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大雪和流民
自從下了雪，南方的戰報便少了，人的適應能力很強，剛開始驚慌恐懼之後，慢慢的好像又恢複到了從前的生活。
就像老人常說的那句話，不管怎麽樣，日子還得過。
是啊，不管發生了什麽，日子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比如蘇冬青，經曆那個不真實的重逢後，日子還像從前那般波瀾不驚。
虛假的和平表象下，兩支大軍在青江河畔開戰，七王爺李元茂三戰三捷，士氣如虹，被占領的荊州和揚州兩地經過一個月的慌亂後，守軍入城，秩序逐漸恢複。
七王爺下了鐵令，士兵不得滋擾百姓，否則格殺勿論，宣稱留下的人可以像從前一樣生活，他們隻想匡扶大周江山，懲治弑父殺兄的罪人李正。
荊州和揚州沒有逃跑的大都是窮苦百姓，自然不敢違抗命令，戰戰兢兢的生活著。
時至十一月，北方突發戰事，蠻夷攻打雍州，守邊將士血戰二天二夜，城池失守，退守陽門關。
十一月十九日，被蠻族占領的嶺城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屠城慘事，蠻族封鎖城門，四處放火，大火燒了三天，映紅了西北的天空，胔臭熏天，嶺城十三萬人口，不論老幼大都葬送在大火中，有僥幸逃出的，被弓箭手當場射穿。
十三萬人，整整十三萬人，被屠殺了七日，嶺城血流成河，屍骨累累。
嶺城屠城震驚大周上下，西北百姓更是時常夜半驚醒，南有戰亂，北有凶殘蠻夷，這世上當真沒有立足喘息之地了。
絕望的情緒在民間蔓延，惡性殺人和搶劫的事件續發生，不知道到底要逃到哪裏的百姓躲藏在家中，門窗緊閉，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十二月，雍州小部分流民湧入梁州，路上凍死餓死無數，哀嚎響徹天際。
寒冬臘月，這些平民百姓靠著雙腳走了七八百裏地，身強體壯和命硬的到了梁州，可是缺衣少食，沒有官府的接濟根本撐不住。
梁州不敢放流民進城，也不敢不管流民，一邊將人安置在城外，一邊連夜上書朝廷，請求賑濟。
南陽城地處梁州偏南，流落到這裏的流民並不多，隻有幾千，被城防軍安頓到了郊外的廟宇中。
聽說有流民在城外，南陽城百姓有膽大的出城去看，回來都搖頭直言太慘了，同時也憂心忡忡，倘若蠻族打到了梁州，他們也會像這些流民一般，流離失所，客死他鄉。
十二月七日，大雪。
這個節氣在北方很被重視，以往每年家家戶戶都會慶祝一番，城中還有廟會和拜祭，那時萬人空巷，熱鬧非凡，但今年完全不一樣，偶爾能聽到一兩聲炮竹，街上連幾個人都沒有，被南北戰火夾擊，梁州百姓可以說每天都提心吊膽。
這天早上，蘇冬青起的比平時早，林娘把肉剁好菜切碎，蘇冬青加各種調料拌香，冬雪揉麵，她雖然個頭不高，力氣可不小，一大團麵很快就揉好。
這邊蘇冬青將菜餡炒熟，那邊麵醒好，然後便開始包餃子。
外麵天寒地凍，吃羊肉最好，滋補身體，所以大盆的便是羊肉餡，方夫子吃不得肉，喜歡清淡，小盆裏的便是白菜蘑菇。
三個人又擀又包，很快一排排餃子便擺滿了案板。
今天風不大，在廚房能聽到蘇正非他們三個練功的聲音，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廚房的兩口鍋同時燒起來，水花沸騰後，白白胖胖的餃子倒入鍋中。
林娘準備香油和醋，蘇冬青把廚房一角的小鍋掀開，裏麵是溫熱的牛奶，經過煮熟殺毒，舀出一勺摻進壯壯的米糊裏。
蘇冬青洗手去臥房。
壯壯醒的很準時，蘇冬青拿起床邊褥下熱著的新衣服，給兒子換上，給小臉擦幹淨後，冬雪送來熱乎的米糊，小家夥的早飯就這樣解決了。
練功的五個人回來了，今天被弟子挽留，陶錦澤也留下用早飯，幾個人洗手淨麵，林娘和冬雪將餃子盛好擺放在桌子上，文玉軒三人給夫子請安，然後師徒四個一同落座。
餃子餡香噴噴，皮又勁道，眾人大快朵頤，不但餃子都吃光了，餃子湯也被喝的隻剩下一個底。
吃過飯，蘇正非說要出去，蘇冬青想這個冬天全家人都沒怎麽出門，也該出去走走，透透氣，便點頭道：“我同你們一起。”
聽到這話，蘇正非臉上顯出幾分難色，小聲道：“小姑，我們想去城外看看……”
蘇冬青端著杯子的手頓了一下，片刻道：“我也想去瞧瞧。”
林千尋和陶錦澤也表示隨行，方夫子在旁邊聽了許久，歎了口氣，文玉安便道：“夫子也一起去吧。”
就這樣，吃完飯，一眾人等穿戴齊全出了門。
街上積雪還沒完全融化，冰雪混在一起格外滑，蘇正非和文玉軒一左一右在外麵趕車，其他人坐在裏頭，文玉安也想出去，被蘇冬青拉著不許。
為了震懾那些想要趁亂做惡的人，南陽城最主要的南北兩條道上有護城軍把守，馬車經過時，士兵攔住簡單盤查，到了城門，又接受了關卡的檢查，然後才出了城。
城外一片雪白，裸露在外麵的樹幹在雪中孤零零的豎著，遠處可見一點點黑色的山石。
城外的風很大，呼呼作響，坐在車中尚且冷，沒有遮擋在外麵的話定然很快就被凍僵，很難想象流民逃亡的路上是多麽的艱辛。
城外荒廢的廟並不遠，馬車在雪中走了兩刻鍾差不多就到了。
廟外的雪幾乎都被踩沒了，到處是紛雜的腳印，周圍的樹被砍掉，殘枝爛葉散落一地。
往裏走，可以看到一些衣著整齊的人，他們的臉上帶著憐憫和惶恐，這些是城裏的百姓，有人出於好奇來這裏看看，有人則是來尋找親友的下落。
這廟很大，占了差不多一個山頭，寺院的門牆有些地方塌了，裏麵的房屋還算完整。進了大門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架著幾口鍋，鍋是空的，底下的一片柴禾也早就涼透了。
空地的四周都是佛堂，破敗的佛像還在，佛堂裏麵人頭攢動，仔細看過去，那些人個個衣衫襤褸，一身髒汙，眼睛裏充滿了麻木和絕望，令人無法直視。
這些人便是雍州的流民，他們的家園被蠻夷鐵蹄踐踏，家破人亡，不遠千裏逃亡活下來，看現在的模樣，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