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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兄弟鬩牆 外禦其辱

  南疆廣袤,山巒疊嶂,雖被官家劃分為五個區域,但是每一片區域皆是遼闊。不日一行人進入文山道的地界,不過距離蘇家所在的星羅湖依然有著不短的路程。此行得償所願,幾人心氣通暢,策馬緩行於山清水秀之間,談論起所見所聞和武學感悟,頗有幾分逍遙之意。


  行了半日,忽然大道前方馬蹄聲急,呼叫遙傳,依稀可見一人一騎奔馳而來。須臾間,煙塵四卷停在近前,馬鞍上一位輕衣薄衫的少年,腰懸長劍,朝氣蓬勃,不過眉宇間流露出疲憊惶急之意。此時遇到蘇航一行人,他不由長吐一口濁氣,鬆了繃緊的雙肩。


  蘇航眸光一凝,揚聲道:“雪陽,你怎麽來了?”少年蘇雪陽急忙稟報道:“昨日掌門被人所傷,命在旦夕,還請大公子速歸。”幾人聞言陡然一驚,蘇航神色微變,沉聲道:“為何人所傷?”蘇雪陽搖頭道:“無人可知,因為那人帶著一張白玉麵具。”


  “太一教主!”四人心中頓時齊齊暗叫一聲。太一教的這位新教主頗為神秘,幾人機緣巧合之下方知玉麵人的身份。張元宗和秋水音在子陵渡九寶樓聽他親口承認,而花未眠前幾日在羅生穀也聽張元宗道破,他們自然也將這一消息告知了蘇航。


  太一教主出手擊傷蘇家掌門,幾人頓覺事態嚴重。太一教近來染指江湖,野心難掩,明目張膽威迫不少江湖勢力淪為其附庸。這一回太一教主親臨,豈不喻示著他們有意拿四大世家之一的蘇家開刀?


  蘇航雖神色凝重卻頗為鎮定,沉思片刻方道:“太一教若真要大舉進攻,蘇家難逃覆滅之厄。”蘇雪陽忽然激憤道:“大公子放心,若魔教來襲,我誓與蘇家共存亡!”蘇家人蘭草風骨,可見一斑。


  蘇航淡笑道:“雪陽你難道還真希望蘇家煙消雲散不成?”蘇雪陽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張口結舌道:“我……我……”蘇航轉而正聲道:“雪陽,你立即前往羅生穀拜見苗王,懇請他立即支援蘇家。”蘇雪陽眸子一亮,道:“遵命。”


  蘇航稍稍一頓,道:“花小姐,花蘇兩家以往雖有過節,但是此次還請花家施以援手。”花未眠開口道:“蘇兄不提,我花家也必不會坐視不理。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若蘇家罹難,下一個輪到的必定是花家。”蘇航誠懇道:“多謝。”


  花未眠從錦囊中取出一瓶九珍黃玉丸,道:“我必須返回花家親自主持,蘇掌門那邊,唯有奉上此藥,希望能有裨益。”她言之隱晦,但在場之人皆目達耳通,以花蘇兩家的恩怨,要想讓花家馳援蘇家,由不得她不下一番功夫。


  求援五大門派或武林世家已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唯有南疆三大勢力結盟,方能避免覆滅之災,因此花家的力量必不可少。花未眠隻有親自返回元陽道,以少掌門的身份方能有把握派遣花家之人共抗太一教。


  蘇家掌門命在旦夕,而花家乃神醫世家,按理花未眠本應隨同前往,然而一人之危事小,一族之危事大。花未眠拿出九珍黃玉丸,蘇航誠心道謝並未提起其他,可見他倆皆認為這是最合理的安排。


  轉眼間,幾人分成三撥出發,揚起一道的塵土。蘇航、張元宗和秋水音三人,一路馬不停蹄來到文山道的北邊。群山環繞之間是一片偌大的湖泊,水波浩淼,承載漫天的星輝,名為星羅湖。湖邊依山而建除了蘇家的“折蘭山莊”,四方還坐落有大大小小七八座苗寨。


  折蘭山莊不見金碧輝煌之色,倒像是高清名士之所,庭院中遍植芝蘭,清雅宜人。然初登山莊,張元宗就覺察到不妥之處,大門無人守衛,進入莊內也不見人跡,不像是武林世家的景象。


  這時,走廊轉角處繞出一個人來,五十歲左右的老者,滿臉愁雲,憂心如焚。乍一見蘇航三人,頓時開眉展眼,喜色上湧,喚道:“大公子,你可回來了。”蘇航走近問道:“離叔,父親現在如何?”


  老者離叔喜色褪去,憂忡道:“掌門至今昏迷不醒,連請了五位大夫,都束手無策。”蘇航臉色沉凝,眼中是一片雪亮的光,凜冽之氣陡然散出,轉而又內斂消弭。他取出花未眠所贈之藥交予老者,離叔接過細瞧,頓時麵色古怪道:“這是九珍黃玉丸……”


  蘇航神色如常,道:“離叔,蘇家不能一直背負著過往的恩怨,先讓父親服下此藥,保住性命再說。”離叔點頭稱是,轉而喜道:“這九珍黃玉丸曆來是由花家掌門單傳,這一次掌門定能無恙。”蘇航也不多言,幾人匆忙穿過走廊,向掌門的居所行去。


  途中,蘇航忽問道:“山莊出什麽事了?”離叔深深歎了一口氣,複雜莫名道:“二公子回來了。”蘇航聞言身子微微一頓,隨意道:“他回來看父親?”離叔皺眉咬牙,道:“他是回來爭掌門之位的,現在蘇家子弟都聚集在建蘭堂,已有不少人被他擊敗。”


  蘇航沉默不語,唯有雙眼寒光熠熠,一側的秋水音見狀憂色宛然。張元宗不由心中嗟歎:無論是名利權勢由來有著致命的誘惑力,還是不同人身上被賦予的責任,都驅使著每一個人去爭鬥,雲家如是,苗族如是,蘇家亦如是。


  建蘭堂是蘇家的議事之地,緊靠其後的墨蘭閣是掌門的居所。幾人遠遠就瞧見建蘭堂外圍滿了人,堂內隱隱傳來擊劍的聲音。蘇家子弟發現幾人到來,紛紛向蘇航施禮,他們或見或聞過十年前蘇家大公子的年少輕狂,十年之後他依然卓絕不凡。


  雖然蘇航不過停留一日又匆匆離去,蘇家子弟的心裏或多或少都有些疏離,但是堂中的那人突然強勢降臨欲掌蘇家權柄,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接受的,反而驚鴻一瞥的蘇航成為了心中一時之選。


  蘇家子弟自然讓開一條道來,以便蘇航幾人進入堂中,而老者離叔繞過建蘭堂去了墨蘭閣。張元宗抬頭望去,建蘭堂兩邊懸掛了一副對聯:自欲折蘭己不折,劍意殺魔劍不殺。字裏行間的俠骨氣息撲麵而來,蘇家子弟一生都奉行行俠仗義,潔身自好的精神。


  堂中陡然一條驚電停在一位青年男子的脖頸處,那是一柄雪亮寒冷的長劍,而劍的主人一襲黑衣,麵容冷峻,正是投身太一教的蘇未名。被擊敗的青年男子麵色鐵青,硬撐著冷眼直視蘇未名,自有一股無畏不折的氣勢。


  蘇未名收回長劍,冷嘲道:“聽說蘇大公子重返蘇家,怎麽還龜縮不出?”他的聲音裏蘊含複雜的情緒,憤怒、厭惡而殺意凜凜。十年之前手足情深,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蘇未名辱沒蘇家門楣,入了魔教,而蘇航罔顧自己的責任,銷聲匿跡。


  蘇家人當首的是一位劍眉斜飛的老人,斷喝道:“蘇未名,你已被逐出蘇家,還有什麽資格踏入折蘭山莊!就算你擊敗所有人,也做不了蘇家掌門!”蘇未名眸眼一眯,冷笑道:“二叔,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怎麽說我也是蘇北訶的兒子。”


  老人蘇南悠須發皆動,怒道:“放肆!”蘇家掌門蘇北訶乃是他的大哥,未曾想蘇未名竟直呼父親名諱,語氣不恭,當真是不孝忤逆之舉。蘇未名掛著涼淡的笑意,寒浸浸道:“二叔,蘇北訶已是將死之人,這蘇家我是要定了。”


  蘇南悠頓時被氣得渾身顫抖,一指蘇未名,言辭激烈道:“好你個狼子野心!淪為邪魔外道真是長進了,讓老夫瞧瞧你是否真得無敵。”腰間長劍錚然出鞘,雪白的劍光映得他眉眼之間一片凜然之威。


  即時,人群中傳來“大公子到了”之語,蘇南悠長劍一凝,暗暗鬆了一口氣。蘇未名也不顧二叔蘇南悠,雙眼似乎要噴出寒冷的火焰,熊熊地撲向來人。十年的時間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滄桑,往日飛揚的肆意也已內斂沉鬱。他第一眼望見蘇航,內心就不住呐喊,這就是他。


  張元宗視線微掃,蘇未名身後不遠處赫然是赤發鬼、桑木公和一個普通男子。他心中暗忖,太一教主親自出手重傷蘇北訶,難道就是為了助蘇未名登上掌門之位?可是蘇未名身份敏感,而蘇家大公子猶在,他又隻帶了這幾人,如何能夠一舉成功?

  蘇航以莫憶的身份與蘇未名見過幾次,但那時他不露真容,因此蘇未名並不知道自己的錯過。蘇航望著堂中肅然的蘇未名,已不是往日倔強的少年,眸中流露出柔軟而濡慕的東西,道:“二弟,我們已有十年不見。”


  蘇未名的臉頰繃緊猶如冰山雪水,寒意愈發濃重,冷聲道:“做了十年的縮頭烏龜,終於鼓起勇氣現身,真是難能可貴!”蘇航絲毫不以為意,自嘲道:“當年是我太任意妄為,不顧家族的處境,逃避肩上的責任。”


  蘇未名殺意一現,森寒道:“當年你拋棄家族,現在又回來幹什麽!這蘇家將以我為主,誰若不服,隻管在劍下見個真章。”蘇航依然平靜淡然,而心中卻不由歎息:昔日的少年總喜歡跟在自己的身後,與他一起打鬧、練劍,盡是拳拳之心,而如今業已物是人非。


  他的眼眸裏沒有一絲的責備,好似雪山一般純淨而遼闊,而聲音卻鏗鏘道:“如果你以蘇家人的身份爭取掌門之位,我無話可說,可是這一次你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十年之後再相見,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回憶往昔的桑竹時光,兄弟之情仿佛被世事無常消磨幹淨。


  蘇未名將長劍橫在麵前,映著他嘴角浮起的一抹冷笑,鄙夷道:“蘇家子弟如何?魔教中人又如何?”蘇航眼中已是一片冰雪,道:“蘇家雖多經波折,但我將以我身守護,決不允許門楣蒙塵。”


  蘇未名忽然仰天大笑起來,聲音裏透著猙獰的戾氣,忽斷然道:“躲了十年的懦夫,竟然當起道貌岸然的聖人,真是可笑之極。”一旁的蘇南悠怒道:“你投身魔教,殘殺無辜,忤逆長輩,辱沒祖宗,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有何臉麵說這話。”


  蘇航卻沒有同蘇未名爭鋒相對,他的心思飄向了他處。當年敗血之亂落幕,蘇家遠遁至南疆,那些時月是如此的清苦和無奈,然而眾人卻堅持憋著一口氣,從無到有。他們堅信蘇家的新掌門蘇北訶和他的兩個驚才絕豔的兒子定能重振門楣。


  武林公決中蘇家掌門一脈的重要人物皆被處決,蘇北訶一脈開始接掌蘇家,劫後餘生的子弟從新掌門一脈看到了希望,靜待東山再起。然而十年前,大公子蘇航為情所傷,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久之後,二公子蘇未名決然投身魔教,掌門一脈元氣大傷,掌門更是一夜白頭。


  接下來的十年,蘇北訶痛定思痛,勵精圖治,終於重振旗鼓,率領蘇家重新占據武林四大世家的席位,其中所費的心力是常人所不能了解的。蘇航一想到父親這些年來煢煢孑立,獨力擔起漫天的風雨,心中充滿了悔恨和悲傷。


  他的目光陡然如閃電一般射向蘇未名,渾身氣機張揚,神采如破開冰雪的日光。他凜然生威道:“無論你自居是蘇家子弟,還是魔教中人,想要做蘇家的掌門,都必須擊敗我。”他毅然拔出昔日的佩劍,劍身近劍鍔處的“蘭”字雕刻如新。


  蘇未名一挽長劍,劍光如月華灑落,同他眼中的冷輝一道遙射蘇航,沒有半分的兄弟之情。眼見蘇家掌門的兩個兒子就要兵刃相向,周遭的蘇家子弟神色複雜,而太一教的那三人卻是露出冷酷的笑意。


  刹那間,黑白兩道身影帶著雪亮的劍光相擊在一處,頓時傳出陣陣劍吟之聲。昔日他們是蘇家最為人稱道的兩位劍道高手,天賦悟性俱是高絕,暗中被稱之蘇家雙璧。不過後來他們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蘇未名投身魔教,而蘇航遇到了雪鴻。


  蘇航棄用青雪,隱瞞著莫憶的身份,不想在此刻給自己的弟弟難堪,若不如此,蘇未名隻怕也拔不出劍來。建蘭堂中,劍的風華展現的淋漓盡致,十年之後,兩人依舊有往昔的默契,攻守之間,是妙至毫巔的劍法和獨有的氣韻。


  蘇家前輩由賞蘭之中自創折蘭劍法,蘇航信手施展盡顯該劍法的神韻和精妙。他浸淫折蘭劍法多年,那股“蘭”之清雅和“折”之毀滅融合天成的氣度已到了此劍法的極致。隨意揮灑之下,好似君子行於芝蘭間,賞蘭折蘭,順其自然。


  蘇未名心知自己在折蘭劍法上的造詣怎麽也比不上蘇航,所以一出手就是蘇家絕學魔心佛劍。自從經過蘇航的指點,他的魔心佛劍返璞歸真,已不複往日劍影重重之炫目,唯有三十六劍歸於一劍的真。


  折蘭劍法是蘇家的基本劍法,人人皆可習練,而魔心佛劍對於蘇家,就如同禦劍術對於雲家,它才是眾人心中蘇家的絕學。魔心佛劍的宗旨在於一個“快”字,它不僅在一招之快上登峰造極,更是追求一劍之下達到三十六招,它在蘇家子弟心中有著神聖的地位。


  然而,折蘭劍法和魔心佛劍的較量,似乎並沒有如在場蘇家子弟心中所想的那般。蘇未名的劍看得眾人心驚肉跳,生出一劍猶如萬劍之感,然而奇怪的是折蘭劍法雖然還是一般的折蘭劍法,但是蘇航白影沉穩,輕易地就壓製住了魔心佛劍。


  蘇未名眼中忽地戾色上湧,似乎魔心被激,出手間佛劍已呈猙獰張狂之態。蘇家人一向自詡“蘭劍俠心”,但此時蘇未名的劍已是殺人之劍。劍芒散發著冰冷的寒意,鋒銳吞吐著死亡的冷峭,眾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真得意欲殺了自己的兄長。


  魔心佛劍變了,不同於大道至簡的蛻變,而是融合了難掩的邪異。蘇未名投身太一教近十年,教中武學頗有涉獵,邪道功法漸漸融入己身。此刻,他運轉邪道之法施展魔心佛劍,直接打破了蘇家“折”與“蘭”、“魔”與“佛”之間的平和狀態。


  這一刻,蘇未名猶如魔王降世,手握嗜血長劍,欲屠戮芸芸眾生。那淒厲而霸道的劍,勢如泰山傾覆,欲要一舉斬滅蘇航。那刺骨而寒切的殺意,恍如夜半冬雪,滅絕世間一切的生機。佛劍已成為魔劍。


  蘇家子弟何曾看過這般邪異的魔心佛劍,那種撲麵而來的暴虐和陰邪,讓他們心中一陣發寒,而赤發鬼等人也不由露出一片驚異之色。秋水音剪水雙眸中盡是擔憂,師兄能否擋得住這樣的魔劍?

  張元宗靜立一旁,神情淡淡,耳畔忽然傳來蘇航歎息的聲音。依舊是一記折蘭劍法,似乎卷起一陣紫陌清風,清雅而從容,沒有半分的殺伐之意。蘇航好似真得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蘇未名魔焰滔天的劍頓時被破得一敗塗地。


  周遭眾人木然地看著場中的情形,依稀幻想著劍仙降魔的場景,蘇航手持長劍猶似拈花微笑。蘇未名緊握劍柄的手青筋暴起,狠狠壓製住內心的呐喊,雙眼噴出無形的火焰,勢要焚毀眼前白衣飄飄的男子。


  魔劍陡然而起,恍然間隻覺劍光中透著紅意,蘇未名露出瘋狂殘忍之色,劍劍欲見血不歸,他仿佛真得魔怔了,麵容扭曲地可怕。他詭笑著露出森然的白牙,如是亡命之徒一般,盡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蘇航憂色彌漫,進退之間有序有度,折蘭之劍本就逍遙,恰似泠然禦風的意。他一歎再歎,霎然間如長虹貫日,手中之劍散發出耀眼而淩冽的光輝,直直劈向嗜血的魔劍,隻覺天光破開烏雲,清風吹散霧霾。


  蘇未名頓時呆住了,目光垂落,望著手中的斷劍,所有的狂厲和冷酷都煙消雲散,唯有落寞的傷情。他微微搖頭,露出一抹苦笑,那裏麵是難以掩藏的無奈和絕望。他抬頭望著蘇航,久久之後,坦然而傷懷道:“你終於回來了。”


  這一句奇怪之極的話,化作一陣春風融化蘇航心中最後一點冬雪。赤發鬼三人的臉色慢慢變了,身影一動欲要離開此地。蘇未名忽然手揮斷劍削向近處的桑木公,同時急喝道:“大家快攔住這三人!”


  情形急轉而下,蘇家子弟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而蘇航業已縱身攔下了赤發鬼。眾人瞧見大公子出手阻擋,也紛紛動拔劍欲阻攔第三人逃離,但是那個陌生的男子一頭紮進人群裏之後,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卻怎麽也找不到。


  最後,蘇氏兩兄弟皆製住了太一教的兩位高手,委頓在地的赤發鬼陰測測道:“蘇未名,你這個叛徒!教主絕對會讓你不得好死!”蘇未名斜瞥了他一眼,目光閃動,緩緩道:“我本就是蘇家之人,何來叛徒一說?”


  蘇家子弟兩兩相望,皆是疑竇滿腹,不知方才還是一副殺人狂魔模樣的蘇未名為何說出這般話來。蘇航難得露出暖暖的笑意,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真得背叛蘇家,投身魔教。”眾人聞言隱約之間猜測出事情的所以然來,但是仍覺難以置信。


  兩兄弟突然緊緊相擁在一起,十年相隔,依舊淡不了兄弟之情。幼時的無憂無慮,後來的苦中作樂,都如浮光掠影一般閃過腦海。輕狂任意的兄長,如影隨形的胞弟,那深深切切的親情緩緩地流淌在兩人心間。


  等到兩人分開,蘇未名解釋道:“十年前,你離開不久,我偶然得知魔教計劃覆滅蘇家。情急之下,我投靠魔教,勸說太一教主暫緩計劃,待我成為蘇家掌門之時,不費一兵一卒奉上蘇家,因此才換來蘇家十年的安寧。”


  雖寥寥幾語言及事情的始末,但在場之人皆能體會其中的艱辛。蘇未名接著無奈笑道:“我擔心魔教發現我的本意,所以從未告訴任何一人,蘇家之人還真得以為我背叛了家族。”蘇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蘇未名搖頭道:“能等到你回來,這些年都值了。”後側的蘇南悠有些悻悻,走上前歎道:“名兒,我們冤枉你了。”蘇未名轉首道:“二叔,你們若不冤枉我,又怎能達到目的,可是如今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蘇南悠陡然一驚,忙道:“魔教真得要攻打我蘇家?”蘇未眠眸眼一垂,憂道:“不錯。太一教主本欲直接滅掉蘇家,我才自薦在三日之內登上掌門之位,帶領蘇家歸附,以便保護家族傳承。誰知太一教主不僅同意,更是傷了父親助我一臂之力。”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聲音顫抖道:“父親他還好吧?”蘇南悠一陣沉默,就在此刻,離叔疾奔而來,遠遠就激動喊道:“掌門醒了!掌門醒了!”眾人聞言皆是心中一喜,於此蘇未名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蘇家子弟何曾有投身邪道之人,蘇未名這些年來忍辱負重,並非折了蘇家的尊嚴,眾人心中頗生慨歎。蘇未名忽道:“方才走脫的那人是無相鬼,魔教隻怕即日就會攻打我蘇家。”眾人聞言心中一悸,那可是江湖第一勢力太一教。


  蘇航神色沉靜,問道:“太一教出動的力量如何?”蘇未名眼中一片凝重之色,答道:“太一教主親臨,而魔教長老陰陽鬼和魏紫宸也各率領一脈弟子,現就駐留在青峰鎮。”眾人心中震動,太一教來勢洶洶,看來這一次欲要畢其功於一役。


  蘇航穩如泰山,冷靜道:“太一教還真看得起我蘇家,竟派出了兩位長老。這魏紫宸是何許人也?我怎麽從未聽聞過此人?”蘇未名言道:“他是太一教主的師兄。”眾人心中不由暗忖:這絕對是一尊大敵。


  蘇航微一沉吟,道:“太一教這位新教主到底是何來曆?似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名號。”蘇未名略一皺眉,道:“他是魔教上任教主收的關門弟子,一直以麵具示人,無人知道他的真容和名號,教中皆稱之玉公子。當世或許唯有玉九重之女玉無雙見過他的真麵目。”張元宗聞之,不由想起那位以沉熱泉逼迫太一教主現身的奇女子。


  蘇未名忽然意態蕭索道:“陰陽鬼和魏紫宸雖然厲害,但是我們拚個同歸於盡或能有一線生機,可是這一次太一教主竟然親臨,他年紀雖輕卻同白魔一樣恐怖。”蘇家人都有蘭草傲骨,蘇未名竟如此喪氣,可見太一教主的可怕之處。


  蘇航一掃沉鬱,乍然清喝道:“蘇家人何曾怕過,就算是斷頭殞身,也要正氣長存!何況誰說我們就一定會敗!”蘇未名猛然抬頭望著兄長凜然生威,再環視眾人,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上俱是無畏而堅定的神情,這就是蘇家人啊。


  蘇航忽然轉首望著身後的青衣男子,張元宗遂報之以微笑,淡淡道:“太一教主就交給我。”建蘭堂中頓時一片嘩然,麵麵相覷。他們雖然眼見蘇航三人一道進來,但是隻識秋水音,不識張元宗。此時聽他言稱由他一人擋住太一教主,豈能不覺匪夷所思。


  張元宗的聲音雖然淡淡的,但卻如湯沃雪一般衝潰了蘇未名心中的沉重。他方才刻意壓製的驚意在此刻蓬勃而出,大哥竟然有幸與這個人相識。若有他相助,或許真得能抵抗這次災禍。他雖然與之僅是數麵之緣,但那可是與白魔爭鋒的人物。


  蘇航、蘇未名皆望著這位淡然出塵的男子,心中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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