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請君入甕

  江月梨眸色幽深,沉吟了許久之後,才裝作下定決心的樣子:“之前是女兒錯了,此事,女兒一定盡力為父親辦成。”江灝的臉色終於緩和了幾分,雖然仍不盡信,但之後的宴席上,倒也沒有表現太過。


  同在宴席上的蕭錦寒將二人出書房後的轉變看在眼裏,眼中帶著少許深意。


  這個女人……


  蕭錦寒看向江月梨的雙腿眯了一瞬,待江月梨似有所覺看向他時,又極快地低下頭,安靜地吃東西。


  酒宴很快結束,江月梨借口去花園裏醒醒酒,帶著棠鳶去了原身生母的小院,一個穿著丫鬟裝束的女子已經靜靜地等在了角落裏。


  “主子。”丫鬟恭敬地行禮,將手裏的情報遞給了江月梨。


  “主子不在的這幾日,丞相府裏發生了很多的事,丞相似乎投靠了容貴妃,最近還新納了一個貴妾,隻是大夫人柳氏為了以絕後患,給丞相下了絕子藥,目前還沒有被發現……”


  江月梨聽著手下探子的話,一邊讓棠鳶提著燈籠看著手裏的紙,紙上大體和探子說得差不多,隻是更為精細一些,可她看到某處的字跡時,突然麵色一頓,驚疑地問道:“容貴妃的人是何時來府裏的?”


  探子想了想:“大概是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

  江月梨細細琢磨了下這個日子,嘴角勾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一場傻子配殘廢的簡陋婚禮,半月時間謀劃也算是綽綽有餘了吧?


  江灝那個最擅經營的人,把賣女兒的事做得如此心安理得,竟然還有臉讓她去偷兵符?


  “嗬,她想扶自己兒子上位,隻怕把棋走到丞相府這裏,還不太夠看!”江月梨冷笑一聲,低聲交代了探子幾句,便又坐上輪椅回了自己的小院。


  江月梨和蕭錦寒在丞相府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回了太子府。


  剛一進太子府門口,她突然就回身對老管家蕭遠道:“遠叔,近日因為大婚之事,各家都送了禮物來,想必庫房也有些亂了,如今事情忙完,趁著腦子裏還有些印象,今日就把庫房裏的東西規整一番吧。”


  “這……”蕭遠遲疑了片刻,暗暗掃了眼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蕭錦寒,在得到他的暗示時,點了點頭,笑道:“自然可以,娘娘這邊請。”


  蕭錦寒站在原地,看著輪椅上清瘦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昨日的情況來看,江月梨應當在江家並不得勢,如今一朝進了水更渾的太子府,她若是個聰明的,昨日書房裏的聊天裏必然是和丞相商議了協定。


  而整個太子府唯一能值得丞相花心思的東西……莫過於那半塊兵符了……


  蕭錦寒的視線落在了江月梨的腿上,他這個太子妃到底是個愚笨無知的瘸子還是個大智若愚的正常人,是得好好研究一番了。


  蕭錦寒收了玩味的表情,低頭自顧自地開始玩樂。


  另一邊,江月梨忙活了一整天,卻連兵符的影子都沒看到,到了晚上,看著正在銅盆裏認認真真清洗著手上的髒汙的蕭錦寒,突然眸光一閃,悄悄湊了過去。


  銅盆裏突然多出了兩隻纖細白嫩的手,蕭錦寒微微一愣,自己的一隻手就被抓住了。


  “殿下洗了許久了,還是我幫你吧。”


  江月梨朝他笑了笑,取了架子上的澡豆,在蕭錦寒的手心搓了搓,替他清洗著每一根手指。


  滑膩且溫軟的麻癢自手心傳來,蕭錦寒手指微動,看著女子垂首之時露出的修長雪頸,心中湧起一絲怪異。


  江月梨毫無所覺,隱在眼瞼下的眸子悄悄轉了轉,輕聲開口:“今日整理庫房時發現了許多舊物,也不知有沒有太子殿下的重要之物,若是有,殿下便早些告訴我,我好讓人留下來,以免日後殿下想尋之時尋不見。”


  蕭錦寒身子一頓,隻是突然耳朵一動,餘光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某處,而後故作天真地開口:“重要的東西?母後說了,隻有一樣,一直讓我藏在書房裏的,藏得可好了,連我自己都找不到。”


  江月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柳眉卻悄悄皺了皺,心下不自覺地湧起幾分愧疚。


  她知道那半塊兵符是這個小傻子的保命符……罷了,她若是得了這東西,往後她護著這個傻子好了。


  她展顏輕笑,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替他擦幹手上的水珠,柔聲道:“天色不早了,我還有些舊賬要翻,殿下先睡吧。”


  蕭錦寒不再多言,隻是看著她如此急切地想要打發自己去找東西的樣子,心下微冷,眼眸閃了閃,掌下忽然不易察覺地一個運力,銅盆就直直地向著江月梨倒去。


  正放好帕子的江月梨毫無防備,一身羅裙被水全打濕,臉色一變,下意識撐了一下椅子就要站起,又忽然看到自己羅裙下隱約露出的大腿,忙鬆手坐回去,想起什麽抬頭定定看了蕭錦寒一眼。


  “妃妃!我不是故意的!”蕭錦寒的臉上卻滿是慌亂和擔憂,“妃妃要換衣服嗎?”


  “不用了,叫下人來打掃吧。”江月梨搖頭鬆了口氣。


  蕭錦寒這樣子,想來她剛剛下意識的動作並沒有被發現。


  隨手用長袖遮住大腿,江月梨透過被燭火映的昏黃的銅鏡,瞥了一眼身後的蕭錦寒,看他在專心擺弄桌上的物什,才鬆了口氣喚了人來處理,自己則是沉默著出了蕭錦寒的院子,全然沒注意到在他離開後,蕭錦寒瞬間幽深的眸子。


  江月梨走後,蕭錦寒手指輕點杯沿,眼中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對著身後無人的地方吩咐:“把書房裏的那樣東西,放到屋梁上去。”


  夜深露重,太子府書房外彌漫著深深的霧氣,隻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著,為這虛假的平靜打著拙劣的掩護。


  已經到了後夜,暗衛看了眼蕭錦寒的神色道:“主上,今晚來的會是太子妃嗎?”


  蕭錦寒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餌都已經下了,魚會不來嗎?隻是這個魚到底是不是她等會看看就知道了。”


  嘴上這樣說著,蕭錦寒心裏還是莫名的煩躁,腦海裏浮現耐心細致為他擦手的畫麵,過了今晚,就能知道那個女人真正的秘密。


  隨著這一句落下,太子府的屋脊上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小點,幾個彈跳間就落在了書房裏。


  “上鉤了。”蕭錦寒朝著身後一招手,淩厲的鳳眸帶著幾分興奮的湧動。


  江月梨身形一轉閃身進了書房,蟄伏在角落靜靜環顧四周。


  如何尋找隱秘之物,是杏雨樓的人必備的技能,江月梨幾下便看到了高處的暗格,雖然角度刁鑽,沒有卓越的輕功是斷沒有可能輕易取到,但是也絕對算不上隱秘。


  這種程度那些覬覦兵符的人既然一個都沒有找到過?江月梨暗自搖頭,未免太廢物了一些。


  但是對於自己……江月梨眸光在牆壁的一處難以察覺的凸起停留了一秒,然後驟然暴起,右腳輕點借力朝著那暗格飛起。她的身形在半空中旋轉半圈,再落地時,手中已然拿到了那暗格中的物什。


  握著手裏的半塊青金玉雕成的虎符,她揚唇笑了笑,卻總覺得事情成的太輕易了些,不如說,太安靜了……


  時間長了恐多生事端,江月梨收斂笑意,心中總覺得不對勁,正要把兵符收進懷裏時,異變突生,斜地裏飛出一枚銀針,細細的一根卻裹挾著箭矢的逼迫感,直逼她拿著虎符的手。


  “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一切都在轉瞬,淩厲的眸光透過素紗屏風,直直地射向江月梨。


  江月梨急忙閃身,鬢角還是被削掉幾根,虎符也骨碌碌滾到了角落。


  屏風後的是個女人,雙腿完好直直站立著,蕭錦寒心裏直覺,隻要他再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就可以解開心底所有的疑惑。


  兩人之間隻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模糊的身影帶著強烈的熟悉感映在消蕭錦寒的眼底。蕭錦寒一步步靠近,低笑一聲:“你是自己摘掉麵紗還是等我來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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