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聽說你,要殺我證道?29
雲非狸的臉瞬間變得不似活人,即便蕭問水早有心理準備她不對勁, 這會兒也無法果斷出手。
那畢竟是雲非狸, 他的小師妹,不是其他敵人或妖魔。
只是剎那的遲疑間, 一片雲霧籠罩而來,徹底隔絕了不似活人的雲非狸和蕭問水。
蕭問水立刻揮開雲霧,眨眼間卻再也沒有了雲非狸的身影。
「師妹!」
「雲非狸!」
一切都無聲無息的,除了回頭那一瞬間雲非狸的臉, 她說話的聲音都和之前一樣, 毫無異常。
這會兒也沒有其他聲音,一切安靜極了。
連雲霧中, 不斷試圖進到五蘊宗裡面去的妖魔魍魎們都沒有了動靜。
死寂的安靜,好像沒有任何活物。
蕭問水立刻回頭往五蘊宗里趕去。
果不其然, 和他擔心的一樣,四面八方的雲霧全部侵擾到五蘊宗的山門內了。
護山大陣一直開啟著, 沒有任何聲響,可是這原本龜縮按捺的雲霧, 居然能直接悄悄侵入內部。
蕭問水一路過去, 沒有看到一個弟子。
雲非狸變臉消失,只有一個可疑的何沉夢在山門內, 眼下卻連他也找不到了。
然而雲霧恢復得越來越快, 他怕斬厄刀誤傷到人, 也不敢用。速度變慢了下來, 偶也走錯方位。
直到推開一個殿門時, 有一副畫卷忽然掉了下來。
蕭問水想起他們聊天中提到過的師尊的畫像,立刻撿了起來。匆匆一掃,畫中卻一片空白,只有一樹落雪的梅花,並無一人。
蕭問水腳下不停,一路不斷揮開雲霧,找不到人也不停留,徑直一路朝著北面最深處的正殿而去。
師尊在那裡。只有師尊絕對不能有事。
蕭問水推開沉重的殿門,一面呼喚:「師尊,你在嗎?」
坐在墨荷符篆陣法正中,青衣白髮的男人,聞聲抬頭看來。
暗綠色的眼裡風平浪靜,淡然無波。
那暗綠像暗沉的翡翠寶石,又像一種接近墨綠的顏料。
「師尊。」蕭問水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看到那個人的瞬間忽然便安寧平和了。
蕭問水徑直穿過墨池,看都沒有看一眼,單膝抵在白玉床前,緊緊地凝視著這個人:「師尊,你怎麼樣?」
男人沒有打坐,只是屈膝散漫地坐在那裡,微微側首朝他看來。
眉目的神情依舊和那天見到的一樣,淡漠平和,卻又無物可以入眼入心。
蕭問水卻一眼發覺,這個人似乎,修行出了岔子?
像是境界倒退,修為損傷一樣,空有其表。
「發生了什麼?」那個人並沒有回答他的疑問,淡淡的問了另一個問題。
蕭問水頓了頓,立刻把雲非狸、何沉夢、葉安、晏小瓷一系列不對勁說出來。
師尊卻只是淡然平靜的聽著,不慌不忙,無動於衷。
沉默。
蕭問水遲疑著,忽然不敢直接問晏小瓷那一夜的事,只是說:「師尊可看到何沉夢?」
一直無情無欲的男人忽然隱隱嘆息了一聲,伸手撫了撫他的頭,低低的柔和的嗓音:「這一次,我不能幫你,你要自己看清楚。」
這瞬間的觸碰叫蕭問水愣了愣,心底一陣溫熱,反倒有些僵硬的措手不及。
這個人從出現就一直冷漠疏離,蕭問水卻無法抑制的想要靠近他,靠近了卻又無措。
即便聽到雲非狸幾次說起小時候他對自己有過的偏愛溫柔,蕭問水仍舊還是有些近鄉情怯的頭腦空白,莫名緊張。
方才那一聲嘆息撫摸,竟叫他猝不及防,受寵若驚。
但當蕭問水抬眼看去時,卻只看到男人疏離漠然的眉眼。
那雙墨綠的眼眸里似有若無的隱秘冷待,像是在看他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一個秘密似得,漫不經心的聊賴好奇。哪裡會有半分親近愛護?
這,只是他瞬間的錯覺嗎?
蕭問水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這才看到周遭的符篆陣法形成的墨池。
符篆陣法,墨池,雲非狸……
他錯愕的朝那個男人看去,這一瞬間想到了許許多多零碎不全的片段。
第一次見面不正常的劫雲,雨里莫名緊繃的不安,空氣里似有若無的殺意,這個人意外的冷漠。
何沉夢與眾不同的冷靜態度,看到他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反應,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晏小瓷的疑問,去找師尊,第二日卻消失無蹤。他們求救,這個人卻無動於衷。
葉安的憂慮,暗示。疑點指向何沉夢,何沉夢卻扯出師尊來證明自己清白。
何沉夢看出來了,蕭問水不願意懷疑這個男人。
眼前的墨池符篆,這是專門用來困住某種妖魔的。
半路上撿到的那副空白的畫,弟子們口中說的,近百年所有人對畫卷的虔誠祝禱,畫卷突然空白無物。
晏小瓷第一次見這個男人深信不疑,這個男人反常的修為。
「你不是師尊。」蕭問水恍然回神,「你是這幅畫中人!」
怪不得,一切都說通了。
無法察覺到妖力,畫中人不是完全非人。既是畫自然與真人無二,雨水可以掩蓋畫像的墨香。
那側首好整以暇望著他的男人忽然慢慢笑了,雖然只是唇角微動,整個人的眉眼卻忽然生動起來。
似春風席捲山野,似有若無的清冷旖旎,卻比之前的淡然無波更危險幾分。
「不錯。我是畫妖。你要如何?」就像是說你才發現了啊,這樣平靜聊賴的語氣。
蕭問水環顧四周尚未侵擾進來雲霧,直接走到男人面前,神情冰冷沉寂。
既然不是他的師尊,自然也沒必要叫他瞻前顧後。
「跟我走,何沉夢去了哪裡?」蕭問水抓住這個人的手,徑直向外走去。
遇到墨池邊沿,墨荷泉水忽然暴漲,斬厄刀隨意一揮便破開來。
畫妖並沒有掙扎抗拒,全程都很配合。
就像陣法破開了,蕭問水抓住了他,他便自然跟著蕭問水走。
隨波逐流,漫不經心,理所當然至極。
「何沉夢去了五蘊宗的禁地。」
蕭問水也不在乎他背後有什麼打算,也不懷疑,依舊抓著他手不放。
他說話的語氣雖然清冷,卻沒有什麼被騙后的厲色:「禁地在哪個方向,你知道嗎?」
蕭問水歸來不久,事態發展就愈演愈烈,他並不清楚五蘊宗所有。
可是畫妖也不過是一幅畫,也未必就知道,他這話問得未必對。
男人卻回答了:「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蕭問水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質疑。攜著他,依照他所指的方向快速飛去。
「你說話向來都這麼……」蕭問水想了下,「……虛虛實實嗎?」
姬清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要不然,怎麼當你師尊?」
蕭問水:「……」
也是,若是這畫妖不一開始就拒人於千里之外,絕對騙不了他們那麼久。
之後私下裡弟子相見,必然會被看出不對。
晏小瓷失蹤后,他也就無法推拒不出手相助。
說到晏小瓷,蕭問水才想起來之前那個問題,抓著姬清的手便緊了些。
「晏師妹消失前一晚去找你,後來為何失蹤?我知道不是你,你的修為還傷不了她。你冒充師尊,何沉夢定是知情,你們為了什麼?禁地又有什麼?」
姬清神情淡淡,輕慢隨意地說:「你師尊若是妖,你殺不殺他?」
「不殺。」
「師尊若是要你們轉化妖身,修妖道,你們做不做?」
「……」他不會做,可是其他弟子呢?
「若是你們不照做,師尊就活不下去了,你們又做不做?」
「做。」
姬清對他慢慢揚了揚唇,臉上並無意外,也並不在意:「這就是你要的答案。」
何沉夢想要五蘊宗所有人修妖道!?
·
禁地就在不遠,隔著淡淡的雲霧。
這一處的雲霧比別處都來得淺,似乎再往前雲霧就完全消散了。
那裡隱隱像是一片佛寺,塔殿。
蕭問水推論:「禁地里,莫非就是背後策劃一切的妖魔之主?是他殺了晏小瓷。」
姬清忽然輕輕的笑了,似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的無奈。
「誰說晏小瓷被殺了?」
蕭問水聞言鬆一口氣:「師妹沒事就好。她是被抓了嗎?我忘了,何沉夢是要轉化這些人成為妖身。」
姬清又淺淺的笑了,似笑非笑搖頭:「如果你說的是這個晏小瓷,她不就在這裡嗎?」
蕭問水循著他的目光所示看去。
薄霧之後,影影綽綽露出的佛寺全貌,佛寺之外的綠地水潭邊站著幾個人。
一個窈窕高冷抱著一把琴的女子,一個斯文沉穩,目光深邃的男人,還有一個嬌俏叉腰,手持一柄簪子一樣的長筆的少女。
三個人正嚴肅凜然的討論著什麼,真是不久前消失的晏小瓷他們。
蕭問水難得心情鬆快,臉上露出笑意。拉著姬清,加快腳步過去。
「師妹,師弟,你們都在這裡沒事就好。之前發生了什麼?」
幾步之外,雲煙全消。
佛寺全部的內景都暴露眼前。
蕭問水不但看到了,那三個循聲朝他望來的師弟師妹們,還看到了更多。
比如,佛寺深處各式似人非人的雕像。
比如,雕像旁邊抱臂而立的幾個人。
其中三個,一個抱著一把琴的女子,一個斯文沉穩,目光深邃的男人,還有一個手持一柄簪子一樣的長筆的少女。
那少女也朝他看來,和佛寺外那個少女,打眼一看一模一樣。
只除了,她膚色青白,舉止僵硬。眼角龜裂的細紋,就像風吹日晒下用久了的傀儡娃娃。
兩個人都對著蕭問水,似是驚訝歡喜說:「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