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戰道王者
第十六章 戰道王者
凌能麗側目一看,哈不圖落在四丈開外,不能動彈,但並沒有死,顯然是制住了穴道,再回首,跟前唯有一隻巨大的手,似乎是自地獄中竄出的地網一般,沒頭沒腦地向她蓋到。
出劍,飛退!
劍如雲雀展翅,爆出一團金色的光芒,絲絲劍氣,如珠網一般撞出,但凌能麗仍然在退。
「好!好劍法,如此年紀,就身具這等劍法,應該值得驕傲——」話音未落,巨手頓破,在那渾天黑地的氣幕之中露出一點天光。
朦朧如冬日之霧氣,更似皓色的皎潔之光,就只有淡淡的一點。
那是一根手指,若具體形容,那應該是一柄劍,一柄彷彿無堅不摧的劍。
殺意如秋風,涼涼的,不烈、不躁、不急、不緩,但卻無處不在,包括凌能麗的心中。
凌能麗總覺得自己的腳步太慢,雖然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化解對方的第一擊,但是她發現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對方所牽制,甚至在對方製造的氣場中無法掙脫。她,已成了一隻被關在籠子中的金絲鳥。掙扎,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當!」凌能麗只覺手中的長劍一熱、一震,挑起的劍花抖落成片片浮雪。
劍,脫手而飛,飛向遠方。而凌能麗在驚呼中倒退,她很少會感覺到如此脆弱和無奈,但今日,她卻是那般不堪一擊。
「噗噗……」接連八縷涼瑟瑟的氣勁全都擊在凌能麗身上,她落地的聲音很響,也跌得很痛,而她的心中更多的卻是驚恐,她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她更不知道對方有何意圖,要是……她根本就不敢胡思亂想。
那人似乎想對凌能麗多欣賞幾眼,這很正常,任何男人都不會不想多看她幾眼。
「蔡風那小子可真有福氣,女人們一個比一個漂亮,倒真讓人羨慕。」那人說著竟嘆了口氣,伸手便向凌能麗抓到。
「你想幹什麼……」凌能麗和哈不圖同時驚呼出來,他們的穴道全都被制,根本就無反抗之力,見那人動手動腳,禁不住駭異若死。
「只是想用你去換點東西……」那人說話的聲音突然打住,抓向凌能麗的手也飛速縮回。
凌能麗一怔之時,卻發現萬點金星散滿了虛空,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儒衫人駭然倒退,同時雙手在虛空之中一陣狂拂。
一掠五丈,快似離弦之箭,金芒如粉塵一般飄落,在此同時,一條淡灰色的人影在凌能麗眼前掠過,拖起一抹雲彩,揮袖收下那粉塵一般的金芒。
「戰龍!」凌能麗忍不住歡喜地呼了出來,現身之人正是田新球。
那儒衫人驚駭地低念了一遍凌能麗呼出的名字,冷聲問道:「你和金蠱神魔田新球是什麼關係?」
「我就是田新球!」戰龍冷望了那人一眼,沉聲道,同時拂袖欲給凌能麗解開穴道,但勁道所觸,竟無法解開凌能麗被封的穴道,不由得神色微變。
凌能麗對戰龍是田新球並不感到稀奇,蔡風自然不會不告訴她戰龍的身份。
哈不圖卻駭異莫名,他在烏審召之時,就知道田新球乃域外十魔中的厲害人物,卻沒想到自己今日竟又與域外十魔的金蠱神魔相見,不過幸好凌能麗與他相識。
「你不是發過毒誓再不用金蠶蠱嗎?怎麼今日卻破誓?」那人似乎對田新球的事知之極多,有些惱怒地質問道。
凌能麗心中一驚,要知道,金蠶蠱乃是天下最毒之物,而田新球也是因此而成名。看來,剛才那一片金芒就是金蠶蠱了,但由於田新球收蠱太快,她根本就沒來得及看清楚金蠶蠱究竟是什麼形態。
「凡是可以殺人的東西,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用的,我為什麼不用?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給我立刻離開這裡!」田新球冷冷地道。
「哈哈,你也夠狂的,你不知道跟我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嗎?」那儒衫人似乎聽到了很可笑的笑話。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主人說過,任何想要與凌姑娘過不去的人,都得死!已經有三十六顆腦袋被我捏爆,我見你能夠躲過金蠶飛芒,應該是個人物,因此才不想你成為第三十七個!」田新球漠然道。
凌能麗心中一陣訝然,見田新球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心中暗忖道:「怎麼有三十六人死在他的手上呢?難道這些人全都是想來暗中對付我的嗎?可我怎麼一點都沒有感覺出來?」
「哦,什麼時候你又多了一個主人呢?真是丟我魔門的臉,還虧你是一代宗主!」那人竟顯出鄙夷之色,不屑地道。
田新球冷然以對,似乎並不為對方的言語所激,只是冷冷地道:「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說話之間,殺氣驟濃,周遭情景仿若剎那間已經步入了深冬。
凌能麗感覺到有些冷,哈不圖同樣如此,這股冷意是自田新球身上傳來的。
儒衫人的神情也在剎那間變得肅然,他清晰地感覺到來自田新球身上的壓力,那股無形但卻有實的壓力。
田新球抬掌,掌心隱透紅芒,整個身子似乎燃上了一層魔焰,熊熊的魔焰,讓人心冒寒氣。
儒衫人緩緩舉起右掌,曲拇指、無名指與小指,食指與中指斜挑,單指田新球,劍意森然,突然,儒衫人眉梢一動,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不由得淡笑道:「原來你已有傷在身,難怪如此好心要放我一馬,哈哈哈……田新球,今日你就認命吧!居然出爾反爾去助石中天那渾球!」
田新球神色一變,氣勢頓弱,他還是低估了對手,對方竟看出了他身上的傷勢。
「你真的受傷了?」凌能麗駭然驚問道,她知道,田新球此時的武功實已登峰造極,與蔡風也不會相差多少,但田新球竟受了傷,這的確讓她有些吃驚,那傷他的人又是誰呢?難道正如田新球所說,是那些想對自己不利的三十六名高手嗎?
田新球沒有否認,但在突然之間不戰而退,同時伸手抱起凌能麗向北台頂掠去。
田新球不戰而逃,這有些出乎儒衫人的意料之外,哈不圖卻暗中叫好,心中為田新球祈禱,只願他跑快點。
「哼,想走?沒那麼容易!」儒衫人冷哼著如一道魅影般跟上。
田新球想走,的確沒那麼容易,至少在速度上,他無法勝過儒衫人,不僅僅是因為他帶著一個人,更因為他受了傷。
凌能麗可以感受到田新球的內息流轉,田新球所受的傷是來自內腑,正因為內腑受了傷,才會使他的內息流轉不暢,也就影響了他奔走的速度。
「嗤嗤……」田新球雖然內息不調,但其身法和耐力卻讓人吃驚,在短短的剎那間,他帶著凌能麗閃過了自身後襲來的十九道劍氣。
田新球有自知之明,一般高手都有這份自知之明,因為他們對氣機和精神的了解太熟悉。田新球知道身後追擊的儒衫人至少比他厲害,在他受傷之後,他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他選擇了逃逸。他的任務是保護凌能麗,即使戰死也在所不惜,但是他不能讓凌能麗受到傷害,因此在暗中跟隨凌能麗的幾個月中,他已經殺了三十六名高手,他不必問對方是什麼身份,也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想對凌能麗不利的人,就得死!這是蔡風的命令。
蔡風無法挽留凌能麗,也不想挽留,那對她絕對不公平。可他知道,天下間想要對付他的人太多,但卻沒有誰能夠對付得了他,凌能麗卻不同,雖然她的武功有所成就,可江湖中比她更厲害的人比比皆是,所以蔡風不得不讓田新球暗中保護凌能麗。
那些無法找蔡風晦氣的人,一定會拿蔡風的親人或朋友出氣。凌能麗更是主要對象,蔡風為她怒殺鮮於修禮被傳得神乎其神,誰都知道,只要擒住凌能麗做人質,至少可向蔡風交換兩座城池,甚至更多。所以,找尋凌能麗的人一定很多。
「轟!」田新球終於不得不回掌擋開身後儒衫人的一指。
倆人身子同時一震,凌能麗的身軀被甩了出去。
金芒一閃即逝,儒衫人雙手一搓,竟化出一團雲霧般的氣旋,那散射的金芒全都向氣旋之中飛射而入,似乎那裡是一個巨大的涵洞吸引了那些物質。
「砰!」田新球的一腳也被儒衫人擋過,只是儒衫人的功力大部分放在手上,因此被震得倒退兩步。
「轟!」那些金芒幻化成一團,驀地炸成飛煙,似乎在剎那之間承受了百萬度的高溫。
田新球仰天一聲長嘯,嘯聲凄厲悠長,如一柄插入雲霄巨劍,裂雲、破日,傳出很遠很遠。
凌能麗的身子落地時,如坐在一團雲絮之上,輕軟而無半點損傷,她知道是田新球以功力相護,此刻聽到田新球的長嘯聲,心中更冷,她明白田新球的長嘯是什麼意思,這聲長嘯旨在驚動山頂之人,那就是說,田新球對自己半點信心也沒有。
那金色的煙霧所過之處,樹枯枝殘,就連泥土也冒出淡淡的輕煙,化為焦黑。
當儒衫人再次抬頭時,田新球的掌離他已不過半尺而已,因此他唯有退!
聳肩,退!同時之間一股雄渾無倫的劍氣反彈而出。
田新球的手掌微熱,一股森冷鋒銳的掌勁自他的腹底射出。
田新球嘴角泛起一絲異樣的冷笑,極其陰森,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惡魔在他的嘴角邊產生,進而影響全局一般。
「噗……」田新球的身子一震,他沒有避開對手那一道劍指,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避開的意思。
「嘭!」田新球的那一掌卻被對手卸了開去,卸去他一掌的是對方的肩頭。
田新球的身子「蹬蹬……」倒退五大步,血水自腹腔中噴出,但他卻沒有皺一下眉頭,嘴角依然掛著那絲陰狠的笑容。
儒衫人也退了三步,左肩一片焦黑,如被火烙,雖然他以無上的氣勁卸開田新球這一掌的大部分氣勁,但仍然無法避免受傷,畢竟田新球的實力也強悍至極。
田新球左手連點腹部幾處血脈,阻止傷處噴血,右手卻再一掌推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儒衫人臉色微沉,惱叱道:「難道你不要命了嗎?」
「哼,我的命只屬於我的主人,任何想傷害凌姑娘的人,都必須自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田新球的話斬釘截鐵,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已經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既然這樣,那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真正實力!到時可別怪我不念同宗之情了!」說話之間,儒衫人肩頭焦黑之印立刻轉淡,化為一片火紅,同時身子更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十指在虛空之中做出毫無規律的扭動。
空氣似乎一下子被抽幹了,天地之間全都是一片死寂,甚至比死更孤寂。
凌能麗倏覺呼吸困難,如泰山般的重壓自四面八方朝中間擠壓。
田新球嘿嘿一聲狂嘶,髮結突散,頭髮根根倒豎如針,衣衫更炸裂如片片枯蝶亂舞。
「萬毒聖體!」儒衫人「咦」的一聲驚呼。
「噗噗……」無數聲悶響過處,田新球依然屹立如山,但儒衫人已然暴退四丈,輕咳著,咳出的是血絲,他不知道擊了田新球多少招,但他也結結實實挨了田新球八拳四掌。值得慶幸的是,田新球早有重傷在身,否則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這是毫無疑問的。
田新球依然站著,頭髮散披於肩頭,那本來涌動著無盡活力的肌肉似乎全都失去了光澤。
有風吹過,掠起田新球的長發,拂起散飛的敗葉,有兩片飛到了凌能麗的臉上。
有一股藥味,凌能麗的鼻子還管事,藥味是來自那兩片葉子上。
「滴答……滴答……」血水一滴一滴輕輕地滑落在一塊石頭上,發出極輕極輕的響聲,但足夠讓凌能麗聽到,因為這片林子太靜了。
有一聲嘆息,再加上一聲深深的呼吸,是來自那咳著血絲的儒衫人口中,他似乎很快自剛才殘酷的肉搏中解脫出來,戰局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轟轟烈烈,也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場面,但一切的一切,全都以一種野性的、原始的、瘋狂的,也是最為殘酷的形式展現了出來。
田新球終於倒下了,他身上的骨骼似乎已經完全不存在,如一根軟軟的麵條般滑倒在地上,嘴角之間湧出一股黑黑的血漿,自耳根落至地面。
凌能麗的心在發涼、下沉,想必田新球已經死了,儒衫人竟然能夠殺死田新球,的確不能不讓她心驚,那此人又是誰呢?
「天下間有幾個人具備這般實力?不僅破除了田新球的絕毒金蠶蠱,更……」凌能麗的腦海中有些混亂,她的心中說不出是傷感,還是痛快,抑或什麼也不是,只是一種對生命的感嘆。
「你殺了他?」凌能麗發現自己的語氣依然是那麼平靜。
凌能麗的語氣的確平靜,平靜得連儒衫人也感到有些訝異,但他仍然十分淡然地回答道:「不錯,他不可能還活著!」
凌能麗沒有悲哀,田新球本身也不是一個好人,也許這是他應有的結局,抑或凌能麗並不是不悲哀,只是她覺得悲哀是弱者所做的事。
「你是誰?能夠殺死他的人,應該不是無名之輩!」凌能麗冷冷地問道。
「你很了不起,此刻還能如此冷靜,我不得不再一次驚羨蔡風那小子。不過,你越優秀就越能換個好價錢!」儒衫人嘿嘿笑道,再凝視了凌能麗半晌,方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只要蔡風知道就行!」
「哈哈哈……」一陣低沉的笑聲驀地在凌能麗耳邊響起,卻非儒衫人發出。
儒衫人一驚,伸手向凌能麗疾抓,只可惜,他的反應仍然遲了一些——因為他抓空了。
凌能麗的身子已然被提在另一個人手中,正是那發笑之人。
「真是難得,堂堂大司馬不在洛陽卻千里迢迢跑到北台頂來尋一個小娃娃的晦氣,真是讓人笑掉了大牙!」來人淡笑道。
「爾朱榮!」凌能麗腦海中突然一陣明朗,立刻明白儒衫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忍不住驚呼出來,她並沒有猜錯。
「你是什麼人?」爾朱榮有些驚異地問道,同時目光仔細地在來人身上掃視了一遍。
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面具,如被血所染,一襲藍衫在秋風之中泛起秋葉之色,修長的身材如槍桿一般立於林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仿若仙風道骨,又猶如玉樹臨風,更似孤崖蒼松。爾朱榮記不起眼前之人是誰,凌能麗也從未見過此人,但她卻感到一股勃勃生機在體內滋生,也激活了她的每一道血脈,被爾朱榮所封的穴道不解自開。
當然,這股力量來自神秘怪客之手。
「大司馬真是健忘,你不記得我,也應該記得我這張面具呀!」神秘來客有些意外地反問道。
爾朱榮一愣,他搜腸刮肚也無法記起眼前之人究竟是誰,不由得冷笑道:「你別再給我裝神弄鬼,報上名來,是友便不要管我的事,是敵就少羅唆!」
「哈哈哈……」神秘來客一陣哈哈大笑,似乎有些怒意,半晌笑聲才竭,道,「好個爾朱榮,演戲的水平倒不錯,那日咱們比劍未分高下,今日我倒想再來會會你爾朱家族的拿手絕技,你出招吧!」說話之間,神秘來客將凌能麗送了出去。
凌能麗只覺一陣輕風托著她,毫不費力地被送到五丈開外,她安然著地,穴道已經解開,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不過,她心中卻驚駭莫名,眼前的神秘人物竟說他曾與爾朱榮比劍之下未分勝負,那就是說眼前神秘來客的武功至少與爾朱榮在伯仲之間了。可天下間除了義父之外,又有誰能夠與爾朱榮平起平坐呢?
「難道這人是義父?」凌能麗心中思忖著,同時心中大暢,暗道:「若是義父回來了該多好。」
「你是黃海?」爾朱榮突然有所悟,神色微變,驚問道。
「哦,你記起了嗎?看來大司馬日理萬機,已經記憶力衰退,回去得好好補補腦子了!」黃海冷冷地諷刺道,他認為爾朱榮故意裝作不認識他,只是在鄙視他。
來人正是黃海,他本想去北台頂看看老朋友達摩,他知道達摩到了北台頂,但卻在半途中聽到田新球的長嘯,這才剛好趕到了這裡救下凌能麗。黃海一眼就認出了爾朱榮,他本與爾朱榮誓不兩立,爾朱榮的事他當然要破壞,而且他還認識凌能麗,破魔門的眼線極多,江湖中發生的諸般事情,沒有多少可以瞞過黃海的耳目,所以他早明白凌能麗的身份,只是凌能麗不認識他而已。
凌能麗倒吃了一驚,同時也大為歡喜,如果眼前之人是黃海的話,那就可以理解了。想到眼前的神秘怪客就是將蔡風自小帶到大的黃海,凌能麗不知自己心中是怎樣一種滋味。黃海也就是義父平生唯一的知己和兄弟,心裡不自然地升起一股崇慕之情,那是一種尊敬,是一種愛戴,但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靜靜地觀望著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有一點小意外讓她稍微分了分神。
凌能麗似乎看到田新球動了一下,只那麼一下,是在黃海叫出「爾朱榮」名字的那一剎間,但後來凌能麗仔細看時,田新球又沒有了動靜,她就當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不再注意。
爾朱榮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他也受了傷,不可否認,田新球的那十二擊也的確夠重夠狠,儘管田新球事先受了重傷。
黃海並沒有因為爾朱榮的受傷而減去半分殺意,他必須將爾朱榮除去,這是一個不能存留於世的凶魔。那次他本以為「道心種魔大法」純屬虛幻,這才沒在意,可是後來聽達摩再次述說后,才知「道心種魔大法」確有其事,黃海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爾朱榮練成那可怕的魔功。因此,他擊殺爾朱榮絕不會因為對手受傷而手軟,就像對方並沒因為凌能麗是弱質女流而不傷害一般。
黃海已經不用出劍,劍對於他來說,完全是多餘的,就像蔡傷已經沒有用過刀一般。
劍,畢竟是身外之物,將之稱為劍早已落入了俗流,真正的劍手反而手中沒有劍,無劍在手,劍卻無處不在。
指,就是劍;人,也是劍。劍隨心生,由物演化,但黃海已將劍演化成了物,這是劍道的另一個境界。
爾朱榮詫然相問,黃海說出了一個名字,這是由他自己命名的境界——無物劍道!
爾朱榮的臉色變了,就因為這四個字,他似乎看到了黃海內心的另一個層次——視萬物為無物。在虛無中搜取縹緲的靈意,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所不在,這也能夠成為劍?
當然,現在已經不是問話之時,而是展現的時候,爾朱榮必須面對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夙敵黃海。
兩個並存於世的劍道宗師,所展開的是前所未有的劍道霸主之爭,抑或是代表道魔兩宗最高境界的接觸。
爾朱榮首先出劍了,一道乳白色的光潤之中,有點空靈的青影,淡而實在。
凌能麗睜大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她居然看出了爾朱榮的手中無劍。
以氣化氣,貫空而出!
黃海一聲輕嘯,身形化為一道虛影,幾片枯黃的敗葉在他的立身之處打了幾個旋兒,然後化為虛無。
黃海出現在爾朱榮的左側,那是一柄巨劍,無鋒無刃,淡黃而優雅的巨劍。
無鋒無刃,更具皇者霸氣,殺意也更甚更強,如滔天浪潮,只讓人心血浮涌。
葉飛、枝折、鳥驚。
數道劍氣自凌能麗的身邊射過,穿透樹榦,沒入遠處,森寒的殺意讓五丈開外的凌能麗猶如站在一個冰窖之中。
「哧……」兔起鶻落之際,倆人已經交換了數擊,勁氣捲起一陣狂野的旋風,如風暴一般以倆人為中心向外擴展。
敗葉,在田新球的屍體四周打著旋兒,凌能麗已經看不清黃海與爾朱榮的身影,二人縱橫騰掠之間,儘是劍氣風聲。
當凌能麗看清倆人的身形之時,已是倆人躍離分開之際。
「你不是爾朱榮!」黃海低喝了一聲,目光透過那面具間的兩孔,變得無比鋒利。
爾朱榮退開身子,又是一陣輕咳,有些訝然地問道:「何以見得?」
黃海有些疑惑,此際,他臉上的面具竟自中間裂開,化為兩半。
凌能麗一呆,她看到了黃海的一個側面,一張極其俊秀的臉,她更似乎可以捕捉到那眼神之間的滄桑。
黃海沒有在意麵具的變化,只是仔細地審視著爾朱榮的一舉一動,可是他卻看不出半點不妥。那只是一種感覺,他覺得眼前的爾朱榮極為陌生,並沒有上次交手時的熟悉感覺,也許,這只是一個錯覺,眼前爾朱榮的武功,似乎比上次更為深厚了,劍道也進入了另一個境界,雖然受了傷,但黃海卻沒有佔到半絲便宜。
「你剛才用的就是『道心種魔大法』的心法嗎?」黃海神色凝重,有些惑然地問道,爾朱榮剛才的最後殺招的確邪異莫名,若非他的速度快,只怕此刻也已如臉上的那張面具一般變成了兩半了。自這一點上,黃海也感受到爾朱榮的狡詐,那突然的殺招的確夠狠夠辣。
爾朱榮臉色也變了變,表情古怪地笑了笑,道:「你還真識貨,既然你能說出它的名字,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黃海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得意,更多了分幾洒脫,半晌才道:「爾朱榮,你的眼睛出賣了你,就憑你,也想練成『道心種魔大法』?雖然你剛才那一劍有些名堂,但就憑你這個樣子想讓我見識一下,大概還辦不到!」
爾朱榮正被黃海說中了心事,心血浮涌之下,再也壓制不了體內的傷勢,「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堆鮮艷的血,他傷得的確太重,剛才最後使出的那一記殺招居然沒有傷著黃海,這的確大大超出爾朱榮的意料之外,他自己反因未及時療傷,又強催功力使得加上加傷,幾乎沒有再戰之力,但這一切卻沒能逃過黃海的眼睛。
「爾朱榮,你只好認命了!」黃海有些可惜地道,失去一個真正的對手,會使人多一分孤獨,尤其是已達到黃海這種境界之人,是以,他分外珍惜每一個對手,但是對於爾朱榮,他絕對不會手軟。
爾朱榮再次接連嘔出兩大口鮮血,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目光之中有些落寞之意地問道:「你真的一定要殺我?」
黃海感覺爾朱榮的話有些好笑,於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你必須死,這是命運!」
爾朱榮慘然一笑,抹去嘴角的血跡,陰狠地道:「你會為你的這個決定而後悔的!」
黃海有些異樣,似乎隱隱感覺到了一些什麼,訝異地望了爾朱榮一眼,淡然自若地道:「我黃海做事從不會後悔,即使錯了也會讓它繼續錯下去!」
爾朱榮不再說話,只是仰天吸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那你就試試吧!」
黃海有些驚異,他在剎那之間似乎發現爾朱榮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無法揣度和看透的人。
「難道他還有什麼絕招不成?」黃海心中忖道,凌能麗的手心卻滲出了汗水。
劍,爾朱榮的劍,青幽而窄短。
爾朱榮竟用了劍,在剛才交手之時,爾朱榮根本就未曾用過它,此刻卻自袖中滑出。
一劍在手,爾朱榮頓如崇山峻岭一般散發出一種凜冽的氣勢,只不過,這完全是一種死亡的氣機。
天與地、人與自然似乎全都要在這股死亡的氣勢中毀滅。
凌能麗的心在發顫,她從來都沒有這一刻如此深切地品味到死亡,那是一種實在而遙遠的感覺,可是她清楚地感受到死亡腳步的逼近,這一切,只來自爾朱榮的劍——死亡之劍!
死亡的氣息,濃如酒,黃海深深觸動了一下鼻息,似乎是在嗅這濃濃的死亡之氣,不香、不臭,這是一種不能用語言來闡述的氣息,只是一種精神上的感覺。
從精神上死去,最先死的人,是爾朱榮。此刻的爾朱榮已經沒有一絲生氣,因為他已將自己的精神靈魂全都毀滅,只有以自身的死亡為代價,才能夠驅動這死亡之劍而發出毀滅一切的力量。
傳說中,天魔門有兩大鎮門之寶,一是《天魔冊》,另外一件卻是得自魔界的死亡之劍。數百年來,那幾乎是人們淡忘的一個傳說,因為從來都沒有人見過死亡之劍,所有見過死亡之劍的人都已死去,而用過此劍的人也沒有一個活著。這是一個傳說,神秘的傳說,但黃海曾聽說過。不過,此刻的他並不在意對方的劍,而是在意爾朱榮的那種意境,死亡的意境。
「你手中的就是死亡之劍?」黃海有些惑然地問道。
爾朱榮沒有任何錶情,語調也變得生硬而怪異:「它將會同我在今日一起毀滅!」
黃海和凌能麗禁不住同時心頭髮涼,他們已聽出了爾朱榮口中必死的決心。
「你想要與我同歸於盡?」黃海冷然不屑地問道。
「看來你並不傻。我忘了告訴你天魔門中的三大神功是什麼,在你死亡之前,我不妨告訴你一些。天魔門的三大神功,第一就是本門的無上寶典《天魔冊》中的『道心種魔大法』,第二就是古往今來只有三人練成的『不歸劍道』,第三就是『天魔神舞』……」
「你所練的就是『不歸劍道』?」凌能麗駭然問道。
爾朱榮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似乎有些得意,漠然道:「我就是那三個練成『不歸劍道』的人之一,這是幸運,也是不幸。不過,從今以後,這個世間就再也不可能有人能使出『不歸劍道』了。而你們也是最後幾個見識過『不歸劍道』的人,你們是不是感到榮幸?」
黃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芒,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冷然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爾朱榮絲毫不介意地笑了,但這種笑容,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心中泛寒。
死亡之氣越來越濃,而爾朱榮不再言語,臉上泛起一絲死灰色,同時短劍微揚。
短劍微揚,一抹淡淡的青灰之色在劍身泛起、流轉,那透過樹隙灑下的陽光似乎在剎那之間變得陰沉而森冷。
無風,飄飛的樹葉也在瞬息間靜止。整個林子,唯有一片死寂,了無生機的氣息之中,黃海輕輕地吸了口氣,目光之中竟多了幾許憐憫之色,他終於明白了爾朱榮這一劍的含義。
短劍未出,但黃海的的確確明白了對方這一劍的含義——萬念俱滅、萬物皆亡的一劍,也就是所謂的「不歸劍道」。
黃海沒有絲毫驚異,他並沒有驚異的必要,真正的高手,只有在最危險的時候才能準確地區別出來。因為,這些人修鍊的不僅僅是招,更是修心。習武修心,天塌不驚,這才是高手的心,高手的定力。
凌能麗心頭禁不住抽動起來,手心更滲出冷冷的汗液,她想退,可是雙腳完全不聽使喚,似乎被那股強大的壓力給吸住了。
爾朱榮的劍緩緩抬起,平指黃海的眉頭,也在此時,黃海的手中也多了一柄劍。其實,那並不能算是一柄劍,那隻能算是一柄匕首,八寸長的匕首。
匕首呈銀灰色,不知是何種鐵質,但凌能麗感覺到一股博大而浩然的氣息在這被死亡氣息籠罩的林間滋生,猶如破土而出的新芽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著。
凌能麗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大減,整個人也頓時輕鬆起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知道這兩大高手的瘋狂一擊是難以想象的,蔡傷與石中天那一次交手,使得方圓二十丈毀於一旦,此刻,她只不過距黃海倆人數丈而已。如果雙方真的交起手來,她可能會是池中之魚受其殃及,所以,她飛退!足足退了三十丈,仍能夠清晰地看到黃海與爾朱榮的情況,也能夠聽到那裡的聲音。
黃海輕笑了一聲,悠然道:「我們將要完成的,是道宗與魔宗未完的劍道之決,也好在今日做一個了結。只可惜,今後將失去一個最好的對手,我又要增添幾分寂寞了。」
爾朱榮冷哼道:「不會,你在今日之後,不可能還能感受到寂寞,因為我們一定會共赴黃泉,但天魔門的劍宗與道宗的恩怨並不會因此而終結。」
黃海笑了笑,有些訝然,舒了口氣問道:「難道劍宗還有傳人?」
爾朱榮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道:「這是一個秘密,一個外人無法知道的秘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你說的那個爾朱榮,而是他的孿生哥哥。但我也叫爾朱榮,因為我是他的影子,一個一模一樣的影子。你所說的爾朱榮此刻仍在洛陽,所以,劍宗和道宗的恩怨並未完結。」
黃海這次真的有些意外,的的確確感到意外,爾朱榮就像是在說故事一般,同時他心中也立刻明白,剛才那並不是錯覺,而是真實的。這也的確是一個秘密,黃海從來沒有聽說過爾朱榮會有一個影子兄長,在天下人的眼中,爾朱榮就是爾朱榮,可事實上爾朱榮是兩個人。
黃海愣了半晌,才問道:「但是『不歸劍道』卻只有你才會!」
「這是事實,任何想練成『不歸劍道』之人,都不能夠分心太多,所以處理國事的人不是我。而在劍宗有史以來,也只不過三人練成了『不歸劍道』,除始祖外,就是當年與葛洪交手的高祖師。」爾朱榮不無得意地道。
黃海表情再次舒緩,他聽說過當年葛洪祖師與魔尊交戰的典故,只不過,他比外人知道得更清楚一些而已。因為他自己本是道宗的傳人,屬於葛洪一脈,葛洪與魔尊之戰也被後人載入典籍之中。因此,黃海想起了葛洪當年的確提到過這樣一種可怕的劍道,處於一種自毀的邊緣。將所有的生命和精力凝於一點,暴射成超乎自然的毀滅力量,而這就是天魔門鎮門二寶之一的「死亡之劍」里的秘密。
當年魔尊手中並無死亡之劍,是以,並未能將生命的精華和靈神凝於一點,而是散成暴雨,也正因為如此,葛洪在那一戰之中活了下來。
葛洪也直言這一招可以將他化為飛灰,只要對方手握「死亡之劍」,這是無法抵擋的一劍。但這「死亡之劍」卻只能用一次,它將在一切都被毀滅之時,自身也化為碎片飛灰,那是一種超脫自然、超越生命的魔功。因此才叫「不歸劍道」。一旦使出就再無回頭之路,也只有當練成「不歸劍道」之人逼臨絕境時,才會動用這劍出不歸的殺招。
爾朱榮卻選擇了「不歸劍道」,這也是他覺得讓黃海應該後悔的籌碼。
黃海這一刻變得十分輕鬆,輕鬆得讓爾朱榮有些訝異和不解,「難道黃海真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爾朱榮心中這麼想著。
爾朱榮的「死亡之劍」開始嗡鳴,似乎是死亡的鐘聲已經敲響,但他發現那柄匕首已經到了黃海的右手。
匕首到了黃海的右手,左手出指,形如窄長而鋒銳的利劍,帶著如火舌般的芒尾,向爾朱榮逼至。
沒有人分得清這究竟是劍抑或還是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黃海的這一擊絕對可以要任何對手的命,包括爾朱榮。
爾朱榮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不過,爾朱榮卻沒有想到活,是以他出劍了。
劍出,天地暗!
陽光依舊,秋葉枯黃。無風、無意,一切都顯得那般矛盾,有太陽卻無光,有秋葉卻無景,一切都是那般空洞。
這是死亡,一種另類的死亡,時間的死亡,空間的死亡,精神的死亡,靈魂的死亡,所死的全都是一些抽象不可理喻的東西。但這個宇宙、這個空間本就是一種抽象的組合,正因為如此,這一劍的死亡才會顯得那般可怕和難以理解,但它又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黃海的動作突然顯得十分笨拙,十分遲緩,他擊出的左手也似乎在這一刻中慢慢死亡,包括那窄長鋒銳的「劍」,這是一種無可抗拒的突變,首先是來自精神上的。
爾朱榮的身形也跟著這一劍的擊出而變形、扭曲,他正在將自己所有的生機和精神靈魂向這柄「死亡之劍」聚集、傳送,當他化為飛灰之時,也就是「死亡之劍」毀滅一切的時候。
黃海的動作變緩,這是一種不由自主的過程,他並不想這樣,但他無法擺脫那股傳自「死亡之劍」上的魔力對他精神的束縛,可他仍然儘力推動著左手,這是黃門左手劍最厲害的殺招——暗雲吞日!只不過此刻已經失去了那種震懾性的霸殺之氣,但黃海臉上的表情依舊那般自信,那般自在,因為他仍有未動的銀灰色短匕。
那是右手,一隻從未真正出擊過的右手,在他的左手不再前行之時,右手出!
江湖中人都知道「啞劍」黃海的左手劍已達到了極峰,更成為江湖排在第二位的絕世劍客。有人說,「黃門左手劍」是黃海師門所創,也有人說「黃門左手劍」是黃海自創,其理由是:黃海的師父並不姓黃,而天痴尊者似乎也沒有傳聞說他會「黃門左手劍」。因此,「黃門左手劍」是黃海所創是最為實在的說法,天下間能夠將左手發揮到黃海這般境界的人,仍沒有!
江湖中人並沒有討論過黃海的右手,因為黃海的右手絕對沒有左手的名氣大,人們說到黃海,就想到他的左手,想到劍,卻沒有一個人讚美黃海的右手劍法厲害。
的確,黃海的右手劍法的確不如左手,江湖中知道的人極多,但人們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一個能夠將左手劍法練得出神入化的人,他又豈會練不好右手?
黃海的右手出,並非是劍,而是匕首!沒有任何力量可阻住他的右手出擊,這是他的秘密,關於右手的秘密。只不過,此刻已經不用再以任何語言去渲染,不用再以任何感嘆詞去表示驚訝的程度,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
爾朱榮那雙已經有些扭曲的眼睛展現出一絲異樣的驚駭——黃海的右手完全不受他劍中魔氣所束,還擊開了他布下的死亡之網。
遠處的凌能麗也清楚地感應到這一切細微末節的變化,因為她發現自己並未能脫離那張無形的精神之網,此刻她的心情由憂轉為喜。不過此刻,凌能麗更發現了一件讓她驚喜莫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