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風蕭水寒 孤峰絕立
若非太一教主親口承認,諸位長老怎會相信自家教主在這場劍鬥中敗北。以觀戰的情形而論,張蘭亭劍氣蕭蕭,威勢盛而不衰,張元宗木劍毀折,氣勢蕩然無存,最後那不知所謂的一招如何就此定了此局?不過以這位年輕教主的脾性,定然是真得敗了,否則也不會當眾認輸。
此戰已畢,除了巫千雪、玉無雙等人慶幸兩者未有損傷,也未造成不可收拾的慘劇,餘人皆是心事重重,此戰著實太過震撼。楚青岩整張臉都透著笑意,蓬勃的朝氣裏滿是自豪,師兄自始至終都是獨一無二的。白魔對張元宗報之淡淡的微笑,似是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
陰陽鬼率先匆匆離去,他急於抓住契機,閉關突破多年桎梏。公羊槐有些怔忪自己離師弟越來越遠,唯剩悵然無奈。冼星見和陳氏兄弟劍心顫動,因此拓寬了他們的劍道。丁半山等三位老人竭力平複心緒,然依舊殘存了一絲英雄遲暮的傷懷。
此間事了,張元宗、張蘭亭、白魔、巫千雪、玉無雙、楚青岩六人聚於雲浮宮,此外再無旁人。他們選擇內院一座八角亭中相談,四麵空闊,避免隔牆有耳。亭中彌散著一股冷淡的氛圍,猶似徐風捎來了一縷春寒。
張蘭亭神色平淡冷漠,既沒有乍見時的怨恨失態,也沒有比鬥的壯懷激烈,麵對張元宗如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好似放下了過去的種種。可是如果真得是拿得起放得下,又何必不以兄弟之禮相待?
巫千雪和玉無雙最是憂心,不過此時皆甚是收斂,維係著表麵上的平和。白魔卻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態,自他知道太一教主是張元宗的小弟伊始,便覺得會有趣事上演。楚青岩最是藏不住情緒,不住撇嘴以示抗議。
張蘭亭忽然開門見山道:“你上山所為何事?”張元宗平靜道:“除了踐約,我還想借純鈞劍一用。”自上山延宕近三個月,不知火焰島是否安寧,他顧不上張蘭亭的疏離,直接道出來意。巫千雪、楚青岩未曾向旁人吐露內情,張蘭亭、白魔、玉無雙此刻方才知曉張元宗獨上九幽的目的。
純鈞劍曆來是太一教主的佩劍,對太一教來說自是擁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它是教主身份的象征,豈能外借於人?更何況借劍之人來自龍門。龍門與太一教明裏暗中的糾葛自不必多言,單說純鈞就曾斷於龍門前輩之手,被強行剝離靈魄,怎麽看太一教都不可能將純鈞借於龍門傳人。
張蘭亭神色如常,隨意問道:“你借純鈞幹什麽?”張元宗本意是說服太一教共抗蓬萊,其中內情自然不必隱瞞,道:“藏劍閣的五行周天劍陣,需以上古五劍補齊陣眼,方能徹底激發劍陣。現如今已得其四,獨缺純鈞。”
即便張蘭亭已是處變不驚的太一教主,聞言也露出一點驚異,上古五劍流傳不知歲月,很難同世齊現。今世,他先在晏無情手上見過巨闕,後在雪鴻手中見過湛盧,這已經是很難得了。勝邪據說一直被藏劍閣閣主所珍藏,而魚腸一直音訊全無,沒想到竟然也被他找到。
上古五劍,得其一已是氣運眷顧,他卻要集齊五劍,僅是為了一座劍陣。張蘭亭知道藏劍閣有一座五行周天劍陣,其實泰半的江湖人都有耳聞,不過藏劍閣不涉江湖之爭,又無正邪之辨,一心一意閉門鑄劍,到沒有什麽勢力侵擾,因此也無人得見劍陣之威,而劍陣有缺就更無從知曉了。
張蘭亭稍稍思量未果,道:“以上古五劍為陣眼,真是好大的手筆,難為你為此奔走。你們為何要補全劍陣?”張元宗眼光一頓,緩緩道:“為了抵抗蓬萊的截殺。”張蘭亭雙眼微微一眯,瞳孔裏翻騰著波瀾,喃喃念叨道:“蓬萊?”
張元宗已知昏迷期間九幽山發生的事,旁人或許會認為慕容太陰是正道隱世高人,但他卻第一時間將其歸於蓬萊一流。她若真是正道高人,又何必拖到近年方才出手?他無法確定太一教中是否還藏有慕容太陰一般心懷叵測之人,所以特意要求摒棄左右。
接著,張元宗將千年之劫和蓬萊陰謀盡數娓娓道出,連他與張蘭亭的出身也和盤托出。白魔曾從張元宗之口得知好些蓬萊的消息,今日聞其詳述,依然難掩驚意。張蘭亭一臉肅然,眸子裏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光,方才徹底明白那日張元宗和素天心的談話。
張元宗口中吐露似是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甚至有些荒誕不經,可是亭中諸人皆是一臉凝重。蓬萊所行之事已經不關正邪之爭,而是要徹底地瘋狂地滅絕人倫。千年之前,神魔大戰,江湖中一直都流傳著這個傳說,可是誰又會將其當作曆史。
當說到天命之選時,張蘭亭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淡淡望向花容驟變的玉無雙,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後收回目光直待張元宗說完。原來江湖中已經開始醞釀著這樣一件大事,可江湖豪氣依舊,誰會知道,誰又會相信,他們將會麵臨怎樣的災難?
亭中沉默良久,張蘭亭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意。張元宗立場鮮明而堅定,他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是要對蓬萊大義滅親,這個場景好似當年他厚待雲崢,而冷落自己。他一直告誡自己要釋懷,可是難免還是想起當年的事,心中塊壘難平。
他努力壓製怒意,冷冷道:“隻怕你不僅要借劍,還想聯合神教對抗蓬萊。”張元宗未打算向他開口,而是準備另與白魔磋商,此時被他挑破心意,隻得承認道:“我確有此意。太一教是中土第一勢力,若能共同對抗蓬萊,勝算也會越大。”
張蘭亭意味深遠道:“共同?與誰共?與誰同?”張元宗感覺一股懾人的氣息向自己逼來,皺眉道:“蓬萊勢大,諸派怎能各自為戰,還是守望相助為好。”張蘭亭輕蔑笑道:“你何不直接明說是與正道勢力聯合?”
張元宗微微覺得窘迫,轉而問道:“那麽你意下如何?”張蘭亭眉梢微揚,目光斜瞥,一字一頓道:“本座為何要答應你?”張元宗凝重道:“此時事關你和玉姑娘的生死,以及九幽山的存亡。蓬萊勢在必得,絕不會罷手。”
張蘭亭冷哼道:“那是我們自己的事,何勞你掛懷!”其餘人心性穩重倒也罷了,單單楚青岩大是不忿,插口道:“我師兄是為你們著想,別不識好歹!”張蘭亭雙目寒光如冰水倒瀉,楚青岩隻覺心中一悸,但依舊昂首挺胸,以示不屈。
張元宗適時打斷張蘭亭的發作,道:“你在嶗山已經見識過他們的厲害,若非我們眾誌成城,隻怕要青山埋骨,而這隻不過是蓬萊部分的實力。先不說那天地二長老定在楚寒心等人之上,就他們在中土暗中經營的力量也不容小覷。一旦他們傾巢而出,誰能擋得了蓬萊?”
張元宗言辭懇切,曉之以理,想要勸服張蘭亭,誰知張蘭亭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緩緩喟歎道:“神教成立至今應該也有千年之久了吧。”諸人納悶他為何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皆靜待下文。
張蘭亭瞳孔深處氤氳著一團漆黑,冒著森然的寒意,他隨意道:“自本座接掌神教,方才知悉教主一脈單傳的一些秘密。其中有一本開派祖師留下的劄記,劄記開篇有一段話,你們一定會感興趣。”
諸人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此事,皆驚疑地望著他,張蘭亭聲音奇異道:“‘神戰失利,殘族歸海,餘等滯留中土,隱姓埋名,不甘所學埋沒,慕東皇,遂建太一,望來日重返仙山。’留下這段話的人叫做獨孤客,乃是神教開派祖師之一。”
言畢,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在諸人身上逡巡,最後落在驚怔當場的張元宗身上。獨孤客的話再明顯不過,原來太一教竟還有這樣的淵源。若是放在以前,玉九重透露這條秘辛,白魔一定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如今時移世易,他難以等閑視之。
張元宗腦海中湧現了諸多紛雜的念頭,許多平日忽略的細節忽然水到渠成地聯係起來。太一教共有八脈弟子,蓬萊總分八部族人,天師古神之術高深莫測,境魔尤有勝之,藥王醫毒冠絕中土,病魔於此道已臻化境。原來一切都是一脈相承,他最後怔怔道:“沒想到太一教竟源出蓬萊!”
當他挑明諸人心中所想,餘人聞言皆是勃然變色。白魔、巫千雪、玉無雙處於太一教的核心,對此亦是聞所未聞。楚青岩眉宇間鋒芒隱現,一縷劍氣瀉出,流光微微移動,劍尖從袖口探出。
如今中土武林高手輩出,人才風流,可謂是難得的繁榮昌盛的大世。可碧波浩渺深處,傳說中的蓬萊竟虎視眈眈,欲一舉覆滅中土,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蓬萊已然敗露行跡,即便龍門趁機公之於眾,可天下又會有多少人響應?
孤懸海外,偏僻一隅,欲蚍蜉撼大樹,奢望顛覆廣袤無垠的中土,真是可笑不自量!危言聳聽!中土芸芸,料想最後不過視之為狂熱妄為之舉,一笑置之罷了。力挽狂瀾,改變曆史格局的從來都不是天下人。
太一教源自蓬萊,這是多麽可怕的真相!一旦兩者強強聯手,中土豈不危矣!而瀕臨這場浩劫的眾生卻還是蒙昧不知。時值千年,蓬萊現蹤,龍門少年已知師門的宿命,乍聞此語,不免心生戒備,條件反射地積蓄劍氣。
張元宗淡淡掃了師弟一眼,楚青岩漸漸鬆弛了繃緊的背脊。亭中充斥著緊張的氣氛,太一教的立場,或者說是張蘭亭的態度,將會影響中土對抗千年浩劫的格局。張蘭亭身軀微微前傾,微嘲道:“無論是神教的淵源,還是本座的出身,你認為本座該如何抉擇?”
張元宗無視他的嘲弄,鄭重道:“一旦蓬萊大舉出動,萬象搜靈陣運轉,中土破碎,生靈塗炭,太一教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白魔這時開口道:“中土是神教大業根基所在,萬萬不容他人染指。”
張蘭亭料到他會旗幟鮮明地支持張元宗,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輕敲亭中石桌,淡淡道:“誰說神教要獨善其身?”言下之意是要參與到這場浩劫中,白魔心下疑慮萬分,神教何去何從,當自今日起,遂問道:“你準備如何應對此事?”
張蘭亭佯作思慮,然後森然道:“本座倒要好好想一想,……若是率神教認祖歸宗,讓出九幽山,蓬萊想必樂見其成。蓬萊先祖也是本座的先祖,蓬萊之仇也是本座之仇,何不同他們一道將中土攪個天翻地覆,豈不快哉!”
此言令人膽戰心驚,若太一教真要助紂為虐,中土必將流血漂櫓。張蘭亭忽而皺眉搖頭,認真道:“此舉不妥,神教與蓬萊畢竟是同源不同流,歸附之後隻怕地位尷尬,本座怎能仰其鼻息,還是作罷。”
諸人提起來的心又慢慢落定,張元宗並不認為他是鬆口同意,果然聽其又冷聲道:“神教誌在天下,這等荒洋宵小不足為懼,若是井水不犯河水便相安無事,若膽敢來犯,定叫他們有來無回。至於囚龍寺等派的生死又與本座何幹?”
亭中諸人臉色又是一變,齊刷刷盯著張蘭亭的麵容,揣測他此言的真假。無論是方才投靠蓬萊之言,還是此時隔岸觀火之語,都會將中土置於烈火烹油之上,蓬萊長驅直入,不知將有多少人遭殃。
張元宗斟酌道:“以前的青城,如今的峨眉,都滅於林婉君一人之手,就是敗血之亂,也是她一手促成。那慕容太陰隻怕也不是別人,正是蓬萊的高手,甚至位列十魔長老之位。若是蓬萊不正麵應戰,一意行那陰詭之事,無人能夠幸免。”
提起慕容太陰,玉無雙臉色一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自己根本不具有報仇的實力。張蘭亭冷冷道:“總有一天本座會親手將她的頭顱擺在師父的墓前,就不勞你費心。”玉無雙微微垂落目光,漸漸平緩了心緒。
張元宗不以為意,繼續道:“先不談蓬萊的高手如何厲害,便是這些詭譎手段也令人膽寒。觀當今各方勢力,太一教當為中土第一,他們遣人潛伏如此之久,怎麽看來九幽山都是他們首要解決的目標。”
張蘭亭目光微動,鄙夷道:“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伎倆。”張元宗平靜道:“以蓬萊的手段,要想在昆侖等地定穴血祭並不是難事,而九幽山占據天險,太一教又高手眾多,很顯然他們最棘手的便是你和九幽山。一旦天象鼎盛,蓬萊勢必施展雷霆手段。”
“如果他們想要畢其功於一役,一定會全力攻打九幽山,你們將會承受最大的壓力。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太一教都會元氣大傷,此消彼長,那時又當如何?再談什麽雄圖大業,都是枉然。”
兩人雖然是親生兄弟,但張元宗代表了正道,張蘭亭代表了邪道,之間自然無法用直白敏感的語言。張蘭亭忽然笑道:“依你所說,神教與蓬萊敵對,必敗無疑,那麽本座還要重新考慮考慮,是否有必要歸順蓬萊?”
張元宗渾身陡生凜然之氣,轉而又化為鬱鬱之意,最後悵然道:“無論你我怎麽抉擇,蓬萊都不會放過我們。他們已經被仇恨泯滅了人性,我們在他們眼中隻是布陣的工具。當年,我們的娘親不就是為此而死嗎?”
張蘭亭呼吸一窒,胸腔中有股氣流在衝撞,疼痛如此清晰。娘親?娘親!即使他沒有絲毫的記憶,可那種母子之情本就深深烙印在骨血之中。張素瓊為了他們兩兄弟,被蓬萊逼死,當張元宗生生揭開落滿塵埃的過去,他心中不免惻然。
他有些憤恨他故意提起娘親,渾身散出一股戾氣,一雙怒目電射張元宗。此刻張元宗神色冷寂,雙眼有些失神,眸底是粘稠地化不開的悲傷。在張蘭亭的印象中,處境再艱難,他也未曾有過這樣的神情,他一直都是溫和、包容而平淡的,他忽然不想再追究他的過錯。
良久之後,張蘭亭冷笑道:“姑且認為你所言非虛,本座若同意聯盟,但那些名門正派真得能夠放下成見,與神教聯盟嗎?到時候又由誰來發號施令?”他盯著張元宗一點點褪去笑容,最後隻剩下嘲諷。
張元宗頓時啞口無言,縱觀武林大勢,囚龍寺、雲家、一線天或許暫時能夠化解隔閡,與之共抗蓬萊,但是花家、蘇家對太一教恨之入骨,昆侖、天山也不屑與之為伍,武夷宮意態難明,正邪殊途,輕易不能化解。
張蘭亭的話一針見血,諸人皆是一默,正邪水火不容,即便是生死攸關,隻怕也難以形成聯盟。張元宗沉吟道:“要想合作無間,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抗蓬萊也不需要中土武林如鐵板一塊。”
白魔若有所思,道:“你有什麽想法,隻管道來。”張元宗頷首道:“蓬萊的計劃不外乎兩點,一是查找七處龍穴,確定祭台,二是擒拿天命之選,收集血液。我初時本想聯合諸派緊守山門,然山嶽莽莽,龍穴難定,勞神費力,也難有成效,而著眼天命之選就容易得多。”
白魔心中推斷幾分,道:“你的意思是說,放棄守護祭台,以保護天命之選為重。”經過與蓬萊幾次交手,張元宗初步知悉他們是怎樣的一群人,意誌堅定,實力超絕,諸派怎麽可能守得住山門?
他解釋道:“七處祭台坐落於中土各地,龍穴所在又無從得知,對我們來說守護不易,力量也會被分散。同樣蓬萊也不會將重心放在祭台上,一來蓬萊境魔極善尋龍定穴,查定龍穴並非難事,二來他們族人數量畢竟有限,不可能浪費在此事上。”
“隻要他們得到天命之選的血液,定會侵入諸派山門。蓬萊合力,諸派封鎖必會土崩瓦解。由境魔點中龍穴,再由公孫純陽於龍穴之上布設血陣,進行血祭,血氣攜陰陽之力注入龍脈,激發龍氣。一旦萬象搜靈陣布成,借助北鬥星辰之力,一切便就晚了。”
諸人聞言皆是一陣心寒,腦海中不由虛構出一副人間煉獄的情景。白魔恍然道:“所以你打算將讖言中的一十四人召集於藏劍閣,欲以五行周天劍陣護之,可是你就不怕蓬萊趁機將你們一網打盡?”
張元宗無奈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蓬萊高手著實可怖,未免被他們分而擊之,還不如聚在一起,有劍陣為依仗,或能抵擋一二。再說以己為餌,牽製住他們的注意力,免得他們四處為禍。”
張蘭亭毫不掩飾自己的冷嘲熱諷,道:“都已經自身難保,還改不了那套悲天憫人的做派,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張元宗微微一怔,又恍似未聞,另道:“我不奢望太一教能同諸派冰釋前嫌,隻是希望能夠暫時止息幹戈,先解決眼前的大患。”
張蘭亭似笑非笑道:“就這樣?本座卻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張元宗神色微凝地看著他,約莫猜到他的心思。果不其然,張蘭亭繼續道:“本座雖然不願借助蓬萊之力,但有蓬萊這種外患,正可促進武林一統,神教怎能袖手,錯失這個良機?”
諸人聞言皆驚疑地望著他,不知其是否真有此意。太一教曆來未曾以囂張跋扈之勢四處攻城略地,而是以適宜的分寸步步蠶食,這既能壯大自身,又不至於犯了眾怒。當年的“敗血之亂”恰恰是犯了眾怒,才會被正道武林聯合打壓。太一教自然不會重蹈覆轍,去年攻打花蘇兩家,並未引發正道其他高門大派群起抵製,正是此理。
從地域歸屬來談,蓬萊是外敵,行滅頂之事,來勢洶洶,盡管現下少有人相信,但隻要蓬萊陰謀進行到一定程度,不信的也會信了。那時候,中土各方必定具有抱團取暖的需求,若真到了生死艱難的境地,難免會有勢力靠向太一教這棵大樹。
張蘭亭漠聲道:“待中土瀕臨絕境,本座趁機振臂一呼,必是響者雲集,再一舉收服蓬萊,豈不是天下歸心?到時候宇內海外,都以神教為尊,大業自成!或許將來本座還要感激蓬萊助神教削弱諸派的實力。”
張蘭亭此言不假,這的確是一統江湖的天賜良機,就看如何來控製這個度。如果一開始破解蓬萊的陰謀,太一教有何利可圖,還不如等大難鑄成,再粉墨登場,整個江湖都會被收入囊中。
諸人心中驚駭莫名,一統江湖本就是太一教的夙願,白魔也不好多說什麽。張元宗便要繼續勸說,張蘭亭擺手不耐道:“休要老調重彈,甭說什麽要遭殃也是神教先遭殃的廢話。”張元宗頓時被堵個正著,張口啞然無言。
亭中六人各懷心思,氛圍又陷入尷尬之中。半晌之後,張蘭亭麵上忽然露出猙獰之色,寒聲道:“好個蓬萊!把注意打到本座的頭上,真是膽大包天!本座豈能讓他們稱心如意!”他陡然緊盯著張元宗,冷聲道:“難道你們隻知道一味地躲避不成?”
諸人登時呆愣當場,張蘭亭的話頭轉得太快,方才一統江湖的豪言壯語煙消雲散。張元宗平靜道:“蓬萊野心難泯,我們不會一直被動防禦。待五行周天劍陣圓滿,沒了後顧之憂,我們自然要先發製人,若能一舉殺了公孫純陽,危局自解。”
張蘭亭將純鈞隨意丟在桌上,道:“隻要你答應今後幫本座辦一件事,現在就可拿走純鈞。”拿走純鈞意味著張蘭亭同意共抗蓬萊,張元宗豈有不願之理,隨即道:“我答應你。”張蘭亭冷哼一聲,道:“你不應該先問清楚答應的是什麽事,就不怕本座讓你殺了你師父?”
張元宗鄭重其事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若完成不了承諾,自會死在你的麵前。”張蘭亭冷笑連連,陰晴不定道:“說得真好!記住你說過的話!今天就到這裏吧。”然後他陡然起身,兀自離開了八角亭,玉無雙稍稍對諸人示意,也緊跟著去了。
亭中四人沉默良久,情勢急轉直下,前一刻還是不可化解的窘境,下一刻卻是峰回路轉。楚青岩撓了撓頭,遲疑道:“我們是不是被人耍了?”白魔輕笑道:“看來,他一開始就存有對抗蓬萊之意。”張元宗聞言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楚青岩皺眉道:“不知他會讓師兄答應什麽事?師兄你是重諾之人,如果他真要你殺了師父?那該怎麽辦?”張元宗淡笑道:“你瞎擔心什麽?我自然有別的辦法。”楚青岩放心道:“那就好,什麽事都難不倒師兄。”
張元宗但笑不語,白魔和巫千雪卻是臉色微微一變,暗道但願永遠都不要到了那般處境。他尚義任俠,若是欺師滅祖,或者亂殺無辜,他是萬萬不會去做的,而他的“辦法”就在他對張蘭亭說的最後一句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