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幕 智慧與勇氣
「完成了。」水無銘稍稍退卻半步，輕輕將手從那件璀璨的作品上收回。緪
她有些眷念地注視著它，就好像注視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心中先前那小小的不滿早已一掃而空。
正如同藝術家有時會沉迷於自己的作品一樣，工匠們其實亦然。
這件作品在她看來是如此的完美，縱使其實有仍有種種缺憾，但亦是他們這個階段可以達到的最高水準。
它當然還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師手筆，但卻是他們當下可塑造的極限——不，甚至應當說是自我超越的見證。
工匠之美，本就是那不斷超越自身，達到更高層次的美。那種美在更高，更廣的層次上撼動人心，其毋須用言語去表述。
人們只需一睹其容。
它是那些攀登更高領域，探索未知者勇氣的見證。凡人生而弱小，而勇氣賦予了文明不斷前行的意義。緪
彈幕之中也在竊竊私語地討論著。
「它真漂亮。」
「這是龍騎士……？」
「不，應當是主構裝，至高的騎士……」
何況它在外觀上也是美的。雄偉與纖細融為一體，不對稱賦予了其一種微妙的平衡的美感，彷彿強大之中孕育著精巧。
堅固的銀色的外甲與女性的柔美糅合在一起，令它可以以一敵千，也可以心細如毫，正如同銀色的女武神手持長槍，騎行於樹海之中。
「這是一個新系列的主構裝，」MTT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看著這台精密美觀的構裝體說道，「它是為妖精人偶而生的，我在南境見過你用以太模擬龍魂，這台構裝體應當正是在那樣的思路下誕生的吧。」緪
「它與以往的主構裝迥異，倒更像是可以穿戴的偽龍騎士構裝。」水無銘讚歎了一句。
「它真美，看起來多麼像是一位優雅高貴的女武神，」木藍看了過來，也評價道，「要不這個系列的構裝就稱之為女武神吧，這是這個系列構裝的第一台原型騎士，其名為和平。」
何況它還有未來。
水無銘回過頭看向方鴴，當離開樹海之後，只有方鴴為能它賦予新生，它的未來就完全掌握在對方手上，它在那之後的時日之中或還可以進一步進化，完善，直到最終實現。
她忽然有些不舍，但那畢竟不是她的孩子，她看著方鴴，目光之中更像是帶著一種寄託。方鴴明白她的意思，對她點了點頭。
「讓它投入戰鬥吧，」微語拉下風鏡看了一眼——妖精人偶可以為所有人共享視野，令他看到了前線激斗正酣的戰鬥，「瀚瑞那人完成了那台大型裝置的搭建——」
——先期投入戰鬥的八台陸行式槍騎士已經為瀚瑞那人所壓制，羅薇又調用了第二隻妖精人偶，投入了三十多台一型步行者進入戰鬥中。緪
瀚瑞那人也可以調用更多的妖精人偶，但偵查已經全面碾壓的情況下，若一方在工匠的戰鬥中無法反擊構裝體的操控者，那麼取勝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他們欠缺的正是時間，
兩台工程用構裝飛了過來——其實是懸浮，大部分二階構裝並無飛行能力，連槍騎士方鴴都用的陸行版的——然後一左一右為女武神「和平騎士」搭載上風元素推進裝置。
這個裝置其實也是一次性的，只能將它推向高空，然後用慣性制導的方式投送向既定的作戰區域。
這也沒辦法，和平騎士並不具備飛行能力——或者說，它本來是為妮妮量身設計的，妮妮自身就具備飛行能力，不需要風元素噴口這樣的累贅裝置。
但在這個空間中，妖精人偶可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因此他們只能想一些笨辦法。微語對方鴴的設計思路有些
好奇，但也沒多問。
MTT和木藍幾人倒是在南境大賽中見過方鴴以「以太」模擬龍魂，因此大概猜到一些關於這台主構裝的來歷。緪
在工程機的輔助下，眾人很快為女武神裝上了推進裝置，它很像是運載火箭的一級助推，在達到指定高度之後會與主構裝脫離。
在那之後女武神會滑翔進入作戰區域，然後在妖精人偶的控制之下進行垂直作戰，樹海中柔軟的地面在近千米的高度應當還損壞不了這台構裝體。
微語在最後的檢查完成之後，打開推進器的閉鎖裝置退開一步，看著這台至高騎士感嘆了一句：「它的首戰用在這種地方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是測試而已，」水無銘解釋道，「畢竟接下來我們的路還長著呢，屏障區可比瀚瑞那人難對付多了。」
「我明白，」微語輕輕點點頭。
他回頭看向方鴴，「這就是我們通過E區的底牌？」
方鴴頷首。緪
它是登場得早了一些，但測試數據的收集一樣很重要。
屏障區中大致有四個大類的次級機械神器，其中至少有一個大類與兩個小類是自己所需要的。從數據分析，他們至少要拿下四座以上的E級機械塔。
橫穿E區是無奈的選擇，但也可算是既定計劃之中的一環。其實主構裝也可以殺穿F區，但D、E區是更為穩妥的選擇。
拿樹海空間做試驗場，自然要更小心謹慎，何況也並不是人人皆有這個底氣。
「開始吧。」方鴴道。
第三隻妖精人偶，也是唯一一隻他們從C區獲得的妖精之魂——奧薇納女士飛入女武神之內，它並不像是真正的龍魂一樣可以穿戴這件女武神盔甲，但已足以激活它。
華美的翼盔之下水晶雙瞳一亮，整個構裝體活動了起來，它微微抬起左手，活動了一下黑白二色的長矛。然後抬起頭——緪
天青色的光束從風元素推進器之中噴射而出，那其實就是一道銳利的狂風，如同利刃一樣切碎森林中的根支與岩石，然後直插雲霄，飛向天際。
在地面上的眾人看來，猶如兩束漂亮的風元素雙翼，載著這位女武神遠遠化為一個光點，衝出林海，消失在遙遠的天邊。
水無銘張大嘴巴，一時竟有些緊張，「它會沒事的，對吧？」
微語和方鴴皆點了點頭。
瀚瑞那人在完成他們的大型裝置，那應當也是對方藏起來的大招的一部分，那看起來是一個至少是公會級的迷鎖結界。
但行於天空的可是主構裝，工匠的至高領域之一。
而且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主構裝，是接近於偽龍騎士概念的主構裝，那是魔導技藝的另一頂王冠。甚至可以說，已經接近於技術的尖端。緪
在樹海之中，只要不接近核心區，它就是幾近於無敵的存在。
至於核心區。
當初Loofah是和帝國人聯手，用一艘君主級的浮空艦轟開了三座主塔之中的一座的大門。
方鴴還沒過多考慮過核心區的問題，或止步於漆黑壁壘，至於主塔，那要視他們之後所得而定。計劃可以執行得很詳細，但樹海之中運氣仍舊是重要的一環。
畢竟這裡只是第二關。
……
八個小時的黑夜近乎於枯燥。緪
何況黑暗中還潛伏著近乎無窮無盡的靈能構裝的襲擊，它們遠勝於A、B、C三區的機械構裝體，搭載的千奇百怪的能力往往令人防不勝防。
進入屏障區之後幾乎每一支隊伍都遭遇了苦戰。
但帝國人前進的速度仍舊很快。他們進入屏障區之後很快穿透
了靈能構裝的防線——附近三座機械高塔在意識到帝國人行進速度超乎預期之後，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
它們指揮機械體聯合對帝國人發起了一場圍剿。
但雙子星近乎高效地執行著自身的決策。
崔希絲在妖精使上表現出的敏銳令場外的解說都嘖嘖稱奇，她對自己的妖精人偶瞭若指掌，將每一台構裝體的作用幾乎都發揮到了最大。
靈能構裝的包圍圈密不透風，但帝國人還是憑藉自身的能力從中找出孔隙，在幾場戰鬥之後，他們迂迴脫離了包圍圈之外。緪
凌晨三點。
帝國人拿下了整個比賽中第一座D級尖塔。
該區域近乎三分之一的靈能構裝陷入了癱瘓狀態，整個D級區域的機械網路也被削弱了一部分，帝國人從高塔廢墟之中拿出那件唯一的次級機械神器。
「冰長石。」
朱諾注視著手套上的散發著月光的長石晶體，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滿意的光芒。
那當然不是地球上稱之為鉀鋁硅酸鹽的礦物，而是古代鍊金術士們特有的造物，這也是區別於樹海世界中，物質界中少有的真實存在之物。
崔希絲正有些疲憊地調試著自己的妖精人偶，一邊向這個方向看來。朱諾回過頭看著她，對她點點頭，「你辛苦了，崔希絲。」緪
「我沒事，」少女臉有點紅，趕忙低下頭道：「老大，這就是冰長石……我們可以開始執行計劃了么？」
朱諾頷首，「還差一個格式塔核心，不過我們的確可以從這裡開始推進計劃了。」
崔希絲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冰長石一眼。
那其實並非天然魔力水晶，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魔導造物，一枚機械水晶。
也是最古老的人工水晶之一。
冰長石可以吸收熱量轉化為魔力，擁有近乎於無窮無盡的魔力源。它遠比A區那個可以獲得的玩具——恆常式魔力爐要強悍得多，在艾索林的時代，這是超大型構裝體啟動的鑰匙之一。
它唯一的缺憾只有其時效性，但在他們手上這個缺憾也不算什麼。緪
計劃推進到這一步讓她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但心中仍懷有一絲不安，考林人的推進並不慢——而且那個龍之鍊金術士。
她想起在地下的遭遇，不僅僅是方鴴，那個叫羅薇的女人竟也給她留下了印象。那個冥的學生，考林人的主團看起來一點也不好惹。
「怎麼了？」朱諾注意到她的猶豫。
崔希絲乾脆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了考林人而已。」
「考林人的確進展很快，」朱諾認同道，「是個我們值得注意的對手，不過從瀚瑞那人那邊傳來的消息來看，他們應當是折向東邊了。」
「他們要橫穿屏障區？」
崔希絲微微一驚。緪
主舞台上，正好給到這個畫面。
解說們正低聲評價著帝國人的表現：「帝國人拿到了冰長石，他們這一路上運氣真的不錯，冰長石應當是屏障區最好的三個獎勵之一。」
「帝國人拿到了啟動超大型構裝體的鑰匙，也就是說他們拿到了進入主塔的第一塊敲門磚，漆黑壁壘應該攔不住他們了。」
「這樣看來，第二關的決戰應當會在核心區展開了，按這個進展應當不會太遠了。今年尖塔試煉的流程說不定會進一步縮短，這應該是技術進步帶來的變化。」
「當然也有比賽選手自身的因素，這一屆的參賽選手絲毫也不遜色於誕生了天才Loofah和lex，奧頓那一屆，甚至還有更有甚之。無論是帝國雙子星，FOX的學生羅芬，考林人的龍之鍊金術士，甚至
是桑夏克的Forin都可圈可點，其他選手的整體水平也令人驚艷。」
「當然少不了帝國方的妖精使崔希絲小姐，方才她的表現大家也都看到了，當之無愧的帝國首席妖精使，帝國人得以推進迅速她居功至偉。」
「不過考林人和巨樹之丘這邊的妖精使也非常出色，方才那場戰鬥……」緪
解說們忽然想起考林人摧枯拉朽擊敗瀚瑞那人的戰鬥，一時不由有些沉默。解說台上的幾位解說互相看了看，皆揚了揚眉毛。
「瀚瑞那人運氣不太好。」
最後他們得出一致結論。
「瀚瑞那人被擊潰了？」崔希絲這才從朱諾那裡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微微有些吃驚。
她雖然明知道瀚瑞那人幾乎不可能是考林主團的對手，但老大不是讓他們撤離了么，可聽起來好像只是一個照面，瀚瑞那人就崩潰了……
這無論如何也……
朱諾點了點頭，他也不屑於隱瞞這些事實，「他們沒聽我們的話，這也正常，畢竟瀚瑞那人也不是我們的附庸。」緪
「他們真是……」崔希絲勃然大怒，「蠢貨……」
朱諾搖頭，「他們也和我們一樣，都是年輕人，換作是我們，也不一定能按捺得住。」
「可是，憑他們——」
「崔希絲，」朱諾打斷她，「他們能登上這個舞台，自然有自己的驕傲，不然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他們是我們的盟友，但也是同台競技的對手，記住永遠不要貶低你的對手。」
崔希絲怔了怔，心裡有些不服，她可是從沒向任何人認過輸，就算是那位龍之鍊金術士，她也不認為自己在妖精使上就遜色對方一籌。
何況是瀚瑞那人。
不過她咬了咬嘴唇，沒有開口，畢竟開口教訓她的，是她心中最佩服的人。緪
「他們是怎麼被擊敗的？」崔希絲抬起頭來，「瀚瑞那人沒聽我們的，但總能拿到一些有用的情報吧？」
朱諾將一支水晶向她丟了過去，「自然，其他人都已經看過了，你方才在操縱妖精人偶作戰，因此我才讓其他人不要打擾你。」
崔希絲接過那枚投影水晶，立刻將其激活，看了一眼裡面的畫面，不由皺起眉頭。
瀚瑞那人記錄的畫面有些混亂，空中到處是交織飛舞的銀蜂，穿過森林，從四面八方傳來叫喊聲。
一道銀光閃過，擊中了附近的樹榦，引發了火災，濃煙滾滾升起。步行者正在推進，但不時有構裝體在四散的火花之中倒下。
火網向這邊掃了過來，畫面抖動著，又是一片混亂。不過崔希絲至少看清了，飛散的銀光有些擊中了一個熒藍色的護盾。
她看出那是一個大型結界，應當是屬於瀚瑞那人這一方的。「真是笨，」崔希絲心想，「在工匠的戰鬥中不試圖找出對方本體所在，光防禦有什麼用……」緪
但她忽然閉上了嘴，意識到瀚瑞那人這是在有意拖延時間。
「他們知道自己不是考林人的對手，」崔希絲閃過一絲震撼的目光，「他們這是在有意拖延時間，好讓我們看到更多關於對方的情報……」
崔希絲心跳都快了幾下，不由看了看不遠處正一臉平靜的朱諾，那個年輕人坐在機械塔的王座之上，手捧著那冰長石像是在思索什麼。
但瀚瑞那人怎麼會被一擊即潰？
崔希絲心中迷惑不解，將那畫面向後快進，然後她忽然看到一道青光從天而降，記錄水晶的主人發出一聲驚呼。
畫面似乎飛了出去，應當是水晶被擊飛了，在翻滾的畫面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直接擊穿了瀚瑞那人的結界，然後水晶停下——
畫面定格下來。緪
最後顯現的一幅圖景是，一片狼藉火焰燃燒的森林，已經被擊穿的護盾，超載正冒著火花的大型裝置，以及那停留在半空之中的——
女武神一樣的構裝體。
「那是……」崔希絲大吃一驚，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郁，「偽龍騎士？」
「是主構裝。」
朱諾抬起頭來，向她說道，「不過也相去不遠了，是一類很特殊的主構裝體，考林人的主工匠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們……連主構裝體都做出來了？」崔希絲心中仍舊停留在之前那一幕上，仍怦怦直跳，「老大，你一點不擔心？」
「是有一點，」朱諾點頭承認，但眼中更多的是期待的光芒，「但這樣才有意思。」緪
崔希絲似乎想到什麼，但思考了片刻之後並未開口。
……
「你們察覺到了嗎？」
逍遙仰頭注視著黎明前最後的夜色，天邊出現了一線曦光，金色的雲霞映著遠在天際的尖塔，樹海在這一刻有些安寧，充盈著異樣的美感。
他鑽出森林，看著這一幕，然後又回過頭來，向其他人問道：「之前瀚瑞那人有些反常，按說他們能走到這一步也不算是小白了，對吧？」
「怎麼？」
「他們難道會對工匠之間如何交戰一無所知，還對艾德的戰鬥妖精一點防範也沒有，我總覺得他們是在有意拖延時間。」緪
水無銘嗤了一聲，「就這？」
「怎麼，」逍遙問道，「你也看出來了。」
「瀚瑞那人表明了試探我們，」水無銘搖搖頭，「但這正是他們的價值所在，下駟對上駟，老把戲了。只是他們自身定位非常明確，才讓我有些許驚訝而已——」
「能走到這個比賽中的，」逍遙感嘆了一句，「沒一個簡單了的啊。但我們既然察覺了這一點，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微語從後面的樹林里走了出來，看了看兩人，搖搖頭道：「不要太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了，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陽謀，我們也是一樣。」
「嗯？」
「你腦子真是沒救了，」水無銘沒好氣道，「真想把它撬開來看看，除了鍊金術那部分，那裡面是不是空空如也。」緪
「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時間，」微語解釋道，「橫穿屏障區需要時間，和Vikki他們會合也要，瀚瑞那人看出了這一點，他給了我們一道選擇題——」
「他們像是一條尾巴一樣拽在後面，就是為了拖慢我們，我們要麼出雷霆手段，要麼就得和他們貓捉老鼠浪費時間，」水無銘也道，「這是我們大家都清楚的事情。」
「但你過於在意題目本身，」微語道：「就會失卻自身本來的目的，這時候你只需要想象自己的計劃是怎麼樣的就可以了，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計劃，任何計劃都要取捨得失。」
逍遙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兩個人，他可完全沒想那麼多。
微語看向一旁的方鴴，「艾德？」
方鴴點了點頭，那差不多就是他的想法，只是他在這方面沒那麼靈光，只是憑藉直覺而已。他是個純粹的工匠，但團里有的人是比他腦子更好用。
這就夠了。緪
就好像在七海旅團，出謀劃策的也多半是希爾薇德，夜鶯小姐還有天藍。
何況，這歸根結底是一場工匠的比賽。
微語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看向天邊的尖塔道：「那裡就是D區了，你打算怎麼拿下第一座靈能機械塔？」
「很簡單，」方鴴答道，「工匠的藝術追求更高與更強，火力不足，就加大火力。憑藉女武
神，只需要正面突破就可以了。」
那也正是他收集之前實驗數據的目的。
橫穿屏障區並不容易，需要工匠們具備智慧與勇氣。
……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