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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絕影渺渺 劍動九幽

  玉無雙在花木交錯的庭院中,踱來踱去,綽約的容顏上,按捺不住憂慮之色。一旁的侍女寶笙忍不住勸道:“小姐,張公子一定會沒事的。”玉無雙微微搖頭,愁道:“你又不是不知少陰穀危機四伏,藥王此人又詭異難測,怎能叫人不擔心。”


  話音方落,一道身影從牆外掠進,聲音低沉傳來道:“玉姑娘,久等了。”玉無雙驚詫地望著張元宗如青鶴歸翅般落在院中,懷中抱著兩個孩童,身上係著藥王特製的藥囊,其中一個孩子懷中抱著一個木匣子。張元宗解釋道:“他們是試藥童子,我要帶他們離開九幽山。”


  玉無雙眸光閃動,稍稍平複心緒之後,問道:“可得到解藥?”張元宗點頭答道:“不知真假,需要千雪親自辨別。”玉無雙難免微生詫異,他竟真的拿到解藥,藥王是何等詭詐凶狠之輩,她是再清楚不過。隱約間,她似乎從張元宗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此念頭一閃而逝,玉無雙轉而盯著兩個孩童,忽道:“帶著他們去救巫姐姐著實不便,不如讓寶笙帶著他們下山,教中不會有人阻攔。”張元宗聞言也覺有理,道:“如此甚好,蘇未名現正在山下接應,可將孩子交給他。”


  言畢,他將孩子從懷中放下,誰知木訥的孩子一聲不吭抱著他的腿不放,而機靈的孩子也攥緊他的衣擺,仰著腦袋哭喪著臉道:“叔叔,別丟下我們。”張元宗忽然有些晃神,這兩個孩童的經曆總能勾起他對小弟離散後的想象,定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光景。


  他蹲下身來,輕柔地撫摸孩子的腦袋,溫和道:“叔叔有重要的事要去辦,帶著你們很危險。叔叔答應,辦完事就去接你們,在路上你們要聽話。”他又對著機靈的孩子道:“你年紀大些,要擔起做大哥的責任,照顧好小弟。”


  安撫好孩子,他單獨留下木匣子,道:“寶笙姑娘,有勞你帶話給蘇未名,讓他盡快帶著孩子前往子陵渡,不用再等我。”寶笙接過孩童,毅然道:“張公子,盡管放心。”她也不多做停留,即刻動身,帶著兩個孩子去了。


  黃泉獄的守衛又是一陣頭大,玉無雙去而複返,仿佛在他們的脖子上懸著一把刀,隨時都會要了他們的性命。玉無雙一臉寒霜,他們不得不唯命是從,教主閉關不敢叨擾,遣人上報白魔,可返回的人卻說白魔並不在伏隱小築,他們隻覺今天黴運連連。


  進了黃泉獄,張元宗將木匣打開,裏麵放著好幾樣從煉藥房帶走的物什。巫千雪取出夢華天闕及其解藥,仔細辨別之後,初步認為此解藥無毒,或可一試。她望了一眼張元宗,果決地服下解藥,然後闔上雙眼,運功化開藥性,緊接著她靜謐的心湖也悄然蕩起了波浪。


  一炷香之後,巫千雪忽然扶住額頭,露出難耐的神色,仿佛腦中有什麽東西將要衝出來。半晌過後,她緩緩將手從眉心放下,抬頭望去,眸子裏湧起一泓春水化開冰雪,好似有氤氳的水汽浮現,她幽幽喚道:“元宗,你沒事就好。”


  張元宗上前握住她的雙手,暖暖的目光包圍著麵前幽謐的女子,綻放著溫柔的笑容。巫千雪有些悵惘道:“在服下夢華天闕的那一刻,我想若是今後重逢,我卻不再認識你,那種感覺該是多麽可怕。”


  張元宗輕輕摩挲玉手,淺笑道:“就算夢華天闕沒有解藥,我也會帶你離開九幽山,開始新的記憶。”巫千雪聞言嘴角彎起一輪新月,玉無雙一時就呆怔住了,那笑容好似從雲霄之上落下,又似從淵海深處浮起,天師在刹那間變得如此炫目奪神,傾國傾城。


  張元宗關懷問道:“你運用古神之術,耗去大半心血,如今身體可有大礙?”他從木匣中取出一枚紫色的藥丸,示意巫千雪服下,然後又取出一根線香點燃,紫色的輕煙嫋嫋而起,一股類似檀香的味道彌散開來。


  巫千雪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異色,然後道:“教主為了讓我相信因他及時製止,我並沒有來得及運用古神之術,所以讓藥王治好我氣血虧損的症狀,再讓我服下夢華天闕,我就真得以為自己沒有推演出什麽,當然也不知那可怕的真相。”


  玉無雙忽然身子一軟,頭腦昏昏沉沉失去意識,張元宗似乎早已料到,趁機扶住傾倒的女子,然後將她安置在石室的床上。巫千雪看著這一切竟沒有絲毫驚疑,道:“她幫我們的夠多了,不能再連累她,紫羅煙能讓她昏睡兩個時辰。”


  張元宗神色如常,道:“我們現在就走,這紫羅煙還可讓我們省去不少麻煩。”巫千雪露出幽幽的笑意,張元宗讓她服下的紫色藥丸其實是解藥,這紫羅煙當然奈何不了她。張元宗示意巫千雪帶走木匣,然後一手握著她的柔薏,一手持著線香跨出黃泉獄。


  紫羅煙當真是藥王研製極品迷香,沿途的守衛沾之即倒,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更別提有暇敲響警鍾。兩人輕鬆走出九獄九泉洞,現身在摩雲崖下,崖頂就是天師幽居之所觀星殿,張元宗側首道:“上一回你逃下九幽山,這一回我要帶你走下九幽山。”


  巫千雪心中湧起悲喜交加的情緒,身側的男子猶似山嶽一般,她煢煢孑立這麽多年,終是有了依靠的感覺。她深深凝望張元宗,他如此高調,以身犯險,全是為了厘清她與太一教的關係,感觸道:“我何其有幸,今生遇到了你。”張元宗輕笑起來,道:“我亦如此。”


  兩人竟真得好似閑步在自家後花園一般,既不躲避也不疾行,途中多次遇到巡邏的守衛弟子,但他們皆瞬間著了紫羅煙的道,隻好任由兩人離去。不久之後,紫羅煙耗盡,但沿途的普通弟子見是天師,驚疑不已,紛紛過來恭敬拜見,根本就不敢阻攔。


  天師在太一教雖然極少露麵,但是她是《古神經》的傳承者,教中何人不識。天師擁有高深的推演之術,對太一教趨吉避凶有著莫測的作用,可以說巫千雪是太一教的護教之人。若是太一教遭遇覆滅之災,隻要有天師存在的一天,就一定會為太一教指出生路。


  自從玉公子三年前敗盡教中高手,登上教主之位,教中開始漸漸形成兩個陣營。教主一脈較為激進,當天師叛逃九幽山,遂派遣無相鬼、赤發鬼等人趁機誅殺,以此削弱白魔的勢力,而白魔一方對天師卻是較為佑護,冼星見等長老對之亦是信服。


  諸人雖然隱約聽聞天師因為受罰被幽禁九獄九泉洞,但是除了教主、元老以及長老一流的掌權人物,其他普通弟子又豈會知道個中詳情。眼見天師同一位年輕男子聯袂漫步,他們雖然大覺此事古怪,驚疑不定之際卻無一人阻攔,俱是拜伏在近旁。


  巫千雪淡淡宣揚道:“我已不是太一教的人,也不是你們的天師。”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兩人兀自信步前行,似乎在欣賞九幽峰的幽奇之色。張元宗心知要不是太一教主閉關,白魔又有意放任,他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欲借此機會斬斷巫千雪同太一教的關聯。


  消息猶如一股旋風刮遍九幽峰,好似有驚雷在眾人心中響起。當兩人來到九幽峰大殿前的演武場時,身後業已緊跟無數弟子,如是一條奔騰的長河。演武場上,四個七旬開外的老者擋住了兩人的去路,想必是聞訊趕來的教中宿老,每一個人皆是眼含英華,內息澎湃。


  其中一位黃衣老者上前一步,態度恭敬道:“天師大人,沒有教主的命令,你不能離開九幽山。”巫千雪清冷道:“黃老,我已不再是天師,與太一教也再無瓜葛。”眾人聞言皆是臉色蘧然大變,黃衣老者勸阻道:“天師大人,請三思。”


  巫千雪輕輕搖頭,瞳孔中浮起一抹痛苦,反問道:“太一教害我家破人亡,你認為我還能留在九幽山嗎?”黃老愁色上湧,巫千雪幼時的遭遇他這位教中老人略知一二,看來事情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唯有暗歎一聲。


  四老中紅衣老者冷哼道:“天師對神教至關重要,不容有失,我們也隻能僭越相阻。青老和墨老,你們認為如何?”另外的綠衣老者和黑衣老者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認了紅衣老者之語,黃老聞言不由大大皺眉,忙道:“朱老,天師的身份非同等閑,我們還是……”


  朱老脾氣火爆,截然打斷道:“正因為天師身份並非等閑,又豈會聽你我相勸,還是不要再徒勞費時了。”黃老欲要再出言相勸,張元宗適時輕笑道:“這位朱老前輩說得對,大家時間寶貴,還是手底下見真章。”


  朱老雙眉倒豎,猛然喝道:“你又是誰?真是大言不慚!”張元宗淡然道:“在下張元宗,見過各位前輩。”四老聞言頓時閃過一絲驚色,張元宗武聖殿初戰成名,後跳崖而不死,最近隱約聽聞與教主大戰一天一夜,旗鼓相當,如今眼見竟是如此年輕。


  朱老露出陰鷙的笑意,冷冷道:“些許虛名,到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成,讓我神教四老瞧瞧你到底有什麽本事。”四老移形換影,占據四方,將兩人團團圍在當中,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勢。


  張元宗器宇軒昂,牽著巫千雪的手,從容不迫道:“在下冒昧,領教四位前輩的高招。”四老各居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皆同時拍出一掌。他們俱是累修幾十年的高手,單論一人出掌已是厲害之極,掌力雄渾,威不可擋。


  四人同時出掌又有不同,四掌相激相生,好似波濤層層疊疊,威力竟又增長了一倍有餘,換做是丈餘銅鍾也會被拍成碎片,更何況是血肉之軀。巫千雪妙目閃動,低聲道:“這是四象驚濤掌,素來以威猛而綿延著稱。”


  任何一人的修為和掌法皆可名動江湖,再以四象陣聯結,當真行走如龍,力意相合。若一掌被擊,必三掌圍魏救趙,可謂圓融如意,連綿不絕。張元宗鎮定自若,一腳踏向東北方位,頓時一股沛然的力量衝擊東、北兩掌聯結處,同時他陡然轉身揮掌擊向西、南兩掌之間。


  四老臉色頓時驚變,四象陣雖然威力巨大,但是掌與掌的聯結處是其薄弱之處,然而世上怎會有人罔顧四道雄勁的掌力,直接攻向掌與掌之間。張元宗眼力超絕,直接看出四象驚濤掌的破綻,出招擊之,頓時引起四掌相克相抗。


  四老的掌勢一亂之後,當機立斷迅速變化方位,兩兩相應,繼續牢牢將兩人圍困其中,掌力如海浪一般往複不斷。張元宗識破四象陣的弱點,雖然不能一舉擊退四人,但四道雄霸的掌力卻受他牽製,根本就無法傷其分毫。


  四老的臉色變得愈加難堪,這般被人牽著鼻子走,當真怒火中燒。他們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果斷地摒棄四象陣,以多年養成的默契各自配合出掌,雖然威力略微次於四象驚濤掌,但沒有陣法弱點的製約,他們顯得更得心應手一些。


  四大高手出掌之間,勢如狂風閃電,雄渾霸道,造詣非凡。張元宗一把攬住巫千雪,身影倏然逼近紅衣朱老,右掌陡然一亮,生生與其擊實。朱老驚覺自己仿佛擊中一塊巨石,對方紋絲不動,刹那間一股浩蕩的力量如懸瀑倒灌,他陡然被擊飛出去,五髒六腑一陣翻江倒海,連噴三口大血。


  張元宗實在疾如雷電,其餘三老根本救援不及,眼見著朱老被擊成重傷。張元宗身影一轉,驟然出現在青老的近旁,一掌如天降隕石,勢大力猛。青老一臉沉凝迎掌相擊,對方狂湧的內息頓時將其擊得吐血不止。


  墨老和黃老業已縱身舉掌揮來,內息震蕩,猛烈的掌風呼嘯而至。張元宗身軀微斜,揮掌將墨老擊飛,轉而收掌變為劍指,直直破開黃老的掌勁,一道劍氣吞吐而出,透入黃老的掌心,緊接著黃老臉色一白,手臂無力垂落,被劍氣傷了經脈,難再出掌。


  轉瞬之間,張元宗閑庭信步,輕而易舉地將四老擊敗,三人重傷不起,一人傷了經脈。若不是張元宗見黃老較為通情達理,方才手下留情,不然也會同三老一般重傷難支,而其受傷的手臂其實月餘便可複原。


  周圍的太一教弟子嘩然之聲一浪高過一浪,他們何曾見過張元宗出手,此次初見當真不同凡響。四老在教中輩分極高,修為更是高絕,未曾想竟被張元宗輕描淡寫地擊得一敗塗地,想起方才他攬著巫千雪進退間從容不迫,那份卓然不群的風姿令人折服。


  張元宗不再理會諸人,同巫千雪繼續前行,一時間竟無一人膽敢阻攔,黃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焦急道:“天師大人,你萬萬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巫千雪回首幽秘一笑,並不言語,眼中堅決之意宛如實質,然後義無反顧同張元宗前行。


  雖然張元宗大展神威,震懾諸人,但是太一教桀驁不馴之輩頗多,須臾間就有人迫不及待出手。突然間右方一柄陰寒的劍斜竄襲來,如是毒蛇吐信一般陰險尖酸,劍芒伸縮不定,隱隱有銳響傳出,顯然出手者在劍上的造詣不凡。


  就在前後之間,左側一道猛烈的刀氣自上而下劈斬而來,雪刀亮如白銀,勢如星落,森寒之氣撲麵而來,其淩厲可見一斑。一刀一劍,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夾擊而至,眾人的心弦頓時繃緊。


  張元宗灑然一笑,怡然自得地探出右手,伸進劍芒之中,食指與中指戛然夾住劍鋒,然後輕輕一轉,鏘的一聲長劍被折斷,出劍者內息頓時被擊散,胸口好似被長劍生生劃開。張元宗不予理會,手中的劍尖陡然激射出去,當場將逼近的雪刀擊為兩段,施刀者轟然摔倒遠處,如遭雷擊再也爬不起來。


  待走出演武場,短短的一截路程,刀槍劍戟,拳掌指爪,盡皆是江湖一流高手,不得不承認,太一教高手如過江之鯽並非妄言。張元宗青衫俊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直都以單掌迎敵,竟似頗為輕鬆自在。


  忽然張元宗微微一頓,望著不遠處白玉牌樓下靜候的兩道身影,眸中閃過一絲異色。那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中年劍客,如是鏡裏鏡外,眼神、神情、身形、氣息如出一轍。左邊一人左手握劍,右邊一人右手握劍,如若同時出劍,那麽雙劍幾乎沒有間隙。


  巫千雪微微皺眉道:“他們一人叫陳玄同,一人叫陳玄重,是一對孿生兄弟,無人能夠分清彼此。他倆素來形影不離渾似一人,合為八大長老之一。你要當心,他們出劍的速度是最可怕的地方,快得匪夷所思,可謂當世第一快劍。”


  她戀慕張元宗手心的溫暖,但此刻不是兒戲,她毅然將手抽出。張元宗回之以溫柔的笑,然後一個人走到前方停住,氣華清揚,光風霽月,一顆劍心明淨通透。陳氏兄弟皆是一臉沉寂,安靜地盯著張元宗,四目之中沒有半分的漣漪,平靜地就像半夜清冷的孤月。


  對於這樣的劍客而言,無論敵人是一派宗師,還是不入流的莊稼把式,他們皆會以一樣的心境,一樣不遺餘力地出劍,在他們的眼中沒有生與死,沒有勝與負,唯有出劍再出劍,這種劍客毋庸置疑是可怕的。


  三道身影乍然逼近,準確來說在眾人眼中隻有兩道身影,陳氏兄弟幾乎融為一人,隻看到一道身影快如流矢,一張麵孔沉寂如水。張元宗驚異地看見陳氏長老以一種奇特的身法表現出世人難以企及的默契,他們甚至比一個人還要如一。


  他們的劍契合地交錯在一起,快得如同六翅蠱一般,幾乎看不到劍的影子。其實陳氏兄弟的身法並非快到極致,卻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的劍仿佛憑空消失了。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快劍,追求其它的速度業已沒有了意義。


  以張元宗的劍道修為,也隻是模糊地看到劍的殘影,他不由慨歎在這樣的快劍麵前,其他的劍客豈不如蝸牛一般。他不由凝神靜氣,抱元守一,劍氣如閃電一般,同那道殘影追逐起來,他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因為那道殘影是兩把奪命的劍。


  劍吟之聲清越而短促,瞬時身影乍然分離,這一切發生在電石火光之間,周遭眾人根本不知他們交手已高達四十八招。張元宗雖然是陳氏兄弟劍下唯一一個全身而退的人,但是他們依舊麵無表情,劍道之心穩如磐石。


  張元宗如南山隱士,淡如菊月,但是他的心卻充滿了驚異。龍門劍氣本身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氣與物相比,受到阻力和重力的影響極低,可以達到極致的速度,但是陳氏兄弟馭使長劍竟能與之旗鼓相當,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這個奇跡很難再出現第二例,因為陳氏兄弟的身法、劍法、心境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根本就無法效仿,這種特例造就了天下第一快劍的傳奇。他們似乎為劍而生,劍仿若成為了他們的生命,無論麵對怎樣的對手,他們皆是如此沉靜、執迷而忘我。


  三人並沒有停歇太久,一霎之後又鬥在一處,沒有劍形亦無劍影,隻見兩道模糊的身影乍分乍合,傳出陣陣劍吟之聲。張元宗心中大為觸動,這樣的劍他是第一回遇到,不僅僅是劍的速度讓其另眼相待,而起陳氏兄弟對劍的運用同樣讓人震驚。


  這一對孿生劍客有著與尋常人不一樣的內心世界,他們仿佛達到人劍合一的極致,沒有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欲,兩顆心盡皆賦予手中之劍,想必那遁入的虛空的劍在他們的眼裏是清晰而唯一的存在。有人會稱他們為瘋子,有人會稱他們為天才。


  張元宗好似劍之靈,劍氣縱橫捭闔,隨意揮灑,如神如仙,沒有形體的劍似乎更接近劍的真諦。他能夠以己為劍身,秉承劍化萬物的境界,賦予手中劍氣自然的屬性,如風如露,如光如電,變幻莫測,無形無跡,如是大道。


  這是張元宗第二次進入劍化萬物的境界,蓋因陳氏兄弟的劍實在太特立獨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他們的劍之所以能夠達到極致,乃是因為他們一直身處某一道境。張元宗大受啟發,不由自主超越自我,突顯自然的本我,達到一種玄妙的境界。


  在這個模糊的境界中,似乎一切對立的東西都融合在一起,循環變化,生生不息。張元宗對陳氏兄弟劍法的感覺開始漸漸變得不同,他們的劍因為缺少慢而失去平衡,出現常人難以理解的缺憾。


  張元宗仿佛身與道合,對劍的感悟開始觸摸到一個新的層次。或許劍化萬物的境界,除了驚才絕豔如他無人能夠達到,但是他並不會止步於此。他一直堅信任何一個劍道層次都不過是新的開始,驚豔於世的劍化萬物如是而已。


  在與陳氏兄弟的對決中,人的思維在極速的狀態下會產生異常的反應,張元宗模糊觸摸到另外一層境界,這種感覺讓他感受到從心底冒出來的歡愉。他忽然想摒棄劍氣不用,渴望握住一把實實在在的劍。


  在如光似影的對決中,青幽的寂照劍忽然顯露行跡,它並非同那一對合二為一的劍比拚速度,就算周遭普通的弟子也能瞧見寂照劍的真容,那是怎樣的一柄劍,每一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仿佛要陷入那一泓青碧之中。


  陳氏兄弟的快劍被寂照劍緩緩破開,一分為二,兩把劍終於各自現形,陳氏兄弟驚震之餘,兩把劍又隱入虛空,然而在寂照劍左右揮斥之下,難再合二為一,隻好各自為陣。張元宗露出淡然而篤定的笑容,寂照劍不疾不徐,卻能在兩柄極速的劍之間從容綻放驚豔之姿。


  為張元宗所欽佩的是,雖然他一舉打破了陳氏兄弟鍾乳相融的狀態,但是兩人依舊心如止水,不見絲毫凝滯,他們真可以算得上是為劍化神,亦或為劍入魔。張元宗的心一時變得平和順暢,在他的眼中沒有敵人,沒有欲求,隻見浮生中的一柄劍。


  就算太一教四老也不一定能夠理解這一場對決的奧妙,更何況其他教眾。寂照劍不再是寂照之劍,而是沉澱為劍的本身,張元宗一劍揮斬,陳氏兄弟無影的劍頓時如飛鳥停歇,本本真真停在他們手中,停在眾人的眼前。


  寂照劍陡然一轉,青碧的光映得張元宗悠遠而長,猶若遠離塵世的神靈。陳氏兄弟千年如是的麵容終於有了變化,他們雙眸中帶著疑惑之色,卻再無其他。他們是真正的愛劍之人,為劍而生,為劍而活,即使失敗,那也不過是一種鞭策。陳氏兄弟驟然收劍歸鞘,異口同聲道:“我敗了。”


  張元宗心中忽然泛起些許傷感,這兩個為劍而活的人,可曾為自己而活過。他輕柔地撫摸寂照劍,沉吟道:“萬法歸一,劍道如是,一為太極,化為兩儀。一心追求極速,一心合二為一,卻如兩儀缺失,沒有快慢,沒有異同,豈能如一。”


  陳氏兄弟聞言,渾身陡然大震,他們雖然不能理解透張元宗的話,但是以他們對劍的那份領悟裏,很容易明白張元宗正在提綱挈領點明道的真諦。他們沉默了片刻,對張元宗道了聲謝,然後坦然轉身離去,留下茫茫一片的教中弟子驚愣當場。


  張元宗回身重新牽起巫千雪的手,氣閑神定地走到白玉牌樓,忽然道:“你若再不出手,可就沒有機會了。”眾人滿腹疑惑之際,隻見陰陽鬼從牌樓左側的山石後方現身,他衣袍冰藍、絳紅分明,而為世人議論的陰陽臉卻與以往不同,紫紅與蒼白的顏色開始變淡。


  自從敗於顧驚仙之手,後又知無相鬼和赤發鬼兩位師弟被殺,陰陽鬼痛定思痛,覓得契機大徹大悟,竟在陰陽二氣的融合上更進一步,功力可謂突飛猛進。他聞訊趕來,見到陳氏兄弟被敗,臉上浮起譏嘲之意,心中不屑之極。


  陰陽鬼陡然出手,烈火寒冰掌似有融合之象,其威力驚天動地,風雷滾滾。隱約間可見模糊的幻象出現,竟是臻至掌力化形的境界,如此駭人聽聞,由此可見陰陽鬼雖然走得武道之路比較艱險,但是一旦有所寸進,當是驚世駭俗。


  諸人不由將希望放在陰陽鬼的身上,太一教不能成為外人放肆輕辱之地,神教長老當挽回顏麵。然而,在諸人驚愕的眼簾之中,張元宗淺笑不語,寂照劍陡然一現,陰陽鬼忽如驚弓之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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