻嘻嘻的笑了。
兩道白光貼合著火車頂的鐵皮飛騰而來,寺清側身躲過,卻打在了後頭隧道口上,留下兩條深深的凹槽,落下不少石子。
與她能力一樣,更甚。
寺清驚慌失措的回過神,不遠處那人,既熟悉,心卻又抗拒。
還未等她發話,破空聲震耳,她一味閃躲,連攻擊都來不及。身後隧道隨之而來,她壓低身子,隧道內燈光把鐵皮車頂照的發亮,她回過頭,竟無一人。
車頂的刮痕明顯。
提醒著她般,耀眼得厲害。
待她從車頂回過神來,回到車廂內。茶唯抱著膝蓋縮在床上的角落裡,把頭埋在雙腿間。
寺清把窗戶關上,觸碰到茶唯時,她竟身子發抖得厲害。
細碎的聲音斷斷續續。
她認真的聽了半刻,才湊成那一句話。
「別打我…屋子好黑…好黑…爸爸媽媽…死掉了…」
帶著嗚咽,聲音是那麼的絕望。
「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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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來救救我?
寺清握住茶唯的手,她抬起頭雙眼通紅,灰色的眼眸盯著她,害怕的往後縮去。
「你會救我嗎?」
像是在質問。
火車轟隆一聲,與軌道磕上,震動了一下。
寺清感覺整個車廂都在旋轉般,昏暗的車皮鐵箱在倒轉,陷進了無邊無盡的漩渦,看不見盡頭。
對茶唯來說,何嘗不是看不見盡頭?
弱小的縮在鐵籠子里,身上都是鞭痕,舊傷結痂后新傷覆蓋血淋淋的痕迹。
她全身赤裸著,像只小困獸。
雙眼看著天花板,裡頭沒有半點亮光,乾裂的嘴唇張了有張。
那人滿頭銀髮,慢步走進來,終於,一片烏黑的房間內終於有了一盞燈光。燈光下那張桌子,有一條帶著血跡的皮鞭。
他身上穿著唐裝,銀髮往後梳得一絲不苟,金色框眼鏡下一張斯文的臉。
鐵籠被打開了,小女孩腳脖子一把被抓住,拉了出來。
地上一道拖痕。
她沒有掙扎。
皮鞭甩在地上格外用了勁,啪的一聲脆響,使得動手的人不禁都炸了眨眼。
「怎麼?現在不怕了?」
小女孩沒有答話,皮鞭應聲而落,皮開肉綻血淋淋像開出了花。
片刻后。
他把皮鞭往邊上一丟,桌子上抹布擦了擦手,門開打了走幾個人,統一的黑色西裝。
男人語氣平和:「看來血繼不在這妮子身上,費心再查,再找吧!」
小女孩再也沒有回到鐵籠里。
有個人,脫下了身上的西裝蓋在他身上,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
一個小時后,警察奪門而進。
看守那幾個直接被制服,那雙手乾裂長著皺紋,卻異常溫暖的抱起了地上的小女孩。
耳邊傳來細碎的嗚咽:「你會救我嗎?」
那個警察愣了一下,看著她的臉,卻發現小女孩面無表情,雙眼空洞,像個玩偶般。
剛才那話也好似不出自她口。
屋內只傳來幾人挨揍時求饒的聲音,頂上那盞小燈一晃一晃,燈光也隨著閃爍。
警察卻嗚嗚的哭了,大男人蹲在地上,抱著懷裡的小女孩,哭著說:「我來救你了,別怕,我來救你了!」
這一個場景,心悲痛得難自已。
他為這個孩子痛心,也為他死去的女兒痛心。
身後的片警,都是堂堂七尺男兒,咬著牙眼眶濕潤輕喚:「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