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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劍遊如龍 飛於九天

  “有人來了!”白玉棋盤上傳來細微的波動,梁臨川知曉有人闖進了外圍的陣法。雖然他這幾日一心撲在造化大陣上,護佑自身的陣法較為尋常,但也不是尋常人能夠發現的。莫子虛白眉一動,手掌不由自主撫上腰間的劍柄,靜靜地盯著路口。


  兩人正藏身在嶗山西南側一處山坳中,四周山勢龍盤虎踞,恰好處於嶗山陣法的邊緣。梁臨川趺坐在地,造化棋盤置於膝前,黑子星羅密布,窮究奧妙,天地、棋盤與他交融合一。造化大陣在手,他掌控的不是方寸之地,而是整個嶗山,萬劍歸宗破除幻象正是他的手筆。


  此地較為隱蔽,又有陣法借勢遮掩,能夠闖入之人隻怕不是凡俗之輩。造化大陣雖是奪天地之造化,但是越到最後他越覺得嶗山陣法的玄奧更勝一籌,他隻有一次機會全麵啟動陣法,而這之前也隻能在破除幻陣上相助一二。


  來人不知是敵是友,蓬萊或許猜測出背後破陣之人,派遣高手尋來,形勢可就不容樂觀,若是壞了計劃,對雲崢一行可謂極其不利。莫子虛知曉其中的利害,沒有梁臨川的造化大陣,不但無法救得張元宗脫身,甚至會葬送施救之人,得不償失,他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來人距離越來越近,梁臨川目光一凝,一枚黑子陡然落下,山坳中的陣法倏然變化。侵入者果然來勢一緩,在原地徘徊了好一會兒,不過卻也沒有誤入歧途,遠離山坳。正當梁臨川疑惑之時,來者竟然似乎窺得門徑,再次向兩人藏身之處靠近。


  梁臨川所布陣法乃是變化莫測的變陣,諸般奧妙豈是定陣所能比擬,他一再變化陣法,雖然能夠阻得一時,但是侵入者總能找到破解之法。最後當有人影出現在路口時,他猛然一狠心,眉宇凜然之氣散出,落子啟動殺陣。


  兩側的山石忽然滑落,紛紛砸向路口的人影,勢要將其埋葬在此。山石形大力沉,下落之勢威猛,碰之則傷,中之則亡。誰知來人夷然不懼,站在原地,左揮右擋,如是撣塵抖羽般將山石掃落。


  果然是高手!梁臨川暗暗震驚,毫不猶豫變化棋盤布陣,四野的樹葉、蓬草化為最利最猛的飛劍,攢射路口的人影。在造化棋盤的作用下,一草一木都成為最厲害的武器。此時梁臨川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擋住來者的前行。


  然而,梁臨川還是失望了,再多淩厲的攻擊都被化解,飛射的草葉都被絞成齏粉。來者表現得很隨意,不咄咄逼人卻也勢不可擋。人影越來越近,現出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身影,而梁臨川幾乎認定他們是蓬萊高手無疑。


  莫子虛一動不動,如是矗立的無言的山峰,安靜地望著兩人走近,放在劍柄上的手突然拚命握緊,甚至露出了蒼白的骨節。侵入者在不遠處站定,也安靜地望著這邊的兩人。沉默片刻,莫子虛天人交戰一番,終是緩緩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你的徒弟當然要你來救。”對著突然闖入山坳的一老一少,莫子虛及時調整緊繃的心緒,故意輕鬆說道。梁臨川聞言手中的黑子登時止住了落勢,未再引發殺陣,但是他感覺到莫子虛言語間故作鎮定,心下大呼奇怪。


  老者著灰白衣衫,雙手攏在袖中,麵容慈和安詳,渾身氣質敦厚,形容舉止平凡,猶如兒孫滿堂、老懷甚慰的尋常老人,但是他平凡中又有一點返璞歸真的光華,足以令其燦爍灼目。他身後站著一位俊秀的少年,朝氣蓬勃如旭日東升,比老者多了許多盎然奇趣。


  聽聞莫子虛的語氣,梁臨川揣測兩人並非敵人,也就不是蓬萊高手,心中輕鬆許多。他靜觀其變,感受到氣氛有些異常,貌似輕鬆,卻又沉重,對麵的兩人隻怕是莫子虛的舊識,那麽他們執意闖入又是為何?

  莫子虛守在梁臨川的近旁,此刻他褪去了遊戲風塵的散漫,目光中的情緒有些複雜,有些怯意,有些感慨。兩位老人遙遙相望,風歇鳴止,滿山靜謐,仿佛時光倒流,耄耋老者回到勃勃少年的年月。


  莫子虛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與他重逢,更沒想到幾年的耿耿於懷,在對方平靜的目光中煙消雲散。他還是那個他,一直都未曾變過,隻是自己放不下而已,躲避了這些年。兩人忽然相視而笑,消融了所有的隔閡和塊壘。


  莫子虛笑道:“不得不說你來得晚了些。”老者安然道:“蓬萊的目的不隻是我的徒弟,如今形勢急迫,正事要緊,你我容後再敘。眼下有勞這位小兄弟,在對方的陣法中開辟一條道來,讓我們入陣。”


  梁臨川胸中了然,兩位老人關係匪淺,但他依舊抬頭望向莫子虛征詢意見。莫子虛吩咐道:“臨川,照他的話去做,讓他們路上盡量不受嶗山陣法的影響。”梁臨川受意連連改變了幾處黑子的位置,陡然間好似有一雙虛無的巨手探向山嶽之間,撥開了遮眼的迷霧。


  老者同莫子虛點頭示意,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他腰間的長劍上,並未多言,然後帶著少年立馬向巨峰趕去,趁嶗山陣法露出破綻還未複合之際,找到應該找到的人。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莫子虛如釋重負,感覺整個身體都輕鬆了許多,原來相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艱難。


  他又恢複警惕,六識暗鎖四野,護佑梁臨川的周全是他首要的任務。他不經意間還是有些走神,腦海中舊時的記憶紛至遝來。梁臨川繼續變化陣法,造化大陣避重就輕,暗中製衡嶗山陣法,防止公孫純陽輕易補齊缺口。


  他手執一枚黑子,留心到莫子虛的異樣,懸而未落,問道:“莫前輩,方才那兩位是誰?”莫子虛眼皮微抬,半晌方道:“那老者是我的師弟,年輕的應該是他另一個弟子。”梁臨川聞言目瞪口呆,心中巨震,回想那老者的麵目忽覺神采奕奕起來。


  木青龍其人,龍門的掌門,莫子虛的師弟,張元宗的師父,曾在敗血之亂中力挽狂瀾,避免了正道武林玉石俱焚,沒想到仰慕已久的前輩會是這樣貌似普通的老人,但是這三個字所代表的份量何其巨大,那是正道的巨石。


  梁家祖上慕名龍門高風而誓死追隨,獲贈造化棋盤,監守純鈞靈魄三百年,梁家人對龍門由來有著不一樣的情義。莫子虛雖也出身龍門,更有機會在其身邊受教,梁臨川自知幸運,但是木青龍才是龍門的傳承者,其意義自然又是不同,今日有幸見到本尊,他如何不喜,甚至懊惱方才未同前輩說上隻言片語。


  他繃緊的心弦有了些許緩和,木青龍親自出山救徒,那麽這場大戲總歸多了幾分勝算。他沉心靜氣,借助造化棋盤感知嶗山陣法中幾處陣力最劇烈的地方,冷靜地凝聚自然之力,經造化大陣的激化,撕開幻陣的一角,引導木青龍兩人前去。


  此番還未消止,莫子虛忽地一聲輕喝道:“是誰?”接著屈指一彈,一道劍氣激射幾丈外的巨樹。龍門前輩出手,自是非同凡響,劍氣行雲流水,如風灌山穀,雷落九幽,那威勢,那瀟灑,令青山折腰,美人玉老。


  劍氣破空而至,木屑紛飛,巨樹樹幹當即被貫穿出一個拳頭大的洞來,隱約有一道白影在樹洞那頭閃過。梁臨川還未反應過來,莫子虛的身影已然撲向了巨樹,緊接著巨樹後傳來一道短促的劍擊之聲,然後莫子虛飛回梁臨川的身邊,長劍橫空,護住身後之人。


  在梁臨川驚詫之際,巨樹轟然倒下,軀幹斷成幾節,橫麵光華平整,想必是在巨樹後交手時被劍氣所斬,接著露出巨樹後藏著的人來。梁臨川見到此人麵容,不由有些失神,在此之前,忽略白魔的年紀,其靈秀骨清,氣質出塵,幾乎是公認的江湖第一美男子,無人能與其比肩。


  然而,他今日見到了這個人,方才知曉世上還有如此驚豔之人。若僅僅如此,他也不會如此失態,白魔是貌若少年,但這人卻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老人,散發著一種獨特不群的魅力,好似雪落滿衣袍,好似劍養美玉中。


  他的頭發涇渭分明,白者如銀絲,黑者如漆墨,越老越清雅灑然,越老越離塵出世,如是玉壺冰心的老神仙,氣息似龍臥山崗,風采若雲遊九天。他手握一劍,烏沉無鋒,渾然無跡,沒有一點鋒銳之氣,反而不像是一柄劍。


  莫子虛的目光落在那柄劍上,微微一凝,內息緩緩注入手中之劍,烏黑凝實的劍身透著一抹璀璨的烏光,劍華氤氳,流轉不息。他又流露出一抹奇異的興趣,陡然縱身淩空一劍刺出,詭異的烏光吞吐,劍身周圍氣流旋轉,虛空碎裂。


  莫子虛這一劍凝聚了他幾十年的劍道感悟,乍見風生水起,如是枯木逢春,隨心所欲便合自然之道。那人識得這一劍的厲害,即刻揮劍迎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手中的劍真是一柄奇怪的劍,沒有一點劍氣,沒有一點光華,沒有一點鋒銳,猶似一段陳舊的木頭。


  在梁臨川的眼裏,隻看到兩道模糊的光影乍合乍分,完全看不清兩人如何交手。眨眼間,兩人又各自站定,互相安靜地審視對方。那人饒有興趣地盯著莫子虛手中之劍,然後猜測道:“玄磁劍?倒是一柄奇劍。”


  此劍正是莫子虛拿出玄磁棍,托藏劍閣為秦少遊新鑄的玄磁劍,非是凡品,但是他並沒有自持奇劍的姿態,而是平淡道:“天下之劍哪有及得上你手中的湛盧劍。”那人隻是淡淡笑道:“都是身外之物,都及不上人心。”


  梁臨川神色變化,好奇地盯著那柄其貌不揚的劍。湛盧劍,仁道之劍,被譽為天下第一劍,上古五大名劍之首,就算梁家守了三百年的靈魄本體純鈞劍也隻得俯首。傳言此劍進可破劍氣,退可鎮劍意,今日得見真容,可謂三生有幸,那麽麵前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莫子虛不願附和那人,梁臨川懵懂不知,但他卻窺一斑而知全豹,方才一劍便知此人是個蓋代高手。湛盧劍破空而來,玄磁劍的異力、劍芒和殺意都被破解,雖有借助名劍之利,但也說明此人深不可測。


  他不敢掉以輕心,輕撫玄磁劍,遊走經脈的龍門劍氣透出,環繞劍身,殺氣如日中天,淡淡道:“世上又有幾人能達到這種境界?我們還是用劍來說話。”誰知那人卻擺手製止道:“誤會,這是個誤會,我並非想與兩位為敵,隻是有事相求。”


  莫子虛劍勢一頓,劍氣凝練不散,以質詢的目光罩向對方,那人解釋道:“日前我大徒弟傳信於我,說要入嶗山救人,稱敵手實力強橫,恐有性命之憂,遂請我下山。趕到嶗山,發現山中有兩座玄奧的陣法在交鋒,幻象頻生,難得其法,所以也想請這位小兄弟助老朽入陣。”


  聞言的兩人皆是驚疑不定,入山救人?救的不就是張元宗嗎?梁臨川率先問道:“不知前輩的高徒如何稱呼?”那人答道:“我一生隻收了三名弟子,大徒弟顧驚仙,二徒弟莫憶,小徒弟秋水音,皆入江湖不久。”


  梁臨川頓時呆在當場,片刻後方才口吃道:“您……您是雪鴻前輩?”老人含笑道:“沒想到小兄弟還知道老朽的名頭。”梁臨川激動異常,趕忙起身連連施禮,雪鴻可是真正的正道魁首,江湖宿老,曾經驚豔了整個江湖,他的事跡至今被人傳頌,備受推崇。


  莫子虛豈不知雪鴻的名頭,乃是一位天山奇人,於是放下心來。莫憶是張元宗的至交好友,顧驚仙他也曾在嶗山見過,與張元宗也算患難與共,那麽他們的師父自然是友非敵。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宗師氣象,若是為敵,隻怕難以護佑梁臨川維持陣法。如今多了雪鴻這位強援,形勢將會大大不同。


  兩人皆揮劍入鞘,雪鴻又問道:“兩位可見過我這幾位弟子?”本以為莫憶因要事耽擱,無法前來救援,未曾想其師姐顧驚仙竟請師父親自前來。梁臨川搖頭道:“我們來嶗山已有幾日,並未發現他們的蹤跡。”


  雪鴻聞言微微皺眉,沉吟道:“既然他們傳了信,老朽便要入山探個究竟。”莫子虛以目示意,梁臨川複又坐下,手執黑子道:“請前輩入陣。”雪鴻頷首道:“多謝。”然後他又對莫子虛道:“若有機會,我定要一瞻龍門絕學。”言畢,他往木青龍離去的方向掠去。


  今日接連得見兩位前輩,一位是同白魔齊名的傳奇人物,一位是正道底蘊的隱世高人,梁臨川一時心緒難平。莫子虛望著雪鴻消失的背影,喃喃道:“局麵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梁臨川趕忙收斂心神,以造化棋盤運轉造化大陣暗暗同嶗山陣法相傾軋。


  潮水一般的人流湧入仙山,湧向那些丹閣雲樓,狂熱的心緒戰勝了理智,生怕落後於人,被他人占了先機。張水衣望見人流遠處那個沉浮的青色背影,也顧不了許多,卯著勁兒想要靠近他。登上仙山,人流四散,各自登樓入堂去尋覓仙丹秘笈,那道青影便在混亂中消失了。


  張水衣頓在原地左尋右覓,皆毫無所得,內心不免惶急,正當她搜尋無果之際,忽然從側方又傳來一陣簫聲。她心中生出莫名的感覺,鬼使神差地聞著簫聲尋去。簫聲越來越近,漸漸地周圍沒了人跡,然後一座狀如小山的巨石擋在眼前。


  巨石遍體布滿青苔,纏繞藤蘿,好似一塊偌大的翡翠,其上斜斜鑿成一條石階,攀附而上達到石頂,而石頂被雕刻鏤空成一座古樸石亭。簫聲正是來自於石亭,一個青衣男子正背對著她,好似在執簫吹奏。整個場景幽秘曠達,意境深遠,好似一副丹青畫卷。


  張水衣緊張地撚了撚衣袖,待稍稍平靜了心緒,輕聲喚道:“大哥……”簫音聞聲而止,青衣男子轉過身來,目露驚意道:“水衣,你怎麽來了?”張水衣看清男子麵容,心中微微發酸,又悅然道:“終於找到你了。”


  張元宗黯然的目光落在那一身淡藍色身影上,道:“你不該離開五台山。”張水衣搖頭苦笑,堅毅道:“你出事,我豈能安心?”張元宗輕歎道:“傻妹妹,我怎會出事?難道你還能不相信大哥嗎?”


  張水衣心中納悶,若有所思道:“傳言你被人所困,結果怎會是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張元宗目光遊離,最後悵然道:“此事說來話長,讓我慢慢告訴你。”張水衣沿著石階一步一步走向石亭,找到了大哥其餘什麽都無所謂了。


  張元宗憑欄而立,麵容越來越近,張水衣幾乎可以看清他眉宇間的清愁,忽地心生感慨,自從下了一寸山,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她經曆過熾烈而短暫的情孽,又因修習《般若心經》,心性由往昔的率真變得有些內斂,而張元宗最初通透的心境卻不知從何時沾染憂愁,不再是那個萬般事皆不滯於心的逍遙公子。


  踏入亭中,張元宗示意她坐下,忽地生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道:“你不應該來這裏。”張水衣暗生疑竇,探究道:“大哥?”張元宗握著一管碧玉簫,隔空斜劃,神色轉而沉重,重複道:“你不應該來這裏。”


  就在此刻,張水衣餘光掃見巨石四周突然圍上來十幾位劍客,個個氣機沉凝,皆不是尋常高手。原來張元宗是憂慮她的安危,張水衣眉宇間英氣乍放,鏗鏘道:“大哥不必擔心,我已今時不同往日,看誰能夠擋住我們。”隻聽張元宗溫和道:“好。”


  張水衣俏立亭中,淡淡地望著靠近的劍客們。驀然間,她身體裏有什麽東西不安地躁動起來,後背的肌膚外縈繞著一團劍氣。張水衣反掌推出,劍氣四溢,隔空飛擊,她驚愕地望著碧簫業已奔近自己的麵門。


  玉蕭已然不是玉蕭,而是化作一柄利劍,若非純鈞靈魄示警,被其擊中必定非死即傷。張水衣瞬間便洞明了七七八八,舉世無匹的鋒銳霎然罩向張元宗。張元宗微露訝異之色,碧簫回撤,不疾不徐,既能看見其晶瑩剔透,卻又帶起一抹重重碧影,倏然間擊碎了劍氣。


  張水衣凝重的眼眸中鋒銳明滅,純鈞靈魄遊走奇經八脈,劍氣源源不斷,如疾風驟雨落向張元宗。那管碧簫神異非凡,在張元宗手中大巧若拙,狠狠壓製得劍氣退散。同時,巨石下十幾位劍客業已拔劍,氣蕭蕭,意森森,皆豋石殺向亭中的女子。


  被劍客圍攻,十幾柄長劍臨身,張水衣卻並不在意,自從收複純鈞靈魄,修習禪宗心法,她便是當世最神奇的一柄劍。她的修為突飛猛進,劍氣更是收發自如,已然成為江湖巔峰的高手,能入其眼的已然不多。


  她在意的是麵前的這個人,今非昔比的她被一管碧蕭壓住,由此可見對方是何等樣的高手,幾乎令她認為就是張元宗本尊。她出招猛烈而淩厲,玉蕭貌似脆弱卻絲毫不損,她想要撕開對方的假象,可是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


  不大會兒,石亭已是傷痕累累,被毀了那一份靜謐雅致。十幾位劍道高手在亭外封住四麵八方,劍劍延綿緊密,張水衣被困在石亭之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一管詭異的碧簫,招招不離其左右,雖然一時無法擒住她,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她落敗隻是遲早的事。


  劍網漸漸縮小,壓力層層疊加,張水衣猶如籠困鳳凰,雖眸含冰雪,凜然不屈,可是劍氣再激昂也突破不了囚籠。張元宗好似閑庭信步,碧簫卻在其手中凶厲異常,簫端的勁氣凝實強橫,常常趁張水衣被牽製之機突破她的劍圍,張水衣硬是不吭一聲,咬牙承受勁氣襲身。


  當她越來越處於下風,形勢不容樂觀,突然一道無與倫比的劍氣淩空斬下,半個石亭被削斷,轟然倒塌,滾落巨石,劍客們的圍殺頓時潰散,避開了泰半。那一道劍氣去勢未盡,直奔張元宗殺去,鋒芒畢露,驚豔絕倫。


  張元宗戲謔一笑,碧簫往前一送,生生滅了劍氣。接著一道人影如飛鳥投林,落在張水衣的身旁,赫然是一位俊秀的少年。見過他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青春陽光,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眼睛裏充滿了活潑、頑皮、狡黠和率真。


  張水衣驚愕道:“青岩,你怎麽來了?”少年向其努努嘴,神采飛揚道:“好妹妹,我當然是專門救你來了。”張水衣嘴角抽動,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沒有像往昔那般與其爭辯一二。少年也覺察到她身上的變化,驚訝之色一閃而逝。


  一寸山上住著四個人,少年是最小的一個,從他懂事起便一直對此念叨不停。張元宗自小教導他,如慈兄如嚴父,他倒是不敢造次,隻好來招惹張水衣,非要在言語上占些便宜,扮演兄長的角色。在山上胡鬧也就罷了,沒曾想他竟在此刻也不改本性。


  不管如何,他若是一場及時雨,張水衣登時輕鬆了許多,從未覺得他像今日這般親切可愛。少年趾高氣揚,周圍劍客環伺卻滿不在乎,徑直斜瞥對麵的張元宗,哼道:“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你也配頂著我師兄的麵孔?不看看你那臭德行!”


  張元宗隻是冷冷地望著他,眼中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光,有些驚異少年如此篤定。少年哪裏是安分的性子,縱身便撲向石亭一角的張元宗,手掌探出,霸道而純粹的劍氣湧出袍袖,化作無數虛無之劍。


  張元宗首當其衝,一舞碧簫便迎難而上,結果卻沒有方才那般無往不利。劍客們複又飛上巨石,紛紛前來相助,長劍如白虹貫日,其勢驚心。張水衣豈會令他們如願,淡藍衫影下揮灑出一片劍氣。這些劍道高手在劍氣麵前也隻能退避三舍,被張水衣強勢碾壓。


  少年同張元宗戰在一處,竟然興奮得忘乎所以,幾乎要哇哇大呼,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同高手較量,原來是這般驚險刺激的感覺。通過交手越發驗證心中所想,連他都無法戰勝的張元宗,又豈會是那個傳道授業的師兄?


  少年雖狂妄卻不愚蠢,不及師兄並不代表不是高手,他對敵人沒有絲毫看輕。那人簫作劍用而施展的劍法,化繁為簡,卻又能從簡中看出繁複,有大巧不工的風範,同時招式中還融合了殺手一道的路數,竟透著些許的詭譎和血腥。兩者相結合,既有劍道上的登堂入室,又有淩厲的殺伐手段,威力自是驚人。


  少年越戰越覺得對手高明,經驗豐富,越戰越興致盎然,如獲至寶,劍氣愈發流暢如意,勢不可擋。對方雖不是真的張元宗,卻比張元宗更合心意。山上的時光,多是上承教誨,師兄又厲害得不像話,完全得不到勝利的喜悅,但是遇到這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自是不同了。


  劍氣和心情都一樣的酣暢淋漓,氣衝日月,勢壓山嶽,一時竟喜不自禁。那人卻是越戰越驚,他縱橫江湖幾十年,何等被一個毛頭小子逼到這等地步。不知為何,他腦海中走馬觀花似得閃過幾道人影,不由生出一分頹氣,這個江湖已是屬於年輕人。


  張水衣壓得一眾高手紛紛辟易,少年也穩穩鬥上假的張元宗,形勢倒也樂觀,不過想要取得壓倒性的勝利卻是不易。劍氣與碧簫在石亭中夭矯騰躍,少年越發肯定持簫之人必是個浸淫劍法多年的奇才。


  忽然之間,虛空中傳來一陣沉鈍的悶響,整個天地的氣流都在翻湧回旋。所有人皆麵露驚疑之色,不知發生了何事。轉瞬間,少年眼簾中的景象都發生了變化,他們的確身處在一塊巨石之上,卻沒有了古樸石亭,沒有了苔痕階綠。


  幻境被破,張元宗被剝落了表象,露出一張微僵的臉,他果斷地轉身躍下巨石,飛離入林。少年站在巨石之上,有些怔怔,他方才依稀看見了那人的真容,竟是一位手持長劍的麻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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