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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葉渡江 天高地遠

  青峰鎮毗鄰巫水,距離星羅湖約六十裏的路程,太一教不用一日即可抵達蘇家。無相鬼依仗千變萬化術,遁入人群就猶如一滴水掉入大海,再趁蘇家子弟混亂之際逃脫,可謂輕而易舉,因此蘇家也沒有追趕阻攔的意思。


  無相鬼易容走脫,喻示著蘇未名同太一教主的三日之約已無法維持,蘇家之危迫在眉睫。蘇航已無暇顧及掌門蘇醒之事,在堂上坐下,默然沉思,蘇南悠、蘇未名等人靜候一旁,等待蘇家大公子發號施令。


  蘇航陡然起身,喚道:“天闕。”方才被蘇未名擊敗的那位青年上前一步,道:“在。”蘇航正聲道:“你即刻前往羅生穀接應雪陽,務必請來苗王援手,若在途中遇上,告知他們太一教的情形。”蘇天闕抱拳道:“是。”


  蘇航又喚道:“騰雲。”人群中一位年輕子弟上前,執禮道:“在。”蘇航微微一頓,道:“你速往元陽道花家,若他們已經出發,告知目前的局勢便可,你不必同他們一道返回,直接前往花家見一見你的母親。”


  蘇騰雲猛然抬頭,斷然道:“大公子,蘇家有難,我豈能置身事外。”蘇航微微搖頭道:“你與你母親已有十幾年不見,這一次讓你前往花家,除了與你母親團聚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緩和花蘇兩家的關係,這不是小事。”蘇騰雲張口無言,片刻方應道:“是。”


  蘇南悠心中驚詫莫名,蘇航竟然已經事先聯絡了苗族和花家,聽其語氣,似乎他們都會支援蘇家。南疆三大勢力交情寡淡,尤其蘇家與花家之間,因為敗血之亂的緣故,老死不相往來。未曾想,十年之後因為蘇航的歸來,蘇家與南疆另外兩大勢力的關係開始出現了轉機。


  昔年,花蘇兩家頗有姻親來往,敗血之亂後,兩家關係極為緊張,蘇騰雲的母親無奈之下隻好重返娘家,母子已有十六年未見。蘇南悠作為老輩人物,這份心結是不可能輕易打開的,對於蘇航交好花家的做法雖有抵觸,但是形勢緊急,他不得不壓住心中的那口氣。


  蘇航心知要想緩和花蘇兩家的關係不是一日之功,他佯裝未見蘇南悠異樣的神色,道:“二叔和離叔守護山莊,防止太一教偷襲,緊急時速將婦孺轉移。”兩位老者點頭以示應承,蘇航對著秋水音道:“師妹,父親的安全暫時就交給你了。”秋水音清聲道:“師兄,盡管放心。”


  最後,蘇航神色一肅,緩緩拔出雪冷的長劍,豎在自己的胸前,眉眼愈冷,道:“眾人聽令!”建蘭堂內外上百的蘇家子弟和外姓弟子齊聲道:“在!”蘇航高聲道:“一個時辰之後,隨我和未名前往野三坪備戰太一教。”眾人聲若震天道:“謹遵大公子之命!”


  蘇未名瞥了一眼地上的赤發鬼和桑木公,問道:“這兩人如何處置?”蘇航稍稍沉默,淡淡道:“若此時殺了他們,倒顯得我蘇家以多欺少,待這一戰結束之後,放了他們。以後若相遇,必不再留情。”


  就在蘇航發號布令之時,張元宗一襲青影業已策馬出發。在星羅湖和青峰鎮之間有一條巫水的支流,此處是必經之地,他必須在太一教達到之時留下太一教主。


  *****

  在群山某處,太一教眾人正向星羅湖的方向疾行,隊伍延綿開去猶似一條長蛇在山間穿梭。巫水上遊水勢湍急,不便逆水行舟,因此棄了水路。一馬當先的正是魔教八大長老之一的陰陽鬼,他左臉紫紅右臉蒼白,左袍絳紅右袍冰藍,這副奇容奇貌,天下何人不識。


  這時,他身側一位瘦削的年輕男子回望了一眼隊伍中的轎子,然後低聲好奇道:“師父,為什麽教主突然讓魏長老留在青峰鎮,而由您率領兩脈弟子?”言畢,他突然感到師父的目光猶如冰冷的長劍刺向自己,驚得他冷汗一激。


  陰陽鬼駁斥道:“總有一天,你的好奇心會害死你!”瘦削男子垂首道:“師父……”陰陽鬼冷哼一聲,雙目寒光爆射,籠罩著自己唯一的弟子,寒聲道:“你在外為所欲為,我都任你,但是在這位新教主麵前,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瘦削男子唯唯諾諾應了,轉而又道:“三師叔被擒,不知現在是否還活著?”陰陽鬼的臉色愈加森冷,忽而桀桀道:“蘇家人最是清高迂腐,你三師叔一定還活著。隻是未想到蘇未名那小子假意投誠竟長達十年,還真是臥薪嚐膽。”


  隊伍中的轎子華麗而寬敞,四位轎夫一般的肌肉虯結,步履矯健有力,在崎嶇的山路上也能健步如飛,如履平地。太一教主斜倚轎中,感受不到絲毫的顛簸,他微微闔上雙眼,思緒仿若一隻鳥飛過不同的風景,白玉麵具醒目、溫潤而沉寂。


  忽然隊伍停了下來,依稀可以聽見前方傳來流水的聲音。等了片刻,陰陽鬼的弟子折回到轎前,謙恭稟報道:“教主,前麵有人。”轎內一片安靜,沒有隻言片語傳出,他眸子轉動,又道:“師父說,那人叫張元宗。”


  瘦削男子陡覺一股無形壓力覆蓋過來,好似厚重的轎簾也要被這股虛力掀開,然後聽見幾記敲擊轎門的聲音。四位轎夫會意,抬著太一教主來到隊伍的前麵,待停穩之後,一人近前掛起轎簾,露出太一教主的身形來,白幽幽的麵具紋絲不動。


  巫水的支流相當遼闊,煙波浩渺,一座石橋橫貫水麵,橋上空無一人。然張元宗青衫**,立於江麵之上,腳踩一片葦葉而不墜。閑適而堅定的姿態,涼淡而清湛的眼神,他如此的風姿過人,氣華高絕。


  石橋暢通無阻,但是無人敢輕易上前,太一教弟子雖然不識張元宗,但見此情形俱知此人深不可測。此處荒無人煙,他卻淩江而立,麵對太一教眾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見來者不善。


  太一教主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道:“你讓開石橋,是因為知道有本座在,你攔不住他們。”聲音遙遙傳來,不帶絲毫的感情,好似對這個人世有些厭倦。張元宗聞言神色淡淡,默然不語,似乎是默認了太一教主篤定的說法。


  太一教主對陰陽鬼道:“蘇家那邊就交給你,不要讓本座失望。”陰陽鬼雖然自負自傲,但在武聖殿深切體會到張元宗的可怕,心生不愉的自知之明,現下也唯有教主能夠抗之。好在蘇家對魔教長老來說並非大敵,遂即率領兩脈弟子跨橋而去,張元宗果真沒有阻攔。


  太一教主斜靠轎中久久不語,隻是微抬下頜,目光睥睨,好似整個天地都在自己目下,而張元宗就是天地裏的一粒微塵。四位擔任轎夫的高手,束手靜立一旁,不敢有絲毫的逾越,但心中卻驚詫青衫男子竟能阻攔教主停留,那可是太一教的教主。


  微風吹來,吹起江麵魚鱗層層疊疊,衣袂飄動,飄出一股若仙的氣質。麵對乾坤在握的太一教主,張元宗的臉頰泛起一抹微笑,暖暖的猶如春日,他又仿佛是一縷天際的風,生於安寧,歸於安寧,逍遙自在,無可拘囿。


  流水的聲音成為似乎世間唯一的聲音,兩人默然以對,時間轉瞬即逝。張元宗素來是淡然溫**人,可此時卻難得尖銳道:“今日似乎沒見貴教魏長老的身影,難道他留在青峰鎮照顧玉姑娘?”


  陡然間,華麗的轎子被太一教主氣勢一迫,頓時四分五裂,驚得四方的轎夫慌忙避開了去。看不見他盛怒的麵容,但那一雙灼烈的眼睛幾若要噴出焰火。他明知對方不過是為了打亂他的心境而故意言之,但是太一教主,江湖至尊,欲怒則怒,欲喜則喜,何需顧忌。


  張元宗在羅生穀中眼見太一教主和玉無雙之間的相處境況,又通過蘇未名得知此次本應出動的魏紫宸乃是太一教主的師兄,可方才的隊伍中除了陰陽鬼似乎沒有別的長老人物,所以才故意捕風捉影,得此猜想。


  太一教主猶若一輪妖異的太陽降落在江麵上,距離張元宗不過五丈左右。腳下的江水奇怪地沸騰起來,水汽噴湧,他虛立其上,好似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張元宗曾經見過白魔虛立望江樓上的情形,心知武林中存在這般的輕功秘法,因此此時並不吃驚。


  太一教主右掌翻轉,一道碗口粗的水柱猛然從江中竄起,然後掌勢一引,登時好似化為一條水龍,挾帶開山裂石之威逼向張元宗。他冷冷地盯著對方,略帶譏誚道:“你還真是愛管閑事。”


  張元宗無視迎麵逼來的霸道威勢,袖中忽然探出一掌,空氣連連震動,水龍當場被擊散化為漫天的細雨。他坦然以對,淺笑道:“想必閣下已經知曉,蘇航另一個身份是雪鴻前輩的弟子莫憶。莫憶與我乃君子之交,朋友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


  每一滴細雨突然化為世間最淩厲的殺器,具有穿石之力,以無孔不入的姿態圍殺向張元宗,同時傳來冷漠而嘲諷的聲音,道:“萍水相逢都能成為朋友,本座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交情,做得越多,錯的越多。”


  張元宗單手在胸前虛劃了一個圓,漫天的利器頓時被某種力量牽引,匯聚成水柱掉落在江中。緊接著,太一教主雙掌蓄力,隔空斜劈江水,一堵三丈高的水牆陡然拔起,帶著沛然莫當的氣勢砸向張元宗。


  撲麵而來的是陣陣寒意,驚心動魄的水牆壓覆而來,恰似身處傾塌的城牆之下,一點一滴都是蓄勢以待的奪命殺招。張元宗身體裏陡然破出一道極為猛烈的劍氣,徑直將來勢洶洶的水牆劈為兩半,好似暴雨傾盆,摔碎在兩側的水麵,他不曾沾染分毫。


  那一道劍氣猶未力盡,趁勢斬向太一教主,張元宗的聲音隨之而出道:“難道閣下就沒有一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太一教主揮手隨意擊散鋒銳的劍氣,倨傲道:“這世間可有人配做我的朋友?”


  氣勢陡盛,煌煌不可近臨,他以手作刀斜劈而出,好似天魔的金戈破空而至,江麵上頓時被擊出一條溝壑,溝壑延伸的盡頭就是葦葉上的張元宗。這一掌盡顯攻擊之霸道,利器之鋒銳,不類掌法一貫的雄渾勢大或精妙輕柔,倒真像是在演化某一利器。


  內息猛然透出,青衫劇烈飄舞,張元宗四周的水麵刹那間開始出現一個偌大的漩渦。水流旋轉得越來越快,其力道之猛足以生生撕裂人的身體,然而漩渦中心的水流卻沒有因此被打亂,那一片葦葉安然無恙。


  太一教主一掌之下形成的溝壑乍然同張元宗周圍的漩渦相擊在一起,漩渦陡然擴大了一倍,溝壑被旋轉之力擾亂,戛然而止,而憑空而至的掌力也被龍門劍氣擊潰。轉瞬間,太一教主連施掌法,引得江水滔滔,氣象驚人。


  龍門劍氣好似遊龍騰雲,綻放出驚人的風華,那是何等驚心動魄的劍法,幾乎要引起神靈的歎息。太一教之主,內息雄渾如汪洋肆意,掌法霸道如乾坤傾覆,其人冷酷無情,出手縱懷殺戮,恰如唯我獨尊的魔君。


  張元宗眼中閃爍著劍刃的光輝,縷縷劍氣在胸前交織,一次又一次斬滅對方的滔天之焰。他衣袖揮動,劍氣鋪灑,淡然道:“任何人的力量都是起於微末,之前都不過是常人,豈會沒有平等以待之人。”


  太一教主以霸道而容納天地的掌勢,將龍門劍氣的鋒銳消磨殆盡,虛空傳出一陣又一陣的鈍響。他雙眸射出之光冷如寒冰,喉嚨裏帶著磨礪之音,道:“好一個道貌岸然偽君子,你如今也算有所成,可還真記得微末時的人事?”


  張元宗胸腔微痛,心頭的嫩肉忽然被撕裂,那一道隱秘的傷口叫做張蘭亭,同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他們一同經受浪跡江湖的風雨,一起逃離慘絕人寰的一線天,他不言不語把兄長當作天,當作這人世唯一的依靠,可是某一天卻弄丟了他。


  張元宗在人前雲淡風輕,私下裏也要求自己逍遙自在,完美的外相之下是被塵封的傷懷。羅生穀中,因吞靈之陰蠱的緣故,他毅然正視心中封閉的過去,從而導致心境突破,但是即使打破桎梏,那也會帶給自己傷痛。


  太一教乃是江湖第一勢力,對於橫空出世的張元宗注意已久,太一教主自然知曉這位龍門傳人的驚才絕豔,以及那隱秘的弱點。他雖言之隱晦,但足以引起對方心生波瀾。高手相爭,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就在這微乎其微的恍惚之間,太一教主掌式轟然壓下。


  江水在張元宗身軀微顫之時,**了他的鞋襪,冰涼之意侵入,陡然驚得心神一震,複又清明。好似山嶽崩塌,又似雷動雲落,那極具巔峰之力的掌勢迫然而至,整條江的自然之勢,牽動著莫名的力量囚禁一葉之上的人。


  江麵詭異地歸於靜寧,但是以張元宗六識敏銳之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麵之下的暗潮潛湧。令他心生驚詫的是,這種平靜是太一教主雄霸掌勢與自然之勢相激相生,形成的微妙平衡,稍有不慎就會引起自然之力的撲殺。


  修為通玄的蓋代高手,以天人合一的境界,可以借助自然之勢為己所用,但是太一教主並非如此。他似乎不屑融合自然之勢,而是以一己之力淩之,驅策自然之力,此舉凶險之極,猶如驅虎吞狼,果真是橫行霸道的魔君風範。


  白魔隱為江湖邪道第一人,享譽江湖日久,而近來崛起的太一教主與之不分伯仲,可見其修為登峰造極。在武聖殿張元宗與白魔對陣如是切磋,猶可遊刃有餘,但是太一教主出手之間盡是殺伐決絕,自不可同日而語。


  就在此刻,太一教主忽然眸露怪異之色,張元宗似乎憑空消失了,但是他活生生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身是虛無,他的念是虛無,他仿若舍棄皮囊,化身為自然。那日在子陵渡九寶樓,他曾從白魔身上感受到這種變化。


  緊接著,龍門劍氣如清風,如陽光,如流水,化解了太一教主稱量天下的一掌,江水中凝聚的自然之勢頓時消散。張元宗罔顧對方故意設下的陷阱,反而淡然問道:“貴教欲覆滅蘇家,難道真得打算一統江湖不成?”


  兩人之間並沒有就此雲消雨歇,龍門劍氣和乾坤掌法依舊鬥得旗鼓相當。太一教主冷漠反詰道:“有何不可?”張元宗微微皺眉,靜聲道:“貴教已是天下第一勢力,為何閣下還要貪心不足,多起殺戮?”


  太一教主驀然間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出掌之時略顯敷衍之意。張元宗雖修劍,卻無殺器之乖戾,他揮灑劍氣堪堪抵擋對方的掌勢,隻為等待一個答案。半晌之後,太一教主目光斜睨道:“我要讓這世間再也不能拂了我的意。”


  張元宗聞言一怔,不知為何,他並未從中感受到一代魔君的狂霸和恣意,這一句話裏蘊含著莫名的壓抑。他淩水卓立,淺淺淡淡,劍指斜劃猶若仙人指路,語氣平和道:“江湖繁榮在於百花齊放,閣下卻想一枝獨秀,豈不違背自然之道?”


  太一教主漠然道:“江湖亂象叢生,就是因為雜七雜八的勢力太多,待本座一統江湖,登臨絕巔,滅了這些勢力,消了這些爭鬥。”張元宗眸光閃動,帶著一絲寡歡的意味,道:“陰與陽,動與靜,爭鬥與和平,諸如此類,共存才是順其自然。”


  太一教主鄙夷道:“如此說來,獨善其身才是你的道,那你為何還要如此多事?”張元宗隨意印出一掌,劍氣攢射,斬碎了凶猛狂霸的掌勢,道:“力量匯聚,勢力誕生,力量離散,勢力滅亡,其中有生有死,榮枯相間。閣下欲行滅絕之事,斷絕生機,有違天道,我不能視而不見。”


  太一教主譏誚出聲,道:“你知道又如何,最終的結果不過是無力回天,收起你那副聖人的嘴臉。本座要蘇家今日覆滅,就不會留它到明日。”他出掌愈加迅猛強絕,江水被掀起延綿的波瀾,極具翻江倒海之勢。


  張元宗若是舟行江上,即使波浪蕩漾,也可無恙。他忽棄龍門劍氣不用,而同太一教主比起掌法。大巧若拙的掌式勾動體內浩浩蕩蕩的內息,出掌力壓四野,掌勢之猛絲毫不遜於對方。一時間,大浪滔滔,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在濤聲陣陣中,張元宗的聲音清晰傳出,道:“貴教雖勢大,但怎能同整個江湖為敵?”太一教主冷聲道:“人心齟齬,充滿了貪婪,自私,猜忌和虛榮,他們永遠都是一盤散沙,根本就擋不住神教之勢。”


  張元宗一陣默然,片刻又道:“世態雖炎涼,但並非全是糊塗之輩。”太一教主譏嘲之意愈濃,道:“蘇家讓你阻攔本座,又聯合花家和苗族勢力,以為能夠躲過一劫,但是這個如意算盤還是逃避不了落空的命運。”


  張元宗遲疑地望著對方勝券在握的姿態,不好的預感驀然升起。白玉麵具泛著森寒的光,看不見覆蓋的麵容是如何的冰涼,太一教主隨意的語氣裏一片涼淡,道:“魏紫宸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花家。”


  張元宗心底猛然滲透出一絲寒意,腦中轟然作響,如淵如海的內息瘋狂席卷四肢百骸,渾身氣勢陡然大盛。腳下的葦葉默默化為齏粉,雙掌之間風雷大作,江水澎湃洶湧,氣象委實驚人。掌風呼嘯,威力絕倫,如是山崩地裂,水牆四起,粉雪碎玉,如是蛟龍過江。


  太一教主目光一頓,異色凝聚在眸底,他毅然探掌相抗,隻覺狂風過境,乾坤倒轉,低沉而冷血道:“本座不得不承認低估了你的實力,要留下你著實不易,但是今日你若離開了此地,就等著為巫千雪收屍。”


  張元宗身軀陡然一震,氣勢大減,若鑒的心湖頓時被打亂,腦海天人交戰,一時猶豫不決。那個幽謐美麗的女子正被囚禁於九幽山,因白魔力爭之故,方才暫保性命。太一教主以此要挾,恰恰擊中了他的軟肋。


  一根無形的絲線緊緊拴在張元宗的身上,牽絆著滿腹踟躕。就算他能夠斬斷羈絆,可是花家與蘇家,他又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江水磅礴,聲勢浩大,太一教主望著迷惘惶惑的張元宗,麵具的笑意是如此的寒涼。


  時間流淌,最終張元宗入水半寸的靴身慢慢浮於水麵。他一掃憂色,心境通透,泰然自若,好似淩波水神。他從容揮掌抵擋太一教主的猛烈攻勢,鎮定道:“力所能及,我自當盡力,力有未逮,我也無愧於心。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命運與成敗,我不過是過客,由他們去。”


  太一教主神色一凝,轉而冷哼道:“你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讓本座大開眼界。”張元宗淡淡一笑,道:“是我太過執著,生死榮辱本就不應強求,他們的結局不應該由我去左右。機會難得,還不如同閣下痛快大戰一場。”


  望著張元宗複又淡泊明淨的風逸,太一教主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出手毫不容情。這一場舉世罕見的大戰一直持續到夕陽西斜,可惜天高地遠卻隻有四位轎夫見證。張元宗也不再克製,衝破束縛,盡情地與太一教主一較高下。


  酣暢淋漓的揮灑,精妙絕倫的招式,福至心靈的感悟,真氣激蕩的碰撞,讓兩位蓋代高手忘記了外物,無常無我。一位瀟灑若仙,一位狂烈如魔,攪動得整片江水巨濤翻滾,氣機流散,驚得四野震動。


  時間如流水而逝,夕陽墜落,月兔東升,兩人出手之間絲毫不見頹勢,內息依舊充沛,妙絕的招式層出不窮。太一教主的武功霸道絕倫,給人顛倒乾坤之感,剛猛霸烈之中體現了囊括四海的氣勢,以天地為寸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張元宗並非習得某種稱絕江湖的掌中絕技,而是他已經衝破武學壁壘,信手拈來皆是驚豔江湖的絕學。進入高深的境界,所感所悟皆是最本真的理念,信馬由韁的招式,融會貫通了力與度,實現以己法攻彼法。


  月下,清輝皆無法落在他們的身上,這場注定泯然山野的大戰,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張元宗是一個如此深不可測的人,能同太一教之主鬥得旗鼓相當,當真驚世駭俗。太一教主一意試探他的極限,可是那人依舊如皓月臨空,不減其輝。


  月至中央之時,兩人不得不擺手止戰,奉命攻打花家的太一教弟子竟連夜奔至江畔,打破了兩大高手的僵持。太一教主驟然停手,似乎不懼對手趁勢攻擊,而張元宗也袖手一旁,靜觀其變,他們皆在等待最後的結果。


  那十幾名太一教弟子個個衣襟染血,精疲力盡,他們翻身下馬,踉踉蹌蹌來到江邊,齊齊跪伏在地。太一教主聲若寒冰,斥道:“魏紫宸怎麽不來見我?”太一教弟子聞之渾身顫抖,伏在地上不敢言語,充斥著詭異的氣氛。


  太一教主見無人回答,森然道:“你們若想死,本座就成全你們。”跪伏在地的弟子頓時體若篩糠,最前一人壓製住翻湧的恐懼,顫聲道:“魏長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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