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今天的意外見面帶來了太大的信息量,阮聰靈一直到離開心理會所都沒有完全消化,而她又不想馬上回公寓,就開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周末的城市街頭總會出現比往常多了不止一倍的路人,有時候就像喪屍圍城那樣,讓人覺得窒息。
阮聰靈順著密集的人流在街上隨意遊走,腦海里還是文方旭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她分明不那麼相信,卻總是一遍一遍地回想。
正出著神的阮聰靈忽然被人拉住,手臂上冰涼的觸感讓她頓時一個激靈,她不用回頭都立刻分辨出是誰拉住了她。
「闖紅燈也是要帶腦子的,你就這樣亂走,很容易出事的。」林慕杭的聲音在嘈雜的街頭人聲里飄飄悠悠地傳來。
阮聰靈甩開她的手,站在原地等紅燈,林慕杭就站在她身邊,並且在之後跟著她走了兩條街。
「你總跟著我幹什麼?」阮聰靈不耐煩地問。
「怕你過馬路不看紅綠燈,被車撞了。」
「不用你關心我。」
「你跟誰賭氣都犯不著跟我,我可沒有值得你生氣的地方。」
阮聰靈忽然轉過身等著林慕杭:「你的存在本身就讓我很生氣。」
林慕杭看起來有些抱歉的意思:「但一定有比我更讓你不高興的人。」
阮聰靈被林慕杭嗆得沒話反駁,卻又不想繼續這無聊的追逐遊戲,走了兩條街,她真的有些累了:「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吧。」
就像是已經形成了固定模式的生活習慣,阮聰靈就近找了家咖啡廳,和林慕杭暫作休息。
「你不是又出來閑逛,然後遇見我了吧?」阮聰靈沒好氣。
林慕杭喝了口咖啡:「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難道你在我身上裝了定位?」阮聰靈不屑。
「或許。」林慕杭笑笑,「看你火氣這麼大,遇著什麼事了?不如跟我說說,遇事吐個槽,能讓自己舒坦些。」
阮聰靈至今都沒弄清楚林慕杭是什麼身份,也難以定位她們之間的關係,但就是因為彼此之間的模糊關聯,讓阮聰靈在這種時候更寧願去相信林慕杭,從而去訴說內心的某些想法。
聽過阮聰靈的講述之後,林慕杭不以為意:「我還以為文方旭準備瞞你一輩子呢。」
「你知道他是我表哥?」阮聰靈驚訝。
「知道,但我以為他會因為任一航的關係,這輩子都不跟你相認呢。」
「他和任一航之間有什麼關係?」阮聰靈看來有些迫切。
林慕杭卻氣定神閑,有意在欣賞阮聰靈眉眼中難以壓抑的急切感。
阮聰靈恨透了林慕杭這種行為,但這個白裙姑娘總能拿捏住她的痛腳,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一切沒有真相大白之前儘可能得忍耐。
林慕杭很喜歡阮聰靈這種余怒難發的憋屈樣,眼中的笑意又明顯了不少:「你還記得任一航之前換了你的葯么?」
「記得。」阮聰靈腦內靈光一現,「我當時找過文方旭,他手裡也有那種葯,但是他說那葯沒有問題。」
「葯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不過你想想看,任一航過去一直都在跟你強調,要每天按時按量吃藥,包括醫院裡你的那個主治醫生,也強調過需要按時吃藥,文方旭說過么?」
阮聰靈回憶起當時她去找文方旭驗證那種葯時的情形,驚覺文方旭的說辭跟任一航幾乎如出一轍,而她因為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存在關聯,所以聽信了文方旭的話。
林慕杭從阮聰靈的表情里已經知道了一二,她繼續誘導:「他們既然認識,那麼聯起手來騙你的可能就不是沒有,而且這種可能性還會很大。」
「為什麼?」阮聰靈不解。
「任一航是什麼人?天遠集團現在的負責人,他認識的人那麼多,人脈那麼廣,想要讓你的親表哥也就是文方旭幫他,能有什麼困難?文方旭倒是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心理醫生。」林慕杭解釋。
「你是說,任一航早就為我可能知道他換藥的事跟文方旭串通?」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任一航的心思就真的太縝密,會為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早作準備,而且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她可能會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那麼我找文方旭的事,任一航也知道了?」阮聰靈開始有些六神無主。
「或許吧,也不一定,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深到什麼程度,我確實不清楚。」林慕杭說得還算中肯,「但是現在有一件事是已經擺在眼前明顯確定了的。」
阮聰靈的目光頓時變得冰冷:「我不能再找文方旭進行所謂的催眠治療。」
「心理諮詢這種東西本來就很玄乎,加上什麼催眠,說得真能通天似的。你找文方旭看了這麼多次,對你恢復記憶有任何幫助么?」
阮聰靈回想之前每一次在文方旭的操作下進行的催眠治療,的確對她的記憶恢復沒有任何效果。但他們每一次見面的聊天,她卻會透露自己近期的生活狀況,也直接地表現了她的心理和情緒狀態,幾乎把自己完全赤裸地展現在文方旭面前。
同時,阮聰靈並不能確定,文方旭有沒有這些情況告訴給任一航知道。
任一航不光「監視」了她在公司和公寓的情況,就連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都有文方旭幫他盯著自己。這種感覺一旦產生,就讓阮聰靈覺得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無處遁藏,任一航有些太過可怕。
林慕杭發現阮聰靈看自己的眼光發生了變化,加重了審視的意味。她不急,更不擔心,依舊動作慵懶地喝著咖啡:「你難道覺得,我也是任一航的人?」
「一個忽然闖入我生活的陌生人,卻對我的事瞭若指掌,既然不能確定是朋友,當成敵人也說過去。」阮聰靈用深切懷疑的目光盯著林慕杭。
「那你真的就是孤軍奮戰了。」林慕杭故意放慢了語速,「我的目的就是幫你……」
「毀掉我和任一航之間的關係。」阮聰靈面無表情地打斷了林慕杭的話。
「難道你覺得你有需要跟他維持男女朋友關係的必要?」林慕杭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他隱瞞了阮慧靈的事,在這之前也隱瞞了你父母的死,還隱瞞了他和文方旭的關係。如果是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為什麼會藏這麼多的秘密?」
就算還沒找到直接證據,阮聰靈也已經認定了任一航不安好心。只是因為那些說不清楚的感情因素,導致她有時候產生了動搖,而林慕杭就是那個每次都會及時出現,幫她穩定心思的存在——想來很神奇,也讓人毛骨悚然。
「文方旭是我的表哥,尚且沒有對我坦白,我們之間的關係,難道還會比我和他跟親近?會讓你想方設法得為我報仇?」這個問題困擾了阮聰靈很久。
「我說過,我和任一航之前的恩怨,可以歸結為感情問題。正好你有賬要跟他算,順便帶上我一個,總比你一個人沒頭沒腦地到處撞好吧?」林慕杭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至少在我的指引下,你基本弄清楚了自己跟任一航的關係,知道應該對任一航抱有什麼樣的態度,雖然你可能會因為對他動了心而搖擺不定,不過有我在,這個問題會慢慢得到解決的。」
「你跟任一航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問題?」阮聰靈的好奇心達到了史無前例的程度。
「我……愛他。」林慕杭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樣,雲淡風輕。
阮聰靈已經猜到,可聽見這樣的話,她還是有了難以抑制的緊張:「他愛你么?」
林慕杭的笑容凝固了很短的時間,隨即嘴角揚得更高,眼神里露出了過去從未有過的落寞,沒有說話。
「因為得不到,所以想毀滅?」阮聰靈眼底的光彩卻像是針一樣尖利起來,「不光想毀掉任一航,還有他愛的人。」
「你是他愛的人么?」林慕杭反問,眉眼裡透著不屑。
這樣的問題在阮聰靈看來太傷人了,不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就算偶爾會有錯覺,可阮聰靈都知道,任一航的心裡住著一個人,但那個人並不是她,哪怕他們之間有著男女朋友的名義。
觀察著阮聰靈的表情變化,林慕杭又變回了那個看來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樣子:「所以我們可以是戰友。」
「你想毀掉我姐姐?可是她已經昏迷了兩年了,她什麼都做不了。」阮聰靈說。
「所以我的目標就只有任一航一個,你不也是么?」
她們之間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最後還是回到了起點——他們因為有共同的敵人而走到了一起,就算不是朋友,但在對付任一航的這件事上,他們可以結盟。
阮聰靈覺得自己好像跳進了一個早就預設好的陷阱里,現在不是她能不能逃出去的問題,而是她居然在林慕杭的誘惑下,根本不想出去。哪怕她的想法不斷地反覆,她也寧願身陷在這充滿謊言和疑雲的境地里,無限地沉淪下去。
林慕杭的樣子看來人畜無害,她喝光了被子里剩下的那些咖啡:「任一航和文方旭的結盟已經被我們洞悉了,結下去就是繼續尋找線索。」
「什麼線索?」
「你心裡的困惑,你覺得任一航做這些事的目的,他對你好,是為了什麼。」林慕杭放下咖啡杯站了起來,「我今天出來的時間有點久了,我該回去了。」
林慕杭離開之後,阮聰靈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地也喝光了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