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大廳之中一片寂靜, 因為眼前突發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所有人都很懵。


  彌亞現在也很懵。


  按在他唇上的手指抬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了他的額頭的大祭司直起身,上揚的唇角早已消失, 眼神淡然。


  這一刻, 伊緹特依然是眾人眼中那個高貴神聖、不染塵世的大祭司。


  他向彌亞伸出手。


  少年在懵懵懂懂中下意識抬手握住對方的手。


  然後, 大祭司就這樣牽著他的手, 在眾人或是錯愕或是不甘或是難以置信的目光中, 帶著彌亞從容走入祭祀之所。


  嵌著金色花紋的天河石門緩緩關上,遮住了步入祭祀之所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也遮住了無數注視著那兩個身影的視線。


  一聲悶響,厚重的天河石門關上。


  而幾乎是在它關閉的同一時刻,轟的一聲, 整個大廳炸開了鍋。


  不少祭司都再也無法保持自己往日端莊的形象,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起來。


  大廳中呆怔了許久的幾位少祭——不,或許現在該說是曾經的少祭——他們麵麵相覷,互相看了幾眼, 又撇開目光。


  他們將錯愕、不甘和失落等等情緒都隱藏在眼底深處, 更沒心思多說什麽,各自匆匆離去。


  ……


  在踏入祭祀之所之前, 彌亞還是挺好奇的。


  外麵那座金光閃閃的大廳已經非常奢華了,那麽,最重要的祭祀之所能奢華到什麽地步。


  大廳中的石柱牆壁都是鍍金的,祭祀之所的該不會全部都是純金打造的吧?

  然而, 真的踏入祭祀之所後, 彌亞卻沒能看到一點金光。


  祭祀之所中都是石柱、石牆, 皆是帶著淺淺藍紋的天河石。


  除了中心那座一汪如最純粹的藍寶石般的泉池, 以及泉池中那座同樣用天河石雕琢而成的海洋之神塞普爾的神像之外,再無其他飾物。


  乍一看似乎不如外麵大廳奢華,但仔細一看,彌亞發現,祭祀之所的整個屋子包括中心的神像竟是都是渾然一體,看不到一絲銜接的縫隙。


  原來,整座祭祀之所都是一座巨型天河石鏤空雕出來的,整個屋子都是一個整體。


  所謂返璞歸真便是如此。


  它安靜地立於大地之上,古樸大氣,沉澱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彌亞還在驚訝地打量著這裏,唰的一下,金紋白底的長袍丟過來,他下意識抬手接住。


  他抬眼一看,不知何時將華貴的大祭司長袍脫下來的伊緹特大祭司在離開眾人的視線之後就變回他所熟悉的慵懶模樣。


  他試探著問:“安提斯特將軍?”


  伊緹特嗯了一聲,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說:“勉強還行,還不至於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彌亞:“…………”


  他對伊緹特翻了個白眼。


  大概是已經習慣和安提斯特將軍對嘲了,就算知道對方是大祭司,他也完全尊敬不起來。而且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也大概了解了對方的性格,所以該什麽態度還是什麽態度。


  他沒好氣地問:“現在是怎麽個狀況?”


  自己怎麽莫名其妙就真的成為少祭了?


  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


  “當初可是你求著我收你做弟子的。”伊緹特一邊摘下手腕上沉重的金環飾物,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說話算話。”


  彌亞:“…………”


  所以當初你說讓我‘等著’的意思,就是做好準備要來這麽一出?

  這和我認為說好的弟子完全不一樣啊。


  他突然想起今天來這麽一出因為大祭司宣稱得到神諭,所以才要定下少祭的最終人選。


  他猶豫了一下,問道:“那……真的有神諭嗎?”


  “哦,那個是我隨便說的。”


  彌亞:“…………”


  行吧,你是大祭司你說了算。


  三番兩次被伊緹特堵得說不出話來,彌亞已經沒脾氣了。


  這位大祭司的性情實在是讓人摸不透,不過想想,大概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以大祭司之尊卻上戰場的事情。


  彌亞想了想,問:“我在成為少祭之後,需要做什麽?”


  “什麽都不需要你做。”


  伊緹特笑了一下。


  “或者說,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走到抱著他的長袍的少年跟前,伸手,像不久前一樣托起少年的下巴。


  他沁藍的眼與少年的眸對視著,相似的藍意相互交映,仿佛海洋倒映著藍天。


  “給予你少祭之名,並非是為了給你束縛,更不是給你的枷鎖,而是讓你可以為所欲為。”


  塞普爾的大祭司說,看著彌亞的目光深邃而明亮。


  “你是我的弟子,是未來的大祭司,是這座海神殿之中位於眾人之上的至高存在。”


  “隻要你想,你就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極具滲透力的聲音在這間祭祀之所中回蕩著。


  “告訴我,現在,你最想做什麽?”


  彌亞看著伊緹特,眨了下眼。


  然後,少年小手一揮,之前伊緹特脫下來拋給他的那件貴重而又神聖的大祭司長袍被他丟到一旁。


  他才不喜歡給伊緹特拿衣服。


  伊緹特:“…………”


  少年歪頭看他,目光中清楚地露出‘你說的,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的含義。


  黑發的大祭司笑了起來。


  他想,這小鬼是真的很有趣,也真的很合他的心意。


  他笑著鬆開捏著對方下巴的手,說:“我說過,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說話算話,隻要有我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大祭司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隻要你有那個本事,就算去把戴維爾王打一頓,我也能護住你。”


  彌亞瞬間蠢蠢欲動。


  但是想想自己實在沒那個本事,隻能遺憾地放棄這個危險的念頭。


  “對了,將軍閣下,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叫老師。”


  伊緹特回答,“你說。”


  肯定是想問自己為什麽要選中他。


  伊緹特唇角上揚,心想,自己該怎麽回答好呢?


  “老師,你做安提斯特將軍的時候頭發是怎麽弄的?染的?”


  盯著對方的黑發,少年終於將自己憋了很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對了,聽說頭發染多了會禿頭哦。”


  “……沒染,是假發。”


  咦?這個時代也有假發?

  “我能看看嗎?”


  “……不能。”


  大祭司麵無表情地拒絕了。


  切,小氣。


  …………


  如大祭司所說,少祭,是海神殿之中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從眾人對自己的態度那翻天覆地一般的變化中,彌亞清楚地感覺到了這個名號的分量。


  他從原來的住所中搬到了少祭所,就在大祭司住所的隔壁。


  僅僅隻是他一個人的住所,麵積已經超過了他當初覺得很大的將軍府邸,而且華美精致程度比之更甚。


  和過去一樣隻有一個侍從是不可能了,這已經不是彌亞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海神殿的顏麵的問題。


  於是,服侍彌亞的侍從數量直接從一個變成了一百多個。


  這一次,法埃爾沒再像上次一樣露出被拋棄般可憐巴巴且忐忑不安的模樣,這麽長的時間裏,在身體變得強大的同時,他的心靈也變得強大起來。


  他已經逐漸擁有了可以留在主人身邊的自信。


  他知道,隻要他比別人都強,他就有資格一直待在主人身邊。


  現在,海神殿中的所有人對彌亞的態度都恭敬有加。


  但與此同時,他的一舉一動也都被眾人關注著、時時刻刻盯著。


  從海神殿中被人忽視的小透明一躍成為海神殿中眾人之上的存在,如此一步登天,少祭畢竟還是個孩子,說不準就會因此而得意忘形,做出不智的事情。


  然後,在眾人關注中,彌亞發出了他成為少祭後的第一個命令。


  他要將少祭所旁邊的那塊漂亮的大草坪改建成以射箭場為主的練武場,說是以後要在那裏練箭。


  眾人:“………………”


  感覺哪裏不對?


  心情有點複雜。


  有人將此事告訴大祭司,委婉地暗示少祭閣下這樣似乎不太好、太任性了,大祭司隻是輕飄飄地說一句,‘小孩子愛玩’,然後轉頭就讓人按照彌亞的話去做。


  於是,數日後,在曆史悠久的海神殿中,第一座練武場就這樣誕生了。


  眾位祭司們望著那座練武場心情越發複雜。


  他們並不知道,海神殿中對這座練武場感到滿意的,除了他們認為很奇怪的新任少祭之外,還有他們景仰著的大祭司。


  從此,某位眾人心目中高貴優雅而又神聖的大祭司成了練武場的常客。


  當然,是以安提斯特將軍的身份。


  對外的宣稱就是,大祭司寵愛弟子,特意請來安提斯特將軍教導少祭弓術。


  彌亞也曾好奇地問伊緹特,總是這樣交換身體,不怕被發現嗎?

  伊緹特回答,他有一個和他身型相似的替身。


  在他外出征戰而大祭司必須要露麵的時候,就由這位替身代替。還有,大祭司和將軍兩人必須同時出現的時候,也由替身出來。


  彌亞這邊小日子過得美滋滋,薩爾狄斯那邊不高興了。


  以前彌亞還是海神殿的小透明時,他可以時不時地讓人去把彌亞接到王宮裏來,反正也沒人在意。


  但是現在,彌亞已經成為少祭,而薩爾狄斯對外的身份是王妃帶進來的非親生子,隻是戴維爾王愛屋及烏,給了他一個王子之名而已——簡單來說,論身份,薩爾狄斯已經低於彌亞,當然不可能再叫彌亞過去他那裏。


  而彌亞作為少祭,是大祭司以外最重要的存在,被神殿侍衛重重保護著,當然也不可能像過去一樣隨便離開海神殿。


  薩爾狄斯琢磨了幾天,很快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山不過來,他就去山那裏。


  於是,他開始三天兩頭地往海神殿那邊跑。


  彌亞這裏也有練武場,他待在彌亞這裏,和彌亞一起用餐、一起午休、一同訓練——雖然訓練的內容不一樣,但是彌亞在那邊練箭,他在另一邊練槍,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的身影,休息的時候還能坐在一起說話。


  薩爾狄斯對此心滿意足。


  反正他早就很嫌棄王宮中那個沒什麽本事的教習了,其實倒不是對方真的不行,而是和納迪亞一對比,自然就顯得很沒本事。


  而安提斯特將軍雖然在劍術和槍術上的造詣比納迪亞稍遜一籌,但是比宮中教習可是強得太多,所以每次在這位將軍教導彌亞的時候,薩爾狄斯都毫不客氣地讓他順便教自己。


  安提斯特從來都是個嫌麻煩的人,幹脆直接把納迪亞叫過來,讓他繼續教薩爾狄斯。


  但是如此一來,問題又來了。


  安提斯特將軍和納迪亞騎士長的氣場不合。


  安提斯特屬於上級貴族的代表。


  納迪亞雖然也是貴族,但是屬於貴族中的最底層,能有今天這個位置和名聲都是靠自己在戰場上浴血殺出來的,所以對於當初直接空降為統帥的安提斯特,他一直都不怎麽看得慣。


  他承認對方的確有實力,但他認為,就算有實力也該靠戰績晉升,而不是直接空降。


  安提斯特對納迪亞的想法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身份和運氣也是一種能力,明明輕輕鬆鬆就能得到的東西非要辛辛苦苦地證明給別人看才能得到,這純粹是腦子有病。


  他雖然也承認納迪亞的實力,但是覺得對方腦子的營養都給了肌肉,在戰場上除了莽上去就是莽上去,純粹一個莽夫。


  論地位,安提斯特高一級。


  論戰績,納迪亞壓對方一籌。


  論戰鬥力……


  反正在教導弟子的時候這兩位沒事也在練武場上打一場,基本是勝負各半,不分勝負。


  於是,這兩位就開始比拚自家弟子。


  “薩爾狄斯殿下的天賦到目前為止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天賦,在我的教導下,等他長大成年,恐怕沒人是他的敵手。”


  安提斯特嗤了一聲。


  “你怎麽不說你睜著一雙眼卻跟瞎子似的,那小鬼天生就是神射手,你卻說他毫無練武的天賦,將他生生耽誤了一年。”


  “這……我那不是不善於射箭嗎?”


  一提到這件事,騎士長就有些心虛,底氣不足。


  “所以還是你瞎了眼,何況,等小家夥成年後,憑著箭技,未必不是那位王子的對手。”


  “這個我可就不同意了!”


  “嗬~~”


  一個豎眉反駁,一個挑眉冷笑,兩人對視數秒,然後,同時轉頭,望向自家弟子。


  “薩爾狄斯殿下!”


  “幹嘛?”


  正在將從王宮裏帶來的甜點從食盒中拿出來的薩爾狄斯隨口應了一聲,也不回頭,伸手直接將甜點遞到彌亞嘴邊。


  納迪亞:“…………”


  “少祭閣下!”


  “啊?”


  正張口準備吃甜點的彌亞下意識應了一聲,先啊嗚一下咬了一大口甜點,然後才轉頭看過來。


  腮幫子鼓得跟個小鬆鼠似的,還在嚼嚼嚼,目光很是無辜。


  安提斯特:“…………”


  看著兩名少年肩並肩挨著坐在一起同時回頭看過來時,將軍和騎士長陷入某種詭異的沉默。


  見兩人不吭聲,以為沒什麽事,少年們又將頭轉了回去。


  “還吃嗎?”


  “嗯。”


  “你更喜歡哪個?下次我多帶點你喜歡的。”


  “這個~”


  聽著少年們的對話,不知為何,將軍和騎士長突然覺得牙有點酸。


  …………


  ……………………


  “你是說,第三王子幾乎每天都去海神殿?”


  “是的。”


  “除了那位新任少祭和他私交甚密之外,安提斯特將軍是不是也……算了,這位先觀察看看。至於那位騎士長,據說在將軍府邸的時候就開始教他習武?”


  “據我查探到的消息是如此。”


  “還以為隻是個小孩,不需要太在意。但現在看來,那個位置動人心,就算年紀小也不安分啊。”


  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


  “看來得有人教教那位王子殿下,不該惦記的東西就不要惦記。”


  該人的話語中透出一絲冷意。


  “不然……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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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成年人們被小孩子們塞狗糧的酸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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