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夢過去
夢。
當看到他的時候，吳憫便知道這只是一個夢。
水藍色的頭髮，湛藍的瞳孔，望著他，就像看著一片海洋，寬廣而深沉。
他叫秋雨，司水之神。
他是吳憫曾經不斷追趕，卻又望塵莫及的男人。
「吳憫，我將往天界迎敵，卻始終放心不下人間。天界戰火未平，遲早波及人間。可惜向陽已去，如今能夠拜託的人就只能是你了。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好好守護這人世間。」秋雨離去時的背影是那麼寂寞，腳步卻又是那樣沉重。
曾經亦師亦友的三人，只剩兩個，卻又要分道揚鑣了。
在向陽的墓前，吳憫無聲佇立良久。
墓前斜插著一刀一劍，那是向陽生前的兵刃，藏雪和鴻羽。刀若藏雪，劍如鴻羽。
「如果死可以得到最好的解脫，那麼向陽你，顯然比我們誰都要幸福。但是，活著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這是你曾經說過的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又何必那麼早解脫，把這副爛攤子全部交給我們？」
吳憫一頭赤紅的頭髮隨風飛舞，轉身離開。
異界入侵，諸神於天界迎敵。
秋雨義無反顧地加入前線，卻把守護人間的大任交給吳憫，這對吳憫來說，是異常沉重的。
人世間早已陰雲重重，各大修仙門派紛紛封山，為了在大難中苟延殘喘。曾經大義凜然的他們，在危難之際，也只顧自身的安危了。
曾經活躍在人間的鬼怪精靈也早已沒了蹤影，不知偷偷地躲在了什麼地方。
吳憫走過華夏諸地，人間還是這個人間，卻沒有了以往的生氣。除了不知情的人類還一如既往地生活著，別的都已改變。
吳憫有些厭倦了，這樣看著人間，真的厭了。
直到遇見了它。
這是一隻剛剛學會化形的白狐，在蜀山的山腳下到處晃悠著。
若是在尋常，蜀山上的劍修見到這樣的小妖，必定不分青紅皂白地斬殺或是送到鎖妖塔之中。但現在各派封山，蜀山亦不例外，所以任由這白狐到處瞎逛。
許久不見妖精的吳憫十分新奇，便主動搭訕道：「喂，小狐狸，大難將起，你怎麼不找個地方好好躲著，倒有這番閑情雅緻出遊啊。」
那白狐見有人找它說話，便化作一少女模樣，道：「大難是什麼？為什麼要躲？」
吳憫為之一愣，原來白狐竟然不知道人間大難之事。
「異族入侵，天界雖然暫時無恙，但馬上便要波及到人間了。到時候必將生靈塗炭，你這樣的小妖必定難逃一死。」吳憫道。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躲起來啊？」白狐不解地說道。
「因為，我很強啊。」吳憫笑道。
「是嗎，那我就跟著你了。」白狐嘻嘻一笑，「反正我也找不到躲的地方。」
「你這小狐狸。」吳憫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不叫小狐狸，我叫小狐。」白狐咧嘴道。
「有差別嗎？」吳憫不解。
「有！」小狐狸很不開心地說道。
就這樣，吳憫的旅途中，增加了一個夥伴。
小狐對於人間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便時常詢問吳憫。而吳憫也因為小狐的加入，暫時告別了孤獨。
就這樣，過了半年。
天界之戰果然波及到了人間。
黎明的東方再度出現朝陽，也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熾神族，異界的入侵者，首次出現在了人世間。
吳憫割開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鮮血，印在了小狐的眉心。
「小狐，我想我們該分開了。我的這滴血，能讓他們暫時發現不了你，快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吳憫望著東方，他的使命開始了。
「來者何人？」當吳憫展開緋紅的翅膀飛向東方的天空，領頭的熾神族神將大喝一聲。
「吾乃焱君，人間守護者。異族之神，本君警告你們速速退去。」赤、金、藍、紫四色火焰在吳憫身邊纏繞。
「人間守護者嗎？這麼說我先前感覺到的氣息就是你了。人間既無其他強者，那麼只要解決了你，就能輕易接收這裡了？」神將說道。
「就憑你？」吳憫不屑地問道，這神將雖然實力不凡，但尚不是吳憫的對手。
「憑我身後十萬神兵！」神將一揮手，朝雲散盡，露出身後數不盡的熾神族。
「雖千萬人，吾往矣！」一把紫色的火焰之劍自吳憫手中出現，義無反顧地往前飛去。
在這一刻，他不能退縮。這人間，是人的世間。守護人間，是他的使命。
孤身，孤劍。
心寂寥，無所畏懼。
只有孤獨。
「啊！」吳憫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這聲音在半年裡每日都能聽見。
是小狐的聲音，是這半年裡，解開他孤獨的同伴。
「不曾走嗎？」吳憫自語道，「那個笨蛋。」
小狐確實不曾走，在這半年，它已經對吳憫產生了深深的依賴。所以即使知道這裡有危險，它也毫不猶豫的留了下來。
只是小狐不過是剛剛化形的小妖，在這個戰場，就和剛出生的額嬰兒無疑。只是稍稍靠近了些，便倒下了。
吳憫衝出敵群，來到小狐身前。
現在的小狐，是白狐的模樣。
吳憫輕輕抱起，撫摸著白狐的身體。
「五識盡滅，雖無性命之憂，卻連意識都沒有了嗎？」吳憫輕聲說道，「也罷，用我神覺換你第六感覺醒，便當你陪我半年的回禮吧。」
吳憫將白狐的頭抵在自己額上，一道光芒傳了過去。
白狐又被輕輕放在地上，吳憫不舍地望了它一眼，又最後看了一眼這世間。
「接下來，我的使命，差不多也該完結了吧。」
吳憫又回到敵軍之中，四色的火焰在身前變換著。
「交代好遺言了嗎？」神將問道。
「差不多吧。」吳憫微微一笑，「雖然是這樣的世間，但最後看了一眼，發現其實還是不錯的。」
四色的火焰漸漸淡去，吳憫身上的威壓也漸漸收斂。
「打算投降嗎？可惜我們不受降。」神將譏諷道。
「不，我說過我守護這人間，便不會退縮。」吳憫道，「但你們人多，想要取勝，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你，莫不是在燃燒自己的神魂？」神將大驚。
「是啊，想要召喚虛無之火，除了燃燒神魂，還能如何？」吳憫的臉上沒有表情。
「你瘋了！」
「是的，我瘋了。」
東方的黎明，像是虛無的煙火。帶著霧，帶著光，也帶著悲傷。
一隻白狐怔怔的望著東方，它看不到，聽不見，卻一直仰望著東方。
那裡的天空，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