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父女

  翌日清晨,江月梨起了個大早,收拾了一番後,推著輪椅來和蕭錦寒招呼一聲:“太子殿下,今日我與管家說好,要去收太子府的鋪子和莊子,你在家中自己玩著,等我回來了給你帶好吃的。”“收鋪子和莊子?”蕭錦寒眼中閃過一抹晦澀的暗芒,下一瞬突然將昨晚還沒有玩膩的小木塊推到一邊,拍著手笑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他的鋪子和莊子早就被各種人攥在手裏,他想看看,這個丞相府三小姐到底有何本事,能在這樣的太子府中站穩腳跟。


  江月梨扶著額有些頭疼:“太子,我可不是去玩鬧的,弄不好,可能還會在外耽擱,你出去若是出了什麽事,我要怎麽向父皇交代?”


  “我!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我要去!”蕭錦寒眼睛一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強忍著羞恥心無理取鬧起來。


  江月梨苦勸了近半個時辰,可傻子執著起來似乎是真的挺執著的,最後無法,隻得擺了擺手:“罷了,去吧去吧,我去準備大些的馬車,殿下換一身衣服就來吧。”


  蕭錦寒進了裏間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衣服,暗暗喚來南風:“她此番前去應當是要有大動作,也是時候借著她的手將外麵的一些人給除去,你裝扮成柳無姬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幫忙。”


  “是。”南風拱手再次離去。


  蕭錦寒畢竟是太子,即便是個傻子,手下的產業也是不少,否則他也養不起這滿府的人,江月梨帶著他到了城中一間布坊時,也才知道這傻子多有錢。


  她一邊摩挲著整整一個鋪麵的蜀錦料子,一邊對身後早已隱隱有些不耐的掌櫃道:“去,將鋪子裏近三年的賬本全都找來。”


  “嗬!”掌櫃暗暗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笑道:“太子妃娘娘想看賬本原本也不是不可,隻是近三年的賬本,收拾起來有幾箱,鋪子裏貨雜,賬目上名目繁亂,娘娘平日裏足不出戶,也未必懂生意上的門道,大可不必如此操心。”


  江月梨何嚐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輕視之意,當下冷笑一聲:“是嗎?那如果,我執意要看呢?難道這鋪子不是太子府的鋪子,我身為太子正妃,難道看不得?!”


  “那倒不是,隻是賬本都在賬房之中,往日洛夫人來看賬也不曾將賬本拿出來過,娘娘若是想看,那就隻能移步內院了,小的這就帶您過去。”掌櫃得了命令,有意刁難於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推著輪椅往後堂的方向走去。


  隻是還沒走多遠,他突然陰陰一笑,在靠近一個小台階之處,突然用力往前一推,而後鬆了手,靜靜地抄著手站在一旁輕笑。


  “啊!”


  輪椅滑下台階,在地上重重地一砸,椅身前傾,江月梨的身子跟著往前伸去。


  三番兩次被人拿輪椅做文章,江月梨有些忍不下去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怒色,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要從輪椅上起身,突然,輪椅被一隻男人的手扶住,一襲竹青色的衣角自眼前飄過。


  “小姐,你沒事吧?”


  江月梨轉頭看去,男人青玉麵具,玉骨畫扇,姿態清俊異常。


  “柳、柳無姬……”掌櫃的臉色一變,下意識地道出了來人的名字,心中湧起幾分忌憚。


  “柳無姬”轉過身,手裏的折扇在手心不疾不徐地敲著,悄悄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正把玩著櫃台上的紫金蟾蜍的蕭錦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看向掌櫃。


  “身在其位,當盡其職,看樣子掌櫃似乎並不適合做照顧人的事,不如求了東家,給你換個別的差事做做吧。”


  “這……柳公子說笑了。”掌櫃的麵上尷尬地笑了笑,拱著手打了個哈哈,讓小二將人請去廂房喝茶。


  柳無姬身份神秘,京中無數男女都是他的崇拜者,萬一得罪了這麽個人,純屬是自找麻煩,京中的商戶大多明白這個道理。


  “無妨無妨,不過路見不平罷了。”“柳無姬”擺了擺手,轉身走出了鋪子。


  就在南風覺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深藏功與名瀟灑地離開的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江月梨看著他的背影眉頭暗暗皺緊。


  柳無姬她不是沒見過,但今日的“柳無姬”,和她那晚在謝春樓見過的,差了許多。


  若真是一個人,總不至於,白日裏與夜色下就變得判若兩人吧?

  但不管怎麽說:“柳無姬”的出現確實替江月梨解決了一個麻煩,至少之後掌櫃不敢再阻撓她查賬了。


  太子府的鋪子全都被滿屋子的小妾握在手裏,幾天下來,江月梨過得也不輕鬆,但好歹軟硬兼施,收回了七七八八,一晃眼,已經到了回門的日子了。


  江月梨帶著蕭錦寒和太子府的下人侍衛等人出現在丞相府門口的時候,江灝和江家一眾女眷早已經等在門口了。


  “太子殿下,月梨,一路累了吧?快進來。”江灝看著門口這不小的陣仗,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熱情地請二人進府。


  江月梨依舊被蕭錦寒推著,隻是在進了門後,抬手對江灝行了個禮,淡聲道:“父親,我想帶殿下去我院子裏休息片刻,太子他早上起得有些早。”


  “哦,瞧我這粗心勁,快去吧,一會午膳時再著人告訴你們。”江灝臉上的笑意一僵,但到底顧及麵子,並沒有說什麽。


  隻是他身後的江月書憋了許久,憋到現在已經憋不住了,在江月梨和蕭錦寒將走之際突然走上前,譏誚地笑了一聲:“三妹這架子還挺大的啊,原先在家裏蠻橫也就算了,我原先以為你當了太子妃,性子好歹收斂些,沒想到,現在反倒連父親都不放在眼裏了啊。”


  江灝的臉上有些尷尬,但心裏對江月梨也是有些不滿的,便也故作沒看見,沒有開口。


  江月梨轉過頭,將江月書上下打量了一眼:“大姐這話是何意?你意思是本太子妃當上皇家媳婦後,還要和你們這些足不出戶的世家貴女一般縮手縮腳還以為美?”


  “你!江月梨,你別太過分!”江月書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抬腳上前用力地推了江月梨一把。


  江月梨還坐在輪椅上裝殘廢,被她這麽一推,險些從輪椅上摔下去,站在她身邊的蕭錦寒看到這一幕,突然大叫一聲,揮著拳頭朝江月書撲了過去,絲毫不顧及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的身份。


  “你這個壞女人!欺負我妃妃!打死你!”


  江月梨驚呆了,可她一看見江月書被追著打卻不敢還手的樣子,忍不住捂著嘴差點笑出聲。


  江灝滿臉的尷尬到這時徹底繃不住了,他長袖一甩,寬大的袖擺狠狠刮著江月梨的臉頰,常年浸淫官場練就的精明眸子,此刻卻帶著護犢的憤怒。


  “好一個當朝太子妃娘娘啊,這是帶著人回娘家耀武揚威來了!是不是得老夫還得跪著向您求一句‘太子妃饒命’,你才心裏舒服?太子妃別急,臣這就去沐浴更衣,齋戒三日後向您磕三個響頭行個大禮!”


  江月梨繃著臉沒有開口,但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生氣,江灝並不是她的生父,他還不夠格,失望,那也隻有曾經的原身還對這個父親抱有一些希望,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他能夠對江月書的挑釁視而不見,反到是太子犯傻要打江月書,他就怒了。


  同為女兒,她何德何能讓自己的父親心偏成這樣?隻怕說她是江灝世仇之女也不為過吧?!


  江月梨沒有開口,一直追著江月書打的蕭錦寒卻一愣,隨即一張臉突然垮了又垮,突然坐在地上揉著眼睛,大聲哭鬧起來:“妃妃!他好壞!我要去找父皇告狀……”


  前院門口的哭聲之大,驚得太子府來的一行護衛和下人都圍了過來,紛紛冷著臉對著江灝等人怒目而視,光是前麵老管家蕭遠的眼神,就讓江灝腳下生寒。


  “丞相大人這是做什麽?我家太子殿下今日是陪了太子妃一同回娘家的,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上仇家趕場子呢,若是丞相這樣,我家娘娘有沒有這個娘家也屬實不重要!”


  江灝眸子一瞪,可一看太子府的架勢,到了嘴邊的話轉了轉,終究咽了回去:“此、此事是我教訓不成器的女兒,驚擾了太子殿下,微臣向殿下賠罪。”


  “不成器的女兒?”江月梨冷冷一笑:“父親指的不會是本宮吧?”


  今天若不是她特意挑了些太子府中僅有的一些忠心護主的人來,隻怕今日還要受他這閑氣!

  江灝的頭埋得更深,隻是後槽牙暗暗地磨著:“怎麽會,太子妃想岔了,微臣若有冒犯,還請太子妃見諒,月書,過來向太子和太子妃賠罪。”


  江月書發髻淩亂,已經被蕭錦寒嚇傻了,哆嗦著藏在江灝的身後,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句:“太子殿下,太、太子妃娘娘,對不起……”


  江月梨輕哼一聲,不再多言,隻看著老管家將蕭錦寒扶了起來,便讓棠鳶推著自己要去後院。


  隻是還沒走出院門,身後又響起江灝故作落寞的聲音:“月梨,你難得回來,難道就沒有什麽話要對為父說嗎?為父可是攢了好些話要同你說,去書房坐坐吧?”


  木質輪椅停在了小徑上,江月梨譏誚地勾著唇,聲音裏滿是清冷:“棠鳶,推我去書房。”


  前院書房中,江月梨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淡淡地把玩著手裏的杯盞,並沒有將上首江灝淩厲的眼神放在眼裏。


  良久之後,江灝突然冷笑一聲,幽幽開口:“梨兒,你如今長大了,覺得自己有了太子府的庇護,就可高枕無憂了?”


  “女兒不敢。”江月梨低低地說了一句,低下頭掩藏住自己的臉色。


  江灝眼中閃過一抹冷芒,滿嘴嘲弄的口氣:“你以為,以如今太子這般模樣,能給你什麽樣的庇護?隻怕你還不知道,太子府裏遍布眼線,早已漏成了篩子,一旦有人要對你下手,你連脫身都難。”


  “父親?!”江月梨抬起頭來,臉上擺出驚愕無措的表情。


  江灝的心裏終於舒坦了一點,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太子之所以至今還能安然無恙,不過是因為太子府裏有一樣東西一直保著他,一旦那東西被人找到,他便沒了用處。你在太子府根本沒有未來,若是你能幫為父找到那東西,你便能得到丞相府的庇護。”


  江月梨垂眸思索了片刻,裝作意動的模樣問道:“父親,那是什麽?”


  “半塊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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