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海市蜃樓 隻影向誰
嶗山巨峰,巍峨卓然於東海之濱,承金日,渺層雲,奇石怪岩,紫氣東來,好一個鍾靈毓秀之地。山巔之上延綿著一片廣廈高樓,金碧輝煌,藻飾華麗,楚寒心、公孫純陽、林婉君等人正聚於元龍百尺殿中。
楚寒心眸眼微微低垂,偶爾流瀉著冷厲的精光,劍鞘再好,也藏不住神劍的鋒芒。公孫純陽閉目靜坐,麵前擺著一張玉石棋盤,黑子呼應,勾連山勢,正是仿照造化棋盤所製。林婉君已無心思嫵媚多情,少女的容顏上一片肅然。另有幾人年歲皆在五旬之上,能與蓬萊長老同坐,想必在蓬萊的身份也不低。
不時有人將山下消息傳回巨峰,聽完堂下之人的稟報,林婉君蹙眉之後臉色轉變,譏嘲道:“設了這麽大的局,冒著暴露的風險,就隻來了四人?要是我們一個一個找上門去,還不是手到擒來,你們非要費這些事。”
楚寒心兀傲卻也理智,雖瞧不起中土武林人士,但不會狂妄到愚蠢。他是該計劃的支持者之一,尤覺林婉君言語刺耳,於是反唇相譏道:“差點成為張元宗劍下亡魂的人,也好意思在此大言不慚。”
林婉君臉色一白,想起那夜的屈辱,轉而由白變紅,怒道:“死人臉!你胡說什麽!”楚寒心看也不看她,徑直道:“中土沒什麽高手,但也有那麽幾個能上眼的,更何況螞蟻多了咬死大象。不要以為憑著旁門之術滅個峨眉,就是天下無敵。”
林婉君拳頭在袖中握緊,然後又慢慢鬆開,輕笑道:“我的確不是什麽天下無敵,會的也隻是不入流的小道,可是這些年青城、峨眉、花家、蘇家,在我手中說滅就滅,說損就損,那麽你呢,自詡天下劍法第一,還不是靠著我的小道才能擒住張元宗。”
楚寒心深深的眼窩中氤氳著兩團冰冷的目光,擦著挺拔的鼻梁射向林婉君,冷然道:“就算中土人引頸待戮,又能殺到何時,你出手無非是想攪亂江湖,好渾水摸魚,但這些與大局沒有什麽必要的益處,尋龍定穴靠的還是聽柏。你別以為多殺幾人,就不知天高地厚。”
林婉君保持著僵硬的笑容,堅持道:“我承認與中土為敵靠的是智取,而非蠻力,可是連對付這十來個人都畏手畏腳,你們還好意思自稱蓬萊遺族嗎?若你真以劍法為傲,何不親自出手,分而擒之?”
楚寒心眉梢一沉,劍威散出,凜然道:“愚蠢!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分而擒之?我們麵對的將是整個中土,虧你說得出口!我族守候千年,才等到這麽一次機會,你最好給我小心點,若壞了大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林婉君心中一怯,目光不由自主地閃躲,忽又頓悟自己同其一般的長老之尊,不該如此示弱,硬撐道:“我豈不知隻有憑借萬象搜靈陣,才能一舉顛覆中土,報此世仇。我至少還想方設法為萬象搜靈陣掃除障礙,而在捕捉血祭人選這件事上,你的表現確實不如人意。”
這時一位朱衣老者出聲打斷道:“兩位長老勿需再起爭執,大家都是為了一雪千年之仇。血祭人選由天注定,他們的人生軌跡必會在命運的安排下交匯在一起。山下絕非隻有這四人,一定還有其他人選,隻是還沒現身而已。當務之急,要按計劃行事,不可妄動。”
朱衣老者貌似清瘦羸弱,透著一股病懨懨的暮氣,眼眸一直半開半合,似要昏昏欲睡,但是偶爾一抬眼,隻覺神光泫然,好似看透了一切。見他出聲勸解,楚寒心和林婉君都緘口不言,休了罵戰。
突然元龍百尺殿微微震顫了幾下,驚動了殿中所有人。公孫純陽猛然睜開雙眼,喃喃道:“終於開始了。”他瞥了一眼棋盤上有些錯位的黑子,一揮墨綠色的袍袖,一道沛然的力量將黑子盡皆掃落在地,陣法殘餘的力量也消失於無形。
與此同時,嶗山下的群雄忽然覺得周遭的空氣、陽光、顏色都似乎有了細微變化。楚寒心淡淡道:“公孫老兒,一個小女子就破了你的陣法,你的顏麵看來是保不住了。”公孫純陽斷然道:“巫千雪雖然在陣法上有點造詣,但絕對沒有這個本事,破陣的一定是梁臨川!”
上回巫千雪費盡全力方才破了幻陣,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幻陣的力量更勝往昔,結果卻被輕易破除,要麽是巫千雪的陣法造詣在短短時日突飛猛進,要麽隻能說明破陣的另有其人,公孫純陽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個手持造化棋盤的青年。
雖然暗線傳回消息,梁臨川並沒有現身,但是萬劍歸宗的異象並非巫千雪布陣所能形成。朱衣老者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定然是暗中有人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論梁臨川藏身何處,這嶗山的陣法固若金湯,看看誰能逃得過誰的手掌心?
幾人出了元龍百尺殿,來到殿後,隻見空地正中,建造了一座高三尺長五丈的四方台,俱由青石構成,台上雕刻了一副繁複玄奧的陣圖,整百節點有八十一個都立了一座尺高玉像。此為陣中之陣,比上次複雜奧妙許多,整個陣法正歸於沉寂之中,真正的嶗山陣法尚未啟動。
公孫純陽背負七星劍,手握紫檀拂塵,一步一步踏上四方台,頗有飄飄欲仙之態,卻又透著一股滅絕之意。他是萬象搜靈陣在這一代的傳承者,其滅絕中土的意誌尤為堅定,他是命中注定要將中土推向毀滅的惡魔。
四方台上的陣圖由各自獨立又交錯重疊的陣圖構成,公孫純陽施施然一腳踏入陣中,站在陣圖中央的八卦圖上。玉是石中精,用來布設陣法最好不過,八十一座玉像姿態各異,或碧如波濤,或白似雲團,圍繞著簇擁著中間的公孫老道。
此時一人奔來稟告道:“他們開始登山了。”公孫純陽波瀾不驚,噙笑道:“歡迎來到我的海市蜃樓。”他手執拂塵一掃,被掃中的玉像即刻移位,穩穩立在另一個節點之上,忽地陣中陡生異風,吹得他衣袂飄飛。
當巨大的劍影斬出巨峰的真容,群雄一時之間不敢擅動,這種對決豈是人力所能為之?犯不著為此丟了性命。就在天下英雄猶豫之時,白魔越眾而出,帶領太一教率先向巨峰而去,雲崢帶著雲家子弟緊跟其上。
正道人士見與魔教相比落了下乘,不由臉皮微熱。慧玄臉色難看,領著囚龍寺跟進,其餘門派雖不是多麽情願,也生怕丟了顏麵,紛紛動身向巨峰前進。隻見浩浩蕩蕩的隊伍如是壯闊的波瀾,卷向東海仙山。
雲崢和巫千雪也顧不了避嫌,追上前麵的白魔,柴月關識相地帶著教眾落後一段距離。巫千雪開口道:“多謝你能來救元宗。”白魔神色冷淡道:“你不必謝我,我本就不是來救他的,我感興趣的隻是蓬萊的武學。”
白魔雖然矢口否認,但兩人卻不以為意,因為他們清楚白魔就是來救張元宗的。說來也奇,白魔是魔道魁首,人人談虎色變,而張元宗是龍門傳人,正道風雲人物,兩人的立場和年歲都相差極大,結果卻能惺惺相惜。
巫千雪斟酌道:“無論如何,你來了,勝算也就大了幾分。”白魔淡淡道:“能否救他,還得另說。若是靠你破解陣法,那就別癡心妄想了。”孤傲如他,也對蓬萊的那些人存了幾分忌憚,尤其是那個楚寒心。
雲崢低聲道:“莫前輩和梁臨川到嶗山已有幾日,一直在研究嶗山的陣法。我們計劃由巫姑娘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再由他們隱在暗處出其不意。”白魔麵色如常,想來早已猜出梁臨川必定也身在嶗山。
他忽然輕歎道:“你以為那些人就不知道他來了嗎?”兩人聞言臉色微變,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這種情況,公孫純陽是真正的陣法宗師,梁臨川和巫千雪皆與其較量過,他很有可能根據方才的萬劍歸宗推測出真正破陣的人是誰。
雲崢手中螭龍劍微微一跳,溢出一縷劍氣,毅然道:“那就用劍來解決所有的事。”他是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掌門,此語自是代表著雷霆之勢,誰知白魔眉頭輕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另道:“張元宗現在會在嶗山上嗎?”巫千雪篤定道:“卦象顯示他就在嶗山。”
白魔又道:“你們將此消息大肆宣揚江湖,是想借助江湖勢力,這我能夠理解,但是你們就不怕那些人將他從嶗山帶走?”雲崢答道:“我們放出消息之前,已經派人監視嶗山,這期間大哥絕沒離開。”巫千雪也道:“昨日卦象也顯示他還在嶗山。”
驀然間,一種詭異的感覺在三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們不約而同地轉身,隻見來路空空如也,太一教眾、雲家子弟以及群雄仿佛瞬間在人間蒸發了一般。三人心中了然,這定是陣法的緣故,不過浩浩蕩蕩的人群本緊綴不遠,就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實在是詭譎了些。
雲崢本想挾江湖之力與嶗山抗衡,如今這個念頭已然夭折。公孫純陽隻需隨意施為,陣法運轉,輕易便分化了中土江湖的力量。三人暗中戒備,先不談嶗山陣法如何,就是想到蓬萊的高手也是壓力倍增,而這一次更是沒有了張元宗。
巫千雪推演了一番,最後搖頭無奈道:“渾然天成,絲毫看不到陣法的痕跡,我無能為力。”白魔麵色靜寧如水,簡明扼要道:“他們總歸是要出手的,我們上去瞧瞧。”他抬頭仰望巨峰之巔,一襲白衣輕淡無塵,卻與巨峰競勢爭雄。
三人信步登山,到達半腰處,便是屋舍延綿夾道。可惜巨峰上這麽大一片豪奢的產業,廣廈華屋,雕梁畫棟,卻少有煙火氣息。蓬萊豪擲錢財,大張聲勢,本是為了獵捕血祭人選,上一回熱鬧沸天,這一回卻有些寂寥。
忽然耳畔響起了一道聲音,似琴似箏,開始起於微弱,後音漸漲,最終響徹峰巒。此音珠落玉盤,指彈銀瓶,無一處不響,無一處不聞,山間鳥雀啾啾,風拂樹葉沙沙,若是回應,又傳到極遠處,隱隱流露期待之意。
三人驚詫之際,好似受弦音感召,一道似笛似簫的樂聲從後方傳來,悠揚高昂,清越脫俗,猶如一道雪亮的劍光縱躍而上,直接刺入滿山天籟。清脆之音辟易,柔軟之音衍生,引出一段交纏的應和,或清冷雅致,或溫柔多情。
三人循聲辨位,向身後望去,來路依舊一無所有,再眺望極遠處,隻見巨峰東側的海麵上籠罩著一層白霧,而這管樂似乎正是來自大海,在漫漫虛空中蕩來。此事大是怪異,三人不敢擅動,來來回回審視了幾回,暗暗告誡自己一切定是虛幻。
不知何時,白霧中映出一道暗影,向巨峰這邊移動,漸漸越來越巨大,越來越清晰,仿佛大海深處的怪獸將要現身。暗影衝破白霧的幕遮,海浪翻卷,露出最下麵的輪廓,竟是一片沙灘樹林。不大會兒,顯露的部分寬達數裏,三人看清真容,原來是一座漂浮的島嶼。
緊接著,隨著時間的推移,蒼穹下又率先冒出一部分來,待漂移近了,三人一愣,這哪裏是什麽島嶼,明明是一座山巒。海上的龐然大物終於露出全部的形體,幾峰比肩,高聳入雲,約莫三四千丈,巍峨雄壯不知方幾,等逼得近了,連嶗山巨峰都在其陰影之下微微顫抖。
震驚之中,巨山衝上海灘而止,與巨峰比鄰相對。嶗山近旁神異地屹立著這麽一座巨山,雖然相隔數裏之遙,卻仿佛近在麵前,如何不令人驚怔當場。即使三人一再提醒自己,一切都是虛幻泡影所致,可是這場景實在是匪夷所思,太過震撼。
巫千雪幽幽道:“難道這就是蓬萊?”聞者心中皆是咯噔一下,眺望海邊巨山,不由暗道好一派仙家氣象。隻見飛瀑流泉,霧鎖青翠,林麓攬光懷風,青崖橫鬆生芝,鶴翔鹿躍,奇石苔蘚,雨收黛色,瑞氣騰騰。
茂林修竹之間,奇花瑞草之畔,琉璃重樓,碧瓦飛簷,流蘇彩繪,華韶流溢。亭台樓閣掩映,懸廊飛橋相連,翼角高翹,聚光浮霞,高架於雲天霧海之上,有騰躍欲飛之勢。幾人怔怔,這不就是想象中的蓬萊仙山嗎?他們知曉那些人出自蓬萊,不免深以為然。
三人隱約望見瓊樓玉宇之間人影晃動,或淩空舞劍,或漫步廊橋,而這樂聲正是來自麵前的仙山。絲竹之聲配合得天衣無縫,幾若出自一人之手,心意相通,如是一音。待樂聲交融忘我,不分彼此,忽而戛然而止,餘音嫋嫋,仍在腦海中翻卷。
半晌之後,雲崢驚疑道:“這……是真是假?”此情此景實在太過真實,動搖了他一直深信的理智。巫千雪美眸含愁,憂心忡忡道:“這隻怕是陣法幻化的海市蜃樓。”白魔如是古井無波,隻是淡淡道:“海邊好像有一個人。”
因距離遙遠,看不真切,兩人一再凝聚目力,望見海邊有一道熟稔的青影正向蓬萊山而去。巫千雪花枝微顫,遲疑道:“他是……元宗?”雲崢聞言複又細望,越發覺得那道模糊的身影頗有幾分張元宗的形容,於是訝然道:“大哥怎會在那?”
就在這時,群雄終於顯露了蹤跡,就在張元宗消失在仙山,他們便如海浪一般湧出嶗山,奔向蓬萊。蓬萊仙山的傳說經久不衰,今日見到這般奇情奇景,江湖人士如何不將此山同傳說相連。長生不老的仙藥,飛馳星海的劍仙,都有著致命的誘惑力,蓬萊仙山一現,幾乎引走了所有人。
雲崢凝重道:“蓬萊山不是善地,大哥又好像身在其中,我們要不要去探個究竟?”巫千雪沉思片刻,道:“陣法一道,以幻陣為主,殺陣次之。殺陣再厲害也有止境,並不能如幻陣那般移山填海,無所不能。”
雲崢思索道:“這麽說來,蓬萊山和大哥都隻是幻象,於他們並無性命之危。”巫千雪點頭道:“不錯。觀其情形,這幻陣必定耗費了公孫純陽不少的心力,若非聚集如此之眾的江湖勢力,又豈會分散他的精力?”
她眉宇間愁城難解,又憂慮道:“他如果一心主持殺陣,我們都難以匹敵,即便他心有旁騖,我們此時也不一定能夠離開巨峰。”白魔語氣有些決絕道:“我們一早就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打算,為何要想這些無用的事?”
兩人聞言點頭以示讚同,雲崢又道:“若是要引走江湖勢力,仙山的誘惑力已然足夠,為何還要大哥的幻象出現?如此拙劣的計謀,我們一眼就能看穿,那些人又為何要多此一舉?”白魔沉吟道:“那些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這些江湖勢力,他們一定是想引別的什麽人。”
三人思及蓬萊覆滅中土的龐大計劃,揣測他們此次的目的是為了擒拿血祭之人,而非將整個江湖勢力一網打盡。除了模糊知道他們幾人或是蓬萊的目標,至於此行上萬人中還有誰,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的目標是我的妹妹。”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歎,三人悚然一驚,他們竟然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內息乍然吞吐,幾乎就要施展最厲害的絕招。轉身望去,隻見石階上卓立著一位青衣男子,光風霽月,一懷清愁,赫然正是他們一直想見的人,張元宗。
巫千雪霎然間失去冷靜,脫口喚道:“元宗……”她不由自主邁步向前,想要靠近那個人。白魔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淡淡地望著她,那雙眼眸裏是一個冰雪的世界。好似一捧涼水澆滅了心中的火焰,巫千雪頓時醒悟,懷疑地打量著上方的男子,觀察他,辨別他。
雲崢乍見張元宗胸中也是波瀾起伏,忽又見白魔的舉動,瞬即想通其中的道理,他若真是張元宗,為何能夠安然無恙?登入蓬萊的那位是幻象,那麽誰又能保證麵前的這位不是呢?如今身陷陣法,虛實難辨,真假參半,一雙肉眼又如何能夠識破鏡花水月?
張元宗好似察覺倒三人的異常,一眼看透了他們的顧慮,解釋道:“你們無需如此戒備,我之所以能夠行動自如,是因為我同他們有很深的淵源。”三人聞言臉色微變,他怎會和蓬萊有淵源?雲崢驚愕道:“大哥不是孤兒嗎?”
張元宗滿懷離索道:“即使流浪到天涯海角,不知年月,但是都會有自己的根。他們是我的族人,不會對我不利,你們為我以身犯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如今安然無恙,你們還是回去吧。”三人聞言皆覺得腦中一片淩亂,麵前的人會是張元宗嗎?他的話可信嗎?
張元宗的目光落在巫千雪的身上,憐惜而不舍道:“千雪,我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世,也隻有對不住你了。”巫千雪臉頰血色刹那褪去,感覺這句話猶似一柄鋒利的刀直直切入胸口,失聲道:“你說什麽?!”
張元宗雙眸悲色濃鬱,哀歎道:“我們今後走的路截然不同,注定今生有緣無份,隻希望來世我們能夠再續前緣。”言畢,他轉身留下一個蕭索而落寞的身影。巫千雪驚睜雙眼,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胸口發疼欲裂,生出窒息的感覺,猛然掙開白魔的手,奔上前去,堅決道:“不!”
當晏無情見到張元宗的時候,還是令這位殺手之王有些驚疑。她是一線天的無冕之王,不屑與群雄為伍,而是以殺手的思維來考量整件事。劍走偏鋒,往往有奇效,果真讓她在偏僻處遇上了她要找的人,不過這情形卻有些莫名其妙。
巨峰西側多是峭壁絕崖,再向西深入便是嶗山較為荒蕪的區域,起伏延綿的山脈,古樹參天,人跡罕至。她此時正沿著崖腳尋找上山的途徑,然後便遇到了張元宗。他正站在崖壁三十餘丈處的一株古鬆之上,淡淡的目光俯落下來。
無法想象一個宮裝佳人在荊棘遍地、野草瘋長的叢林行走,依舊放不下她的從容、威嚴和優雅,不沾染片葉點塵。晏無情在一線天見過張元宗一回,當時她和冬使設計擒住了他,但是宗主卻對其青睞有加。這一次若不是宗主托付,她也不會來趟這一灘渾水。
張元宗淡笑道:“晏姑娘也是來尋我的嗎?”晏無情眸眼中閃過一道殺氣,巨闕錚然出鞘,素手執劍若撫輕羽,細微的琴音化為九天雷霆。張元宗施施然淩空飛下,落在晏無情的對麵,崖上的古鬆被劍氣所斷,他歉然道:“是在下失禮,不該在高處同姑娘說話。”
晏無情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他的話,她有殺手的謹小慎微,卻也有王者的心高氣傲,豈容旁人居高臨下?她還劍入鞘,冷冷打量著近來攪得江湖風波不斷的男子,心思電轉,迅速地對人對事進行分析和判斷。
張元宗見對方素手未離劍柄,了然於胸道:“多謝晏姑娘費心,如今我已脫困,還要去知會我的朋友,務要中了奸人偷天換日之計,在此別過。”張元宗言畢動身便走,晏無情靜立不語,全身氣機並未絲毫鬆懈。
張元宗忽又止步,對晏無情的戒備視若無睹,淡然道:“在下提醒姑娘一句,若你在嶗山遇到一個叫陳清玄的年輕人,千萬要小心,他的蠱術詭異至極,令人防不勝防……”他話音一斷,陡然喝道:“小心!”
晏無情渾身氣息微動,覺察到左側一道金色的淺影疾若閃電,正向自己電射而來,她一時也看不清那是暗器還是其它?巨闕劍出鞘半寸,琴音短促一響,那一道金影便被擊飛出去,並傳出輕微的異響。
蓬萊從海中飄來,在群雄麵前展露了仙山的瑰姿,一時間猜測紛紜,群情激奮。張水衣恍然間見到海邊熟悉的身影,連忙轉首去尋巫千雪等人,可那三人已然消失無蹤。群雄在震驚中開始湧向海邊,轉瞬便去了泰半。
張水衣猶疑片刻,便隨著人流向蓬萊疾奔,秦少遊和誇葉兄妹大呼不止,也緊跟其上。柴月關和雲珵覺得整件事透著古怪,但群雄業已失去理智,最後不得不吩咐人手繼續尋覓白魔和雲崢,便也領著隊伍綴在最後。
秦少遊麵露焦灼,張水衣的身影實在太快,一不留神便已不見。誇葉兄妹一直有些呆愣,方才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怎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座山來,所見所聞與苗疆天差地別。疾行了好一會兒,誇葉若兮堪堪接受發生的事,疑惑道:“剛才那個真得是元宗哥哥嗎?”
秦少遊不確定道:“我也沒瞧清楚,想必是吧。”誇葉若兮不解道:“既然元宗哥哥沒事,為何不與我們相見呢?”秦少遊微微一怔,不安的感覺開始從心中升起,一切都表現得太反常,可是時間發生得太快,人心瘋狂如斯,已經沒人能夠靜下心去分辨。
誇葉木樨取出刀譜,說道:“管他是不是,用尋香蠱一試便知。”誇葉若兮恍然大悟,急急取下腰間陶罐,驅使尋香蠱搜尋張元宗的氣味。尋香蠱在空中好一陣徘徊,最後選擇一個方向振翅飛去,那個方向不是海邊仙山,亦不是嶗山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