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那一天之後, 彌亞就再也沒見過特勒亞將軍。


  據老管家說,將軍閣下是在做出征之前的準備,這幾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吃住都在軍營之中。


  這兩天裏納迪亞也極少露麵, 想也知道, 這位有著‘巨劍’之名的騎士長在戰場上絕對是不可或缺的戰鬥力, 肯定也在為出征做準備。


  對於彌亞要留宿在將軍府邸中的事情, 海神殿沒什麽反應。


  所以, 這幾天彌亞過得很安逸。


  唯一讓他比較煩惱的就是,薩爾狄斯總是擔心他因為那次的事睡不著或者做噩夢什麽的, 所以天天說要陪著他睡。


  一開始還隻是中午,後來到了晚上那家夥也放著自己的豪華大床不睡,非要到客房裏和他擠著睡。


  就算彌亞反複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薩爾狄斯也不信,非說彌亞是在逞強。


  被擠得受不了的彌亞一怒之下,幹脆就直接睡到薩爾狄斯主臥的豪華大床上。


  對此,薩爾狄斯倒是毫無意見。


  今天是戴維爾王率領大軍出征的日子, 王城中萬人空巷, 民眾們站在街邊目送他們的戰士們離開。


  大地一片寂靜,隻能聽見那響亮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在大街上回響。


  大街上, 無人吵鬧,無人哭喊,街邊的民眾們將手中淡黃或者火紅的花瓣拋灑在肅穆前行的將士們的身上。


  那是象征著凱旋的鬱金香的花瓣。


  柔軟花瓣落在冷硬的盔甲上,然後又簌簌地掉落在地麵, 或被風吹走。


  渾厚而雄壯的風號在城中回響著, 掠過晴朗的高空。


  三大軍團之一的劍之騎士團位於大軍的一側, 在騎士團的最前方, 率領騎士們前行的特勒亞將軍回頭。


  他遠遠地眺望著左側,他的府邸所在的方向。


  隻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抬頭看向前方,目光堅毅,神色肅然。


  北方,是他的戰場。


  一片火紅的鬱金香花瓣從他銀白色的肩甲上飄落,然後被風卷起,掠過高空,很快不見了蹤影。


  ……


  一片柔軟的紅色花瓣輕輕地掠過練武台的上空,而後,悄然無聲地落在旁邊的噴泉池中,讓水麵漾起一點波紋。


  利槍-刺出,帶著呼嘯的風聲,重重地貫穿了厚實的木板。


  哐的一聲悶響,人形的訓練木板肩膀那一處裂開成兩截。


  收回長-槍的少年皺了下眉,他說:“歪了。”


  他剛才那一槍是奔著喉嚨刺過去的,但是歪到了鎖骨那裏。


  薩爾狄斯抬手,焦躁地扯了一下右眼上的繃帶,抱怨道:“這玩意兒到底什麽時候能解開?”


  右眼被擋著,隻用一隻左眼不好判斷方向和距離。


  站在旁邊的彌亞看著那上半截裂開的人形訓練板,再想想自己戳在這個木板上留下的小洞,有點心塞。


  他說:“所以我才讓你不要著急,後天就可以拆繃帶了,至少也要等拆了繃帶再來訓練啊。”


  “不練槍也可以做基礎訓練。”


  薩爾狄斯不服氣地反駁道。


  這幾日他一定要和彌亞一起睡,與其說是擔心彌亞睡不好,倒不如說……是他睡不好。


  他總會夢到在一天陰沉下午,彌亞毫無生氣地躺在草地的那一幕。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隻有看到在他身邊沉睡著的彌亞,他才能平靜下來,隻有握著彌亞的手,他才能再次入睡。


  薩爾狄斯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和掌心已不複之前的柔軟細嫩,數個多月的訓練讓他的指腹和虎口摩出一層薄薄的繭,粗糙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已經變強了很多,比之前的自己強得太多。


  可是,還不夠,完全不夠!

  他還是太弱了。


  隻要記起自己被‘父親’踹開的那一幕,記起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彌亞差點被掐死的那一幕,少年的心底就像是被烈火灼燒著。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求力量,渴望變強——比他的‘父親’、比納迪亞、比任何人都還要強大。


  薩爾狄斯看著自己的手,第一次因為自己過去的任性而懊惱不已。


  如果在七歲的那一年,他沒有因為父母的冷漠放棄練武,那麽現在的他一定能從‘父親’手中救下彌亞。


  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他的手上。


  “不行,你現在不能練武,如果出了汗,傷口就會被感染……呃,我聽醫師說,汗水沾到傷口會讓傷口好得慢,還有可能讓傷口潰爛。”


  突然記起這個時代還沒有‘感染’這種說法,彌亞趕緊換了一種說法。


  “你不想讓自己毀容吧?”


  之前怎麽勸都不聽的薩爾狄斯在聽到‘毀容’這兩個字的時,整個人都頓了一下。


  然後,他乖乖地跟著彌亞離開了練武場。


  練武場安靜了下來,隻有剛才飄落到噴泉池中的紅色花瓣在風中晃動著,在池水中撥開一道道水紋。


  …………


  隔了一日之後的上午,醫師過來幫彌亞拆了繃帶。


  繃帶一拆,彌亞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一直在脖子上綁著東西實在讓人憋得慌。


  他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還有很明顯的淤痕。看來在這些淤痕散去之前,他還是不能回海神殿,就是不知道這些淤痕要多久才能消失。


  彌亞正在這邊琢磨著,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哐當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重重地砸倒在地上,把他嚇了一跳。


  緊接著,又是嘩啦一聲,聽起來似乎是什麽砸碎的聲音。


  他正納悶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很快就有人主動過來找他,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


  “少祭閣下,拜托您去勸勸少爺。”


  老管家歎著氣道,

  “剛拆了繃帶,小少爺一照鏡子就……”


  說到這裏,他沒繼續說下去,又歎了口氣,臉上滿是心疼的神色。


  沒等老管家繼續說下去,彌亞起身,快步走進薩爾狄斯的房間裏。


  原本裝飾奢華精致的臥室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飾物多格架倒在地上,放在架子上的金壺,玉雕、鏤空黃銅小香爐之類的東西滾了一地。


  床邊那尊巨大的陶瓷花瓶整個兒已經粉碎,碎片砸得到處都是。


  更不用說那麵一人高的鏡子,此刻已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房間裏空無一人,顯然都被薩爾狄斯趕了出去。


  地上還有散落的繃帶,少年坐在床沿,背著對他,渾身散發著頹然的氣息,那一頭明亮的金發似乎都蔫了下來。


  “薩爾狄斯。”


  避過地麵上的陶瓷碎片,彌亞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看見薩爾狄斯肩膀動了一下,顯然已經聽到了他的喊聲。


  但是,薩爾狄斯沒有轉頭,也沒有回答。


  彌亞繞過床,走到薩爾狄斯麵前。


  薩爾狄斯依然沒抬頭,他一膝豎起,踩在床沿。


  雙臂抱著膝蓋,半邊臉埋在右膝上。


  彌亞想了想,蹲下來。


  他一手放在薩爾狄斯的左膝上,仰頭看他。


  “薩爾狄斯?”


  這次,薩爾狄斯沒躲開他的視線,綠眸看著他,露出的半邊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難過。


  彌亞心裏歎了口氣。


  他能理解薩爾狄斯此刻的心情,畢竟,眼前這個少年向來都以自己的美貌而自傲,如今臉上留下一道疤痕,換成他,他也會很難過。


  他抬起手,伸向薩爾狄斯,輕聲哄著這個難過的少年。


  “讓我看看你的傷。”


  薩爾狄斯沒吭聲,定定地看著他,然後緩緩將頭抬起一點。


  他的右眼下側留下一道清晰的傷痕。


  那道傷痕幾乎就貼著他的眼,和他的下眼瞼幾乎是平行般向一側延伸過去。


  就在彌亞注視著那道傷痕的時候,薩爾狄斯終於開了口。


  他問:“是不是很醜?”


  彌亞有些躊躇,他不知該怎麽回答。


  說實話,他還真不覺得醜,在他看來,這一道傷痕很細,乍一看像是眼下畫了一道臉紋似的,並沒有對薩爾狄斯的臉造成太大的破壞。


  但是如果他這麽說的話,薩爾狄斯肯定覺得自己是為了安慰他而說謊,以波斯貓敏感而又高傲的性格,隻會造成更麻煩的後果。


  呃,好像不管說是還是不是,好像都不行。


  見彌亞猶豫著不說話,薩爾狄斯的眼神更沉,傷痕之上的黑眸越發顯得幽暗了幾分。


  他盯著彌亞,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啊?”


  正琢磨著到底該怎麽回答的彌亞錯愕而又茫然的啊了一聲。


  “你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當初喜歡我,也是因為我長得好看,現在,我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彌亞:“…………”


  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看見好看的就喜歡?


  我是那麽渣的人嗎?


  見誰更好看就喜歡誰?

  …………等等。


  他好像……似乎……還真是這種人。


  被當初給自己貼上的顏控人設坑了一把的彌亞有點無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總是在自己坑自己。


  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吐槽薩爾狄斯還是吐槽自己,彌亞頭疼地抬眼看向薩爾狄斯。


  少年垂著眼,睫毛似都有些蔫,臉上隱約透出幾分忐忑,抿緊的唇隱藏著一點不安的痕跡。


  彌亞怔了一下。


  所以,這個人現在的難過和不安,其實都是在擔心自己嫌他醜?

  不知為什麽,彌亞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他笑眯眯地說,“我可並不是從現在起不喜歡你,我明明是早就不喜歡你了。”


  “你——”


  薩爾狄斯胸口一堵,又氣又急,還有些委屈。


  “薩爾狄斯。”


  彌亞笑著,指尖輕輕從薩爾狄斯頰上的傷痕上掠過。


  “其實看到你這道傷,我心裏很開心。”


  在薩爾狄斯怔然地看著他的目光中,彌亞說,“這道傷是你變強的證明。”


  如果沒有這道傷,那麽現在的你恐怕已經失去了一隻眼。


  你比以前強大,才會有這道傷痕。


  所以,我很開心。


  少年的眼彎了起來,彎成月牙的弧度。


  他說:“所以,對我來說,這是很好看的傷痕,我很喜歡這道傷痕,你明白嗎?”


  聽懂了彌亞話中的意思,薩爾狄斯的目光也柔和了起來。


  當第一眼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痕時,他呆了一下,第一個反應不是憤怒,也不是懊惱,而是緊張和不安。


  他知道彌亞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那麽,彌亞在看到他臉上的傷後,是不是就不喜歡他了?


  如果彌亞真的敢不喜歡他的話,那他——


  薩爾狄斯能感覺到彌亞的指尖輕輕從自己眼下的傷痕上掠過,不知為何,那裏的疼癢似乎都減了幾分。


  一直堵著的胸口重新變得通暢起來,一時間,他對臉上傷痕的存在也釋然了不少。


  心情一放鬆,他又變回了往日那副任性的模樣。


  “你既然喜歡它也就算了,可我不想讓別人看到它。”


  他小聲嘀咕著,抱怨道。


  “以後總被人問這道傷痕怎麽來的,很煩人。”


  蹲在地上的彌亞眨了下眼,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小金扇。


  本來放在多格子架上,剛才架子被薩爾狄斯一怒之下推倒,它也跟著摔在地上,摔折了。


  這把金扇沒有羽毛,是純粹裝飾性的飾物。


  純金打造,金絲環繞,鏤空成極其精致的圖紋。


  細細交纏在一起的金絲很輕薄、很軟。


  彌亞稍一用力,就將它的一角折斷,然後,他抬手,將狀如翅膀的金扇片按在薩爾狄斯的右眼上。


  金扇片薄如蟬翼,精致明亮。


  小小的一片,恰好能將少年右眼那一圈擋住,而且純金之色和少年的金發相映生輝。


  彌亞笑眯眯地說:“你看,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


  “你是說,在右眼這邊帶個麵具?”


  “對啊,你不覺得戴麵具的男人都很帥很有氣勢嗎?”


  “……你真這麽覺得?”


  “嗯~~”


  彌亞繼續笑眯眯地哄人。


  薩爾狄斯沒再說話,他拿下右眼上的金扇片,看著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麵具啊……彌亞覺得那樣很帥啊……


  ※※※※※※※※※※※※※※※※※※※※


  沒錯,我的目的就是讓小薩帶上麵具,隻擋一隻眼的那種。


  小薩成年後的人設情報:隻要是在彌亞以外的人麵前,右眼那一側都戴著個類似於眼罩的小型鏤空花紋麵具,隻擋住四分之一臉的那種。


  我中二我驕傲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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