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9.笑泯恩仇
很久不見德雷克,他明顯老了很多啊。
皮膚暗沉無光,臉上皺紋橫生,雙眼帶著微微的血絲,這些無不告訴面前的人,他的近況可能並不太好。
坐在桌子對面的藤椅上,德雷克緩緩的品著我遞給他的紅酒。
這樣的輕鬆愜意讓他很是享受,似乎很久沒有這樣舒適過,又好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執念,顯得十分輕鬆而愉悅。
「酒不錯!產自波爾多的佳釀,對嗎?」德雷克問道。
我和坐在身邊的華梅對視一眼,笑著搖頭道:「不不不!德雷克先生,這次你猜錯了。」
華梅笑道:「這些葡萄酒都是產自本地的,從葡萄本身的出產,到釀酒加工,全是本地統一出品的!」
「哦!」德雷克驚訝道:「想不到這裡的不毛之地,居然有如此精釀!」
華梅卻又笑道:「您過獎了!啟藍不知道從哪裡學會一些先進的釀酒技術,幾乎能夠將葡萄當中的糖分提純乾淨,才讓這酒更加醇厚芬芳,要是喜歡,走的時候送你一些吧!」
德雷克聽著華梅說的,笑了笑,又抿了一口杯中酒,方才長聲感嘆道:「我又錯了!看來我的時代真的已經過去了,不是么?」
「不!一切都為時不晚。佛陀曾說過,頓悟只是一瞬間的事,不在乎其早晚。」我微笑著誠懇的答道。
「佛陀?你們東方的上帝嗎?」德雷克問道。
「算是吧!」我笑著答道。
德雷克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他們還好嗎?」
我答道:「大多數還好。」
德雷克點頭笑道:「那就好。謝謝!」
不知情的人一定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但是知情人士卻明白,他問的是自己的私人艦隊。
而我的回答也很中肯,艦隊中大多數人比較健康,但是在抓捕他們的時候,一些負隅頑抗的人可能就不太好,或許早已變成了屍體,沉入了大海深處餵魚。
其實這一個問題也可以衍生出很多的問題,我痛快的承認了自己抓了他的人,其實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是這一場戲劇的總導演。
很多事到了這裡就已經真相大白,我不怕他知道。
因為他既然敢來,就說明他已經接受了這次失敗。如果他的心裡還有疙瘩,出現在我面前的就不應該是他本人,而是英國的艦隊和利炮了吧。
而德雷克也很明智的沒有問出沉船本身是否屬實的問題。這個問題其實已經非常清楚了,問的越多,他越尷尬。不如加裝不明白,讓一切隨風而去,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價格?」德雷克再次問道。
他說出這話,其實已經是向我投降的意思,換句話說,就是來繳納投名狀,換取自己的平安,以及事情的解決。
畢竟到了他這個層次,錢財等身外之物已經看的很淡。他所想要的不過是青史留名,讓後世的文字當中有他正面積極、最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是眼下的「盜撈」事件卻讓他顏面盡失,如果任由這件事繼續發酵,那麼很明顯他想要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所以坐下來和我談,開誠布公的談是最有效果的。
畢竟現在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我手裡,他做無謂的抗爭和辯白越多,事情其實對他越不利。
現在的德雷克其實完全是一副放開一切的架勢,就是單刀直入,就是毫不迴避,在他認為這樣反而會讓我有所忌憚,不會要價太離譜。
可是事情註定了要出乎他的意料,我的答案或許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想要藉此機會狠狠敲詐他一筆,所以當他聽到我說出的「合作」二字時,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合作?」德雷克驚訝的張著嘴,疑惑的問道:「什麼意思?我並不太明白這個價碼所代表的含義。」
對他來說,之所以他不明白不是因為這個價碼太高,而恰恰是因為太低所致。
合作這件事並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只要有溝通,就能得到回應。但是他隨即想起本國在前段時間對面前的孫啟藍所採取的態度和方式,所謂的溝通根本就不可能實現,因為女王不肯鬆口,故即使孫啟藍親自上門,也無法改變已經既成的事實。
想通了這一層,他頓時豁然開朗,繼續追問道:「你想要怎麼合作?」
我微笑著誠懇答道:「我想我說的還不太明白,我要合作的對象是你本人,而不是英國。」
德雷克認真的思索著我的話語中所蘊含的意思,我並不著急,等著他自己想通。
眼看著德雷克的眼神從迷惑到平穩,再到清明,我知道他想通了很多事。
果然!德雷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方才看著我笑道:「國家的問題再大也是國家的問題,無論如何也是國家去承受。可是落在我自己身上的棍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再小也需要我自己扛著。對嗎?」
我哈哈笑了兩聲:「果然明智!德雷克先生,從現在開始我們就算是朋友了,對嗎?」
德雷克並不否認:「是啊!從現在起,我們會用同樣的方式去思考問題,的確算是朋友了。」
我們共同舉杯,輕輕的在空中碰了一下,這個同盟的成立就這樣草簽的協議。
至於到底如何合作,怎麼解決他現在十分困擾和纏身的問題這些細枝末節,他是完全放心的。
因為我既然能設下這個局引他上鉤,又十分出人意料的放低姿態,提出了合作的模式,就說明我對一切其實都已經成竹在胸。
既然已經選擇了相信,那索性相信到底。
這就是德雷克的思路。
而我的確也是這樣考慮的。只要他答應合作,那麼我就會順理成章的解決這些問題,因為這不過是這次的局勢中早已構思完整地一環。
至於是否擔心他再次反水?那並不是我應該擔心的問題,因為德雷克本人比我更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一百倍!
如果傳揚出去,對我來說不過是分化敵人的一個手段,而對他來說,卻將一輩子背上背叛者的名號,終身也無法洗脫!
他大半輩子做出的努力就會因此而化為烏有,無數曾經被他踩在腳下的人會紛紛跳起來,用無休止的詆毀謾罵將他永遠埋葬在深淵的最深處!
所以他選擇向我低頭,向形勢低頭。
在我看來,這也是最明智的選擇,因為他將因此少受很多折磨,可以輕鬆的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有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最對的就是最好的,而是最合適的才是最好的。
我提供給他的這個模式,就是最適宜他的選擇。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帶著德雷克參觀了我的領地,當然,是一小部分,我的領地如今已經隨著開荒者向西推進,已經度過了俄亥俄,直達密歇根的大湖,兵逼威斯康辛和印第安納。
但是僅僅是眼前的一點點東西,已經讓德雷克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的,在我的全力推動之下,所有的農耕已經開始了半機械化運作,有一些最先進的地方甚至開始了蒸汽機的實驗,並將其逐步運用到實際生產之中。
這些都是我很早以前畫圖並提供思路,由查理、哈勒哈和其他工匠一併研究完成的。
儘管我們的蒸汽機能量轉化效率還很低,還不能完美替代人力畜力,但是卻為未來提供了發展方向。
而我也是在真正擁有了自己的領地之後,才開始產生了這種思想的萌芽。
為什麼我一定要跟隨別人的步伐?為什麼我就不能走自己的路?
時代的發展有其必然性,然一定也需要一些偶然。
既然我有能力做這個「偶然」,又為什麼不去嘗試、而是獃滯的等在原地呢?
說干就干,干就干成,所以才有了眼前的欣欣向榮。
看在德雷克的眼裡,他只覺得這一切太過魔幻。不需要人力、自己就可以行走的機器,自動攪拌的攪拌機,以及許許多多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看不懂的東西,讓德雷克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魔幻世界。
「你會魔法嗎?」德雷克終於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解釋。
德雷克不信,依然倔強的堅持著:「我看到的這些難道不是魔法?原來你會魔法!所以才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手段,對嗎?」
我哈哈笑著否認道:「不!這不是魔法,這是科學!」
「科學?」德雷克不太明白這個辭彙的意思。
我背著手走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所謂科學,就是拋開了神的神秘,對生活中一切的解釋和運用,是一種對待生活和世界的態度。」
德雷克不明所以,就連跟在我身邊的華梅都不是很明白:「啟藍,你說的這些我還是似懂非懂,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牽著她的手,卻看著德雷克說道:「就好像之前的人們一直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個平面,船隻航行到邊緣時會掉下去,這就是所謂的地心說。」
德雷克點頭:「麥哲倫和哥倫布這些一百年前的航海家已經證明,這種理論是錯誤的,現在我們航海的人都知道,哥白尼的理論才是對的。所以,這就是科學?」
我笑著點頭:「這是科學的一部分,或者說科學的進步。因為日心說也是局限在我們對周邊有限空間認識之下的理論,事實上,也不過是我們認識宇宙的向前一小步而已。」
我這麼一說,原本有些明白的德雷克和華梅又暈了。
我繼續解釋道:「因為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人們會不斷的否定自己之前所堅持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顛覆性的。日心說不過是對地心說的演進,但事實上,太陽也不過是宇宙中的一個小微粒,根本不值一提,何來中心一說!」
不等他們發問,我繼續說道:「這些你們現在不明白,以後也不會明白,但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就是我們眼下在做的這些。」
我指了指面前的實驗型蒸汽設備,回頭對著德雷克說道:「這些小玩意,必將成為改變世界的重器。我需要有實力的夥伴加入,與我一起完成這些事情。所以德雷克先生,您願意加入我的團隊嗎?」
德雷克停住腳步、愣在當場,不知道怎麼回答。
良久才問道:「為什麼選我?」
我開誠布公:「因為你是最有可能對我的計劃產生干擾的人,又是個有才華的人。如果徹底毀了你,對我來說只是排除了干擾,但是能夠合作,卻無異於多了一臂。所以我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奇怪,我需要的是你的答案,德雷克先生,這才是我最想弄清楚的問題。」
我的意思很明白,剛才達成的共識,可以讓我們笑泯恩仇,但是只要加入這個計劃和團隊,我們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德雷克看著眼前的機械,看著熱火朝天的景象,不由的心底湧起萬丈豪情,向我伸出右手沉聲道:「合作愉快!」
我伸出右手與他重重相握:「合作愉快!我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