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劍起劍落 光寒九幽
劍舞蒼冥,舒胸臆、激蕩衷腸。生狷狂、光寒九州,正氣浩蕩。縱橫千裏斷寇首,為君鏽劍染血霜。夜長歌、情豪酒烈,臥莽荒。
蘭心倦,傲骨傷。英雄短,青鋒藏。任俠孤心絕,白發憑杖。往昔崢嶸難尺量,南山籬笆暮蒼蒼。劍蒙塵、朽容愁改,豪氣僵。
楚寒心,蓬萊震部長老,嗜劍,號鬼魔,意為“冤魂惡鬼者”。俗話說人死燈滅,魂魄易散,然少有執念蒂固者而化鬼。楚寒心恰恰於劍一生執著,除此之外皆為旁騖,癡迷如鬼,是一位最純粹的劍客。他此生惟願“光寒九州”,也不願一日“青鋒藏”。
他身量高闊如巨闕,鼻梁挺拔如純鈞,眉峰險刻如魚腸,目光冷肅如湛盧,渾身厲煞如勝邪,他黑衣如劍,長發如劍,呼吸如劍,他耳如劍,齒如劍,指如劍。與其說他是這世上最像劍的人,還不如說是最像人的劍。
世上稱劍客者不知凡幾,卻無一人能夠比楚寒心更加虔誠。即便是天地二尊亦或雪鴻和木青龍,他們長於劍卻非限於劍,其實力之莫測蓋因平生涉獵廣博,萬法歸宗。楚寒心一生愛劍,癡劍,悟劍,甚至厭棄其他武學之道,最終由一條窄道硬是開辟了一片天地。
麵對這樣的劍客,太一教主張蘭亭靜立葉端,蕭蕭肅肅,如群山巍峨間的秀峰,有卓絕之霸道,亦有不群之毓秀。他公子的翩翩之態盡被不容諦視的鋒芒所掩,嘉樹玉質散發著幽寂清冷的光華。
九幽峰上,上千人的死亡和鮮血蒸蔚著一團血煞之氣,猛烈的血腥氣充斥諸峰。楚寒心和張蘭亭冷眼靜對,出鞘的青鋒如長鯨吸水,貪婪地狂吸彌漫的血氣,自身倍添殺戮氣勢。兩人皆以劍為引,爭奪九幽戰場的殺意,不住壯大己身。
劍鋒相殺便在瞬間,可楚寒心忽然想起什麽,稍稍克製手中長劍的躍躍欲試,淡淡開口道:“你本是我族天尊之子,地位尊崇,我們在此自相殘殺,平白便宜了中土人。我問你,可願就此罷手,共襄大業?”
張蘭亭麵色冷峭,對其所言毫無驚意,譏嘲道:“大業?什麽大業?自取滅亡的大業嗎?本座不管你口中的天尊是誰,我與蓬萊毫無瓜葛。中土是本座的,豈容爾等宵小毀損,真是找死!”實則他心中另有慍怒,小時棄之不顧,如今卻想追親捉故,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楚寒心早料到勸解無功,遂沒了認真之意,又敷衍道:“中土與你我有祖宗之仇,你是蓬萊後人,怎能數典忘祖?”張蘭亭聽出他的敷衍語氣,奇怪之餘,也隨意道:“此仇與本座何幹?如你們蓬萊這等碧海一隅,還是安分點得好。”
兩人就此無話,寂靜處陡生雷霆,他們聚勢互斬三劍,純以自身修為、劍勢和劍威掂量對方的真章。劍氣雜合著血氣,於劍刃相交處化作風暴之穴,狂嵐過境,萬物慘淡。上見兩人衣衫獵獵,下見斷枝碎葉滿地,劍威之盛壓得腳下大片林木波浪般向兩邊傾伏。
此番未見強弱,兩人身影分開落在傾斜的樹幹上,周圍林木的蔥鬱經此毀折顯得有些暗沉。張蘭亭始一站定身形,手腕轉動,手中劍沿著軌跡畫了一個圓,憑空產生一個氣流漩渦,周圍的樹葉紛紛飛向那個漩渦,組成一麵盾牌。
他持劍似仙人指路往中心一送,劍上沛然的力量如同薪火相傳,萬千樹葉被灌入劍的意誌,瞬間狂風亂雪般暴散射出,霎時漫天皆是劍影。楚寒心驟覺天地一寒,著眼處皆是無數碧綠鋒芒射來,破空之聲重重疊疊,其聲勢之浩大,煞是動人心魄。
楚寒心淵渟嶽峙,對滿天的殺機不屑一顧,兀自手握鐵劍橫空一震。一道劍威從鐵劍中迸射,如同經神靈之手招拂,漫天劍影化成碧雨繽紛墜落,來勢洶洶的碧葉殺機瞬間偃旗息鼓,然而楚寒心卻未放鬆警惕,盯著仍有孑然一葉穿過劍威。
那一葉恰是張蘭亭劍尖所指,凝聚了這一劍的精華,與眾迥然,格外淩厲,竟破開了楚寒心橫劍的防禦。楚寒心麵色靜寧,對這“漏網之魚”熟視無睹,張蘭亭無暇深究他的心意,手中劍已然化作一道長虹緊隨而至。
若是運用得法,一針一線,一花一草,甚至三歲稚子,亦能殺死武道宗師。那唯一剩下的破空一葉正是寄托此用,然而它終究沒能越過那柄鐵劍,因為鐵劍隨即蕩出了第二道劍威。恰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攜帶張蘭亭劍道意誌的樹葉終是被消磨了光彩,落入凡塵。
碧葉方落,劍風呼嘯,張蘭亭持劍後發先至,如是箭已離弦,頗有破釜沉舟之勢。奇怪的是,楚寒心橫劍依舊,似是來不及變招應對。正在此刻,鐵劍的第三道劍威洶湧卷出,張蘭亭首當其衝,飛身迎擊,長劍雷雨般轟散了這道劍威。
張蘭亭雖然不懼劍威,但是卻讓楚寒心得到回旋的餘地,其招式用老之際陡變新招。此番張蘭亭出招玄妙無端,然楚寒心一劍化三威猶有過之,正如曲中陽關三疊,遼闊而綿長,可是當時卻無人有緣親見這般的劍鬥。
兩人疾風驟雨連過二十幾招,身影馳騁所向,劍氣縱橫捭闔,參天古木紛紛斷折倒地,四野俱驚。兩人破壞的範圍逐迅速擴大,張目所見皆是一塌糊塗,倒是山坳中草木氣味愈濃,充盈在鼻端。
兩人這一番激烈劍鬥之後,乍分不過須臾,張蘭亭趁隙稍稍思慮,然後手中劍光複起,如千山萬壑起勢,清流蜿蜒而出,最終化成奔騰急湍。這一招“清流急湍”的要旨在於聚循序漸進的勢於片刻間,既有高屋建瓴之妙,又有層巒疊嶂之雄。
楚寒心也不由暗讚一聲,隨即以類似千斤墜的功夫壓彎腳下斜木,整個人的重心驟然下移。他雙膝微曲,執劍柄居下,挑劍尖於上,他與劍以及斜木瞬間已呈滿弓之狀。蓄力聚勢到極致處,身影化箭驟射張蘭亭,勢如鷹擊長空。
又是一番驚險起落,錚然之聲短促而刺耳,勝負依舊難分。張蘭亭待此招式微之際,劍鋒橫掠,形成呼應勾角之勢,劍華翔而不落,不知將斬向何處,隨意變化,令人無法揣度。劍行之道有千萬條,隨時因劍主之意改弦易轍,以此縱覽全局,恰如此招之名“映帶左右”。
楚寒心明白若是判斷失誤,便會顧此失彼,承受所有的殺機。換作旁人做對手,他自然能夠一劍破之,可是這一招讓張蘭亭施展出來,既見羚羊掛角的縹緲,又見雷霆萬鈞的力道,當是妙之毫巔。
楚寒心瞬息有了計較,他的身影忽然拔地而起,掠至張蘭亭頭頂丈餘,再於半空急折轉下,一劍迅疾擊在張蘭亭的劍脊之上。這由上擊下的一劍,猶似流星墜地,攜最強之勢又避重就輕,於橫劍最弱之處奮力一擊。
張蘭亭臉色陡地一沉,惟覺這一劍之威猛難擋,手中劍不由一顫。他眸光一凝,順勢引劍一蕩,去劍飄逸如風,化解了楚寒心猛烈攻勢的餘力,隨即使出一招“流觴曲水”,劍鋒奔斬八方。
楚寒心借劍上反彈之力,複又向上騰空幾丈,整個身軀腳上頭下,撲殺迅猛。他瞧著張蘭亭忽然施展一記極為繁雜的招式,令人眼花繚亂,然每一式是實非虛。他眼界極高,一眼便洞察張蘭亭的意圖,他這是以實為虛,惑人誤心,其中必定藏有一式絕殺。
曲水環繞往複,可是誰執流觴?楚寒心身懸於空,隻得握劍施展妙招,又是一陣迅疾的劍鬥。一人仰天,一人俯地,劍華繚繞其間,此奇也是當世少見。楚寒心終歸是不占地利,張蘭亭趁其身法凝滯之時,覷得空隙,蘧然一劍越過鐵劍身畔,直刺楚寒心的胸膛。
這由下擊上的一劍,宛如大鯤化鵬,躊躇滿誌之後是直抒胸臆的暢快,隻見扶搖直擊,勢不可擋。楚寒心臉色微變,劍尖錐心的寒意是如此的清晰。情急之下,空氣中猛然傳出真氣激蕩的悶響,他的身軀硬是淩空側移了幾分。與此同時,他持劍橫格,堪堪將張蘭亭的劍撞開幾分。
那勢在必得的一劍最終隻是劃破了楚寒心的衣衫,但是楚寒心卻又是心悸又是懊惱。張蘭亭也不見失望之色,若是楚寒心真是這般好殺,他又何必如此嚴陣以待,定要大大鄙視一番自己的眼光。
此時他又思一計,不再急於頻使殺招,而是重複施展一招“一觴一詠”,攻楚寒心必降之徑。這一招旨在抗衡,而非絕殺,如是文人墨客借酒詠唱,“觴”“詠”轉換但憑心意,施展出來頗為暢快。
楚寒心每一次降落,皆被張蘭亭這一招封住去路,逼得他不得不借力騰空,久久不能落地。張蘭亭的毒辣心思,他再是清楚不過,若是久淩虛空,如此反複借力所耗內息甚大,而且空中難比地麵自如,以致破綻易生。
張蘭亭“曲水流觴”那一劍雖未傷到他,但也大大損了他的顏麵,此時又被逼如鳥影,架在空中,頓感屈辱。楚寒心忽然心生一法,其身影幾番飄舉之後,他故意露出一個格外明顯的破綻。張蘭亭一眼瞧出此舉不合常理,因著這一瞬的遲疑,出劍不免凝了半息。
楚寒心深知張蘭亭之所以不施殺招,就是為了以天衣無縫的攻擊困住自己,隻待他露出破綻。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竟令張蘭亭露出一絲破綻,他等的就是這曇花一現的機會,鐵劍刹那間連飛三道劍芒。
張蘭亭不由微微皺眉,揮劍一招“遊目騁懷”,劍風猛烈,卷向那三道劍芒,然後劍勢不頹直擊楚寒心。楚寒心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騎虎難下,持劍毅然直刺,劍尖對劍尖,力道化為一條直線沿著劍脊激蕩。張蘭亭暗歎良機已失,果見他趁機受力倒飛落地,脫離了窘境。
楚寒心怒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將他逼得這般狼狽。他渾身陰沉沉的,一股熾烈的殺意直衝霄漢,山林因之充滿寒意,腳下的草木枯萎一片,他臉上的神情也好似被寒意凍住,唯有一雙眼睛射出冰焰一般的光。
九幽峰上的血氣複又漸盛,楚寒心深知二十位族人個個心存死誌,此刻必定正浴血奮戰。他握劍刺入空中,峰上的血氣似是化龍探下雲端,俯衝附在他的鐵劍之上,繼而劍身透出一股驚心煞力,張蘭亭竟一時爭不過他,與方才引氣聚勢可謂大相徑庭。
楚寒心整個人漸漸發生了蛻變,仿佛將自己獻祭給某種邪惡的力量,他的鐵劍好似擁有生命一般。陡見一道血虹飛貫虛空,鐵劍倏然斬出,其劍芒呈現淡淡的赤意,劍身周圍產生劇烈的波動。
若論這一劍的可怖,劍上的力量還在其次,一旦不敵還可避之,可是那股邪惡的劍意卻怎麽也無法躲讓。張蘭亭隻覺鐵劍仿佛浴地獄血池而出,劍鋒所向便是地獄的入口,眼前是一片血紅幻影。
楚寒心殺意之強,鐵劍之惡,令張蘭亭忍不住皺眉,內息隨即貫穿上中下三丹田,洗刷全身經脈,其劍意倒卷進入他的識海,鎮壓雜念,守護靈台。若以血腥邪異為性,此刻唯有勝邪或靈魄未失的純鈞方能與楚寒心的鐵劍相較。
張蘭亭自然不願以己之短,攻彼之強,因而不與他以此一爭長短,遂盡棄劍中煞氣。鐵劍破空斬至,他平靜地信手斬出一劍,劍上湮滅了諸般變化。人寂然,氣息卻夭矯騰空,攪得風雲變幻,上空好似升起一道巍峨的虛淡身影。
張蘭亭因楚寒心的一劍,覓得一絲契機,手中劍斬出之後,他心中忽然冒出怪異的念頭,那劍竟在隱隱引導他。眼前的視野忽地模糊起來,自己的血肉、意識、靈魂都散入天地,他似與天地合為一體。
簡單一劍斬出所挾之威甚巨,遠遠超乎了張蘭亭的想象,劍上蘊含的不是他平日熟悉的力量,莽荒之氣如潮汐一般在人與劍之間激蕩。仰之可觀宇宙遼闊,俯之可察萬物繁盛,這一劍是乾坤之威。
兩劍相隔三尺之時,兩道劍威宛如東西兩丘正在相互傾壓,空氣逼仄壓抑,沉沉地壓覆山坳,不時有山石從崖上裂開滾落,近處林木紛紛被劍氣削斷。兩人身在其中,也覺呼吸滯堵,心跳不受控製。
一尺之時,兩柄劍不停地顫抖,兩道遒勁的氣流於劍身盤繞如龍,彼此劇烈地在尺內絞殺。兩人腳下大地震顫不止,竟被兩劍之威斬出一道橫貫南北的裂縫,遠眺不知其長,俯視不知其深,當真驚世駭俗。
一寸之時,兩人眼前一片混沌,連對手都在視野中消失,唯有兩柄劍是清晰的。耳畔雷鳴陣陣,氣溫驟升驟降,天地為之嗚咽,萬物為之死亡。令兩人心驚肉跳的是,兩柄劍竟有脫離劍主之勢。
楚寒心以殺念為引,借生死輪回之力,竟使鐵劍臨場衍生血靈,修羅之力源源不絕,一劍殺戮,斬天滅地。張蘭亭摒棄雜念,假天地之勢,如同化身乾坤之主,劍勢威嚴而霸道,一劍永恒,萬物應劫。
這已不是人間之劍,也超出了兩位劍主的預料,他們終於親身體會到,劍是有靈性的。本來兩人初時還可控製佩劍,但因兩劍相激相生,激發了彼此的潛力。若是任由兩劍繼續下去,脫離劍主之後便是反噬劍主。
九幽峰上,殺戮落幕,演武場中,教中殘餘弟子正自休憩,他們沒想到山上的千人戰場竟影響山下的兩人戰場。所有人皆忽地心中一悸,仿佛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將要降臨,有傷重者狂噴鮮血,旋即暈倒過去。
白魔從調息中驚醒過來,他起身站在演武場的邊緣,驚疑地向山下望去,血衣一片沉凝。陰陽鬼、冼星見、玉無雙等人也有感來源,舉目觀察,山林莽莽芊芊,不知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餘威竟能傳到山上。
玉無雙無措地望著白魔,惴惴不安道:“白叔叔,山下怎麽了?”白魔垂目沉吟片刻,清絕的麵容多了一絲凝重,道:“沒想到,他們的交手竟然脫離了武學之道,引起山川氣象的變化。”
人之間的戰鬥能有此威,別說玉無雙聞所未聞,就是白魔也隻是遙想一二,苦於沒有機會印證。玉無雙聞言花容慘變,心中惶惶不安,所愛之人此刻正進行難以想象的戰鬥,她急切道:“他現在情況很危險,我要下山去找他。”
白魔擺手阻止道:“你此刻絕對不能下山。山下的戰場,你即便去了,也無法靠近,甚至會因此喪命。他此刻一定處在關鍵的時刻,切忌分心,否則他就隻有死路一條。”玉無雙愁腸百結之下,隻得無奈留在山上,凝望山莽,素衣飄飄。
劍比人強,不僅萬物為之凋零,就連楚寒心和張蘭亭也漸漸遭受反噬,開始承受不住。兩柄劍以修羅之力和乾坤之力相互碾壓,力量愈加不受控製地層層激漲。兩人衣衫破碎,血肉之軀感受到陣陣痛楚,肌膚上浮現許多裂痕,若是兩劍再進一寸,兩人隻怕會當場暴斃。
那一寸最終沒能再進,兩人不約而同萌生退意,撤劍後退,複又控製了佩劍的意誌。是時,驟覺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滿目瘡痍也變得可愛起來。兩人這次醒悟過來,這一劍已然超越了他們的極限,他們險些成了劍的奴仆。
山坳業已被夷為平地,兩人冷眼相顧,心中餘悸未消,其中凶險深有體會,生死實為一線之間。他們感到有些倦怠,可楚寒心知道張蘭亭不除,乾部經營將化為泡影,況且白魔生死還不能確定,他還不能後退,而張蘭亭如是,神教承受的災厄必須要有人付出代價。
兩人休憩片刻,便又舉劍鬥在一起,而這一回他們都不願再進入剛才的狀態,唯恐一著不慎迷失自我。他們回歸自我,劍是劍,人是人,以人禦劍,劍隨人意,他們還是喜歡這種盡在掌握的感覺。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不覺兩人鬥了近千招,依舊未分勝負。按理來說,若換作平日以兩人登峰造極的修為,再鬥個三天三夜也不在話下,可是先前那天地變色的一招雖是半途而廢,但是兩人實則受了傷。
這一番劍鬥也是凶險不減,肌膚上的裂痕開始溢血,經脈裏傳出陣陣刺痛。於武道而言,兩人或許難分伯仲,若單就劍道而論,楚寒心高於張蘭亭一線,因此在麵對佩劍反噬的過程中,楚寒心對劍的控製也強於張蘭亭一線,所受的損傷也較輕。
俗話說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兩人長時間的較量,初時的毫厘之差便漸漸越來越大,楚寒心慢慢穩居上風。麵對楚寒心的劍,張蘭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招招皆需全力以赴,因此無法顧忌傷勢,他此時隻覺肌膚似要裂開,內息運行不暢。
楚寒心雖然也受困擾,但他出劍卻不受影響,蓬萊劍法的精要如泉水一般流淌出來,其劍返璞歸真,卻又保留殺伐之意,端是厲害無比。他的劍是噬人的猛獸,凶牙已露,猙獰畢現,然而奇怪的是,張蘭亭卻生出那凶牙遲遲未落的感覺。
張蘭亭的劍依舊霸道絕倫,常人自然不敢冒犯其威,可是在楚寒心的眼中,雄偉山嶽卻有根基不穩之患。張蘭亭此刻無力祛除此患,唯有堅持著一劍又一劍去抗衡。兩人劍來劍往,互有損傷,但是楚寒心終歸是占據上風。
他並不急於施展殺招,而是打算慢慢消磨對手的力量。上一刻張蘭亭一招“修短隨化”,出劍縱橫無拘,劍氣漫漫,此招境界頗高,但被楚寒心一劍破了個幹淨。下一刻張蘭亭使出一招“臨文嗟悼”,劍意茫茫含悲,招式流離而飄搖,但還是逃不過被楚寒心破解的下場。
張蘭亭身受劍傷越多,他越覺得楚寒心未盡全力,難不成他竟是打算活捉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血祭人選,卻也知素天心研製出令血液不凝的藥物,那麽楚寒心犯不著費這番功夫擒拿自己。活捉他的難度,可比殺死他高上數倍。
楚寒心豈能不知殺死張蘭亭更加容易,但他卻不能那麽做,於是他又心生一計。隻聽他戲謔道:“此次我族兵分三路,除了攻打太一教和囚龍寺外,天地二尊於陵陽城守株待兔,誓殺雪鴻和木青龍。張元宗一直留心蓬萊的消息,你說他最終會選擇增援誰?”
張蘭亭聞言心中一亂,手中劍微微亂了章法。楚寒心暗道果然如此,又含笑道:“聽聞張元宗素重俠義,行事先疏後親,我猜想囚龍寺和陵陽城他都有可能去,唯獨你們太一教可能性不大,原因不外乎你倆是兄弟,你說呢?”
張蘭亭臉色愈寒,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楚寒心所言並非胡謅,可謂給他了一記重擊,以往不堪的記憶衝擊得他方寸大亂。他忽然含憤施展了一招“世殊事異”,此招大開大合,有風卷殘雲之威,但需要耗費大量內息。楚寒心隻道他是心生不忿,想要怒起反擊。
忽見他這一招中途一個不穩,劍招偏離運行軌跡,不由露出一個明顯的破綻,此招威力也差強人意,想必是內息不濟所致。楚寒心洞悉張蘭亭身體狀態的窘迫,明白以他的傷情冒然施展此威猛之招,確實有此風險,遂不疑有他,倏然一劍刺出,但依然旨在傷人。
張蘭亭料到楚寒心不會施展殺招,於是憑著生受一劍,緊接驚變陡起,他那偏移的一劍忽如閃電急轉,深深刺入楚寒心的腰畔。楚寒心悶哼一聲,倉然後退,同時連斬一十三劍封住來路,然而張蘭亭並未趁勝追擊,一則他也受了一劍,二則十三招斷後之劍頗具威力。
張蘭亭雖然費解楚寒心為何舍易求難,其之前的殺意也漸漸減弱,但是他知道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於是他將計就計,假裝被其激怒,然後以傷換傷。楚寒心落地一個趔趄幾乎沒能站穩,他握劍支地,陰測測地盯著張蘭亭,不甘道:“好個奸猾的小子!”
張蘭亭冷冷地回望他,他這一劍絕對夠他受的,其實他自身情況並不比楚寒心好多少,但終究是扳回了劣勢。兩人靜靜盯著彼此,沒有即刻再戰之意,他們默契地選擇僵持,暗中抓緊時間調息。
正在此時,東麵響起陣陣清嘯,兩人臉色陰晴不定,顯然皆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不大會兒,東丘之上出現一道青色的身影,那人瞧見山坳慘烈的戰場,起身化為一隻青鳥,向山坳急衝直下。
楚寒心漸漸看清那人麵容,不由大吃一驚,心中猶豫片刻,竟毅然轉身逃走。青衣男子掠至張蘭亭身前欲要查看他的傷勢,張蘭亭陰陽怪氣道:“你來得真是時候!”張元宗不由感到一絲尷尬,但他又覺張蘭亭的語氣不似以前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