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飛龍在天 劍戰玄黃
巨闕劍意精純渾厚,倒卷湧向晏無情,包裹她,滲透她,護佑她。傳言有名劍認主一說,上古巨闕正顯靈異,無雙的劍意充盈她的奇經八脈,可是依舊無法戰勝吞靈蠱的吞噬。晏無情最後一點人性似乎也要湮滅在吞靈蠱的詭音之中。
陡然之間,宛如從虛無中破出一柄仙劍,瞬間便奔襲至陳清玄的近前。那是一道劍氣,陳清玄自然領教過這種無形劍氣,但是這一次卻更令他感到震撼。他幾乎覺得斬向自己的是一柄真實的劍,蓋因速度太快,因而以實化虛。
陳清玄臉色微變,身軀一刹那繃緊,如同冬風中彎曲的梅枝。僅是一道劍氣,他感到迫在眉睫的危險,已然無暇顧及晏無情。他的銀劍本能似的滑出袖口,銀光跳躍,以攻為守,交錯迎上那一道轉瞬即至的劍氣。
他無心禦蠱,與吞靈蠱相通的心意戛然而斷,沒了主人的驅使,吞靈之音也緊跟著斷了。晏無情不受吞靈蠱的控製,情勢未再惡化下去,卻也沒有立馬恢複神智,隻見她呆立當場,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陳清玄後退一步,銀劍堪堪擊碎了劍氣,但是碎裂的劍氣並未消失無形,而是化作無數更細小的劍氣,形成更大範圍的攻擊。他再次揮劍迎上,撩起一片銀色的劍幕,推向那些凶猛的細小氣劍。他不得不再退半步,總算是擋住了這一道劍氣,隨即驚怒道:“是誰?”
他偏頭向劍氣斬來的方向望去,一位灰白衣衫的老者正從五丈外一步一步走來。陳清玄並未被老者平凡的麵容所迷惑,隱隱感覺他平凡的形容裏潛藏著一條蟄伏的真龍,一旦真龍騰躍,那將是風雲變色。
陳清玄冷冷道:“你是誰?跟張元宗是什麽關係?”他怎會認不出老者施展的便是龍門劍氣?老者望著呆若木雞的晏無情一眼,雖還未完全癲狂入魔,但情況也並不樂觀,他稍稍一頓,然後平和道:“老朽木青龍,張元宗正是劣徒。”
陳清玄心中已有猜測,但是聞言依舊吃了一驚。他曾同張元宗交過手,那樣的高手在江湖上殊為罕見,那麽他的師父又會是怎樣的人物?他輕轉銀劍,劍尖微微向上,同時意沉丹田,胸前的吞靈蠱齊齊盯著老者。
木青龍踱步走向晏無情,陳清玄見其泰然自若,越發不知其深淺,一時有些遲疑,不願冒然出手。晏無情僅差一步就徹底遁入魔道,現已失去理智,他不相信木青龍還能救得了她,於是輕視道:“除了吞靈蠱,這世上沒有誰能救得了她。”
木青龍在晏無情身旁站定,默然打量片刻,淡淡道:“年輕人,你眼中的世界代表不了整個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夫還未出手就下此論斷,不嫌為時過早嗎?”他倏然一指點在晏無情的眉心,一縷溫和的劍氣透入。
晏無情渾身一震,手中的巨闕也不由顫動,劍氣繞著劍身流轉。她雙眸忽然清光一亮,然後她眼瞼輕闔,便昏睡過去。木青龍將其安置好,劍指運氣又點了她幾處大穴,以龍門秘法護住她的心脈。
陳清玄束手看著這一切,忽哂笑道:“你說的不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你不識吞靈蠱,自然不知曉它吞魂噬魄的厲害。晏姑娘人性將失,魔性必盛,就是大羅神仙出手也救不了她。”言語中盡是對吞靈蠱的自負。
木青龍淡淡望著陳清玄意氣風發,笑道:“人,總是妄自賦予這個世界自己的定義。我問你,何為神性?何為魔性?何為人性?吞靈蠱真得能吞魂噬魄嗎?年輕人,你自己都未弄明白其中關竅,還敢如此放言。”
陳清玄眼中異色一閃而逝,轉而戲謔道:“想必你認識一個叫張水衣的人,她曾因純鈞靈魄入魔,若不是我用吞靈蠱救她,隻怕她現在還是一個躺在白雲庵的活死人。如此說來,你們還欠我一個人情。”
木青龍稍稍一默,淡淡道:“魚,不會因為口中魚餌感念垂釣者的恩情。你們包藏禍心,偽善即惡,何必惺惺作態。方才情勢緊急,我出招難免有偷襲之嫌,你倉促應招,必定不服。百般道理都隻是勝者之言,出招吧。”
陳清玄未想到木青龍這般直接,默然地盯著他,暗暗凝聚氣勢,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巔峰。他是蓬萊十大長老之一,僅是如此也足夠傲視武林,更何況自陰陽雙蠱合一之後,他無需再忌憚任何一個人,包括天地兩位大長老。
他看著平凡又不平凡的老者,並未立馬以吞靈蠱對敵,而是揮劍殺向木青龍,以作試探。他劍法造詣極高,一對銀劍更是特立獨行,劍鋒非如常人那般對敵,而是相互成犄角之勢,他的殺招不在劍上,而在劍外。
木青龍看出他劍上的獨特之處,這是他第一次同蓬萊人交手,觀其劍法不免生出幾分驚詫之意。陳清玄的銀劍湧動著濃烈的殺氣,殺招更是毒辣狠絕,沒有絲毫破綻。木青龍怡然不動,他對敵何須尋覓破綻,一道劍氣破空殺至,與銀劍硬撼。
此時陳清玄隻有一個念頭,這哪裏是什麽劍氣,明明就是一柄劍。內息狂湧入劍,勉強擋住了這道劍氣,卻更讓他惱羞成怒。他何時成為一個需要竭盡全力才能維持尊嚴的人?他看著木青龍淡然自若,心中更加不甘。
他稚子之心的表象蕩然無存,唯有剩下最真實的狠厲。林婉君以攝魂術稱絕,但她卻最在意的還是青玉手。陳清玄亦是如此,他以蠱術為尊,骨子裏還是在意自己的武學修為。他們雖然口上不承認,但是內心卻如出一轍,希望自己同楚寒心一般,靠的是自己的實力,他們都有一顆傲心。
陳清玄勇戰木青龍,身法之變幻莫測,劍法之奧妙無窮,內息之雄渾霸道,可謂當世罕見。若是有第二人在場,定會為木青龍捏一把汗,麵對這樣的高手,這樣的劍法,將會承受怎樣的壓力?
木青龍卻如一尊泥塑,站在那裏竟未挪動一步,雙肩也未動一分,僅是以肘為支點,手腕為要,輕描淡寫地揮灑劍氣。他那副模樣實在太隨意,铩羽在劍氣之下一次,陳清玄的心便沉一分。雖然銀劍越戰越勇,但他隻是與之憑空交戰,無法近得了他的身。
陳清玄一張臉陰沉得可怕,銀劍迅捷地在手中翻飛,好似握著兩道光,極盡變化之妙,隻要木青龍稍有懈怠,銀劍就會刺入他的中門,帶起一串血花。陳清玄自然無法如願,所有的精妙最終都變得笨拙。
他不信邪,渾身氣機一凝,身法也緩慢許多,意落入心中,心遨遊丹田,銀劍同身體相合,融為一體。劍者的意誌、心境,在此刻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銀劍在此刻發生了變化,不似方才的鑽心刺骨。
銀劍之間,凝聚著一股驚人的劍勢,冬日的寒意更盛了。他四周的枯草、石礫被無形的力量碾壓,化作齏粉。氣、意以及自然之勢都作用在那一對銀劍之上,陳清玄在這一刻恍似成為一尊劍魔。
他所有的精氣神都達到巔峰狀態,銀劍向前壓下,那股劍勢如碎山毀嶽一般,狂壓木青龍。龍門掌門目光微閃,蓬萊的武學果然冠絕天下,中土又能找出幾人。他身體裏陡然破出一道衝霄的劍意,他袍袖一揮,劍氣如雨幕,無處不在,不孔不入。
陳清玄的劍勢頓時一弱,他硬憋著一口氣,忍耐著心中的寒冷,生生衝破劍氣,刹那就到了木青龍的眼前。木青龍但笑不語,劍指倏然而出,點在劍勢最盛之處,完全不顧及血肉之軀被劍勢絞碎。
那是怎樣令人驚歎的劍指,蘊含著秘魔般的力量,雲淡風輕的一擊,勢在必得的一擊,劍勢盛極而衰,僅剩下一對在風中搖曳的銀劍。木青龍望著陳清玄驚怔的神色,平和道:“靠近我,隻會更危險。”
他緊跟著揮出一掌,向陳清玄隨意壓去,這一掌猶如夜幕籠蓋四野,星海之光皆為劍氣。陳清玄從未如此之近置身在這樣的招式之下,那萬千的劍氣似要將自己刺個千瘡百孔。他呼吸一滯,心髒好似被一隻手攥緊,此刻他隻有本能地揮劍。
銀劍幾乎要脫手而出,他死死握住劍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手中的劍才是踏實的,別的他也顧不上了。銀劍展現了瘋狂的鋒銳,毒蛇露出它的尖牙,陳清玄在漫天的劍影中撕開了一條缺口,退避到安全的距離,顯得有些狼狽。
隻有傻瓜才會想靠近木青龍,陳清玄的傲氣終是被擊散,他尷尬地握劍戒備。銀劍暗淡了光華,鋒芒畢露的劍招也變得鈍拙,他慢慢垂下了劍尖。他認識到自己與木青龍的差距,不過心中仍然存了一份傲氣,相對於蓬萊這彈丸之地,中土幅員遼闊,難免會出一兩個異人。
龍門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門派?已然力壓中土武林的張元宗,幾乎是江湖最強的木青龍,還有那遊戲風塵的莫子虛和棄徒朱浩昌,皆不是碌碌無為之輩。龍門雖人微,卻個個驚豔當世,幾欲與蓬萊比肩。
陳清玄神思回歸,不由又生出僥幸的意味,暗歎:幸好,幸好。他冷冷道:“我承認在劍道上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勝負未明,塵埃未定,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木青龍含笑道:“老朽也想試試吞靈蠱有何神異之處?”
方才吞靈蠱藏在衣襟內,此時受主人心意爬了出來。陰陽雙蠱形容如出一轍,在陳清玄的灰衣上龍盤虎踞。也不見陳清玄如何施為,忽然從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空中出現昆蟲飛舞的身影,地上布滿了各種爬蟲。
冬日裏的嶗山,不似溫暖的苗疆,很多毒物抗不過自然本性,需要進行冬眠,但是被吞靈蠱召喚的毒物依然不少。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團團圍向木青龍,甚至還能瞧見幾條毒蛇,幾隻毒蛛。
木青龍劍氣外放,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試探。”劍氣過處,盡是一片死屍,剩下的毒物紛紛辟易,不敢靠近丈內。吞靈蠱的王者威壓散發,依舊有絡繹不絕的毒物匯聚於此,烏壓壓的一片圍困著木青龍,腥熱之氣翻卷不息。
然後,陳清玄露出邪異的笑容,吞靈蠱默然張口。萬千毒物一陣騷亂,但是它們不得令皆不敢擅自離去。木青龍霎然感覺無形中有什麽東西鑽入自己的身體裏,渾身的劍氣陡然一弱,周圍的毒物頓時縮小到三尺的範圍內。
木青龍滿眼白茫茫的一片,四麵八方彌漫著濃濃的白霧,分不清東南西北,甚至雙腳都似乎踩在雲團之上。他冷靜的目光逡巡片刻,然後凝視著自己的手掌,那是一雙小兒的手,刹那間他回到了小時候。
“你幼時困苦,正合乾卦的象辭:潛龍勿用,無需妄自菲薄。你本姓木,木主仁,其性直,有惻隱之心,質樸無偽,你本性亦如此,所以我才會看中你。東方屬木,又以青龍為靈,我便重新為你取名木青龍,望你來日有飛龍在天之時。”
不知何時,木青龍右側冒出來一位清俊的中年男子,望著白霧兀自說道。木青龍脫口道:“師父……”他心跟明鏡似的,幾十年的記憶提醒著他,一切都是假象,可是自師父去後這麽多年,他業已記不清他的模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清師父初見時的樣子。
師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記得賜名時是師父說的最多的話。他又忍不住喚道:“師父……”他並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一切都在不言中。即使自己已是白發蒼蒼,可他最懷念的還是習藝的歲月。
師父問道:“青龍,你可恨你的父母?”木青龍沉默不語,他幼時出身貧寒,災難年月被父母所賣,受盡折磨毒打,有幸遇上師父。他雖然記不清父母的麵容,但是他們的無情還是那般刻骨銘心,怎麽也抹不去。
麵前的白霧忽然淡去,露出清晰的世界,他們正身處一個小山村,十丈外的茅屋正是木青龍的家。此刻屋外一個漢子正挾著一個男孩拖拐,小男孩死抓著門框嚎啕大哭,漢子露出不耐的神色,眼見著就要放棄這單買賣。
這時屋裏飛出一腳正踢在男孩的肚子上,小男孩吃痛鬆手,依舊呼叫道:“娘!娘!我怕!別賣了我!”屋中傳出一道氣急敗壞的男子聲音,凶狠道:“小崽子,你給老子消停點,不賣了你,我們這日子還怎麽過!”
無論男孩怎麽掙紮也掙脫不了漢子鐵箍一般的手臂,而屋內始終沒有傳出母親的聲音。人販子將半袋糙米扔進了屋子,屋中叫道:“怎麽隻有半鬥?”人販子惡聲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世道,你這崽子指不定還是賠錢貨,你若不要,我們現在就把他還了你。”屋中頓時沒了聲音。
木青龍握緊雙拳,看著自己的弟弟隻換了半鬥糙米。在此之前,他們家已經賣了兩個姐姐一個妹妹還有自己,如今連最後一個孩子也被賤賣。世上怎有如此自私自利的父母,犧牲所有的孩子,隻為延續可笑的日子。
師父開口道:“你既已入了我門下,與過往便再無幹係,有什麽想做的隻管放手去做。”木青龍心中一震,呆在當場不知所措。師父又道:“江湖人快意恩仇,你去殺了他們,斬去所有的牽掛。”
木青龍忽然發現自己手中握著一柄劍,心中升騰起一股衝動,昨日自己承受的今日又在弟弟身上上演的一遍。稚嫩的心麵對變故的恐慌是多麽的可怕,感覺天塌地陷,以身墜入地獄之中。
人販子的重拳不時落在弟弟瘦弱的身體上,而父母自始至終都未踏出房門一步。那個乖巧的弟弟,那個整日粘著自己的弟弟,那個把家中每個人當作庇護的弟弟,在這一刻見識到人世的殘酷和無情。
師父淡淡道:“天道無情,人間又何嚐有情。徒兒,你一定要明白,人要為自己活著,才是這個世上最大的真理。去吧,用你的劍去救你的弟弟。”師父的聲音帶著一點蠱惑的味道,木青龍心中的怒意越來越盛。
他滿眼是冷漠的房門和歇斯底裏的弟弟,一股殺意繚繞在心間,世間不平事,唯有劍斬之。他不要做弱者,不要對任何事感到無力,他此時有了力量,有了劍。隻要他跨出那一步,揮出那一劍,他便能改變弟弟的命運,掃除這世間的齟齬和肮髒。
陳清玄傲然地望著雙眼緊閉的木青龍,他周身的劍氣已然不穩,毒物們又挺進兩尺,眼見著就要撲到木青龍的身上,將其置於自己毒吻之下,即將化為一灘血水。憑你再驚豔萬古,又怎是吞靈蠱的對手?你讓晏無情躲過一劫,那麽就由你來代替她成魔,亂了整個江湖。
人總會忽略他們眼睛看不到的東西,陳清玄也犯了相同的錯誤,準確的說是他對吞靈蠱太過自信。龍門中每一個人都有一柄劍,一柄屬於自己的劍。這柄劍是他們的悟道之劍,蘊含了劍者的無上意誌。
就在陳清玄誌滿意得的時候,木青龍驟然睜開雙眼,神光泫然,精氣氤氳。劍意如狂風驟雨,從他的身體裏爆發出來,四向奔湧席卷,籠罩天穹大地。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的劍護住了他的靈台,喚醒了他。
浩蕩的劍意破除心神中的邪意,待靈台清明,他渾身微震,狂暴的劍氣斬向四野,近身的毒物被一掃而盡。近旁的一切實物都碎成粉末,灑在地上鋪成一塊方圓三丈的沙地。劍氣長久不衰,他一步一步走向陳清玄,所過之處,萬劫不複,皆是毀滅。
陳清玄震驚地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木青龍仿若一條衝破混沌的蒼龍,展現著自己真正的力量。龍藏爪於雲中,並非沒有利爪,高手藏拙,也並非黔驢技窮。陳清玄對木青龍有了重新的認識,他就是一條遨遊在九天之上的真龍。
陳清玄在遠處便感受到劍氣襲來,連忙運功抵擋,衣服下的肌膚泛起一層戰栗。望著木青龍向自己走來,他強忍著不後退一步,銀劍揮舞斬滅眼前的劍氣,同時再次以心禦蠱,他不相信吞靈蠱會就此敗北。
陰陽雙蠱在他的衣襟上繞著圓圈遊走,已然看不清是兩條靈蠱。木青龍感受到空氣傳來詭譎的異動,透過不可一世的劍氣,輕易擊中了他。他恍惚間又置身在紛繁錯亂的場景中,那些被篡改的記憶,隻為引誘他踏出那墮入地獄的一步。
吞靈蠱的無聲之聲很是靈異,被其擊中者,皆會陷入充滿陷阱的幻界中。木青龍步伐稍緩,眼中精光暗淡,頓時身上的那柄劍透出一道涼意,從中丹田而入,上衝上丹田,下貫下丹田,繞周身而行,風吹花落,洗滌塵穢。
吞靈蠱的攻擊並未拖延多久,木青龍渾身劍意煌煌,猶似一柄最純淨的劍,萬邪不侵。陳清玄見狀臉色愈加難看,若連吞靈蠱都擋不住木青龍,那麽自己還能依仗什麽破解眼前的困局。
木青龍邊走邊道:“吞靈蠱吞魂噬魄隻是你危言聳聽而已,你可曾試過吞靈之音?若你嚐試過,你就會明白,所謂的神性、魔性、人性,都隻是我們的本性而已,它們不可分離,此消彼長,卻不會消失,更不會被吞靈蠱吞噬。”
陳清玄好似被當場揭穿謊言,心中翻騰起一股羞怒。無論是典籍傳說,還是他內心的認知,吞靈蠱都是被神化的存在。他最引以為傲的,甚至隱隱崇拜的吞靈蠱,在木青龍的口中隻是一隻類似天音蠱的靈蠱,如何不令人惱羞成怒?
他冷冷道:“見點皮毛,就敢妄自非議,吞靈蠱真正的厲害,你還未見識過。”木青龍淡淡道:“空口無憑,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陳清玄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方才的尷尬一掃而空,仿佛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笑。
圓轉如輪的陰陽雙蠱忽然放緩了速度,漸漸褪去了灰蒙之色,露出原本的黑白。它們陡然張口發出一個短促的聲音,似“咄”非“咄”,恍似大道本源的聲音。木青龍隻覺四肢百骸都在雷鳴般的轟響,身體裏陡生一個巨大的漩渦,自己如流水一般被吸附進去。
吞靈蠱展現了超乎想象的秘力,不似凡世的手段,一法既出,萬法皆滅。劍氣消弭,內息歸寂,木青龍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轉瞬間,他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灰色,那是死人的顏色,生命好似一點一點被吞噬。
一柄雪劍刹那間斬在兩人之間,它擁有嶺上之雪的孤寂,亦有白色焰火的熱烈。陳清玄的感受更偏向於那是一道冰冷的火焰,有著驚豔絕倫的色彩,同樣有著灼傷生命的危險。它焚毀世間萬物,也將自己化為灰燼,剩下的是最純粹最冰冷最不可動搖的意誌。
木青龍黯淡之色不見,恢複了祥和淡然的神態。他盯著手中的雪劍,低聲自嘲道:“雪焱,又是你救了我。”陳清玄的麵孔此時顯得有些猙獰,他的心被木青龍手中的劍所懾。吞靈蠱所向披靡的傳說終被打破,他心中的滋味著實苦澀到骨子裏去了。
木青龍縱身揚劍,如天際白炎流瀉,陳清玄臉色蘧然大變,在這一劍之下,他猶如螻蟻。一堆暗影從他的袍袖中飛出,齊齊迎上雪焱的劍鋒,各種靈蠱在他的驅使下,紛紛奮不顧身地為主人擋向驚心動魄的一劍。
四五金線蠱直接被劍芒崩飛,其餘靈蠱直接化為血泥。陳清玄也顧不得心疼,繼續驅使更多的靈蠱前赴後繼。若不是金線蠱一類以無堅不摧稱道的靈蠱,稍稍減緩了雪焱的速度,陳清玄隻怕來不及反應,就會殞命在此劍之下。
靈蠱終是用盡,陳清玄趁機拉開的距離,並未起到實質的作用。雲彩怎會成為一條真龍的阻礙,木青龍如遨遊雲海,一呼一吸之間便追上陳清玄。雪焱劍刺破風和陽光,令陳清玄的背脊寒涼如冰。
陳清玄從未有過敗績,因此麵對這樣的失利,潰敗得一塌糊塗。他的心慌了,產生了恐懼,從而忘記了自己本是一位蓋代高手。他的修為和劍法都是巔峰的水準,吞靈蠱對木青龍仍有很大的困擾,隻要他無畏抵抗,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狼狽逃竄。
所有的手段都被陳清玄丟棄,選擇了最愚蠢的逃跑,但似乎也挽救不了他的性命。雪焱如貫長虹,飛射那道倉皇的身影,塵埃似乎終將落定。木青龍心中沒有絲毫的遲疑,他此刻的肩上擔負了別的東西,那是龍門傳承下來的使命。
陡然間,嶗山巨峰一震,一道氣流如懸崖飛瀑,從巨峰上飛奔而來,所過之處,林木盡皆毀折。那道氣流威不可擋,迅猛地卷向木青龍,勢要將其撕個粉碎。別無他法,木青龍隻好回劍抵擋,他連斬三劍方才擊散氣流。
當他欲再乘勝追擊,隻見視野裏紛紜變化,景色大改,陳清玄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