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魔盪雪原
第二十章 魔盪雪原
慈魔並沒有看見那支千里飛箭在高空中掠過和爆炸,他在雪堆之下睡得正香,只知道就是這老者一腳踩在了他的身上。
慈魔站了起來,身形比那老者整整高出了一個頭,那健壯若虎豹般的軀體,散發著一種逼人的氣勢,他有些好笑地打量了老者一眼,悠然道:「你別太急,其實你走不了的!」
「你想怎樣?難道你以為有足夠實力留下我嗎?」老者不屑地道。
慈魔望了望那昏黃的天空,清晨的天邊並不是很美,少了那種清麗純靜的感覺。靜靜地吸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慈魔道:「我為什麼要留下你?讓你白吃白喝?我可沒錢,也養不起,只是有人不讓我們走!」
「有人?誰!」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冷問道。
「你不該走進這片林子,這是一處死地,進來容易出去難呀!」慈魔笑容有些苦澀。
那老者有些異樣地望著慈魔,他從慈魔的表情中似乎看到了一些什麼。
「到底是怎麼回事?」老者忍不住問道。
「你以為我不想睡得舒服一些嗎?只是有人不要我舒服,我就只好睡在雪地之中了,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片林子是別人用來對付我的,我在裡面走了三天仍然走不出去,只好在此待著了。」慈魔有些無奈地道。
「走了三天也走不出去?」老者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問道。
「我何必要騙你,你看那些樹上,都是我以刀刻的痕迹,可是走著走著仍回到了原地,就只好倒下便睡了。」慈魔攤了攤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
老者剛才還未曾注意,聽慈魔這麼一說,果然發現樹榦之上刻滿了刀痕。
老者猶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那你這三天來吃的是什麼?」
「蜈蚣和蚯蚓。」慈魔淡然道。
「啊!」老者驚得倒退了兩大步,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會吃蚯蚓,禁不住一陣噁心。
慈魔淡淡地笑了笑,道:「那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難吃。」
「不要說了!」老者幾乎快要嘔吐,大聲道。
「哈哈,這算是對你在我身上踩了一腳的回報吧。」說著慈魔便向樹頂上躍去,在一根橫枝上悠閑地坐著,完全沒有被困的情緒。
「你在撒謊?」老者冷冷地道。
「要證實我是不是撒謊,很容易啊,你走上一趟不就知道了嗎?我只是好心勸你別浪費體力,你不聽勸告我也沒有辦法,是嗎?」慈魔毫不在意地道。
老者不再言語,對方的話並沒有錯,他只要走上一遭,就能證明對方說出的一切是否屬實,於是不再理會慈魔,轉身便向前行去!
靜靜的棧道,凄風冷雪,幾棵老樹若拄拐孤翁,透過稀疏的枝杈,斜望昏黃的天幕,卻別有一番傷感。
天是亮了,霧也散了,卻飄落下細細的雪花,冰涼而素潔。
清幽的棧道,響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輕叩晨曦,若踏弦而過。
「駕駕……」呼聲脆若黃鶯出谷,更充盈著一種濃濃的野性。
哈鳳似乎和誰賭氣一般,縱身躍馬,在棧道之上狂奔。
拐過山路,突然,健馬人立而起。
「唏津津……」戰馬倒退兩步,哈鳳身形穩健地坐於馬背,並沒有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心驚。
「你找死嗎?竟敢擋路!」哈鳳嬌叱道,提起馬鞭就想打人。
鞭打擋住路的人!
靜靜的棧道,靜靜地立著一個人,散漫而輕悠的雪花中,突兀得像是一塊萬斤巨石,穩健得讓任何人都感到心驚。
健馬驚退並不是意外,即使任何人,也同樣會驚退止步。
就只這麼一個人,冰雕、石立的一個人,像沒有生命的個體,並沒有回答哈鳳的話。
哈鳳似乎真的動怒了,高車國的公主,絕對有個性,馬鞭若靈蛇一般,劃破虛空,向靜立之人那看不清的面容上抽去。
「啪!」馬鞭被綳直,直得像桿標槍。
馬鞭的一頭,夾在兩根手指之間,兩根纖長而白皙的手指,似乎散發著一種異樣的魔力,那張埋於披風之中的臉容緩緩抬起一角。
「蔡風,是你!」哈鳳一聲驚呼,歡喜無限地飛躍下馬。
那靜立著的人正是蔡風,他知道哈魯日贊一定會經過這條棧道,所以他就早早地守候在這條道上。
「你是回來找我的嗎?你願意跟我一起前往高車?」哈鳳有些幼稚和天真地道,這或許正是她迷人之處,直爽而毫不掩飾,抑或這一切只是裝出來的。
蔡風依然沒有說話,或許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於女人,他絕對是難以下手的。
「你生氣了嗎?我不介意你有其他的女人,反正男人都是這樣,有本事的男人當然可以多娶女人了。」哈鳳顯得極為善解人意地道。
蔡風的心竟然被動搖了:「哈鳳一定不知道內情,我能夠傷害一個對自己如此好的女人嗎?」想著想著不由得嘆了口氣。
「蔡風,你有心事嗎?可以跟我說說嗎?」哈鳳毫不見外地挽住蔡風的手腕,親切地問道。
蔡風竟無法抗拒她的溫柔,的確,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抗拒得了,最難消受美人恩。
「我來向你皇兄要人!」蔡風橫下心來,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冷漠一些。
「要人?要什麼人呢?只要有的,我都叫皇兄給你!」哈鳳像是被馴服的小馬,竟死心塌地為蔡風著想。
「是嗎?……」
「公主,哈姑娘……」一陣呼喚與馬蹄聲打斷了蔡風要說的話。
哈鳳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討厭這些人打擾她與蔡風說話。
「吁……」幾匹健馬在棧道之上停了下來。
「是你?」說話之人是爾朱兆。
「蔡公子,你怎麼和公主在一起?」那幾名高車武士對蔡風顯得極為恭敬,並一齊下馬行禮。
蔡風也有些呆愣了,這些人的神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難道他們也完全不知情?」蔡風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想著心事。
「蔡風,我皇兄就在後面,走!我們一起去見他好嗎?你要什麼人,我就叫皇兄給你什麼人。」哈鳳似乎有些天真地道。
爾朱兆目中妒火大盛,冷冷地問道:「蔡兄弟是想來借人嗎?」
蔡風對爾朱兆絕對沒有好感,對爾朱家族的任何人都不會有好感,自他知道蔡家滅門之仇是因為爾朱家族的時候,就已經發誓要讓爾朱家族沒有好日子過。從小他就未曾見過母親,在沒有母愛的日子中,他終於長大成人,可是母親始終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遺憾,因此更將母親定格為神的位置,可是當他知道,母親是因為爾朱家族才死去時,他心中的仇恨之深重,可想而知!昨日,蔡風不想樹立太多強敵,但今日卻不同,他根本沒有必要對爾朱兆客氣,誰知道哈魯日贊的出手與爾朱兆有沒有關係?是以,蔡風沒好氣地道:「你弄錯了,我並不是來借人,而是來要人!」
爾朱兆神色一變,蔡風的話似乎並沒有給他留什麼情面,甚至有些挑釁的意思,可是他的確沒有把握勝過蔡風,甚至連百分之三十的把握都沒有。
蔡風能與爾朱榮交手而不處下風,其武功之高,已列入絕頂之境!爾朱兆雖然極為自負,在年輕一輩中,他絕對是出類拔萃的,但蔡風的可怕之處他是見識過的!
蔡風的應變能力之詭秘而快捷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及,他竟可以在那麼短暫的時間中學會巴顏古的刀法。即使巴顏古也不會輸給爾朱兆,甚至更勝他一籌,但巴顏古與蔡風相比,卻相差極遠,是以爾朱兆根本就沒有信心與蔡風一斗,否則以他的性格,豈會不在美人面前爭強?
「哦,蔡兄弟來要人,不知所要何人呢?」爾朱兆強壓著怒火問道。
「哦,你不嫌自己問得太多了嗎?如果你能做主的話,告訴你也無妨,但你卻並不是做主的人!」蔡風冷嘲熱諷地道。
「蔡風,算了,爾朱公子也是個好人,大家別傷了和氣。」哈鳳用有些笨拙的話打圓場道。
爾朱兆更氣,哈鳳的話明顯是偏向蔡風,將蔡風當成自己人而他卻成了一個外人,怎叫他不氣?
蔡風有些不屑地望了爾朱兆一眼,對哈鳳倒真的起了極大好感,但心中卻十分矛盾,忖道:「如果真是哈魯日贊乾的,只怕會傷了哈鳳的心,如果不是哈魯日贊乾的,又會是什麼人下的毒手?戴耳環的男人,除哈魯日贊外還有誰呢?」
「啊,我皇兄來了,蔡風,我們過去吧!」哈鳳拉著蔡風的手,親熱地道。
慈魔依然輕鬆自如地坐在樹杈上,似乎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那老者臉色陰冷地走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望著慈魔。
慈魔並不想說太多的話,閉目靜坐,言語似乎沒有多大意義,或許他一向都是沉默寡言之人吧。
「你似乎一點都不著急?」老者冷冷地問道。
「為什麼要著急?」慈魔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淡漠地道,他對老者這種態度並無好感。
「如果他們一直將你困在這片林子之中,那又怎樣呢?」老者冷冷地問道。
「不可能!」慈魔堅決地道。
「為什麼不可能?」老者問道。
「他們根本就沒有那種耐性,只要等我餓跨了,也就是他們出手之時,他們絕對等不到我老死!」慈魔有些好笑地道。
老者一呆,心想:「他所說倒也有些道理,若是將你餓上七天八天的,不死大概也已沒有力氣了,豈不是任人宰割?」想到飢餓,那老者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如果讓他與慈魔一樣吃蜈蚣和蚯蚓,那是絕對辦不到的,因為他從來都不敢想象那些是能吃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人要對付你?」老者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反正要對付我的人,就是我的敵人!」慈魔有些懶散地答道。
「敵人?」老者愣了一愣道。
慈魔不想再回答,靜靜地閉著眼睛,說這麼多似乎全沒意義,所以,他只是靜靜地坐著,任由細碎的雪花飄落於身上,再淡淡地化去。
老者拿他沒辦法,抑或是知道自己此刻身處險境,唯有與之同舟共濟才行,但他對這個沉默的年輕人,總有著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他們為什麼要對付你?」老者有些心不甘地問道。
「世間之事,有些是不需要理由的。」慈魔淡淡地道。
老者微微一愣,實在是無話可說,但猶不死心,又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被人逼進來的!」慈魔毫無隱瞞地道。
今年春節唯一讓朝廷添了一絲活力的,就是蕭寶寅與崔延伯。
莫折念生敗退,損兵八萬,在黑水(今陝西興平縣)被崔延伯與蕭寶寅奇兵突擊,逼回隴西。
北朝之中本就人心惶惶,四起的烽火,早燒得他們焦頭爛額,他們最想聽到的消息自然便是捷報頻傳。
莫折念生比之其父莫折大提更懂謀略,英勇善戰,在眾多的起義軍之中,其力量首屈一指,雖然葛榮和胡琛的兩股義軍仍不斷地在膨脹之中,但卻並不會比莫折念生強多少。
蜀中的侯莫,秀容的伏乞莫於,汾州胡人東北部,先有杜洛周,後有葛榮,再加上一個鮮於修禮,無論是誰,都像是一顆長在體內的毒瘤,讓北朝無法安寧。
雖然,破六韓拔陵這一股義軍已經撲滅,但是北部六鎮也成了一片焦土,造成大批難民南涌,讓中原的秩序變得更加混亂,這的確是一件極為可悲的事情。
莫折念生在西部的影響極大,更有著常人難及的魄力,能在短時間之內挽回莫折大提死後的頹勢,更向東攻下歧州,殺元志,向西攻下涼州。歧州和涼州無不是極為有名的堅城,可是莫折念生卻輕鬆攻下,的確可算是個軍事奇才。況且,他比任何起義軍的首領都要年輕,更會冒險,以奇兵出擊。今次若非崔延伯和蕭寶寅早一步得知莫折念生的下一步行動,只怕仍會讓他繼續東進。
雖然此戰大捷,但贏得並不是很光彩,崔延伯和蕭寶寅無一不是一代驍將,但對付莫折念生,卻需要他們兩人聯手,這的確是有些說不過去,也沒有可值得慶幸的,若非兩人聯手,只怕朝中無人能敵過莫折念生的大軍。
但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一場喜訊,是北朝除破六韓拔陵被滅之外的另一件大喜事。滿朝歡慶,或許這也只是一種苦中作樂的表現。
有時候,苦中作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調節一下眾人頹廢的鬥志。
雖然洛陽城中一片喧嘩,但宮廷之中卻顯得有些緊張,問題關鍵在於皇太后與皇上的摩擦已經愈來愈激烈,使宮中氛圍顯得格外不協調。
哈魯日贊見蔡風與哈鳳在一起,先是一驚,又立刻極為客氣地縱下馬來。
「原來是蔡公子,想不到我們在此地再次相會。」哈魯日贊見蔡風的臉色極為難看,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蔡公子的那些朋友呢?怎的沒有跟來?」
蔡風的心,開始有些發冷,哈魯日贊的說話神態完全不像在做作。蔡風看人絕對有信心,雖然只與哈魯日贊見過一面,但就這一面,他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哈魯日贊不是個善於做作之人,其實,任何見過哈魯日贊的人,都幾乎可以知道他的性格。是以,打一開始凌能麗和三子皆有些懷疑那死者的話。
「她們並沒有跟來。」蔡風冷冷地道。
哈魯日贊微微透露失望的神色。
「我來是想問一問你可曾看見其中一位姑娘?」蔡風又道。
「啊,她們失蹤了?」哈魯日贊神情大為愕然地急問道,顯然是不知情。
「二王子,蔡公子想向你要人。」爾朱兆有些興災樂禍地道。
哈魯日贊顯出一絲迷茫的神色,有些不解爾朱兆的話意。
蔡風卻冷冷地向爾朱兆望了一眼,並不否認地朝哈魯日贊問道:「我想問一下二王子昨晚在何處下榻?」
「哦,蔡公子懷疑是我乾的?」哈魯日贊一驚,問道。
「有人說劫走在下朋友的,是一個戴著耳環的高大男子乾的。」蔡風冷冷地道。
「不會的,不會的,昨晚我和皇兄都沒有離開客棧半步,怎麼會去對付你的朋友呢?」哈鳳急忙解釋道,神色顯得極為激動,她可不想與蔡風成為敵人。
「那人在哪裡,讓他再看清楚戴著耳環的人是不是我!」哈魯日贊出奇得沒有表現得很激動,只是有些憤憤地道。
「那人已經死了!」蔡風抬頭仰望天際,有些淡漠地道。
「死了?」哈魯日贊心中一震,驚問道。
「不錯,沒有一個活口!」蔡風再次淡淡地道,聲音肅殺得若深秋之寒風。
哈魯日贊並不是一個傻子,更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人,是以,他在愣了半晌之後,認真而肅然地問道:「如果我說這不是我乾的,你會不會相信?」
蔡風沉默,深深的沉默,佇立如風中脫光了葉子的老樹。
「如果你認為是我乾的,我也沒有辦法,既然證人已經全都死了,我也無法解釋,但是我只想說一句,這件事絕對不是我所為!也不是我的人所為!」哈魯日贊深深地吸了口氣,以無比平靜的語調道。
蔡風望著哈魯日贊的眼睛,空氣似乎在剎那間凝結,變重,那細碎的雪花使得棧道更添了幾分靜謐。
哈鳳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只等蔡風一句話。
其實擔心的人並不只哈鳳一個,包括那些高車的武士,他們亦同樣心中十分緊張,此刻巴顏古國師並不在隊伍中,否則他也不會例外。
蔡風那身神鬼莫測的武功早在昨天他們就見識過,在場的所有人,卻沒有一人是其對手,包括巴顏古國師。若是蔡風不相信哈魯日贊的話,高車國眾人就唯有拚命一戰,他們自然不希望與蔡風這般可怕的高手對陣。
場中唯有一人似乎有些興災樂禍,那人就是爾朱兆。
良久,蔡風才緩緩將目光移向天空,對著昏黃的天幕,任由冰冷的雪花輕輕拂落臉面,長長地吸了口氣,他仍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轉過身向棧道的另一頭行去。
「蔡風,你要去哪裡?」哈鳳一急,呼道。
哈魯日贊微微鬆了口氣,剛才他若是有半點異樣的表情,換來的一定是蔡風無情的攻擊,但此刻他卻知道,蔡風相信了他,因此心中禁不住對蔡風微微有些感激,蔡風居然相信了他的話,這的確算是對他的一種信任。
「蔡公子,如果有用得著我哈魯日贊的地方,不妨吩咐一聲。」哈魯日贊深具漠外中人粗獷豪爽的個性,說這話倒是極為誠懇。
「二王子,中原的事情極為複雜,我們不宜插手其中,這對我們都不會有好處的。」爾朱兆在一旁插口道,語氣難以掩飾對蔡風表現的失望。
「爾朱公子怎說這種話?蔡公子既然相信了我所言,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事,怎能袖手旁觀?」哈魯日贊豪邁地道。
「皇兄說得對!」哈鳳忍不住向哈魯日贊拋了一個媚眼,才轉向蔡風道:「蔡風,你就這樣走了嗎?」
蔡風愣了一愣,駐足轉身,神情依然有些淡漠,但心中卻有了少許的暖意,道:「謝謝各位,中原並非漠外,人心險惡,步步危機,我不想你們插手其中,這對你們沒有好處。」
哈魯日贊和哈鳳都呆了一呆,顯然對蔡風的回絕有些意外,但哈鳳仍堅持道:「我們不怕危險!」
「哈姑娘乃千金之軀,何必為一些毫不關己之事而勞心呢?何況人家既然不領情,也犯不著去浪費自己的精力和時間呀。」爾朱兆有些不悅,更滿懷嫉妒地道。
哈鳳有些不滿,但卻無法說什麼,蔡風這樣拒絕他們的相助,使她也有些氣惱,對方竟像個不解風情的傢伙。但正是因為蔡風這種不盡人情的表現,讓哈鳳更感興趣,她所遇到的男人,無不是對她阿諛巴結,討她歡心,這種人她見得太多了,但像蔡風這般對她漫不經心的男人卻是少見,也便更具另一番魅力。
爾朱兆望著蔡風遠去的背影,禁不住露出了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
石中天神情極度委頓,自城內行至野外,竟然用了整整四個時辰,平日只需半盞熱茶的工夫,此刻卻用了這麼多時間,使他禁不住心中苦笑。
四野蒼茫,天空在下著雪,雖然不是很大,但卻使路變得更滑,他竟然也會有摔跤的一天,可是卻沒有什麼可以磨滅他的意志。
放出了千里飛箭,他只有等,靜靜地等。不過,此刻他並不著急,因為爾朱榮、黃海及彭連虎等絕世宿敵全都被深埋地底,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也就不必怕誰追擊了。雖然,此刻連一個不會武功的大娃娃都可以欺負他,但他仍是笑了,更暗自為自己那無人能敵的智慧而感到驕傲。
對於蔡傷的估計失誤,那並不是他智計的疏忽,而是輸給了天意。人自然無法與天相比,石中天怎麼也不會想到,蔡艷龍竟然心臟偏右一寸,這是他致敗的原因,蔡艷龍的存在的確是一個意外,而蔡風身具佛道兩家的神功又是一個意外,他的失算與智慧無關,只是他仍在盼著對付蕭衍的那些后招能夠派上用場,而且按照他的計劃一步步實行。他絕對相信自己的安排,更相信蕭衍此刻一定活不了,要麼便是已經被擒。
這是一家茅舍,低矮壓抑,住著的只是一對老夫老妻。低矮的茅舍,凄涼的夫妻,的確顯得很冷清。
石中天已受不了外面的寒冷,此刻,他已渾身是痛,更無法運功護體,和普通人一樣,怕冷怕熱。
蔡傷最後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在他心頭烙上了極深的印痕,也讓他傷上加傷。
本以為自己的武功足以掃平天下,可是蔡傷那式「滄海無量」卻讓他失去了信心,他總感覺到那式所潛藏的威力是無窮的。
蔡傷和蔡風聯手的那五擊讓他傷得的確太重,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輸給蔡傷,至少不會被擊得重傷而逃。
石中天並不知道蔡傷也受了傷,若是他知道這一點,定然會再一次充滿自信。
這對老夫老妻所過的日子雖然有些清苦,但對人卻甚是熱情,雖然石中天渾身是傷,樣子極為慘烈,但他們對他仍是十分關心,端熱水,拿火爐,倒讓石中天有些受寵之感。
人世間的冷暖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到的,石中天一生遊歷江湖,處處算計別人,卻沒想到在一個小小的農戶家中能享受到如此待遇,而且又是在他落難之時。人並不是沒有感情的,石中天竟難得地被感動了一回,或許是因為人在落難的時候,特別容易產生感慨的原因吧。
石中天在老夫老妻的低矮茅屋中住了一天,老兩口殺了唯一一隻下蛋的老母雞。
休息了一天,石中天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快近中午之時,一陣敲門之聲驚醒了他。
「誰呀?」那老嫗低啞而溫和地問道。
「嘭嘭……」又是幾下敲門之聲。
「吱呀!」茅屋的木門被拉開,一陣寒冷的風自門縫擠了進來,石中天微微打了一個哆唆。
外面下著雪,似乎很大,滿地都是一片素白,厚厚的,像為大地鋪上了一層潔白的棉花。
茅屋中的光線有些暗淡,那是因為擋在門口的一個人,一個打扮有些怪異的人。
這個人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但卻戴著一個極為不相稱的大斗笠,斗笠幾乎有門那麼寬,看上去倒像是一個特大的蘑菇。
老嫗有些遲疑地望了這人一眼,用老邁而慈祥的聲音道:「外面冷得很,進來烤烤火吧,我老頭子不在家。」
那怪人並沒有望向老嫗,只是將目光投向靜坐在炕上的石中天,冷冷地答道:「我不是來找你家老頭子的!」
老嫗愣了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側身一讓,目光也落在石中天的身上。
「你是木耳?」石中天眸子中閃出一絲亮光,問道。
那怪人摘下大斗笠,露出一個禿了頂的腦袋,再一次打量著石中天,緩緩地念道:「龍脫淺灘傲四海!」
「鷹揚天下獨尊我。」石中天淡淡地應道。
「半掩門扉暗銷魂。」那人又道。
「醉夢亦未忘前辱。」石中天接道。
「風揚舞勁柳!」
「地踏天驚時!」
「羞花半開月中月!」
「碧荷初露石中天!」
那人與石中天一人一句,只聽得老嫗一臉茫然。
「黑心仆木耳參見少主!」那怪人突然跪倒於地。
「花杏和費天怎麼仍未趕到?」石中天淡然問道。
「如果他倆仍在人世的話,一定會來,我已用心印大法召喚過他們。」木耳認真地道。
「這數十年來真是苦了你們了。」石中天極為誠懇地道。
「能為主人效力是我們的榮幸,木耳很高興少主能有用上我們的這一天,相信花杏和費天同樣是如此想法。」木耳一臉激動地道。
「起來吧。」石中天吩咐道。
「是!」木耳立起身來,望了老嫗一眼,在老嫗猶未曾反應過來之時,五指已經捏在她的喉嚨上。
「不要!」石中天忙道。
木耳一愣,忙縮回手,望了望石中天,有些不解。
老嫗差點昏了過去,捂住喉嚨「咳」了起來,但已經駭得面如土色。
「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夫婦,又救了我,就饒他們一死好了。」石中天竟然善心大起。
「是!」
「我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石中天緩緩下炕,自懷中掏出一錠寶光璀璀的金子,扔在炕上,道:「這是給你們的,好好享受晚年,否則會有人來取你們的性命!」
「少主,你受了傷?」木耳大驚問道。
「不錯,所以我才會將你們召來!」石中天恨恨地道。
木耳向地上一蹲,道:「讓木耳來背少主走!」石中天並沒有反對,在老嫗驚詫之時已經被木耳背出了門外。
雪地之上,一串淺淺的履痕向前延伸。
「放下我!」石中天吩咐道。
「是!」
「去送那對夫婦一程,我不想這個世上還有對我有恩惠的人存在。」石中天突然以一種極冷的語調道。
木耳一愣,沒想到石中天竟會改變主意,剛才他還阻止自己殺死那老嫗,此刻卻又吩咐他去擊殺。
石中天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一般,淡淡地道:「我不想親眼看著對我有恩的人死去。」
木耳再沒說什麼,身形如風一般掠了回去,白白的雪原之上,並沒有再多添一道腳印。
望著木耳如風般的身形,石中天綻出了一絲笑意。
慈魔掃開身上的積雪,從深深的雪堆中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正當準備用雪洗臉之時,竟發現有雙眼睛盯著他,正是那老者。
慈魔笑了笑,隨便抓起兩把雪在臉上搓了搓,又抓了兩把放入口中。
「要不要讓我抓兩條蜈蚣讓你嘗嘗?」慈魔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老者邪邪地一笑,道:「要是將你給我吃了倒還可以。」
慈魔啞然失笑,道:「你竟想吃我?」
「人肉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老者並沒有直接回答慈魔的話。
慈魔心中大感好笑,居然有人想要吃他,這的確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他從來都未曾想過吃人肉,在好笑的同時,也充滿了怒意。
「你經常吃人肉嗎?」慈魔冷冷地問道。
「偶爾會吃上一些,但為數並不多。」老者有些傲意地道。
慈魔心中充滿了憎惡,雖然他見過的凶人並不少,但像老者這般吃自己同類的人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甚至想都未曾想過,會有人吃自己同類的肉,那比狼更為兇殘,怎叫他不憎恨?
「可我的肉很粗糙,吃了只怕會傷了你的牙齒!」慈魔冷冷地道。
「就因為你的肉很粗糙,才會讓老夫打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吃你的肉,但飢餓會使人忘性,『飢不擇食』這句千古名言之所以會留傳至今,老夫想不無道理。」老者毫不做作地道。
「你認為自己能吃得到我的肉?」慈魔有些不屑地問道。
「我費天從來都未曾想過有我吃不到的人肉。」老者自信地道。
「你叫費天?」慈魔隨便問了一句。
「你聽過老夫的名字?」老者微訝,反問道。
「剛才聽說!」慈魔極為淡然地道。
費天冷哼一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問這幹什麼?」慈魔意態悠閑地問道。
「每個被老夫吃的人,老夫都會為他立一塊碑,如果老夫不知道你的名字,如何為你立碑?」費天道。
慈魔似乎很少見到如此可笑的人,不過費天餓了兩天倒也難得,粒米未進,可能是餓糊塗了,慈魔這麼想著,便道:「我的名號比你的名號好聽,也比你的名號更凶,你想知道嗎?」
「什麼名號?」
「慈魔!慈者亦魔,魔者亦慈,我叫慈魔蔡宗!」慈魔冷眼望著費天,悠然道。
費天果然一呆,忽又仰天大笑了起來,慈魔卻不屑地道:「看你的肉質乾枯,皺得像雞皮,幾根骨頭都快變成了灰色,還想吃別人的肉?倒不如拿自己去喂狼!」
費天大怒,慈魔如此刻薄地罵他,怎叫他不怒?禁不住怒吼道:「無知小輩,找死!」身形若蒼鷹撲兔般向慈魔撲去。
蔡風的眉頭緊鎖,已經兩天了,都未能尋找到元定芳的蹤跡,無名四也像是自世上消失了一般。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元定芳又在哪裡?這潛伏的敵人又是誰?有何意圖?
蔡風幾乎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這些人多少與葛榮有些交情,雖不能直接響應,但對蔡風的事相助一二卻不成問題,而這些人大多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或是家族之類,否則也不會害怕直接加入葛榮的義軍。
葛家莊的財力冠絕天下,那是因為葛家莊的生意網路幾乎遍及大江南北,甚至蠻荒漠外,葛家莊的生意網路是常人很難估量的,所以葛榮能在二十幾年中靠白手起家而富甲天下,名動南北兩朝。
生財之道,幾乎沒有人能夠勝過葛榮,他更有著常人難及的遠見,這是任何生意人都不得不佩服之處。
亂世之中,崇尚的唯有強者,而葛榮卻是不折不扣的強者,是以,他的朋友也願意替蔡風辦事,但是仍沒有結果。
狗王似乎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由於客棧被火所燒,又下了一場大雪,使所有的氣味都淡去,根本就無法嗅到元定芳的蹤跡。
近日來,蔡風自己的心也漸漸煩躁起來,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自小蔡風就開始修心,以佛門至高的無相神功為根底,更習練了黃海所授的心法。佛道兩種修心的武學早已使他達到天塌不驚的地步,而近來心中卻煩躁不安,連蔡風自己也覺得奇怪。不過他卻認為這定是與元定芳的失蹤有關,讓他無法找到解釋的,卻是經脈的異常躁動,就像是一顆毒刺扎入肉中,讓他的心有些不安。蔡風本身也是明白醫理之人,但卻無法弄清楚這究竟是怎樣一種病症。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傳來了一聲輕極的話音:「公子,有個自稱王仆的人要見你。」
蔡風愣了一愣,腦中迅速翻轉,卻記不起有哪位熟識的人叫王仆,但卻淡應了聲道:「讓他進來!」
「吱呀!」門被推開,一人摘下頭頂的斗笠,向後抖了抖披風上的雪花,踏步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