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入伙飯
祭奠過戰死的將士,照例要進行聚餐會。師里的三巨頭敬完一輪酒就回到了師部小食堂,58師投奔來的三位團長已經抵達益陽兵站,今晚要為他們接風洗塵。
出去前期出院的傷員有四百多加入了師里,今天三位團長還帶來一百人,有些是他們在58師的熟人,有的則是沿途收容到的散兵。
趙誠坐在主位,其他人按年齡分坐兩邊。當兵的直來直去,三杯乾完再說。
酒是車隊從宜賓帶回來的五糧液,入口綿軟還不上頭,既能活躍氣氛,又不會耽誤大家談話。
廖齡奇的事對九戰區這些師長、團長衝擊不小,誰都沒想到,自北伐時就一直衝殺在前的勇將居然就這麼丟了性命。
「早知如此,當初廖師座在南京就不該領著264旅突圍,直接和小日本拚死拉倒!現在可好,死了還要背黑鍋。」蔡仁傑唏噓不已。
「這都是命!」李有財說道:「當初能南京城被圍,官找不著兵,兵尋不著官,大幾萬人困在江灘上,連根大些的木頭都尋不著,能掙扎出條命來都是造化大的。廖師長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和薛老虎打照面。」
「李副座也是從南京殺出來的?」鄧竹修問道。
「那還有假,我、劉富貴、曹二寶是川軍補充第11團的,周參謀長是88師262旅的,趙師座是教導總隊的。12號下午撤退令一下達,全城哪哪都是散兵游勇。我們團是他媽雜牌中的雜牌,姥姥不親、舅舅不愛,要不是團長在唐生智司令部里有個同鄉,恐怕連個報信的都沒有。幾個長官叫鬼子流彈炸死以後,隊伍立馬卷堂大散,諾大的南京城,大家連東南西北都弄不清,要不是趙老大帶著我們幾十個弟兄從挹江門衝出來,這會骨頭在哪都不一定呢!」
李有財話不多,可是新入伙的三位團長都明白其中的兇險。南京一役,幾萬的弟兄沒倒在沙場上,都是放下槍當俘虜后叫日本人殺掉的。其中絕大部分被俘的弟兄都是失去了統一指揮后才繳的槍,但凡城防司令部能派上點用場,也不會有那麼人白白送掉性命。
「都不容易啊!74軍那會多虧了俞濟時軍長,要不弟兄們都得折在南京。」王伯雄感嘆道:「抗戰前,58師一共一萬九百人,淞滬會戰在白鶴港、佘山和日本人頂了三天,三千多弟兄戰死沙場。51師在上海時的損失到是不大,可淳化一戰生生的打沒了一個半團。等撤退時,大傢伙看著白茫茫的江水差點沒哭出來,一條小火輪日夜搶渡也只把七千多人送過了江,剩下的弟兄只能自求生路。那份慘吶!」
「我們哥們還算不錯!過江時有驚無險。突圍前趙老大的還逼著大夥洗了個熱水澡。」周易跟王伯雄碰了一杯:「不少弟兄都是一邊洗一邊罵,瞎他媽折騰,有這份閑工夫還不如早點弄條船過江來的踏實。我也是擔心了一個晚上,這十來萬人往江邊走,甭說船,恐怕連塊大些的木板都剩不下。好么,人家在背包里偷偷藏了條充氣橡皮艇。」
「橡皮艇?」蔡仁傑有些摸不著頭腦:「拿東西我見過小日本使過,撐死了只能裝六七個人,你們那麼多人怎麼過的江。」
「橡皮艇上裝四個,用汽油桶和汽車內胎紮好筏子又能裝幾個,師座讓我和富貴先過的江為大家找船,他領著弟兄們在江灘上守著,他媽的,江北那麼多船,居然沒人往回拉。」周易一提起當天的情形就想罵人:「可惜啦,遠遠望過去有上百條船在北岸的江灘上,除去趙老大,那些個軍長司令都只顧著自己。」
「嘿嘿,哪有你說的那麼壯烈。」趙誠就是一樂:「我們可沒閑著,李有財可是領著人在用白鐵皮焊小船,要是你們不回來,我一準追過去揍你……」
「那天夜裡是您領著人在下關碼頭造船?」鄧竹修連忙問道:「有幾條是不是給了51師?」
「具體給的誰不知道,但肯定是74軍的。」趙誠撓撓頭:「那會光他媽顧著跑路了。」
「哎呀,您那天晚上碰到的是305團團附於清祥。好傢夥,那批船可是起了大作用。您給的加上我們自己造的,一共小二十條,前前後後運過去三百多弟兄。」不僅是鄧竹修,連蔡仁傑和王伯雄都是一臉欣喜:「可找著恩人嘍!」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當初也是給逼的沒辦法才想出這麼個招數,就怕那玩意派不上用場。」趙誠難得的謙虛道:「要不是城防司令部那幫大爺放火燒船,南京城裡至少能跑出來萬把兩萬的弟兄,那可都是些老兵,一個都能頂上四五個壯丁,可惜嘍!於團長現在在哪裡高就?」
「於團座(民國)27年底在張古山殉國了,戰事緊急,他一直帶人衝殺在最前頭。」王伯雄感嘆道:「可惜啦,也是條好漢,打仗勇猛、指揮能力也強。要是能活到現在,恐怕在51師至少也能混個副師長的位置。」
自抗戰爆發以來,每天都有將士倒下,其中中高級軍官的佔比很大。究其原因,除去敵我實力對比懸殊外,上峰瞎指揮、亂指揮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各級指揮官能謹慎些、再謹慎些,或許能多出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經驗豐富的官兵。有他們在,部隊的傷亡至少能下降三分之一。
「為了重逢,我提議干一杯。」趙誠帶頭端起酒杯:「能從下關碼頭一起衝出來就是了不得的緣分,今天能一起工事更是緣分。從今天起,但凡有我一口吃的,絕不讓弟兄們餓著,但凡有我一件衣裳,絕不讓弟兄們冷著。其他咱不敢說,如果部隊撤退,我趙某人絕不會走在弟兄們的前頭……」
酒是個好東西,能把男人心底的豪氣激發出來,酒也是個壞東西,再好再貴的酒,喝多了一樣會醉趴下。
與往常一樣,酒席沒結束,趙誠又鑽到了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