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那不是你的孩子

  顧陵游得到消息，開車到北三醫院，所以看見蘇小月坐了起來，在慢慢吃粥。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吃得很慢，但是她確實是在吃。


  顧陵游鬆了口氣。


  蘇小月猛地抬起頭來。


  她這個生無可戀的表情讓顧陵游腎上腺素飆升，他不由自主地冷笑，雖然他飆車過來，闖了三個紅燈——就是怕她情況惡化，但是他忍不住冷笑：「想清楚了——我還當你多有骨氣，能絕食一輩子呢。」


  蘇小月移開目光，她怕自己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第三眼……就永遠都走不掉了。


  但是她又多想再多看幾眼，把他的樣子印在眼睛里，無論她走到哪裡，無論他們之間隔了多遠，她都能夠看到他。


  然而——


  也許他並不想被她看到，並不想在聽到視野里裝下她這樣一個人。蘇小月強忍住悲傷，裝出輕快的語氣：「不是我沒骨氣，是顧總你不值得。」


  顧陵游覺得心裡的火猛地往上躥：「你說什麼？」


  「值得我活下去的那個人出現了，」蘇小月一字一句地說，「所以顧總，抱歉，我不能為你去死了。」


  顧陵游覺得自己太陽穴跳得厲害，他不知道是什麼在跳，不知道為什麼止不住。「顧總你不值得」、「值得我活下去的那個人出現了」兩句話反反覆復在他耳邊迴響，不值得，值得，值得，不值得……


  在他反應過來以前，蘇小月手裡的粥已經被他掀翻。


  「好、很好！」顧陵游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恨意像是火，燒得他每根血管都在沸騰，「好得很，你殺了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你殺了我兩個孩子，就這麼——」


  「那不是你的孩子！」蘇小月被他從病床上拖下來，她身體羸弱，根本不能夠反抗他，卻還努力揚起面孔，直視他的眼睛——要記住這個人啊，蘇小月，她對自己說，要記住陵哥哥啊，在離開之前。


  雖然他很生氣，但是他是真的很喜歡孩子啊，像喜歡詩陽姐的孩子一樣喜歡她的孩子……那個可憐的，沒有機會見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也許在他心裡，也曾經喜歡過她這個妹妹，並不比喜歡詩陽姐少呢。


  蘇小月知道這是個妄想，但是就讓她妄想片刻吧。


  忽然肩上一痛——


  「你說謊！」顧陵游抓住她的肩膀，手指幾乎要掐進皮肉里去。他滿腦子就只有個念頭，她說謊、她說謊！


  怎麼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小月怎麼可能會有別人的孩子！

  小月怎麼可能會有別的男人——這個生命里一直只有他的人，這個眼睛里和心裡都只有他的人，她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遇見，更別說、更別說和別的男人上床了，不、這不可能！他不允許！絕不！


  「她沒有。」一個從容優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顧陵游回過頭去，看見穿著白大褂的宋安松：「顧總，你先放開小月，咱們有話慢慢說。」


  「你——」


  「我叫宋安松，是小月的大學同學，」宋安松說，「畢業之後出國深造，今年才回來，去公墓掃墓的時候遇見了小月，真是不容易，這麼多年了，還能有重逢的機會。小月和我說顧總是她的陵哥哥，從前對她很好……」


  宋安松的這段話說得流利極了，蘇小月想，她沒敢去看顧陵游。


  顧陵游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要努力攥住手心才能夠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冷冷地說：「有多好，好到讓她在我身下求饒？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叫宋安松還是宋安柏，都給我滾！」任何、任何一個想和他搶小月的人，都給他滾！


  宋安松沒有滾，他看向蘇小月的眼神里都是愛慕——是的蘇小月以為他是在作戲，但是他心裡清楚，他是在假戲真做。


  他愛她，並不比她愛他的陵哥哥顧陵游少。


  「顧總，」宋安松懇切地說，「小月是成年人，不需要監護，所以，她想跟誰在一起，她自己能做決定——小月？」


  蘇小月再一次沒敢去看顧陵游，她低著頭，輕輕地說：「陵哥哥，我想跟安松。」


  「陵哥哥，我想跟安松。」七個字，像炸雷一樣，顧陵游被炸得耳邊轟隆隆響了半晌，她想跟宋安松？


  那他算什麼？

  她口口聲聲愛他的二十年算什麼？

  他是他想愛就愛，想不愛就棄之如履的人嗎？

  顧陵游怒極反笑：「監護人？你說小月不需要監護人？不，她需要的。」他就是她的監護人，從小到大，從現在到以後，她休想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