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阮聰靈最終還是沒有打開那隻床頭櫃,一是因為害怕可能成真的猜測,二是因為這的確侵犯了任一航的隱私。即便他們是男女朋友,從她闖入任一航的卧室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錯了,應該及時收手。
後來的幾天,阮聰靈都試圖從當時的假想里走出來,可依舊無法磨滅的探知欲時不時地作祟,導致她總是心神不寧,也就經常意識不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開鎖聲響起的時候,阮聰靈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她一面揉著眼睛一面想要去開門,燈都沒來得及開,硬生生撞在了櫃腳上,疼得她直叫喚。
「聰靈!」
任一航的聲音傳來,客廳的燈也隨之亮起,阮聰靈捂著腿上撞疼的地方看著站在門口的身影。
任一航趕緊扶著她坐下,關心詢問:「哪裡撞疼了?」
「就腿上。」阮聰靈看著任一航幫自己揉腿,心頭一陣暖流躥過。
任一航心疼:「大晚上你也先得開燈,就這麼橫衝直撞的,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都不能讓人安心。」
「我以為是外賣來了。」
「外賣?」任一航把手錶湊給阮聰靈看,「這都幾點了?還外賣?」
「都凌晨了?」阮聰靈驚訝之餘,回頭看了一眼餐廳,「我忘了我今天做了飯,本來想要等你回來吃的,可是等著等著,我就睡著了。」
「你最近怎麼了?總是魂不守舍的。」任一航看著阮聰靈。
阮聰靈內心關於那隻藥瓶和床頭櫃的疑問始終存在,可他不敢就這樣開口詢問任一航,而關於那個白衣姑娘的事也在她心頭浮動,然而她依舊覺得不知道應該怎樣跟任一航解釋。
最後,阮聰靈撲在任一航懷裡:「就是你最近好像又忙了很多,我卻幫不上你。」
任一航的眉頭一動,看向阮聰靈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許多。他想要輕輕推開她,又怕她因此受傷,所以就著這個姿勢安慰起來:「公司的事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所在,你不需要為此自責。目前來說你還是個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調理身體,知道么?」
「我知道因為兩年前的事,我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康復。雖然你跟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但我依舊沒有完全想起來。你之前說,我畫的那些畫,都是我們以前經歷過的,可是我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一航,我會不會永遠都想不起來?」
阮聰靈的擔憂擊中了任一航內心深處的顧慮,然而面對女友無助的詢問,他依舊保持著一貫的鎮定和溫柔。
原本垂著的雙臂漸漸收攏,任一航將阮聰靈抱住,柔聲說著:「這又不是感冒,一轉眼就會好。你的病是需要長期觀察和休養的,總有想起來的一天,你現在不要著急。」
阮聰靈一直都知道,任一航總有能安撫她的辦法,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擁抱,都可以是平復她情緒的理由。
然而即便如此,阮聰靈依然記著那個藥瓶。有時任一航不在家,她很有想要再一次進入任一航卧室的衝動,打開那隻床頭櫃,看一看裡面究竟有什麼能讓她就算無法親眼看見,都倍感不安的東西。
再一次站在任一航卧室門口的阮聰靈依舊沉浸在激烈的思想鬥爭里。她的手再一次聽從了心底的聲音,逐漸靠近門把。
然而在指尖觸碰到金屬把手的瞬間,她像是被毒蛇用尖利的牙齒狠狠咬了一口似的,快速地抽回手,並且跟逃命似的立刻離開了任一航的公寓。
阮聰靈覺得有人在身後一直追趕自己,所以她儘可能地跑,從公寓樓跑到了人流密集的大街上,穿梭在如織的城市人群中,她甚至不顧街上來往的車輛強行穿越馬路,只為了儘快甩開那個她以為正在跟蹤自己的人。
精疲力竭的時候,阮聰靈停在了路邊的路燈杆子下,只有身體在劇烈起伏,她已經沒什麼力氣繼續跑了。
正大口穿著粗氣的時候,阮聰靈的視線里出現了一片白色的裙角。她立刻想起之前那幾次一閃而過的身影,心跳彷彿在這一刻漏了一拍,時間也隨之停頓。
阮聰靈慢慢抬起頭,順著視線看清了面前站著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個子,異常蒼白得近乎病態的皮膚,還有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像是可以吸納一切似的帶著某種不可思議的震懾人心的力量,然而她掛在唇邊的笑容還帶著幾分與人為善。
阮聰靈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陌生的姑娘,但姑娘的樣子卻像是認識她,而且還挺熟的。
「聰靈,好久不見。」白裙姑娘向阮聰靈伸出手,纖細的骨骼和過於瘦削的體態,讓她的手看起來彷彿只是一具包著人皮的白骨。
阮聰靈困惑且滿是戒備地盯著她,又回頭看來一眼,眼裡只有再尋常不過的城市街景,根本沒有那個一直在追蹤自己的人。
「不認識我了?」白裙姑娘絲毫不介意阮聰靈的不禮貌,「沒關係,我們可以從今天開始認識。我叫林慕杭。」
阮聰靈始終難以放下對林慕杭的戒心:「剛才是你跟著我?」
林慕杭不置可否。
「你跟了我好幾天了。」阮聰靈篤定。
林慕杭依舊那副看來人畜無害的笑容。
然而阮聰靈卻覺得有些不寒而慄。她下意識地想要遠離這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卻聽林慕杭說:「我有一些關於你和任一航的事可以告訴你,作為你找回過去的參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兩年前剛剛從事故中醒來的阮聰靈一直很希望可以找回被遺忘的記憶,然而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沒辦法回想起來,為此還給任一航添了很多麻煩。
這兩年來,她逐漸適應了沒有過去的日子,終於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卻因為這個意外出現的白衣姑娘而被點燃起了重新找回記憶的熱情。
林慕杭的話彷彿帶著讓阮聰靈無法抗拒的魔力,她鬼使神差地跟著林慕杭到了一家咖啡廳,坐下,看著林慕杭從手袋裡拿出一隻沒有標籤的藥瓶。
和任一航卧室垃圾桶里的那隻一模一樣。
「你怎麼會有這個?」阮聰靈下意識地追問。
林慕杭好整以暇地看著緊張的阮聰靈:「你打開看看,會有驚喜。」
阮聰靈卻沒敢立刻動手。
「放心吧,這裡面可沒有微型炸彈或者是揮發性迷藥什麼的。」林慕杭的笑容依舊那樣純良。
阮聰靈的內心已經冒出了無數的疑問,她已經感覺到在林慕杭這副和善無害的表象下或許隱藏著致命的危險。然而關於那隻藥瓶,關於任一航卧室里的秘密,關於她無法解釋的不安,都在這個時刻成為了她去觸碰那隻藥瓶的理由。
阮聰靈拿起藥瓶的時候,林慕杭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這個瓶子里確實裝著東西,但阮聰靈卻遲遲沒有打開。
「不要怕,我保證,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反而這兩年來,你天天都會接觸它。」林慕杭就像是在開玩笑那樣輕鬆,「對了,任一航尤其在意。」
阮聰靈對瓶子里的東西更加疑惑,尤其在聽見任一航的名字之後,她下意識地就擰開了瓶蓋,沒有任何猶豫。
「這是……」阮聰靈吃驚也失落。
林慕杭又拿出另一隻帶有標籤的藥瓶放在阮聰靈面前:「這隻瓶子,你很熟悉吧?」
「這是我每天吃的葯。」阮聰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把奪過瓶子打開——果然跟她想的一樣。
沒有標籤的瓶子里,放著任一航每天都叮囑她要服用的護腦藥物。而那隻帶有標籤的藥瓶里放的,卻不是她吃的葯。
「一航把葯換了……」雖然有了這個猜想,但阮聰靈依舊沒辦法解釋任一航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且她也對這個第一次跟自己見面的林慕杭保留懷疑之心,也可能是她在騙自己。
林慕杭似乎並不在乎阮聰靈的反應,仍然雲淡風輕地看著她:「我知道你不會馬上相信我,但是你可以去任一航房間的床頭櫃看看,這或許更有利於你做出判斷。」
又是那個床頭櫃!
阮聰靈的思緒在瞬間成了一團亂麻。
林慕杭說的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任一航換了葯?換的又是什麼葯?換藥的目的是什麼?林慕杭擁有什麼樣的身份?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為什麼她選擇在這個時候揭穿?
各種各樣的問題不斷地湧入阮聰靈的腦中,她卻根本無法思考,也不知應該從哪裡開始思考。
當她從這些胡亂的問題里回過神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任一航公寓的門口,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咖啡廳回來的。
一身冷汗的阮聰靈在公寓門外怔忡了好久,樓道里悄然無聲,彷彿連她都不曾存在。
直到任一航的聲音從電梯的方向傳來,一聲「聰靈」,幾乎驚得她魂飛魄散。
阮聰靈一臉錯愕地看著任一航,她甚至在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男朋友。直到任一航走近她身邊,她才徹底定了神,卻還有些木訥。
「怎麼了?」任一航關心著。
「天氣有點熱,我進去歇一會兒。」阮聰靈按了密碼鎖就埋頭衝進公寓,直接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她覺得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