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救人
直麵死亡的恐懼,缺衣少食的千裏流亡,饑寒交迫下,很多流民身體羸弱不堪,破廟容納幾千人,隻能起到遮風擋雨的作用,寒風一吹,所有人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一日三餐,官府派粥,禦寒卻隻能自己想辦法,門外的樹被砍了燒火,可是這麽多人,有幾個能搶到火堆旁,隻能硬挨著。
每天晚上都有人悄無聲息的凍死,白天或者更晚才會被發現,然後被人抬到遠處草草的埋了。
蘇冬青等人剛到寺廟,就看到有兩具屍體被抬走,有些流民的目光追隨著那些凍僵的屍體,眼神裏竟然流露出了些許羨慕。
在這種亂世中,整日擔驚受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絕望的等待更是折磨在,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脫。
看到那些人的眼神,蘇冬青心中震動不已。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在這戰火不斷的亂世,普通人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沉浮或者破碎,隻能聽天由命。
見此慘狀,無不悲從心生,久久不能言。
這時,西邊的佛堂傳來一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老天爺啊,為什麽這樣對待我們,為什麽……我的女兒,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娘啊,我苦命的女兒啊……”
哭聲震天,如杜鵑泣血,聞之心顫。
佛堂的人卻鮮少投去目光,這種生離死別,他們這幾個月早就看多了。
然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突然跑出來,跪倒在蘇正非的腳下,“少爺,行行好,求你救救我的女兒,我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情……”
蘇正非低頭,髒兮兮的女人懷裏抱著一個破布包著的孩子,孩子瘦的脫了相,臉色通紅,嘴巴幹裂出好幾道口子,有鮮血不停的從口子裏流出來。
“這孩子病的太重了,必須得看大夫才行……”蘇正非喃喃道。
聽到這話,女人像是發瘋一般在地上“碰碰”叩頭,“少爺,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哪怕拿我這條命換也甘願……”
陶錦澤彎腰製止住女人的舉動,伸手摸了摸她懷中孩子的額頭,果然滾燙,這孩子身體本來就瘦弱不堪,繼續熱下去,怕是兄多吉少。
“趕緊送去城中,不能再耽誤了。”蘇冬青開口道。
雖然這些是素不相識的人,但同樣都是當娘的,蘇冬青怎麽樣都無法看到這麽小的孩子在眼前死去。
陶錦澤想要去抱孩子,女人下意識的抱緊了,做為娘親的本能,讓她抗拒把孩子交給陌生人。
沒有任何猶豫,陶錦澤把娘倆都帶走了,見狀佛堂的人像是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跑出來,跪在地上,口中哀求道:“大善人,好心人,幫幫我們吧……”
文玉安的大腿被抱住,不知道從哪裏伸來的手拽他的衣服,小孩又驚又嚇,臉色慘白,忘記了自己會功夫,呆呆的站在那裏,外衣被人生生的扯走了。
一看場麵有些失控,林千尋低聲道:“咱們走。”
幾個人想要離開,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肯出手幫人的好人,這些人不想放棄好機會,連滾帶爬的追上去。
有人撲向蘇冬青,本來嚇壞的文玉安臉色登時就變了,伸手一把那人的領子,反手就拋到了一邊。
“別碰我小姑。”文玉安大喊了一聲。
隨著他的動作,那個男人被摔到了地上,眾人一愣,趁著這個機會,幾個人出了廟。
陶錦澤駕車過來,三個孩子將夫子扶上車,不敢有任何耽擱,向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卻遇到了麻煩,守城官兵看到了車裏的母女,攔下馬車,不允許流民進城,這是知府大人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違抗。
陶錦澤說是要救人,官兵將長槍橫在胸前,根本不聽,車上的女人被嚇的嗚嗚哭,蘇正非氣的身上發抖,質問那官兵,“難道流民不是人嗎?你們為什麽這樣鐵石心腸!”
若是平時頂撞官兵,定然少不得一頓責罵,重則可能會被拉走關起來打一頓,但城門的守衛看他們這一行不像是普通人,並沒有太多計較,隻是道:“我們隻聽從命令,其他管不了那麽多。”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有個頭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那守衛報告了這事,那頭領一臉不耐的上前,正要開口,看到陶錦澤,臉色立刻變了,“哎呀,這不是陶公子嘛……”
陶錦澤抱拳,“齊總兵,幸會。”
因為戰時,城門守衛換成了城防軍,城防軍的頭是陳守備,他和李家是世交,城防軍那些人都知道,陶錦澤是李家的外甥。
“齊大哥,車上有個孩子得了重病,如果不及時看大夫,恐怕性命堪憂……”陶錦澤開口道:“我知道上頭有命令,也不想讓兄弟們為難,畢竟人命關天,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姓齊的總兵使勁抓了抓頭,苦著臉道:“陶公子,上頭下了死命令,我們下麵這些人也沒辦法……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要不這樣吧,我派兩個兵跟著,一旦病好,就得立刻送出去。”
眼下救人要緊,陶錦澤抱拳道謝,“齊大哥,多謝你網開一麵,這次給兄弟們添麻煩了,下次請你們喝酒賠罪。”
齊總兵招手,兩個衛兵跑到車後,前麵的放行,馬車進了城。
看著馬車消失在眼前,齊總兵歎了口氣,喃喃道:“這打仗不定要死多少人,救的了一個,更多的都死了……”
進程直奔醫館,老大夫看著骨瘦如柴的母女倆,一邊診脈一邊歎氣搖頭,“這世道,活著太難了。”
女人跪在那哭的幾乎暈厥,文玉安望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問道:“小姑,你當年撿到我時,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蘇冬青歎了口氣,摸了摸文玉安的肩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孩子比他都高了,剛到文家時,像個貓崽子一樣,這才幾年的光景……
從城外破廟回來,目睹了那裏的慘狀,幾個人心情一直很沉重,三個孩子也異常沉默,明明隻隔著一道城門,裏麵和外麵就像是兩個世界。
如果有一天,他們被迫成了外麵的人,那時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