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阮聰靈回到公寓時,已是傍晚漸近晚餐的時間點,她一進門就聽見廚房裡傳來的炒菜聲,知道是任一航正在做飯。
今天一整天見到的人都不意外,只是組合在一起卻讓阮聰靈有了一種極其疲憊的感覺。她暫時不想去追究任一航和文方旭之間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只想把自己放空,讓已經緊張了好幾個消失的情緒得到哪怕片刻的舒緩。
阮聰靈幾乎整個人趴在客廳的沙發上,完全不顧形象。
任一航端著菜出來的時候看見了整個人幾乎癱瘓的阮聰靈,笑著說:「趕緊去洗手,一會兒該吃飯了。」
在普通不過的一句話,讓阮聰靈瞬間驚訝了,但她的內心卻又因此而變得柔軟。她趴在沙發靠背上看著正在忙碌的任一航,心情很難用言語描述。
任一航見阮聰靈還趴著不動,又催促了一聲:「乾淨,不然不準備你的飯。」
阮聰靈懶洋洋地從沙發上下來,拖著拖鞋進了廚房,擰開水龍頭的時候,她的餘光里正是任一航端著兩碗飯出去的身影。她不由轉頭去看,只覺得任一航的樣子看起來太賢惠了。
任一航放下米飯轉身的時候,恰好看見阮聰靈臉上浮現的笑意,他起初有些愣神,但也回以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阮聰靈臉上的笑意卻忽然消失,並且整個人看起來動作僵硬地轉過身,繼續洗手,然後關上水龍頭,擦乾手,坐去了飯桌邊。
這種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沉默很快就讓整間公寓都隨之沉悶起來,就算只是吃飯這種再日常不過的行為,在這樣的氛圍下坐起來都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阮聰靈吃得味同嚼蠟,正想著乾脆不吃了直接回房間,卻聽見任一航開了口:「文方旭都告訴你了?」
阮聰靈咽下了嘴裡的那口飯,垂著眼沒去看任一航:「你是指哪方面?」
「他和你的關係。」
「嗯。」阮聰靈點頭,「說了。」
阮聰靈想去夾菜,筷子卻舉了一半停住了。遲疑片刻后,她夾了一些任一航喜歡的菜給他:「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還有這樣一個表哥?他也是奇怪,跟我認識這麼久了,竟然也不告訴我。」
阮聰靈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就像是遇見了普通的生活瑣事,然後隨意吐槽兩句。
任一航也給阮聰靈夾了菜:「還是怕會刺激你,所以在等一個最合適的機會。」
阮聰靈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冷冷的。
「都兩年了,害怕會刺激我?」阮聰靈不知道自己現在面對任一航時的笑容會不會太難看,但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正常的行為了,「你們會不會太小心了?我不是一直有在吃藥的么?」
任一航握住筷子的手立刻收緊了一些,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得更緊:「本來前陣子他就想說的,不過正好遇上你情緒不太穩定,後來你又進了公司,所以就耽擱了。」
「是么?」阮聰靈問得很敷衍,也根本沒有繼續吃下去的胃口,她索性放下碗筷,「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阮聰靈正要離開,卻被任一航拉住,她扭頭問:「怎麼了?」
任一航低著頭,半晌沒說話。
阮聰靈忽然想知道他會說些什麼,於是重新坐了回去,還拿起了碗筷,繼續吃飯:「這樣會輕鬆一點。」
兩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把這頓飯吃完了,期間沒有任何交流,但是不妨礙他們互相給對方夾菜這種關係親近的行為。
盛著剩菜的盤子,空了的飯碗,被放下的筷子,還有飯桌邊兩個一直都沒開口的人,看起來很正常,卻處處透著讓人感到窒息的壓抑。
阮聰靈覺得心頭正壓著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難受得都有些坐不住了。
「我知道你在生氣。」任一航的語速很慢,像是他也花了不少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
「我沒生氣。」阮聰靈否認。
她抬眼去看任一航,見他還是低著頭,她腦子裡那根繃緊的弦忽然就鬆了,她無奈地說:「好吧,之前確實生氣了,但跟文方旭沒有關係,是你。」
任一航終於抬起了一直垂著的頭,看清了阮聰靈眼裡的冰冷的惱意。
「因為你沒有跟我說實話。」
不光是文方旭的事,還是有阮慧靈,還有他這兩年來所做一切的目的,但她並不想現在就攤牌,因為她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可以保護好阮慧靈,可以從任一航手裡搶回天遠——她不知道阮允環的那份天遠股份持有證明書在哪。
「抱歉。」任一航聲音低沉,「我不是有意想要瞞你,我有我的苦衷。」
「嗯。」阮聰靈的回答很含糊,因為她認同任一航的這個說法,只是不認為那個一直被隱藏起來的苦衷是件好事而已。
見任一航像是沒話要繼續說的樣子,阮聰靈開始收拾碗筷:「今天我洗碗,你上去休息吧。」
阮聰靈手腳利索地把東西都弄去了廚房,沒再搭理任一航。
洗碗的時候,阮聰靈心不在焉,不小心就把碗打碎了。
任一航聽見聲音立刻衝進了廚房:「你放著別動。」
阮聰靈幾乎是被任一航「強行」推開的,她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任一航收拾地上的殘局,最終神情落寞地出去了。
阮聰靈沒有會房間,而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起了電視。她快速地換著頻道,看著電視屏幕了閃過的一幅幅畫面,就好像那些代表過去記憶的圖片曾經在她的腦海中飛速顯現一樣。
任一航從阮聰靈手裡奪過遙控器,坐在她身邊,阮聰靈發現,他的手指被割傷了,口子還挺深。
「我去幫你拿創可貼。」阮聰靈找出來藥箱,拿出了創可貼,小心地幫任一航貼上,還不忘嫌棄他一句,「怎麼這麼不小心。」
「男友力也有用完的時候。」任一航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緩和兩人之間的氣氛。
這個人的身上有太多的可疑,也有太多的溫柔。
有時候阮聰靈覺得,任一航大方得從來不會吝嗇於給她那些溫柔,就好像現在這樣,讓她的狠心變成了不忍心。
任一航主動握住阮聰靈的手:「聰靈,相信我,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惡意。雖然可能會對你有所隱瞞,但有些過去的,不愉快的事情,我確實不希望你再想起。」
「我們之間有過不愉快么?」阮聰靈的態度有些像審問犯人,不過眼神還是很柔和的。
任一航猶豫了一會兒:「有過。」
「多不愉快?」
任一航又停頓了一會兒:「情侶之間總會有些小矛盾。」
「既然是正常的小問題,為什麼你不希望我想起來?」
「因為你一旦想起這些,就會把所有不愉快都想起來,包括你爸媽的死。」
不光是阮聰靈,任一航的神情也在這一刻凝重起來。
「他們真的是因為我死的么?」阮聰靈問。
「是。」
「因為遇見一個變態司機,導致我收到虐待,案發之後,他們從國外趕回來,在從機場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是這樣么?」
「是。」任一航的尾音拖得很長。
阮聰靈垂眼:「一航,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么?經過文方旭這件事,我開始猜測,會不會將來的某一天,我的身邊又會多出一個親戚。」
阮聰靈感覺到任一航握著自己的手有些輕顫,她想試著讓任一航親口說出一些事,這樣就能證明他還不是那麼壞,他們之間或許還有修復關係的可能。
「一航?」阮聰靈抬頭去看任一航,她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可能讓這個男人懸崖勒馬,任一航會不會因為她而鬆口。
這一刻的凝視讓阮聰靈有了緊張感,就連任一航都表現得沒有平時那麼淡定。
她以為,會有希望。
任一航又露出了他一貫的溫柔笑容,抬起手,輕輕摩挲起阮聰靈的臉頰:「記憶會慢慢恢復的,不要著急。」
這種動作在過去的任一航身上是不會發生的,曾經的他們就連牽手都基本是阮聰靈主動。可今晚,任一航為了逃避她的問題,選擇了這種方式,真是很溫柔,也很殘忍。
阮聰靈沒有執意糾結在這件事上,既然任一航始終不肯說,她也就不那麼窮追不捨,就像他說的,記憶遲早會恢復,真相也遲早會浮出水面。
「我相信你。」阮聰靈乖巧地點頭。
任一航看來如釋重負:「還生氣么?」
阮聰靈假裝思考了一陣,用力地點點頭:「生氣。」
「看來我得另想辦法讓你消氣了。」任一航眼珠一轉,「正好明天休息,咱們兩個出趟門,所有費用我包,你只要負責買買買就行,怎麼樣?」
「既然任總都開口了,我要是拒絕就太不給你面了。」
「我的面子不值錢,不用太考慮我的感受。」
阮聰靈被任一航稍顯浮誇的表情逗笑了,雖然她快要恨透這個人了,可有些時候,她又愛極了這個人,尤其是當他試圖哄自己高興的時候。
任一航,你要是能夠坦誠一些,我或許就真的寧願被困在你為我建起的圍牆裡,再也不願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