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內爭
從冰雪覆蓋直至逐漸融化,過了大半個月。
她對李敖是有所猜疑的,當然也有所防備。
林花花最近都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李敖帶著她在煙台周邊到處去,三天兩頭不見人影,到時玩的不亦樂乎。
兩人像一見如故的老朋友。
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未發現李敖有什麼倪端,寺清也逐消了尚未形成的念頭,她在想,是否一路走過來,見過太多,想法也變得偏激了呢?
答案她是沒拍板的。
文零離開這段時間,她一直呆在茶唯身邊,寸步不離,也沒有精力去顧及其他。
快一個月了,她還是不說話。
醫生說:「受了很大驚嚇,精神奔潰出現短暫性失憶或者痴獃,都屬於正常現象,不要過分刺激,會慢慢恢復。」
林花花聽完醫生這些話,不禁哽咽了,她看著茶唯痴痴獃呆的,從醒來之後,半句話不說,一直發獃,她心疼不已。抓著茶唯的肩膀,語氣認真,信誓旦旦說:「茶唯你放心,我就算是傾家蕩產,也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腦殘!」
寺清把林花花推開,擺正茶唯的身子。她與她四目相對,那首眸子里儘是一片灰色空洞,沒有半點光亮,她無奈:「心病該如何醫治。」
叫了她名字也不答應,毫無反應。
林花花又靠過來,抓著茶唯的肩膀使勁的搖晃。
寺清扶了扶額頭,突然抬起頭看著她兩:「若是文零在,應是有法醫治的,他興許能看清茶唯意識尋思著什麼?可如今…」
「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么?」
寺清搖頭。
茶唯的腹部被割開了很大一道口子,雙臂無數咬痕,綁帶把她纏得像木乃伊似得。
滿身傷痕,誰都看得見。
卻無人看清,她墮在夢魔里找不到出口,那些記憶,是不是兒時?
腦子那片活躍彩色的地方,逐漸被灰色侵蝕。
醫院外,黑夜高空,繁星點點煞是好看。
病房內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病床尾小桌子放了碗筷,林花花吃的津津有味,突然腦子一機靈,她放下碗筷問道:「清啊,當時你找到茶唯時,你看見什麼了?」
她抓著勺子,一口一口塞進茶唯嘴裡,很兇,容不得對方拒絕。
手中動作有所停頓,想了一下回答:「看見奠柏…它的條索纏著茶唯…情急之下我過於慌亂也記不太清。」
林花花趕緊說:「小時候我奶經常說,有些人受到很大驚嚇的時候,三魂七魄會被嚇走,人隨之變得又呆又傻,你說茶唯會不會出現這情況?」
寺清聽完這一席話,蹙起了眉頭,隨即應道:「那可能會很糟。」
+++
隔天一早,李敖又跑過來。
林花花出去買點日用品,寺清讓他等會,她領著飯盒跑去醫院食堂,住院久了有些時候護士忙著,等到天黑了,午飯可能都未有著落。
坐在病房內的李敖,翹著二郎腿玩手機,寺清臨走時與他對上了一眼,又看了看茶唯,心還是有些放不下,快步的走了。
這些天,她不是沒有想過文零說的話。
——
陳永安的血奠柏都怕,他打了一管卻傷不了茶唯性命……解開你封印真的是巧合么?
她的血,治得了章叔,讓兔猻露出貪婪的嘴臉。在雨崩與裘妖人爭奪水靈之時,裘妖人斃命。賈戊與唐萬江卻好似為了茶唯而來。
而奠柏,對茶唯的渴望與懼怕,被陳永安利用的及時。
茶唯,到底是誰?
她提著飯盒,踩著白色球鞋穿過擁擠的走廊,到了病房。寺清擰緊了眉頭,她飯盒往地上一放,便往醫院外頭跑去。
病房內空無一人。
熟悉的人影在醫院前方的草坪上,她蹲在那裡,李敖手裡拿著東西蹲在她旁邊。
寺清看見茶唯在與他對話。
喜出望外加快腳步,李敖見寺清走過來,站起身來,面朝著她開口:「一直嚷著要跑出來玩,我給她買了根棒棒糖,玩的挺開心的,像個小孩。」
這時,林花花提著兩大袋東西從外面回來,看見這一幕也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寺清側身問他:「你方才說了什麼?」
——像個小孩。
這句話徘徊在耳邊久久不散。
李敖沒有應她,走過去接林花花手中的袋子。
「茶唯怎麼跑外面了?」林花花趕緊跑過去,從她嘴裡拔過棒棒糖,轉身丟在垃圾桶里,把她整個人提起來嘴裡不停說:「這外頭冷,你穿成這樣是挑戰啥呢?」
李敖笑笑。
提著兩個大袋子,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他走路痞子樣十足,背後的目光盯著他,讓人感覺後背發燙。
李敖勾起嘴角,心裡咯咯笑起來。
全真那小子身上毒血倒像是一把鑰匙,打開血繼塵封依舊的盒子。我說呢,廢了大半輩子的勁尋思著如何刺激這小妮子念變,腦子的鉉韌得很,怎都扯不斷。
父母雙親摻死在跟前,養父也替她擋了槍,對她內心的另一面刺激不到,誰知,少了一藥引子。
世間真有這般巧合。
水靈只缺一章,只要他來個順水推舟,到時完璧歸趙,兩者結合定是妙事。
就讓水靈來扯斷茶唯最後一根鉉。
他嘴角勾得老起,好似就要咧到了耳邊,笑容顯得陰森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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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林花花嘗試性的去聯繫文零,電話那頭總是傳來冰冷的機器迴音。
她拿著臟衣服往洗漱池那邊走去,扭開水龍頭水嘩嘩四濺,些許水滴彈到她臉頰上,倒也是精神了幾分。
把水龍頭的開關扭小了些,看著水流順暢,不僅一臉茫然。
她們總不能一直都住在醫院吧。
可茶唯的病,不見好啊!
不過想想,她被拉進了土裡,身體動彈不得,就像被在板上的雞任人宰割。嚇得魂都飛走,想想就后怕。
林花花不禁打了個哆嗦。
「冷啊?」
幽幽傳來一聲,她抬眼,發現李敖不知在眼前站了多久。
他雙手環胸依靠在水池邊上,嘴角彎彎。林花花手放進水裡頭,指尖傳來一股冰冷,她整個手掌把衣服壓在水裡,洗起衣服來,李敖的話回都不回一句。
李敖好似不在意般,跟她打趣了幾句,隨後像想到了些什麼嘴裡發出「哎」的一聲,問道:「你那小姐們是咋的了?好像腦子有點…」他食指在腦門前打了一小圈圈,下巴微微抬起,一副你懂的樣子。
林花花瞥了他一眼,口氣不太友好:「你才腦子有問題。」
他竟嘻嘻一笑,說:「我可沒這個意思。」
水龍頭的水被擰大,嘩啦嘩啦的水聲掩蓋著,她雙手揉搓著衣服,很熟練。
李敖就這麼看著她衣服洗完,住院處頂樓是提供家屬晾衣服的,她抱著一個盆,裝著衣服。不緊不慢的往天台上走去。
甩開衣服,衣架穿過,晾起,李敖被擋在了衣服後頭,他隨手一撩開,不太正經的痞子樣突然正經起來:「說真的,我覺得那小姐們不是腦子有問題,大可能…」
正了正眼,還故意留下懸念般,又說:「丟了魂了。」
林花花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又好像掩飾些什麼更加用力的甩開手上的衣服。
見她沒有回應,李敖又開口:「花花妹子,我咋覺得你今天一副不理睬人的樣子叻?是我礙著你眼了么?」
「你說你這姑娘家家的,就稀罕話給說明白。你看哦,這一路來我帶你又吃又玩的純粹為了你開心,那你覺得我對你幾個意思叻?」
被李敖這麼一說,林花花來氣了:「什麼什麼意思?起開!」
說完手往李敖肩上一推,抱著盆就往樓梯口處走。
李敖在後面著急,又大聲說:「有些病醫生是看不好的!」
「我是替你擔心…」李敖上前堵住她的去路,振振有詞:「我跟了裘老爺很多年,些許事你大可不必瞞我。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討你的好,不願看你愁眉嘆氣的。」
「雖身未有道法一二,但起碼三兩二計倒瞧得出。你那小姐們就是丟了魂,這事可萬萬拖不得。」
林花花聽得眼圈一紅,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茶唯。
只覺得一路起起伏伏,歷經生死,如今也未有容身之處。還是,還是文零的離開,讓她心裡難受的慌,竟未有半點踏實。
「文零…他又不在。」她扭頭走向欄杆,一屁股坐上去,看著李敖就像許久未找到心依靠的港灣似得,開始抱怨:「寺清整天跟座冰山似得,說了也不聽,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茶唯的狀況?前幾天我就看出來,可也沒能有法子,誰會?」
李敖遞過手帕,白絲手絹綉著牡丹,林花花微微蹙眉,一手接過擰了個鼻涕,對方那厭惡的神情一閃而過。
「茅山,閔智笙。」
他突然變了可靠起來般,林花花抬抬眼對上了他的眸子,熒光閃閃。
李敖再次開口:「怎可以把他給忘了,這方面還有誰與茅山能稱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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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
寺清果斷否決了。
林花花花徹底被惹火了,反駁道:「這不可,那不可!你之前可是追隨揚名萬里的一心道長過,茅山的能耐你還懷疑?」
她惡目怔怔等著寺清,又說:「如果茶唯真的這種突發情況,後果你敢承擔嗎?她一輩子是這個模樣,茶唯能活得快樂嗎?」
病床,上。
茶唯靠著抱枕,頭髮被整齊的扎在腦後,看著遠處眼眸中一片灰色。
她獃獃的坐著,如同玩偶,靜默不語。
寺清聞言,蹙起雙眉,眼神閃過茶桌邊上那男人,托著腮幫子玩著手機,眼前吵鬧的一切似乎與他無關。
又豈能與他無關。
林花花突如其來的怨懟,空穴來風不成,準是有人挑起是非。
但她心中也不怪,都是為茶唯著急,人之常情。
這麼一想,眉頭舒展。
寺清心平氣和說:「對茅山能力從未有過懷疑,但怕奸人作祟,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還是多個心眼比較好。」
趁林花花接話前她立即補充道:「你可聯繫到文零了?」
突如其來的失落感,如壁虎藤爬牆蔓延開來。
搖頭,沉默。
「茶唯傷口剛癒合,不宜徒勞顛簸。我以為,聯繫到文零再做打算不遲。」
林花花語氣加重幾分:「他要是不回來呢?乾等?」
忽然她站起身來,把椅子推得老遠,對著寺清語氣極其冰冷:「水靈,你負不起這個責任,對茶唯,對我,都是。」
說完,走出病房。
見林花花離開,李敖也起身告辭。
寺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攥緊了被單,在這個男人身上,莫名的熟悉,卻又莫名的感到抗拒。
轉角處,那人一個肢體動作,不僅讓寺清瞪大了雙眼。
那男人,一手抓住袖子,手背捂住嘴角竊笑。
果然,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