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慕杭的話就如同她那雙黑且幽深的眼睛一樣,有著吸引和蠱惑人的力量,在第二天就讓阮聰靈又一次偷偷進入了任一航的卧室。


  在咖啡廳里發生的談話徘徊在阮聰靈耳邊,此時此刻,那隻原本沒有生命的床頭櫃彷彿在那些話語的驅使下活了過來,向她散發著邀請的信息。


  阮聰靈走近過去,儘管理智依舊在那些已經變得縹緲的聲音里進行掙扎,可她的雙手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身不由己地去觸碰了柜子的門,然後將它打開。


  她看見了好幾個沒有標籤的藥瓶,裡面都裝著葯,就是她日常吃的那些。


  一邊還放著另外幾隻空的瓶子,貼著標籤,標籤上寫的,是她本應該遵照「醫囑」吃的葯。


  這不是夢,是事實,任一航確實換了她的葯,而且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她說實話。


  對任一航的信任在這個瞬間發生了動搖,阮聰靈驚慌得想要立刻去當面質問她一直深信不疑的男友,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給她吃的,又究竟是什麼葯?


  阮聰靈把一切收拾回原來的樣子,找出了自己的手機,想要立刻找到任一航。然而當電話接通的瞬間,在聽見任一航的聲音的那一刻,她卻忽然變得出奇冷靜,不想現在就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來。


  「聰靈,什麼事?」任一航問。


  「沒事了,我找到了。」阮聰靈信口胡謅了一個原因,「剛才急著找東西,一直沒找到,就想問你放哪了,結果一回頭,我就看見了。」


  兩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然而阮聰靈心裡卻有了另一個主意。她立刻收拾了東西出門,找到了文方旭工作的會所——文方旭是她偶然間結識的心理醫生,這件事,任一航並不知情。


  文方旭才為一位患者做完心理諮詢,見到阮聰靈的時候,他有些驚訝。


  「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了。」文方旭為阮聰靈倒了水,「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當初阮聰靈正為找回記憶的事苦惱,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文方旭。文方旭提出可以試著通過心理輔助療法幫她想起一些過去的事,不過並沒有太大的起色。但阮聰靈還是會不定期來找文方旭進行心理諮詢和治療,兩人也就算是朋友了。


  阮聰靈開門見山,先把裝有自己平時吃的葯的瓶子拿給文方旭看:「這種葯你熟悉么?」


  文方旭看過之後點頭:「這應該是醫生開來保護你腦補神經的藥物,常規葯,怎麼了?」


  「你打開瓶子看看,裡面的葯是標籤上寫的么?」


  文方旭神情一滯,看著面容嚴肅的阮聰靈:「不會有錯吧?」


  「你看看。」


  文方旭打開藥瓶,眼神果然變了,皺著眉頭問阮聰靈:「你想說什麼?」


  阮聰靈已經沉了臉:「是同一種葯么?」


  文方旭蓋上瓶蓋,把瓶子握在手裡,猶豫良久之後搖頭:「不是。」


  「你能知道瓶子里的葯是幹什麼的么?」


  文方旭又把藥瓶打開,倒出一粒葯仔細看了看,嘴角卻忽然揚起了笑容:「你看我這腦子。」


  文方旭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隻貼滿英文標籤的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和阮聰靈吃的葯放在一起:「你吃的這個,應該是這種,在國內算是禁藥。」


  「禁藥?」阮聰靈把兩粒藥丸放在一起比對,可作為外行,她根本無從分辨這兩粒外形幾乎如出一轍的葯有什麼區別,也許讓文方旭光用肉眼看,也不見得能分清楚。


  「你不用緊張,只是因為這種葯里裡面,有一些國內不被允許放置的成分,但對於腦部神經的保護,是沒有壞處的。」文方旭為了讓阮聰靈放心,特意做了一個實驗,結果兩杯水出現了同樣的反應。


  「就是因為這種可以導致水內絮狀物產生的成分,在國內醫藥界認為服用這種成分的藥物,對病人的身體機能可能產生目前醫藥研究還沒能發現的問題,所以在國內是禁止使用的。不過在國外,這種成分是被允許添加在護腦藥物里的。而且國外部分需要腦部保健和腦神經康復的病人都在服用,確實在這方面的療效挺顯著的,而且還沒有出現什麼併發症。」文方旭耐心地解釋。


  「你確定?」阮聰靈將信將疑。


  文方旭請阮聰靈坐下:「我算一算,你過去幾乎每個月都會來找我進行心理治療,可是最近這段時間,你來找我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是因為你的情況越來越穩定,而且你也確實適應了現在的生活,所以不需要再跟過去一樣。最近還頭疼得厲害么?」


  「前一陣子確實沒怎麼疼了,但是這段時間似乎開始反覆了。」阮聰靈的擔憂完全寫在了臉上。


  文方旭想了想:「這樣吧,見日不如撞日,既然來了,我就幫你看看,不過我認為,你應該沒什麼問題。」


  阮聰靈就跟過去一樣,接受了文方旭的心裡輔導和催眠治療,事實也確實如文方旭說的那樣,並沒有任何異常情況出現。


  「感覺怎麼樣?」文方旭笑問。


  「好像確實沒什麼事。」


  「我幫你催眠的過程里,發現你的情緒確實比之前平穩了很多,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忽然驚醒的狀況。我有理由相信,是你一直服用的葯產生了效果。」文方旭把葯交還給阮聰靈,「你的問題是需要長期休養和調理的。不過時間線拉得長了,中間難免會有一些突髮狀況。這可能是你記憶復甦的表現,是好現象,你不用擔心。」


  「可是我除了頭疼和兩年前的那件事,其他的都沒有想起來。」


  「你當初的腦部神經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而且伴有部分癔症的情況,要恢復起來確實沒那麼容易,你還有很多時間。」文方旭安慰著失落的阮聰靈,「你不是說還有你男朋友照顧你么?這葯他給你的?」


  阮聰靈點頭。


  「他為了你也是煞費苦心了。」文方旭笑意更深,「你這個葯雖然在國外可以使用,但也不是誰都能用得起的,一個字,貴。」


  「是么?」阮聰靈仍舊不是非常放心。


  「我可沒必要騙你。這葯的成分里有一部分的造價不菲,貴倒是其次,稀缺也是一個原因。所以你如果是長期服用這個葯,那麼你男朋友確實在你的病情上下了血本,花了心思了。」文方旭調侃起來,「你可得把你男朋友看牢了,也千萬別帶來我這兒,我們前台的那些小姑娘,一個個都如狼似虎。」


  阮聰靈忍俊不禁:「你是個醫生,怎麼說話都口沒遮攔?」


  「我工作的時候可是一本正經,這會兒不是跟你這個朋友聊聊天么,哪要跟我上綱上線?」文方旭喝了一大口水,「跟你說半天,我都口乾舌燥了。」


  「請你和咖啡?」


  「不了,我等會兒有個預約的病人要來,走不開了。」文方旭看看時間,「咱們這說的也差不多了,我該告訴你的也都說了,你就放寬心吧。你男朋友,是這個。」


  文方旭豎起了大拇指。


  文方旭雖然給阮聰靈吃了安心丸,但她仍是覺得哪裡有問題。而且伴隨著越來越深切的疑神疑鬼,阮聰靈對任一航的懷疑已經不止局限在被替換的藥物身上,她開始覺得,任一航每個周六的消失也一定和這些葯存在著莫大的關聯。


  「難道你現在才開始懷疑?」林慕杭問她。


  這是阮聰靈和林慕杭的第二次見面,依舊在一家咖啡廳,周圍的環境依舊很舒緩,林慕杭的臉上也還是那種和善到讓人心裡發憷的笑容。


  「你怎麼知道一航換藥的事情?」阮聰靈質問。


  林慕杭喝了口咖啡:「我看見了。」


  「在哪裡看見的?」


  林慕杭只是笑笑,沒有說。


  阮聰靈對林慕杭的故弄玄虛不以為然,可是她內心已經難以遏制的疑惑讓她並不想現在就跟這個身份神秘的白裙姑娘撕破臉。


  林慕杭感受到阮聰靈的不友善,可她並不在意,繼續我行我素地說著:「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假的。任一航確實換了你的葯,這件事不是得到了證實么?而且他也確實有事瞞著你。」


  「你知道是什麼事?」阮聰靈幾乎打斷了林慕杭的話。


  林慕杭笑看著阮聰靈,兩人交匯的目光里本該因為阮聰靈的滿腹困惑而電光火石,可一切都因為林慕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而歸於平靜,好像任一航沒有換過葯,他的身上也不存在任何令人不解的地方。


  毫無避諱的凝視終結在林慕杭的又一次發言里:「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我插手……不太好吧?」


  阮聰靈的神情也恢復了平靜,甚至是帶著敵意的冷漠:「這不應該是你說的話。」


  林慕杭頓了頓,維持著一貫的笑容:「你不覺得你自己對任一航的困惑,由你自己去查清楚會更有意思么?他每周六都去哪裡,做些什麼?與其我告訴你,不如你自己親眼去看,免得你又懷疑我。」


  林慕杭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煽動性,阮聰靈分明很排斥,卻還是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


  光是任一航換藥這件事,就已經存在蹊蹺。還有他每周消失的那一天都在做什麼,這件事伴隨著對任一航信任的崩塌而引起了阮聰靈內心更深的猜疑。


  她一直深愛的任一航,一直信任著的任一航,究竟隱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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