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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峰龍牙

  周守藏從有記憶起時就知道,家裡特別窮,那時他年紀小,不明白窮的定義是什麼,他記憶中每天母親都有干不完的活,粗糙的手掌上皸裂的皮膚,夜晚母親雙手撫摸他臉頰時粗糙的老繭摩擦感,他現在依稀都記得,母親那時才二十幾歲的年紀,背卻有些佝僂著,身上總有一股很濃的汗臭味。


  頭髮總是散亂著,皸裂的腳掌上帶有黑色污垢,後來再長大些,他對貧窮又有了新的認識,家裡黃泥抹的土房,每逢下雨天,屋頂用的土紅色的瓦片縫隙中總會漏出水來,整夜整夜不得眠,他們家土房子的窗戶又高又小,門檻也高,他所看到的世界就是這般的小,他以為所有的人都這般貧窮,直到他離開這個小鄉到了大些的縣城,他才知道,原來房屋可以建得這麼高,女人的皮膚原來可以那麼白皙,那麼柔滑,原來女人的身上除了汗臭味還可以有很好聞的香水味,那些漂亮的女人的身影和母親的身影在他眼前重疊著,那一刻他才意思到,貧窮,到底有多可怕。


  那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他第一次覺得可恨。


  回來看見那每條熟悉的街道,基本沒有任何變化,照樣的坑坑窪窪的黃土泥地。他甚至特別恨那些老人,穿著藏藍色的外褂,黑色的布鞋,那彎的低低的腰上扛著一簍子柴火,慢步的走在小路上。


  破土瓦房把底子做的老高,生怕哪天雨水大了,整個家全成了泥水去。年輕的有力氣的早晚都在田地里,在路邊隨意可看見還是那年代有的樣子,三三兩兩的牛羊偶爾經過,邊走邊拉出肥料,主人用簍子在後邊鏟著。


  這會年輕的人也沒在,該出去幹活的幹活,興許也不會回來了。只有這些老一輩的,依舊呆在這個地方,午間陽光晴好時,他們照樣穿著藍的發黑的外褂坐在門口曬太陽,兩三人圍成一圈坐著嗑嗑嘮叨,一個下午也就過去了。


  時間沒有為這個小村落做點什麼,就如同縣裡的政府般,並不會去做些什麼。


  周守藏路過每每看見那些嗑叨的老人,他總是會往地上啐一口,用標準的普通話罵道:「一群窮逼,窮成這賊勁有啥好開心,活該一輩子窮呸。」


  老人會看著這年輕人,笑笑,滿臉褶子。


  爺爺去世后,家也隨即而散,他父親死的早,周守藏是隨著爺爺長大,他對母親的記憶也就只有那麼些,甚至早就想不起母親到底是長什麼模樣,他有時覺得挺逗的。想想也不在意,餓著肚子,家裡也就剩一把破刀了。


  他有個發小,叫周城奎。


  打小玩的好,一起去田地里偷東西,拜把子拉班結派在村裡頭的小孩子們也算領導人物。


  餓著肚子那會,周守藏說:「這玩意給你,你給俺袋饅頭,等哥兒出去外面混好了,就來帶你。」


  見周城奎低著頭,周守藏又說:「怕什麼呀?有啥好怕的?這玩意是傳家之寶,餓死俺爺保著不賣呢,指不定多值錢!你留著別弄丟,借你袋饅頭以後俺拿金子來贖.……你裝不知道就說饅頭被偷了怎麼滴?」


  當時真的靠這小袋饅頭走出這小村落。


  周守藏在古董街做假貨倒賣時,並不富有,但窮困這身份伴隨著他的村落他的發小周城奎好似那裝的饅頭袋被他甩在來時的路般。


  有時靜下來,他會想,周城奎這傻子有沒有在等自己?隨即哈哈一笑,又罵了聲傻子。


  世間事,難預料。


  周守藏沒想到是,發小周城奎稍微一打探便知道了下落。


  他在縣城裡開了五金廠,現在正發達,村落裡頭個個都講著,也就這周城奎有了出息,當上了大老闆,穿金戴銀的,又娶了城裡的漂亮媳婦,給生了三個小孩,生活過的別提多滋潤。


  這滋潤勁一看就曉得,肥頭大耳頂著一啤酒肚。他住那棟樓底下三間五金鋪連著,也是有模有樣。


  周守藏一眼就認出他來,他坐在中間的茶桌邊喝著茶,趁沒人還摸了一下泡茶妹子的手,樂呵的滿臉髮油。


  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估摸這會周城奎也不缺這一袋金子了,發小的臉面也不知值不值錢。人家一身龍袍,周守藏自帶破洞牛仔褲黑色背心,站著的別說是發小,老鄉都說不過去。


  面子到底是不值錢的,周守藏撩了一下寸頭,咬咬牙開門進去。


  「大哥需要什麼?」泡茶那小妹一見人來,立面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奎子。」


  周城奎轉過身來,愣了一下,隨即笑容在臉上化開了。「周……周守藏?」


  周守藏先是一愣,以前周城奎都是直接稱呼他為大哥,現在這樣叫連名帶性別的叫他,彷彿刻意疏遠一般。


  周城奎走了過來,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啊,好多年不見了,大家都說你到了大城市裡,你說你還能記的我,兄弟我實在是感動啊。」說完用手抹了抹臉頰上的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哪裡哪裡,哪像奎子你這般有出息,現在都娶上媳婦發達致富了,哪像俺一樣,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這不城裡都時興這個嗎,叫黃金單身漢。你是不知道我啊,多不容易才能開了這麼一家小小的店,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如今這日子才好過些。」周城奎指示著小妹去外面買了幾瓶啤酒,兩人喝了幾杯,兩人也慢慢聊得開,說了半天對不上主題,周守藏差點被這精明的生意人洗腦,說在這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經驗。


  周守藏看著眼前那張肉嘟嘟的臉,卻覺得無比陌生,兩人這互相奉承的話說了不少,卻讓人覺得無比的尷尬,他甚至還有些後來走了這麼一趟,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下去。


  「奎子,你記得不?當年俺離開臨滄那會讓你保管的那把刀,這麼長.……頭是尖的,還帶點銹!」


  周城奎顯然驚愕了一秒,很快表情恢復自然笑道:「記得記得.……不過嘛.……」


  「不過什麼?」他迫切問道。


  「哎……早多少年的事了,搬家那會壓根不知丟哪去了!」說完他拍拍周守藏的肩,說:「這會在哪發財啊?有啥好項目關照關照兄弟我不?」


  +++

  三層的歐洲裝修風格,洋樓。


  周守藏站在路燈下,抬眼看了下這樓房,裝修的夠豪華坐落在這小縣城裡與其他樓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對於這種崇洋媚外的裝修,保守情節使然周守藏發自內心的排斥。


  他恨窮,更仇富。


  手裡的啤酒最後一口仰頭喝完之後,周守藏把易拉罐捏扁扔進草叢,脖子下的口罩往臉上一拉遮了半邊臉,背心肩帶往前一拽一放彈在胸肌上。心裡難免有些得意的,就這樓層難得倒誰,什麼沒見過!


  洋房裝修高檔更容易攀爬,三兩下便跳到二樓陽台上,陽台門輕輕一拉,溜進黑夜中。


  出來社會混的,誰還沒有一技傍身。當然,周守藏最擅長干偷雞摸狗的事兒!


  什麼偷雞摸狗,周守藏表示不服。這也算是武藝當中的「擒拿手」,二樓客廳的茶几上放了只手錶,周守藏順手摸了揣兜里,這叫劫富濟貧。周城奎現在油水可多了,沾點油怎麼了?

  凌晨四點左右,是人進入熟睡狀態的時候,也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龍牙會放在哪呢?

  周城奎遮遮掩掩,不但請了頓大餐臨走時還塞錢,這說明什麼?心裡發虛,有鬼。


  若不是覺得有所虧欠哪來的補償呢?這小子從小就鬼精靈的,背後出陰招是常用的事,光著屁股一起在泥地長大的,幾斤幾兩心裡能不清楚么。再說了,這人吶,打小周圍環境因素影響人的性格本質是活脫脫在那的。


  內涵你可以修啊,外貌你可以整啊,這本質難洗,特難洗!

  二樓主卧不碰,周守藏腦子就留那麼點小聰明了,輕手輕腳的下樓梯,這樓層裝修興許有地下室。


  很多有身價的,把寶貝都藏地下室,這幾把陰氣最重的地。周守藏腦子一轉啐了一口,罵了聲娘,這智商不做偵探簡直可惜。


  但他就不明白了,這王八羔奎子竟把整個地下室給空出來,就中間擺了一玻璃大水缸,水中掛著那把刀,正是他的龍牙。


  也太輕易就找著了吧!只能說現代人智商都不高,防盜措施都做得不到位。


  水缸下鋪了木頭,整合高度足有兩米,刀橫掛中間不觸地。他繞著水缸走了一圈,「媽了個幾把蛋,這奎子狗搞這什麼破玩意?」周守藏四處張望,四周竟空空如也,連墊腳的東西也沒。


  把龍牙泡水裡?周守藏使勁的想,當初有說過這種保存方法么?難不成這小子找了專業驗過了,這刀有收藏價值?

  但在古董街混的這些年,也不是白玩的。這破玩意怎麼看都不值錢,又不是這次為了在花花妹子面前伸展正義,誰會為了這破東西重新出道摸牆呢?

  他站在那一大塊木頭上,伸手往水缸裡面去掏,手短了半截。無奈之後折回頭一樓搬了張凳子過來。


  地下室黑的出奇,可就這水缸裡頭盈盈發亮,那淺綠色的光。


  周守藏站在椅子上踮起腳尖,左手抓緊水缸邊緣,右手伸進去撈。還是差一點,手基本淹過手臂,他吸了一口氣也評了上半身全在水裡。


  玻璃兩側有個倒掛鉤,他單手眼睛在水裡也不怎麼看得清晰,全憑觸感在做事。他不由心裡罵了一下周城奎那王八羔子,沒事整這些出奇的事兒做什麼!

  憋了半會實在難受,他離開水缸大口大口的吸著氣。趴在玻璃邊上開始研究這個到掛鉤,原來有兩個坎,往下移動一寸后再向右邊移動一寸。


  周守藏頭重新潛進水裡,按照剛才所見的格局動了幾下,刀柄那頭鬆了沉下去,龍牙尖還掛著,整個刀身從橫放成了豎立狀,他瞬間想拍自己腦袋,刀又重握住刀尖提上來總是不安全不方便的,正當滿腦思慮時,剎那間所見嚇得嗆了一口水。


  ——玻璃缸上貼著一張臉,發著盈盈的綠光,瞳孔瞪得老大,笑得猙獰直勾勾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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