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劍壓七星 諸雄齊喑
江湖中關於高手搏殺,流傳著一些不成文的準則,比如以言語激怒對手,令其喪失冷靜和謹慎,從而覷準破綻敗之,甚至逆襲而上,以弱勝強,似是一戰之成敗全由胸中平靜與否來定局,這準則被多少江湖人奉若金科玉律,人人偏愛鎮定冷靜的做派。
楚寒心不屑這等金科玉律,冷眼瞧著獵物梁臨川被莫子虛帶入荒蕪草甸,雲崢七人又自不量力擋住前路,是時無需對手刻意言語挑釁,他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對於楚寒心這尊當世劍道大魁而言,我怒由我怒,青鋒斬征途,自有無視這些江湖準則約束的氣魄。
他肅立天地之間,身量高大修長,麵容深刻銳利,天生透著利劍出鞘的淩厲鋒芒。鐵劍猶在鞘中,然他體內浩瀚劍意外放凝聚成一柄巨闊虛劍,隨著他大步流星的步伐,淩空逼向嚴陣以待的七人。
這場風雨已起的戰鬥注定隻有他一人參與,後方默立原地的蓬萊族人安之若素,靜待楚長老持劍狩獵。若是往常他們必不敢做楚長老的壁上觀,此刻因身負重要使命隻能默然束手。他們登島唯有一事,收集並護送血祭的鮮血供公孫長老布陣。
草甸邊緣,雲崢、蘇航、顧驚仙、秋水音、楚青岩、清鶴、雲瓷,凝重者有之,淡然者有之,亢奮者有之。觀楚寒心雖隻一人從容獨進,卻猶如千軍萬馬,有萬人敵的蓋世氣概,七人眼中便隻有他一人,不去理會消失的老者以及遠處的黑衣人。
七人心意相通,默契十足,即刻變化星位禦劍陣之威,抵擋楚寒心步步緊逼的虛劍,堅毅守護身後草甸外的防線。諸人間彌漫著忐忑之意,心中懸石未落,劍轉七星能否抗衡這尊強敵,還是未知之數。
七人合練一陣,有主有輔,各司其職,雲崢、蘇航、顧驚仙、楚青岩踏罡天樞、天璿、天璣、天權星位,布北鬥鬥身之形,是為魁主部,秋水音、清鶴、雲瓷步鬥玉衡、開陽、搖光星位,布北鬥鬥柄之狀,是為杓輔部。
如杓輔部清鶴、雲瓷這等少年稚子投身抵擋蓬萊強敵的洪流已屬不易,此刻自然無需由他們去承擔楚寒心釋放的無上劍威。麵對當世最可怖的劍客,虛虛一招交鋒令劍陣震動,雲瓷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小小身軀泛起一層戰栗。
近來梁臨川以劍陣封島,沈睿無法及時將消息傳出,張元宗選擇傳授劍陣時又特意忽略了秦家,隻圖不讓蓬萊半路截殺。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從未想過能夠一直瞞住蓬萊,何況秦家在中土有著極為龐大的人脈網絡。
楚寒心早知個中消息,劍轉七星脫胎於五行周天劍陣,中土這些人負隅頑抗,特意為抗衡蓬萊而準備,可當今天下熙熙攘攘,他屹立絕巔目無餘子。如今虛劍一斬,初初斬出劍陣幾分可取之處,不過他仍覺他們是枉費心機。
中土在蓬萊一手翻覆下已是一個殘破不堪的江湖,望眼天下各方扛鼎勢力,昆侖、天山、峨眉三派掌門俱亡,幾遭滅頂之災,花家、蘇家、沈家三家數遭劫難,已是支零破碎,囚龍寺雖稍微好些,可聖僧福靈與幾位首座業已隕落,元氣大損。
一線天已歿宗主簡文鼎二心異誌,中堅力量於翡翠島全軍覆沒,太一教經九幽死戰,重聚散布江湖的餘力,不知青州一行還能幸存幾成?雲家目前雖保存大部分實力,然蓬萊又豈能任其獨存,不曾埋下後招?武夷宮未曾折損卻盡是膽小鼠輩,現不知躲到哪個角落去了?
劍陣在陣外布下九重劍氣屏障,地上被斬出九條赫赫在目的溝壑,猶如九道天塹,橫阻南北。楚寒心毫不在意,體外劍意愈加純粹,然黑衣卻難得輕盈起來,他腳踩三山五嶽,勢如破竹,連破劍氣屏障殺至近前。
九重劍氣屏障被輕易瓦解,雲崢七人神色肅然凝重,齊齊變化劍式綻放璀璨星火。楚寒心見狀心知僅是劍意外放已然撼不動劍陣,遂麵無表情拔劍斬出,鐵劍劍芒如虹,無色勝有色,一時間汲取天地間無數氣機,一劍落下力逾萬鈞。
他對滿目瘡痍的中土嗤之以鼻,鐵劍直進不見絲毫凝滯,他語氣平淡道:“一群井底之蛙給予厚望的粗鄙之陣,再加上廢墟上聚著的一幫烏合之眾,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今日就由我來掂量掂量。”
若論當世天字第一號殺陣,非蓬萊的八荒封殺陣莫屬,曾在嶗山之巔大殺四方。楚寒心雖未涉獵陣道,卻也有著極高的眼界,自有輕看劍轉七星的底氣,況且陣法威力與布陣者的實力息息相關,即便將八荒封殺陣交給聚集於昆侖諸地良莠不齊的中土人,又怎能盡展陣法威力?
楚寒心笑看陣中少年稚子,這一劍直接斬向劍陣,劍鋒所向披靡。七人瞧著一劍出萬劍滅的威勢,陣勢迅疾往複變化,氣機流轉不息,占據天樞星位的雲崢恰恰首當其衝,其餘六人連綿拱衛出劍。
螭龍劍鱗紋浮動,好似要化龍而出,劍上凝聚的力量並非七人實力的簡單疊加,洶湧著陣法竊日月陰陽、奪天地造化的大勢。驀然間,虛空震蕩,氣浪翻卷,劍影亂作一團,雲崢驟覺劍身跌宕一股巨力,震得胸中氣血上浮,袖口祥雲癲狂。
六人有感劍威壓迫,急忙變化方位穩住搖晃的陣勢,雄渾浩瀚的氣息源源湧入雲崢體內,化解楚寒心威赫無雙的劍威。七人齊心協力,擔著劍陣潰散、血潮翻湧的風險,終究是擋下了這一劍,這無疑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信心。
如雲崢這般站在中土武林最上端的人物,麵對楚寒心這尊絕世劍客,也隻有偃旗息鼓的份,而這並非是妄自菲薄。楚寒心在中土出手寥寥,卻曾力敵白魔、太一教主和張元宗,若非每一戰都因故未能堅持到最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其劍道之盛無人能出其右。
當七人見到他們將要麵對的蓬萊強敵是楚寒心,都不由暗自捏了一把汗,他們不是不識自家劍陣玄奇奧妙,但是楚寒心劍道威赫委實太盛。不同於方才虛劍的投石問路,這一劍實實在在是本尊的無上劍威,雖是勉力擋下,卻足以令諸人心神稍定。
楚青岩有了閑情逸致,陰陽怪氣道:“楚長老果真屹立絕巔,舉世無敵,區區陣法確實難入閣下法眼,倒是我們敝帚自珍,貽笑大方了。”楚寒心對這後輩小子的調侃恍若未聞,心中驚詫這劍陣竟還真有幾分門道,於是冷著臉持劍再斬,劍勢又陡升一分。
魁主部四人除了天樞雲崢,蘇航占據天璿星位,顧驚仙占據天璣星位,楚青岩占據天權星位,主輔兩部由楚青岩連接,他的作用尤為重要。劍陣繁複變化,魁主部匯聚劍陣的殺伐力量,輪到誰直麵楚寒心的劍威,就由誰一劍揮霍劍陣之威。
楚寒心手中是再普通不過的鐵劍,可又有誰敢把它當做一柄普通的劍。魁主部四人皆親身直接感受到那柄劍刺骨的可怕,攜風帶雨不為過,挾山飛海亦不為過。這般劍道威重確實超乎諸人想象,楚青岩再無調侃的心思。
好在劍轉七星沒有辜負眾望,七人憑著劍陣堪堪擋住了這尊強敵,十數招實打實交鋒下來,彼此初探了雙方具備的實力。雲崢等人雖仍是如履薄冰,卻配合愈發靈犀相通,劍陣圓融流暢,氣機源源勃發,臨危反而達到意想不到的水準,諸人不再似一開始那般憂心悸懼。
楚寒心見進展未達預期,但一劍接一劍也探知了其中關竅。那七人陣式渾然一體,運轉不息,借自然大勢為己用,力量源源不斷。更奇的是主輔兩部一正一奇,正則氣象恢弘,力量磅礴,奇則天馬星空,劍走偏鋒。
此陣不同於囚龍寺的羅漢棍陣,陣勢作用於內,敵入陣中當有困縛之效,而劍轉七星同八荒封殺陣一般,即刻馭陣力於陣外攻敵,也可作用於內困殺。楚寒心身處陣外,劍劍力撼陣法,同劍轉七星僵持不下,除非將其中一人打倒,否則短時間決然無法破陣。
若是遇上值得正視的對手,大戰三天三夜也心甘情願,說不定還會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可楚寒心何曾將雲崢七人當做或可一戰的對手,對他而言多耗一分時間便多生一分慍怒。他捫心一念有了決斷,既然劍陣渾圓一時難以擊潰,那麽就從布陣之人著手,於是他仗劍殺入陣中。
雲崢諸人卻樂見其成,修為登峰造極者能夠勾動萬物的勢為己用,無形中助長本尊浩氣長存,楚寒心自然深諳其法。他若憑此施展細水長流的求穩功夫,在陣外純以無匹劍力消磨劍陣,七人又能承受多少次劍威震蕩?好在楚寒心沒有充裕的時間和足夠的耐心。
楚寒心縱身入劍陣正中諸人下懷,劍轉七星即刻斬斷外界氣機,自成封閉一界,以此斷了楚寒心借勢助己的渠道。七劍錯落有致,沿星軌玄妙落招,劍華星火交織一片,頓成乾坤圍困的蔚然氣象。
楚寒心即刻察覺氣機的變化,不由微微皺眉,顯然他是此刻方知劍陣有這般妙用。隔絕氣機於尋常高手而言形同雞肋,顯然是專門針對能夠借勢的高手。簡文鼎以身試法窺得其用,可他卻先是被囚禁,後又被殺害,沈睿自是無從得知。
蓬萊雖有渠道得到了劍轉七星的秘笈,但陣道大宗師公孫純陽並未過多關注梁臨川臨時鼓搗出來的陣法,粗略推演一番,敲定天權星位乃劍陣樞紐,是破陣的關鍵所在,隨後便棄置一旁,拋諸腦後了。
楚寒心入陣瞬息便洞察他們在劍陣中埋下的陰詭算計,極為不屑地冷哼一聲,在洪濤大勢前任何小聰明終歸隻是小聰明而已,不是能夠扭轉局勢的大智慧。他親身入陣的目的極為明確,無視滿眼的璀璨星火,持劍直接向楚青岩斬去。
借不了天地大勢又如何,他自身陡然升騰起一股孤拔卓絕的劍勢,攪得陣內世界翻江倒海,陣壁震顫。手中鐵劍泛著寒骨的烏光,即便失去了外勢的加持,這一劍簡練霸道得更加真實而悚然。
楚寒心之所以是當世最可怕的劍客,從來不是因為他擁有得天獨厚的機會,浸淫蓬萊遙領中土的武學瑰典,從而追玄入奧,而是他畢生執著於手中一劍。楚青岩掌中流光令人稱奇的星流速度出現晦澀,難以維持靈動飄逸,不得不在力量方麵硬擋鐵劍。
陣中營造的繁盛星火傷不了楚寒心分毫,雲崢、蘇航、顧驚仙又怎能由楚青岩獨擋巍峨一劍?位於楚青岩左近的天樞雲崢和天機顧驚仙各自從一側遞劍,三劍匯流交錯,霎時間勢如烈火烹油,劍威驟然飆升。
天璿蘇航於另一側持劍刺出,無畏的孤行氣息蓬勃湧出,仿佛立身青冥,仙人一招,勾動楚青岩三人的劍勢跨越星海,如同一道銀河橫貫天穹,楚寒心正被覆蓋在下,被漫天劍勢壓頂。秋水音、清鶴、雲瓷環衛在魁主部附近,三道劍息注入虛空,令陣中銀河凝聚不散。
楚寒心恍惚看見漫天星辰明滅,自己置身其下,如同蟪蛄比大椿,不識春秋,又如何能同八千歲為春為秋相比。楚寒心頓覺受辱,殺意大盛,無窮宣泄而出,他無視身後蘇航玄妙一劍,毫不猶豫持劍繼續奮進,斬在三劍最煊赫的交界處。
在這位劍道大魁的眼中,劍道銀河不過是海市蜃樓,以虛張聲勢的宏大氣象將他當做蠢蛋來愚弄,著實可惡至極,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硬撼對方劍勢最盛之處,碾碎他們引以為持的底氣和自信。
刹那間,三劍奔散,銀河崩潰,周遭陷入寂寂,仿佛一切聲音都被吞噬。突見八人立身之地塌陷出現一方十丈的凹坑,而空中沒有揚起一點塵埃。遠處蓬萊族人被這巨變駭得心搖神動,臉色為之一變。
劍轉七星的陣式猛然被撐大,人與人之間的氣機聯係隨之變弱。三劍之主皆口角見紅,雲崢神情凝重,楚青岩麵露震驚,顧驚仙愈加冷漠,楚寒心這一劍所展現出來的絕世風采,令他們心思稍有不同。
蘇航頓受劍意反噬,經脈一陣刺痛,趕忙橫劍胸前,暗中調息理順燥亂的內息。杓輔部三人被沉重之力撞得連連後退,手中長劍幾欲脫手,秋水音和清鶴還能勉強維持冷靜,雲瓷卻是一臉忿忿不平,似要忍不住破口大罵。
楚寒心並未趁機劍斷陣法氣脈,隻見隨著控製不住的搖晃身軀,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寒冷而認真,顯然這一次交鋒他也未曾占到多大便宜。他默然靜立,手中鐵劍息寧,劍心微微震顫,任由七人劍陣迅然聚攏,陣勢隨即綿韌堅穩,封鎖四方,將他圍困在天衣無縫的空間中。
不過須臾,他體內微亂的氣息恢複平靜,驀然間劍動雷鳴,無匹劍勢躍然上斬頭頂青天,欲破了劍陣圓滿的氣機。他手中的劍依舊向楚青岩斬去,劍威再次暴漲,已具開山裂石之威,令人駭然。
楚青岩雖然不懼損傷,戰意澎湃,內心卻暗暗叫苦,任誰被這柄鐵劍盯上也難以無動於衷。可他是魁主部四人之一,又聯係杓輔部三人,所處方位至關重要,他決不能因己出現紕漏。這位龍門高徒表麵愈發輕鬆隨意,而流光劍吞吐更加驚人的劍芒。
這一回,劍陣迎敵不循舊路,七人環圍楚寒心,從四麵八方齊齊出劍刺向中心的大敵。七劍圍而刺之,形同熊熊烈日墜落於此,劍如薪柴,大壯火勢,之間滾滾劍氣騰躍,火熾煊天。楚寒心仿佛感受到熾熱灼心,他恰似身處烈日中心,充當焰心,圓滿了烈日之勢。
這位劍道大魁勃然大怒,此回較方才的劍道銀河更加令其難以接受。他此刻不僅是他們劍鋒所向的死敵,更是他們陣法的一部分。於是眼下呈現一種古怪的情形,當他的劍勢越盛,劍陣的威力隨之越大,這種以敵製敵的利用令他憤怒不已。
楚寒心身處進退兩難的處境,他若減弱劍勢,如何抵擋劍陣的絞殺,他若提升劍勢,最終將會以己力自損己身。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楚寒心意氣崢嶸,怒意喧沸,劍勢持續暴漲。
猶若焰心衝破內焰外焰,楚寒心也似跟著劇烈燃燒起來,渾身氣勢灼烈逼人。他的劍雖然斬向的是楚青岩,但實際上是同劍道烈日抗衡,楚青岩受到鐵劍的力量不到三成。隨著楚寒心勢破陣壁,劍陣驟然潰散,唯有微弱氣脈相接,七人皆身受重創,滿身鮮血淋漓。
陣中楚寒心卻不見喜色,陣力潰散之時,他鐵劍中的力量頓時化作灼熱的火息狂湧入體內,灼得他五髒六腑一陣熾熱難耐。他趕忙沉心運轉內息遊走周天,不稍片刻額頭見汗,最終體內裹著一團滾燙從丹田中升起,穿氣海,過中庭,出紫宮,然後張口一團猩紅射在地上,呲呲冒著白氣,髒腑中的火熱隨之大大降低。
楚寒心雖然化解了髒腑被灼爛繼而喪命的危險,但內裏的損傷還是惱人不已,他何曾料到今日會被這些螻蟻所傷?或許潛意識裏會對公孫純陽的妄自尊大怨上幾句?當日他與張蘭亭兩敗俱傷,也沒有此刻令他感到怒火中燒。
劍轉七星封鎖氣機,令楚寒心難達極境,無法借天地之勢化解陣法借勢。雖然他終究憑仗己力重傷了七人,但他體內受創也不容忽視,何況劍陣並未在他劍下完全灰飛煙滅,以傷換來這樣的結果,令他非常不滿意。
淒慘的七人能夠感受到楚寒心刺骨的殺意和衝霄的劍意,他們震驚於他選擇寧折不彎的悍勇,更震驚於他受烈日灼身後,居然能夠如此之快地再聚劍勢。七人勉強支撐著搖晃的身軀,即便劍陣如同廢墟,但還是保持著劍陣的雛形,他們咬牙循著微弱的陣法氣機迅速再聚陣勢。
楚寒心忽然咧嘴輕笑起來,既有對自己受傷的自嘲,也有對劍陣再聚的輕蔑,落在雲崢七人的眼中隻覺膽寒。忽而楚青岩也跟著咧嘴一笑,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稚子雲瓷瞧著瞧著也不管不顧地笑了起來,慘白的圓臉好似一輪冷月。
其餘人麵麵相覷,看著兩人張著血口誇張大笑,蓋過楚寒心的輕笑,似是精神癲狂失常,不識眼前危機,暗道能入龍門的人果真都有些清奇的心氣,連雲瓷這個稚童也是膽氣粗壯,勝過餘人何止一籌。
遠處的蓬萊族人駭然瞧著自家長老,還是劍道第一人的楚長老受傷,心中不免猶疑,是否應該不顧計劃貿然出手相助一二?在蓬萊大業麵前,任你是族中長老之尊,還是年少懵懂的稚子,都要毫無猶豫奉上自己的性命。
接下來,楚寒心的劍勢和七人的陣勢漸漸凝聚提升,似是沾著哀兵必勝的緣故,雙方的是具有無畏的驚人氣象,令蓬萊族人望而卻步。楚寒心已無勢可借,但憑一己之勢同劍陣借天地之勢旗鼓相當,當真是驚世駭俗,仿佛他自身便是一方天地。
雙方僵持片刻,聚勢皆達到巔峰,不約而同齊齊出招。這一回的情形又有迥異變化,七人雖依然踏罡劍轉七星,可出招卻大相徑庭。雲崢禦劍螭龍淩空纏殺,楚青岩身前馭使一片龍門劍氣,顧驚仙的青絲劍悄然蕩入虛空,蘇航的青雪刃從袖底浮出封住一方。
四人各施絕招,圍殺楚寒心,這四種攻勢任意一種放之江湖皆可傲視群雄,今日齊現頓有眼花繚亂之亂。楚寒心怒則怒矣,卻不會愚蠢以為對方施展自身絕學是因為黔驢技窮,這四種奇學在劍陣氣機的牽引下,達到極其完美的危險的融合。
楚寒心沉著出劍應對,劍劍威勢沉穩猛烈,長久不見頹勢,雖不至於即刻破陣而出,卻牢牢控製著局勢的發展。忽然他腦海中一道琴音突兀回響,散發著秘魔般的力量,令他心神搖曳,真氣燥亂不穩,體內傷勢隨即反複。
楚寒心怒目淩厲掃視,隻見秋水音不知何時取下背負的無塵琴,橫抱胸前,蔥指撥弄,隨著嘴角鮮血不住滴落琴上,容顏血色全無,一片煞白。最神奇的是指下琴弦竟無丁點聲音傳出,楚寒心也忍不住暗道好個大音希聲。
他隨即咬破舌尖,轉瞬鮮血滿口,劍意充盈三百六十五竅,靈台清明,抵消了琴音的迷惑。他頻頻出劍化解周近加身的殺招,然此刻七人雖傷勢不一,但劍陣已然達到柔與剛、虛與實、意與招、陰與陽圓通合一的狀態,他竟一時無法如法炮製,以磅礴劍力壓製劍陣。
縱橫來去的禦劍術,精純練達的龍門劍氣,奇詭莫測的青絲,如意變化的青雪,令楚寒心難以撕開麵前綿韌的屏障。不過最令他費心的卻是無塵的攻擊,琴音無形,毀的卻是他內部的根基,一旦他被琴音所誤露出破綻,隻怕即刻會被魁主部四人得逞。
劍陣七人殊死抵擋楚寒心,人人強忍著血氣起伏,內息衝撞,全然不顧傷勢持續加重。楚寒心自然知道若繼續維持這種局勢,即便最終能夠耗死七人,他也會積重難返,難免實力大損,境界難複。
正當他全神貫注應對周身殺機,思慮破解之道時,忽然一道或者說是兩道微弱的氣機交錯穿過五人的攻擊,徑直斬入他的體內。氣機雖弱,卻異常銳意,楚寒心即刻察覺體內十二正經被損其三,心頭驟然一沉,隨即內息大亂。
他毅然猛提一道劍意將外侵氣機斬滅,但在他平複內息期間,接連被青絲覷準機會所傷,留下寸許的傷口。他此時並不在乎被顧驚仙得逞,而是特意轉首抬眼,目光似劍刺向最邊緣的清鶴和雲瓷,這對少年稚子確實最易被忽略、輕看。
清鶴和雲瓷雖身居杓輔部,似乎唯一的作用便是圓滿陣法氣機,但前者的開陽星位,又稱武曲星,主勇武剛毅,後者的搖光星位,又稱破軍星,主破壞攻殺,這二星又豈是輔弼那般簡單?兩人合並馭使兩道殺伐氣機,借其餘五人攻擊的掩護,一擊即中令楚寒心吃了大虧。
接下來,因著楚寒心經脈受損,七人配合無間之下,暫時擋住麵前的大敵,甚至隱隱有占據上風的兆頭。楚寒心眼神陰鷙,心中猛地下了一個決心,他神色忽然變得冷冷寂寂,心緒也平平淡淡,劍氣、劍意、劍勢驟然聚於靈台方寸間,化為一點靈犀。
外在劍陣威赫獨大,楚寒心卻好似包裹厚實的繭,無法侵入其身。他全身真氣源源融入靈台,供靈犀種子在其中生根發芽,瞬息長成參天大樹,繼而巨如日出其中的東海扶桑,具遮天蔽日的沛然威勢。
楚寒心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身軀顫抖不已,他陡然雙手倒握鐵劍,緩緩插入大地。劍陣諸人以及蓬萊族人驟然感到腳下大地震動起伏,恍似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他不出劍卻勝過任何一次出劍,劍威至剛至柔,至純至粹,恍惚間無數虛無劍刃在陣中穿梭,劍陣氣脈迎刃而斷,天地氣機灌入陣中。
劍陣七人如遭天雷轟擊,紛紛如敗革摔出數丈之外,除了雲崢和楚青岩還能勉強爬將起來,其餘人皆已癱軟在地,滿口溢血如注,生死難料。雲崢二人憂懼地盯著魔神一般的楚寒心,此刻他們保持清醒已屬勉強,經脈破敗如枯草,周身滿目瘡痍,再無抗敵之力。
****驟歇,楚寒心握劍杵地,支撐著搖晃不止的身軀,臉色慘白,精神萎靡。這至強至橫的一劍達到人劍合一的極致,以己勢抗衡陣勢,幾乎超過他承受的極限,將他的內息耗之一空,令其自身備受重創,實力折損極為嚴重。
時至此刻,他昂首斜睨四周,輕看劍轉七星破滅,隻待笑殺已是砧板魚肉的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