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情也迷離 義也迷離
雪鴻受張元宗所托離島接應晏無情,歸途中將簡文鼎的死訊相告。晏無情一路神色如常,對此不置一詞,回島後閉門不出,似對殺父仇人之死無任何介懷。翌日夜色將盡,曙光未顯,她卻獨自一人悄然履至簡文鼎的墳塚前,默立暗色,明滅不定。
晏無情接任宗主之位比預想中還要順利,春夏秋冬四使和二十四節氣盡皆葬身西海翡翠島,如今組織內多是新人殺手,短時間難以成長為強勢爭權的角色。她本就是超越往代的殺手之王,又持有宗主信物,一線天自然輕易控製在這位新任宗主的手中。
四使和二十四節氣代表著一線天的最強戰力,全部隕落確實是重大損失,但是餘者同樣不容忽視。晏無情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讓所有殺手潛伏待命,不再接手任何一宗殺人生意,而情報係統卻需一切照常,並將門內累世積累的財富全部拿出,以備一線天上下的運轉。
晏無情接手一線天可謂相當果決,可是處理簡文鼎一事卻是心亂如麻。她霜色獨對他的新墳,內心一片幕遮,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即便自父親晏鶴山慘遭橫禍故去,她的性情是拒人於千裏之外,可是簡文鼎的的確確是在她晦暗的人生中承擔起父親的責任。
雖然他未曾親口承認,但是父親亡逝的真相已是昭然若揭,這是一個多麽殘忍的真相。晏鶴山臨死前的幕幕浮現在她的眼前,將自己的女兒托付給真凶,這是怎樣一個父親偉大無私的愛!
可是有些事情又豈能簡單地以非黑即白的標準去衡量?簡文鼎殺了自己的父親,又成為了自己的父親,得知真相之時她確有報仇雪恨之心,可她真能下手殺死簡文鼎嗎?幸好有黎明夜色的遮掩,一滴淚無聲無息掉落塵土,那是殺手之王的一滴淚。
好在老天爺已經幫了她這個忙,無論掩埋在黃土之下是親人,還是仇人,皆不需她再做抉擇。久久沉默之後,她心中所念唯有血泊中的父親一次次在夢中微笑,墳塚安然避世,她心中鬱結難以釋懷。
忽然她手中長劍鏗然出鞘,劍光流水般滑過,墓碑一角被削斷跌落在荒草中。她抬頭仰望靛青的天宇,輕語道:“爹爹,安息。”仿佛隨著這一劍,她內心洪閘由此宣泄,這一劍斬斷了過去,斬斷了仇恨,然後她決絕轉身離開,神態雍容,不可企及。
折返途中,忽聞前方傳來陣陣舞劍破空之聲,不知是誰在此聞雞起舞。她不欲讓人瞧破行蹤,於是刻意斂息靜氣,繞開主道而行。當她經過附近時,遠遠瞧見主道另一側的林中空地上,正在舞劍的是一位少年。
是時天已蒙蒙亮,晏無情瞧得清楚,那少年原來是清鶴。數月時間匆匆而逝,少年道士成長了許多,心誌愈堅,稚氣已脫,身量也竄高了不少,儼然是一位小男子漢。自入島以後,他日日以練劍為要,不見一日懈怠,一心隻想要自己變得更強。
父親受蓬萊挾持多年,終是難逃殞身的慘淡,娘親身陷囹圄為棋,不知如今是否安然?他孤零零一個人如何去複仇,如何去救贖?前路茫茫,大敵勢強,身為人子,他也隻能將自己交給劍了。日日夜夜,滿心滿腔,他的世界隻有一條路,一顆心,一點念,一柄劍。
即便晏無情素來無意關注旁人,但是清鶴於劍道進益神速震驚諸人,她也難免有所耳聞。今日得見,他練劍極其專注,渾然忘我,仿佛心中執念被注入劍中,從而長劍蘊生靈性,引導著他淩厲肆意。
他的劍有大風呼嘯的徜徉,也有日光破曉的決然,他的劍,他的人,都透著一股野馬瘋馳的放縱。他以天元道劍為基,堪破世間諸般劍法,甚至不需囿於固有的劍道,劍奔四方,揮灑淋漓,他放任自己的內心跟隨手中的劍開辟新的天地。
晏無情從其劍中瞧出不同尋常的端倪,腳下旋即一凝,默然一旁靜觀。忽見清鶴的劍突兀一頓,身影僵硬片刻,然後握劍杵地搖搖欲墜,忍不住張口大聲喘息,肆意馳騁的劍意刹那間崩潰彌散。
晏無情本不願多管閑事,可瞧著單薄身影的堅持,猶豫須臾,便縱身來到清鶴的麵前。清鶴滿臉血潮洶湧,紅極轉黑,露在外麵的肌膚泛起層層扭曲絞轉的浪,他竟已到了生死一線的凶險境地。
晏無情微微皺眉,駢指如劍抵住清鶴的膻中穴,一股精純的內息如冰河俱下,驅逐清鶴經脈中喧沸的燥意,繼而梳理橫衝直撞的內息歸於正道,同時以強橫無匹的劍意鎮壓了他靈台中暴亂的雜念。
清鶴臉色漸漸恢複常色,身體歸於平靜,片刻間踏入鬼門關的腳又收了回來。他抬頭看見晏無情神色輕淡疏離,流露出一股孤傲不群的氣質,一身宮裝更是雍容肅寧,他知道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即便有血祭讖言“清秋遺鶴,無情歸闋”在前,晏無情也不覺得與清鶴之間需要介懷。她胸中有豪情,磊落坦然,對兩者情劫之讖不屑一顧,甚至覺得可笑至極。少年道士在她眼中不過是乳臭未幹的孩子,又怎會與之牽扯出什麽情絲?
此時她以長輩身份自恃,出聲譴責道:“無論做什麽都要講究鬆弛有度,你這般過猶不及,隻會落個走火入魔的下場。今日若非我恰巧路過,你必定非死即殘,還談什麽報仇。劍,從來都不是這麽練的。”
晏無情之言令多年修道修得平靜的心湖微微起波,他悵然道:“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我不敢有一絲鬆懈,我需要力量。”他以天元道劍為契,進境一日千裏,正是因為速度過快以致心境虛浮,從而心魔叢生。
晏無情當即叱道:“糊塗!虧你還是修道之人。你們道家信奉道法自然,但自然從來不是無拘無束,縱情恣意。無論是陰陽平衡,還是五行相生相克,道,是規矩。”清鶴怔怔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晏無情雖是殺手出身,但其在劍道上的建樹出類拔萃,因此方能一舉鎮壓心魔,將清鶴拉回正軌。少年言中的無奈令她心弦一顫,當年她也曾如他這般夜以繼日瘋狂練劍,一心想著手刃仇人。隻是他強敵在前,不知今生能否一償夙願,而她卻已沒了機會。
晏無情語氣放緩道:“若想報仇,你須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然你一點機會都沒有。你小小年紀有此實力當世罕見,但強大的力量需要足夠廣闊的心去容納,你的當務之急是提升心境修為,否則你必會再次走火入魔。”
清鶴聰慧潁達,一點就透,晏無情言淺意深,切中要害,所言乃是武道旨要,遂頷首道:“謝謝。”晏無情瞧出清鶴依舊有些神思不屬,眼眸微微一垂,忽然她的劍鞘中傳出一道驚心的琴音,聲調清越而平穩,鏗然不絕。
她握劍的素手驟然一緊,長劍化作一團虹光飛出劍鞘,琴音破空飛馳,三丈外兩人合圍的大樹一分為二,五丈外的人高磐石一分為二,更遠處的草木大地皆一分為二。琴音盡時,仍覺餘音繞耳不絕,在清鶴腦中轟然作響。
晏無情振聾發聵道:“你要成為一個劍膽琴心的劍客,劍是百煉之鋼,心是繞指之柔,剛柔並濟,陰陽合一,方能登堂入室。”她這一劍的威力驚世駭俗,而她本人卻如秋影照水,靜立綽約,於寂靜處綻風雷。
清鶴受到極其巨大的觸動,再多的言語都不如一劍來得直接和震撼。他待在原地怔然半晌,感悟晏無情這一劍所蘊含的道,內心的陰霾也被一劍斬開,他眼中漸漸散發出清亮的光。晏無情知道自己無需冗言,暗道這個少年果然悟性穎絕,淡淡道:“回去吧。”
兩人離開樹林折回的途中,遇到秦少遊同雲瓷形色匆匆。晏無情凝然止步,清鶴的身形也隻得隨之一頓,前者開口問道:“發生了何事?”秦少遊此刻也無素日的閑心深究這兩位何時行在一處,憂急道:“我大哥同朱浩昌打起來了,我們這就趕過去,晏宗主要一道麽?”
雲瓷的報信令秦少遊著實猛吃一驚,朱浩昌登島後離群索居,無論是誰皆一概不見,自家兄長未有機會與之相見,更甭談什麽不可化解的過節。先不談風牛馬不相及的兩人為何會遇上,又為何會突然交戰,他最擔心的還是朱浩昌劍氣衝霄,兄長怎會是他的對手?
晏無情眉梢微挑,淡淡道:“料想也不會出什麽大事。”言中之意是拒絕秦少遊的邀請,秦少遊隨即醒悟自己情急而唐突,他與晏無情不過島上數麵之緣,無甚交情,自家兄長與人相鬥,他堂堂一線天的宗主為何要插手?
秦少遊和雲瓷趕至事發地,遠遠見到兩道人影鬥在一起,雲崢、蘇航、楚青岩三人正臨場觀戰。交戰兩人劍鬥並不如何迅猛激烈,卻令人感到其中莫測的凶險。朱浩昌紫影縹緲,龍門劍氣沉穩而謹慎,如同遭逢強敵,而秦央舞劍滴水不漏,劍氣夭矯逼人。
兩人交手格外認真而專注,一招一式皆慎重而發,從而顯出其中的凶險。待秦少遊瞧出個究竟來,方才的憂急頓時消除了大半。朱浩昌雖然近來屢有敗績,但那是因為他時運不濟,所遇皆是他江湖中的克星。秦少遊從不輕看朱浩昌,但今日的兄長與他平日的認知迥然不同。
青州秦家雖然橫空出世,首富之家搖身一變成為武林名門,但是在江湖同道的眼中他們還是財富重於武學,即便延請眾多名師高手,本族人才也層出不窮,但是沒有家族累世的傳承,終是未能躋身江湖絕頂一流。
朱浩昌劍道造詣超凡,那是預料之中的事,而秦央此刻所展現的實力,才當真令人刮目相待。非是他的劍法多麽精妙玄奇,而是一招一式體現著宏大的格局,其境界之高遠,非常人所能及也。他與朱浩昌相鬥絲毫不落下風,隨著劍鬥進入膠著狀態,他也能遇強則強,縱橫無拘。
連秦少遊也從未料到兄長修為如斯不凡,驚得當場合不攏嘴。雲崢心下震驚更甚,他與朱浩昌幾番交手,深知其實力強絕,即便是他也未有完全勝之的把握。秦家大公子有這樣強橫的實力,卻又未在江湖上稍有顯露,可謂是深藏不露,那麽青州秦家呢?
諸人皆被兩人旗鼓相當的激戰所吸引,甚至忘記了阻止兩人,更忽略了探究兩人交戰的緣由。雲崢的螭龍劍時刻醒於鞘中,他是在場諸人中最適合出劍解圍之人,一旦交戰兩人一方危急,便可立刻展露禦劍術的優勢。
雲崢還未等到禦劍解危的機會,腳下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打斷了交戰正酣的朱浩昌和秦央。火焰島如同一隻沉睡已久的巨獸初醒,島嶼震動持續不絕,震懾人心,卻幸好還未達到狂暴失控的局麵。諸人臉色紛紛劇變,雲瓷陡然叫道:“快瞧那邊!”
火焰島西側的火山是藏劍閣鑄劍之所,雖是一座活火山,但因五行周天劍陣的鎮壓,素來風平浪靜。然而,諸人此刻順著雲瓷手臂遙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島嶼西側的火山正冒出較平日更濃的灰煙,夾雜著蓬蓬橘紅色的火星。
諸人心中頓生不祥的預感,雲崢眉峰驟沉,低喝道:“我們速去同梁兄會合!”蘇航、楚青岩、雲瓷即刻同他動身離開,秦少遊猶豫地瞧著巋然不動的兄長和朱浩昌,實在不放心不顧兄長離開。秦央微笑道:“少遊,你先走一步,我和朱兄還有些話要說。”
秦少遊有些擔心道:“這動靜恐怕是蓬萊的手段,大哥還是不要為旁事耽擱了。”秦央溫和道:“放心,為兄自有分寸,你速速去吧。”秦少遊深知兄長雖然待人謙和有禮,但一貫言出必行,遂遲疑片刻後轉身離去。
靜立一側的常明自始至終穩如泰山,朱浩昌淡淡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同他們一道前去,視情況便宜行事,不可丟了我的人。”劍童常明抱拳應了一聲,立刻動身追上離去的諸人,獨獨剩下兩人默然對峙。
雲崢諸人趕至陣眼時,雪鴻等人也已抵達,除了朱浩昌和秦央兩人,其餘人都聚於陣眼,同莫子虛和梁臨川會合。眾人皆是一臉嚴肅盯著屋舍中盤坐的梁臨川,他的兩鬢不知何時已經染霜,麵容憔悴,可見近來勞心費神不淺。
他一直在陣眼潛修陣法,利用造化棋盤已然完全掌握五行周天劍陣,更在陣法一途有著全新的感悟和進益。隻見他稍稍移動棋盤上的數枚棋子,陣眼五劍牽引島上其餘三百六十劍,劍吟聲聲充盈全島,劍陣威力初顯,震動漸寧,火星隱沒。
梁臨川起身踏出房門,深知諸人內心之所急,於是直奔主題道:“蓬萊已經開始布陣,意欲激發火山。現下我暫時還能夠以劍陣鎮壓,不過我猜測這僅是部分陣法的威力,到最後我是否還能抗衡,還是未知之數。”
雲崢不解道:“這裏既非嶗山,蓬萊無地利可借,而且我們還有五行周天劍陣為依仗,怎麽反而沒了把握?”眾人避於火焰島正是為了借助上古劍陣之力,若劍陣護不了眾人安危,那麽躲在島上還有何意義?
梁臨川憂心忡忡道:“本想著有雲夢海水域相隔,蓬萊難以發揮陣法的力量,可根據方才的跡象而言,蓬萊這回布陣應當是利用了山勢潛隱的龍脈,方能影響火山。”他話頭未盡卻又頓了頓,然後道:“我懷疑他們布的是萬象搜靈陣。”
“什麽!”霎時數人齊齊驚聲叫道,一眾人皆是臉色大變。萬象搜靈陣是蓬萊毀滅中土的終極大陣,既有雙月七星的異象現世,又有對蓬萊威脅的大肆宣揚,可是時值今日依舊人人存疑,世間真存在這般恐怖絕倫的陣法嗎?
現實中蓬萊世代經營,苦心孤詣,為大陣龍穴橫掃障礙,近年來更是雷霆與陰詭齊出,昆侖、天山、峨眉、囚龍寺和九幽接二連三血流成河,不知犯下多少殺孽。可是這個人人談虎色變的滅世大陣,怎會牛刀小試,運用於此對抗劍陣?
梁臨川瞧出諸人疑惑,解釋道:“龍穴、星辰、血祭,是萬象搜靈陣發揮終極力量的三大基礎。龍穴西起昆侖,東至武夷,橫跨整個中土,星辰是淩空雙月和北鬥七星,正逢千年最盛之時,而血祭一十四人,更是天命之選,蓬萊是在以天地蒼生布陣。”
“雲夢海四周對於布陣無地利可言,也無法借勢雙月七星,血祭的品質想必也遠遠不及天命之選,因此即便布下此陣,距毀天滅地的威能自然相差甚遠。這回他們純粹隻是借助陣法最基礎的奧義,發揮的也隻是大陣零星半點的力量。”
衛承景若有所思道:“就如這島上的劍陣,若沒有劍碑和古劍,尋常的物品也能按照陣圖布成,隻是威能會大打折扣,不可同日而語。”眾人聞言心有所悟,蓬萊之所以會寄野望於一座陣法,正是因為他們有以天地為棋盤的豪誌和手筆。
梁臨川讚同道:“衛閣主所言甚是。陣法是假天地之力,越想發揮偉力,越受環境的限製。以雲夢海諸般的限製,他們布陣也能產生如此巨大的威力,窺一斑而知全豹,足見此陣真如傳言那般可怕。”
他頓了頓,又道:“若純是簡單的陣法較量,劍陣或許稍勝一籌,但是島上的火山是致命的隱患。一旦蓬萊成功引發地底熔漿衝向劍碑,劍陣不攻自潰。如今形勢超過預期,我們是否要另尋退路?”
諸人聞言皆心有所憂,如果形勢真如梁臨川所言,火焰島無疑將是危險之地。島上一眾天命之選中,以雲崢、晏無情為首的高手自然不懼迎戰,可是又有宋文卿、魚清池等人在武學上沒有建樹,遭逢蓬萊高手隻怕難以自保,難怪梁臨川會有如此想法。
此時,雪鴻深深看了一眼木青龍,後者對之微微點了點頭。雪鴻雙目鋒芒隱現,道:“臨川,自此刻起,劍陣生門不得開啟,島上所有人不得擅自進出。”諸人聞言不由微怔,未曾想雪鴻竟下了這樣的決斷。
蘇航猶疑道:“師父,若劍陣最後鎮壓不住火山,我們所有人留在島上豈不是作繭自縛?弟子自是願意留在島上迎敵,可梁兄所慮也不無道理,我們可以安排一部分人提前離島,也算一份保障。”
雪鴻不容置疑道:“我與青龍兄早有商議,之所以讓所有人留在島上,自有我們的道理,事後你們自會明白。”木青龍出聲應和道:“而且,蓬萊必定會在島嶼四周安插眼線,一旦我們有人離島,就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雖然不解兩人讓大家留在島上的緣由,但雪鴻和木青龍是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諸人對此也就沒了異議。雲崢打破沉默道:“既然要繼續留在島上,那麽不管陣破與否,我們應當做好迎敵的準備。”
木青龍微微點頭道:“我與雪鴻兄已有計較,一旦劍陣被破,師兄和……”他有意看了看清鶴和雲瓷,繼續道:“師兄和‘劍轉七星’的七人負責護送臨川離開,衛閣主和晏宗主保護剩下的人,而蓬萊的最強之敵就交給雪鴻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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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昌冷眼注視秦央,眼光如劍似要將對方刺個窟窿,慍怒道:“你想幹什麽?”麵對朱浩昌不加掩飾的憤怒,秦央無奈苦笑道:“你上島又想幹什麽?我同你一樣也有要守護的人,我隻是來看著我兄弟。”
朱浩昌兀自連連冷笑,當即駁斥道:“誰相信你的鬼話,你若真擔心他的安危,為何要容他繼續留在島上?別說什麽你兄弟固執己見,你也奈何不了他。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秦央輕輕歎了一口氣,認真解釋道:“少遊是我的親兄弟,也隻有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我又怎能忍心強迫於他?如今他心意堅決,除了朋友之義,更有師徒之情,莫前輩隻要一日留在島上,少遊便絕不會離開。”
朱浩昌臉色驟然一沉,這是他心中一直邁步過去的坎。莫子虛“幡然醒悟”,為了門規將他逐出師門,可他後來又收秦少遊為徒,可否顧念門規?他不由怒道:“什麽狗屁師徒之情,你少在此牽強附會。”
秦央心中頓時稍定,道:“如今火焰島是非纏身,旦夕間將會遭逢巨變,到時不知會死多少人。你不是沒瞧見,火山隨時都會爆發,在這場風雲變幻的際遇中,你我都難以獨善其身,你以為我不知道陪他留在島上是下下之策嗎?”
朱浩昌絲毫不為所動,冷嘲道:“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會相信你。以你的性情和手段,豈會因為所謂的情義而束手?你的不忍心又怎能同性命相提並論?你想要帶走他,他絕無還手之力,你不過是想找個借口留在島上罷了。”
秦央黯然道:“如今你對我就連一星半點的信任都沒有了嗎?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竟抵不過命運,真是可悲可歎。”朱浩昌嗤之以鼻道:“時至今日,你何必還要惺惺作態。你早不來晚不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入島。你還敢說你不是別有用心?”
秦央不由怔了怔,張口幾番無言,最後定定盯著朱浩昌,微微激動道:“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你方才為何不讓他們殺了我?島上高手眾多,我絕沒有生還的可能,你也就不用擔心我別有用心了。”
朱浩昌臉色陰沉的可怕,他與秦央是多年至交好友,即便曾經言語決絕,但是內心深處還是不想走到最後的絕境,可是秦央卻直言不諱挑到明麵上,不給他絲毫回旋的餘地,這如何不讓他惱羞成怒。
秦央旋即話鋒一變,陳懇道:“朱兄,你我之間誤解重重,但那隻是立場不同而已。你我往日的情誼猶在,你也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發誓我隻想保護少遊的安全,若時機得宜,我一定會帶他離開此地。”
朱浩昌雖未有明確表態,但是從神色間能夠看出他的猶疑。秦央目光堅定而坦誠,又道:“眼下島上最大的依仗是五行周天劍陣,朱兄想來是擔心我對此包藏禍心。此事好解,除非陣破不得不去尋少遊,我絕不靠近陣眼半步,朱兄若是不放心,這段時間可以一直看著我。”
朱浩昌確有此心,聽聞秦央所言頗為中肯,猶疑失色稍減。他沉思半晌,難得神色稍緩,悠悠道:“隻要你置身事外,我還當你是朋友。”秦央眼神微微一凝,感受到朱浩昌言中的希冀之意,臉上露出既無奈又欣然的複雜神情,顧左右而言他道:“今日之誓,我定不違背。”
朱浩昌對此答案毫不意外,要想脫離那個漩渦,單憑莫大的勇氣是遠遠不夠的,眾生皆被裹挾於這場洪流之中,身不由己,這回他能應承袖手,已然是難得的讓步。不過他神色漸冷,淡漠道:“你可還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
秦央皺眉問道:“什麽話?”朱浩昌一字一頓道:“今後你我遇上,便是不死不休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