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漠外勇士
第十三章 漠外勇士
葛家莊的人,並不想要這些異族人的性命。無名四也明白,此際不易惹太多的麻煩,否則,無論是對幹什麼來說,那都會是一種負累,是以,只是制住這些人的穴道,卻不取他們的性命。
這些高車勇士,在漠外也許可以稱雄一時,但若真到了中原,遇到無名四這等高手,卻也縛手縛腳,竟無用武之處,片刻間就被點倒了一片。
哈魯日贊看在眼裡,竟也被激起了強烈的戰意,他本以為這些屬下足以收拾對方,卻沒想到,今日所遇的全都是一群勁敵,竟讓眾屬下無法展開手腳。
「好,好!中土果然人才濟濟,高手也濟濟,就讓本王子來領教一下你們中土的武學吧!」哈魯日贊用那並不通順的漢語道。
三子和凌能麗聽到對方說「高手也濟濟」,都忍不住想笑,但想到一個外族王子能夠用中土的一些語言已經夠不錯的,方把笑意壓了下去。
那鐵塔般的漢子準備出手,卻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哈魯日贊的確被激怒了,若是由哈魯日贊出手,那就完全沒有必要群起而攻,那隻會使局面更加難以控制。
無名四和無名五也相繼住手,他們並不想太過欺人,對付一個番邦王子,更不想以多取勝,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葛家莊的兄弟也有滿身是灰的,衣服被劃破,受了輕傷的,都同時住手,聚集在無名四和無名五的身邊,冷眼看著哈魯日贊褪去披風,露出一身勁裝,那剽悍的體形,像是生活在熱帶草原的雄獅,自有一股野性和勇武之氣,但那張長長的馬臉,加上耳朵上掛著兩隻大銅環,其形象的確讓人難以恭維。
哈魯日贊的目光在無名四和無名五的身上掃過,卻又在片刻之間落到了三子身上,在這些人當中,唯有三子所表現得搶眼一些,無論是在功力和手法上,都讓人完全不能忽視和輕估他。在哈魯日贊的眼中,並未正式下場出手的三子反而是個莫測高深的敵人,所以他將目光落在三子身上。
三子輕輕地夾了一片牛肉放在口中,便已經感覺到了哈魯日贊那具有洞穿力的目光,禁不住扭頭直視。
兩道目光猶若兩柄交纏的利劍,似乎要在空中碰出火花。
「你敢和我比試嗎?」哈魯日贊並沒有任何輕視之意地問道,眸子之中躍動著狂野的戰意。
三子一聲輕笑,向蔡風望了一眼,立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踏步向哈魯日贊行去。
蔡風望了望哈魯日贊,禁不住啞然,凌能麗也覺得有趣,元定芳都累了幾天,難得有休息之時,不免亦興緻勃勃。
「這裡的地方太小,何況咱們已經打壞了這麼多東西,再在這裡大鬧下去,只怕掌柜賠不起!」三子望了望滿屋的一片狼藉,淡然道。
「那我們出去比試!」哈魯日贊用生硬的漢語道。
無名四和無名五相視望了一眼,讓開一條道路,跟在三子身後行出了客棧,而哈魯日贊也在幾人簇擁之下行了出去。
蔡風望了一眼凌能麗和元定芳,見她們已經喝完了那熱氣騰騰的人蔘燕窩湯,臉上升起一片淡淡的紅潤,的確美到了極點,不由得心中湧起無比的自豪感,淡淡地道:「我們改到窗邊桌上吧,也好看看這番邦的王子有什麼厲害之處。」
凌能麗欣然同意,五台老人曾經讓她涉入江湖歷練歷練,主要的就是讓她見識一下江湖之中其他各門各派的武功及學些江湖經驗,她剛才所見這番邦的人物,雖然武功並不是很高,可卻有著別具一格的奧妙,似乎充滿著異域的情趣,而這番邦王子的武功應該比那些屬下高明,豈不更會體現出其武學的精奧之處?因此倒也不想錯失良機,欲一飽眼福。
元定芳亦不想有拗蔡風的意思,同時對三子也有著一份關心,自然要去看個真切。
抗月一陣昏眩,但卻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昏眩,在眾敵環伺的險地,昏眩代表的意義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死尊者的那一掌的確極為可怕,雖然他的長劍回擋,阻去了對方的幾成功力,又因不死尊者的重傷,但那一掌居然仍將抗月的鼻樑擊斷,其力道雖然要不了他的命,但也的確受創不輕,加上胸膛之上的創口,若非他意志堅強,只怕早已經昏了過去,而等待他的只有血盡而亡的結局。
抗月強提一口真氣,有些虛弱地封住胸前傷口周圍的穴道,舉步踉踉蹌蹌地向灌木叢中鑽去,他知道,此際若是想阻止那些人去追擊蕭衍,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哪怕此刻來一個小兵小卒,也會讓他難逃一死。是以,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去通知救兵,只有等到大批兵馬趕到,才能夠真正為蕭衍解圍。
不死尊者也隱隱聽到了抗月離開的腳步聲,但他根本無力再追,體內的真氣混亂,沒有一時半刻,休想調理好。轟天雷的威力的確太過驚人,抗月的罡氣摧毀力也不小,若非抗月本身就已經受到重傷,只怕那一刀會使不死尊者傷得更為慘重。
此際聽到抗月離開的腳步聲,不死尊者也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自己也無力阻止抗月的離去,只盼那些分佈在各路口的人能夠及時發現抗月的蹤跡。不過,抗月的確比他想象之中更厲害得多,他原以為對方即使不死,也會被他那一掌轟得昏迷過去,而只要他迅速恢復功力,便可輕鬆地對付抗月了。可是,抗月不僅沒有昏迷過去,而且還舉步離開,這讓他只能徒嘆奈何了。
不過,他此次的主要任務就是對付蕭衍,只要取下了蕭衍的腦袋,這一切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讓蕭衍從這個世界中永遠消失!
三子意態輕閑,目光絲毫不避地與哈魯日贊對望,但卻心靜如水,無波無瀾,任由寒風疾拂,而身立如岳。
哈魯日贊卻完全是另一種形象,像抖鬃的雄獅,眼睛瞪得極大極圓,似乎有將三子裝入目中的意圖,渾身散發著濃烈如酒的戰意,可形可感,猶如蒸騰於身的魔焰,使人自心底感覺到一絲涼意。
「你用什麼兵器?」哈魯日贊認真地問道。
三子想了想,面對這樣的對手,實不宜太過託大,不由得笑了笑,道:「刀!」
「好,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刀法!」哈魯日贊伸手接過一旁下屬遞上來的重形狼牙棒。
在接過狼牙棒的同時,他的氣勢頓時暴漲,更似乎凶焰逼人。
三子也感覺到了那洶湧的氣機,若實質的潮水,一波波地衝擊著他,心頭禁不住微微訝異,這番邦的王子竟然會擁有如此功力和氣勢,倒的確是一個勁敵。
刀,被三子緩緩拔出。
拔刀,本是一種戰機的製造,本是一種氣勢的凝蓄。
三子在拔刀,一寸一寸地拔出,而三子也在刀漸漸拔出的當兒,升起一股濃烈無比的戰意,就像是一個澎湃的火球,不住地漲大,氣勢似是自眉間升起,化為飛揚的氣旋。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那兩股越來越濃、越來越狂的戰意在虛空中衝擊、怒涌。
置身於兩人之間,便若乘一葉扁舟破浪迎濤。
三子的氣勢仍在激增,這兩年以來,他的武功的確增長得太快,當他失去記憶之時,在客棧中劈柴,無形之中,使他體內的無相神功激漲,無論是在心力抑或功力之上,都向前大大躍進了一個層次。
這幾月來,三子更得蔡傷親自指點,在刀道之上攀升了一極大的台階,此刻,真正地出刀,竟有著一種陌生而親切的感覺,但無論如何,刀,使他的心變得無比恬靜。
這種感覺無比美妙,也無比生動,他從未嘗試著去體會這之中的境界,禁不住想感激哈魯日贊,沒有哈魯日贊那種氣機的牽引,沒有他那種氣勢的相激,三子也很難在平靜之時進入這種境界。
這或許就是蔡傷所說的,在進入刀道前的第一道關——刀意。
三子禁不住再次湧起對刀道的嚮往,刀意便有著如此美妙的感覺,那麼刀心又是什麼感覺?而刀神及無刀又會是什麼感覺?想到刀神和無刀,不由得想起了蔡傷那以掌所發出的絕世刀法——滄海無量!那究竟是不是無刀的境界呢?
一道輕悠的風驚動了三子那完全凝於刀上的思緒。
神馳刀上,刀感天象,天象生萬念,這就是刀意。
一陣輕風,是哈魯日贊的狼牙棒,他終於還是先動手了,他絕不想讓三子的戰意和氣勢瘋漲下去,那對他絕對沒有好處,更何況他從來都是主動攻擊的,是以他出招了。雖然他並未找到三子的破綻,但卻知道對方絕不會有破綻讓他尋到,破綻只有在攻擊之時自己去製造,去尋找。
三子的刀劃出,輕飄飄的,也宛如一陣輕風,他只是憑著感覺,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在別人的感覺中,哈魯日贊的狼牙棒幾若狂雷怒電,可三子的感覺之中便若一陣輕風,不驚不躁,更不會被對方的氣勢所懾。
刀光閃滅之處,已是狼牙棒的盡頭,猶如暗空的一聲怒雷。
沒有花巧,沒有絲毫的退避,兩件兵刃在虛空之中相擊。
三子退,狂野無比的力道,似怒濤洶湧般自刀身襲入他的身體。
哈魯日贊本是天生神力,加上狼牙棒那一百多斤的重量,的確可以將之功力與神力融合得恰到好處,這一擊又是蓄勢已久,所以力道極大,以三子的功力也無法與之相抗衡。
三子的吃虧在於刀身輕巧,而臂力上也要稍遜對方半籌,若是有天生神力,也便不會吃虧了。
哈魯日贊雖然看起來像頭蠻牛,但其動作之靈活與見機之快,的確不能不讓人對他重新估計。
三子一退之際,狼牙棒猶如張牙舞爪的狂龍當胸搗來,氣勁有若驚濤駭浪,使得寒風如被一個小小的黑洞所引,全都順著狼牙棒直衝向對方的胸口。
「撲!」這次相擊,卻是一聲輕微的悶響,但無論如何,三子仍是擋住了這一棒。
三子再退,猶如狂風中的敗葉,輕悠而靈動,更有著無比的活力與優雅。
元定芳忍不住驚呼出聲。
凌能麗卻目射奇光,一手輕按住元定芳的手,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大感興趣,也不知是對哈魯日贊的威勇,抑或是三子的輕靈感興趣。
蔡風亦很有興緻地剝著花生,似乎三子的成敗與他根本就沒有關係,凌能麗也不時地為他添添酒,好像愜意無比。
高車國的眾人大聲高呼,為哈魯日贊打氣鼓勁,而哈魯日贊所表現出來的也的確是勇武不凡。那氣勢,那勁道,似乎總是有著澎湃不盡的熱潮。
而三子的形勢似乎完全相反,飄飄悠悠,若不著力的鴻毛,更似乎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是以,他們竟似乎喊得聲嘶力竭。
唯有哈魯日贊才真正明白,其實他根本未曾佔到半分便宜,三子雖然飄飄悠悠,更似險象環生,但根本就未曾有半絲破綻。他每一刀似乎都是那麼匆忙倉促,事實之上,每一刀都給恰到好處地擋住了他的攻擊,幾乎是自始至終,狼牙棒都未曾破到刀勢範圍之內。
雖然狼牙棒為長攻的兵刃,佔盡長兵刃和重兵刃之便,可三子死守方寸之地,便若完全不著力的空氣,再狂再猛的攻擊都是無濟於事。甚至三子的每一刀看似有力,其實就像是吸水的海綿,使得哈魯日贊所有攻擊力完全落不到實處,這種感覺很難受,更可慮的卻是,重兵刃耗力之快比之三子又是不可同日而語,且哈魯日贊這般疾攻猛進,並不是永遠無限度的,遲早總有一刻會耗盡功力,而三子的打法幾乎完全不會損耗太多的功力,這樣一來,待哈魯日贊真氣竭盡之時,就是三子反撲之機,更會一舉讓他敗陣。
三子知道,在力道之上,自己與哈魯日贊相比的確要差一籌,況且,三子的刀與那巨型狼牙棒的重量相去甚遠,更造成了其力度的懸殊。剛開始的一刀,三子只是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功力,當知道自己的確與之相差一段距離之後,便立刻選定戰略。
在刀法和身法之上,三子與哈魯日贊相比,都要勝上一籌,是以應付起來極為輕鬆。
哈魯日贊絕不是笨人,他很清楚眼下的形勢,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那麼敗的一定會是他,於是他立刻想到了另一種策略。
抽身,疾退,哈魯日贊一改曾經的主動,他想用計,引三子來攻。
只是,他仍是太低估三子了,三子自小與蔡風一起習武,雖然小蔡風一歲,但其資質也是非常人能比,少時學習無相神功,卻得黃海指點,極精於劍術,雖然沒有蔡風的資質高,也沒有蔡風那般得天獨厚,同時受兩大高手的造化。可蔡傷和黃海雖然隨便指點一些武功,已經使他與長生諸人的武學在兩年多前便已躋身於高手之境,尤其擅長使劍,使劍的人,也是最懂得見縫插針之人,只要有一點點機會,他們就絕對不會錯過!
就算三子不是個劍手,他也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他完全將心神融入了刀中,一切全憑著刀意去使刀,他心中平靜若無波之水,雖然在哈魯日贊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之中,也並未曾使他的心頭產生半絲波動,他所尋找的,就是機會,一個進攻的機會。
只要有一個機會,那就一定是制勝的契機,絕對不可能放棄。
哈魯日贊低估了三子,就是低估了他的快,他的心智,這絕對是一個致敗的原因。
哈魯日贊退,就不能控制地使氣勢一減,雖然招式之間並無破綻,但任何破綻都是對方製造出來的。
哈魯日贊退的當兒,三子猶如幽靈一般進,與剛才那狂風中的敗葉之勢又自不同,快得連哈魯日贊都有些吃驚,他沒想到三子的動作會如此之快。
剛才自始至終,三子的攻勢和守勢都是那麼悠然自得,像是在舉燭看畫,可在突然之間,變成了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又是那般不可思議。
哈魯日贊在漠外很少會遇到真正的高手,雖然柔然族中高手眾多,更有聲震漠外的阿那壤,但那多是馬背之上行軍對陣,沙場之上交鋒,少不了會有千軍萬馬,與這般高手對壘又有著完全不同的規則,若是在戰場上,三子倒的確不是哈魯日贊的對手。
戰場之上要勇猛無匹,絕對不能退縮,若是退縮,倒霉的只會是你屬下的將士,是以,哈魯日贊這根狼牙棒在漠外的戰場上,是鮮逢敵手,甚至是無人可與之匹敵的,但入了中土,以這種江湖的方式相鬥,狼牙棒雖狠,卻也是有力難使。
哈魯日贊的狼牙棒上傳來了一股強大的勁氣,順著哈魯日贊的退勢,將他再次逼退。
三子的刀,若綻開的花瓣,一片片,一塊塊,在天空中開得燦爛絢麗。
當哈魯日贊強自止住腳步時,刀風已經化成一縷冰寒的氣機自他眉心傳入了他的體內。
哈魯日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三子的動作太快,他禁不住有些後悔剛才不該誘三子來主攻,更不該改攻勢為守勢,這使他幾乎失去了一展兵刃之長的機會。他本認為以退為守,以長兵刃之利,守住方寸之地,那太容易了,但是偏偏遇到三子這種見縫插針,又快捷無倫的對手。
「當!」哈魯日贊不得不橫棒相擋。
狂震之力,使他手掌震得有些發麻,三子雖然臂力不及哈魯日贊,但這下卻是長距離攻短距離,落刀之處,正是哈魯日贊手掌不遠之處。
刀鋒一偏,斜斜削出,三子絕對不會給對方絲毫喘息的機會。
哈魯日贊不得不鬆開一隻手,再偏身而退,但三子若鬼影子一般,如影隨行,二人卻已經成了近距離相搏。
哈魯日贊雖然是馬背上的悍將,武功也絕對可列入高手之流,但卻從來未遇到三子這般刁鑽的對手,這般難纏,可此刻頹局成定,先機盡失,三子更佔得近身之利,使他長而重的兵刃成了累手累腳的累贅,也不知道是應該感到悲哀還是應該怎樣。
元定芳此刻才真的吁了口氣,凌能麗卻是看得更津津有味了,三子的每一刀、每一步都是那般深合武學至理,給了她很多啟發。她平日所學多為武學精要,真正的名師授徒,並不是死授招式,而要靠自己的智慧去領悟,便若天痴尊者這般絕代宗師,所授三徒,有著三種不同的武學風格,而在江湖中歷練這一環猶為重要,唯有學其精義,再去江湖之中吸取百家之長,才會真正形成自己獨特的武學風格,真正成為一代宗師。
五台老人的武學可以說與蔡傷所學極為迥異,但同出煩難一門,可見武學之道的確是在於各人的造化,還要涉及其資質的高下。
凌能麗本身就是蘭心蕙質,所學武功與三子又可以說是同出一宗,是以,自三子的一招一式中所領悟得極多。雖然凌能麗的功力也許比之三子更為深厚,抑或差不多,但三子修鍊無相神功已有十餘年,身具三十多年的功力並不為奇。無相神功乃佛門至高無上的絕學,修習起來自然比一般內功心法要快得多,其正大精純之處越久越見功效,而三子所學的武功絕對比凌能麗精純,兩年與十多年的差別是絕對不用懷疑的,不過,凌能麗與三子的武功相差並不是太遠,這使凌能麗對三子的一招一式更是心領神會,此刻若是由蔡風或蔡傷出手,那又不一樣了,因為她與兩人之間相差太遠。而達到蔡傷那種境界,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形式的交手,未能達到那種境界的人很難理解和掌握其中的奧妙,就像凌通偷看万俟丑奴與爾朱追命交手一般,他根本就無法找到万俟丑奴的那種感覺。雖然他知道那麼信手一劃,那麼神乎之作有著無與倫比的威力,可讓他去做,他又根本無法找到其中的感覺,這是極為現實而又絲毫不能作偽的。
高車國眾人全都捏了一把冷汗,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哈魯日贊突然改變攻擊方法,一下子變成了劣勢,而三子那瘋狂的刀勢更讓他們心驚。
三子便若一陣狂風,風雨交加,不留半絲透氣的空間,使得哈魯日贊節節敗退,形勢甚至變得極為狼狽,雖然幾次險險避過三子的刀鋒,但情況卻不妙得緊。
蔡風的眉頭微微一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一向都極為相信自己的感覺,那是一種近乎野獸般的驚覺,自然很少會有人相信這種第六感覺的存在,但這第六感覺又的的確確存在著,即使蔡風也無法解釋這其中的原因。不過,就是這種感覺曾經數次救了他的性命,這是絕對錯不了的。
蔡風的目光自端起酒杯的手指縫隙間斜斜望了出去,那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但就是這個不起眼的角落卻讓蔡風的心隱隱泛起了一絲異樣。
異樣不僅僅只是在蔡風的心中產生,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那是一條通向山間的小路口,卻真真實實地發生了一些異樣。
這異樣的發生就是在三子的刀擊飛哈魯日贊那根狼牙棒之時發生了。
三子並沒有傷哈魯日贊的打算,他也並不想與這番邦王子結仇,那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何況哈魯日贊還算是個人物,以單打獨鬥的方式向他挑戰,他便不可以真正要對方的性命,而且他很清楚正事要緊,不想節外生枝,這也是蔡風的意思。
三子收刀,但他不想要人命,卻有人想要他的命。
不是哈魯日贊,而是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一道灰影,像一縷淡煙,輕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幻影,是無物的風。
目標,是正準備收刀的三子!
抗月只感到腳步虛浮,眼前金星亂冒,知道自己的確是傷得太重,心中暗嘆道:「自己眼下這個樣子,即使沒有人在路上攔截,也無法趕到滁州城,只怕在城外就要昏死過去了。若想進城,只得在此稍稍養好傷,再作打算。」
幸虧這裡灌木極高,草叢之中,只要靜靜坐下,也不怕寒風吹,追兵一時也不易發現。但他知道,若追兵要來的話,遲早還是會發現的,因為他所走過的路痕迹太過明顯,而對方顯然有極善於追蹤的行家,天上有獵鷹,地上有獵犬,他又如何能夠躲開敵人的追捕呢?但這一切已經不再重要,此刻,任何事情都不必考慮,首要的問題就是儘可能地恢復戰鬥力,思索那些徒增煩惱的事,只是一種浪費腦力和時間的事,抗月絕不會做這種傻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蹄之聲驚醒了他,而且有嘈雜的人聲,抗月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斷劍,雖然只是斷劍,但總比無劍好,他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一眼,駭然發現點點血跡延伸向遠方,凌亂的灌木枝葉清晰地分出一條路,而這分明就是他剛才走過的路,那時候,他已腳下虛浮,眼中金星直冒,哪裡會注意到這一點?而此刻一看,的的確確觸目驚心,心中暗道:「完了。」禁不住露出一絲澀然的苦笑,這叫天意如此,天要絕他,躲也躲不掉。
雖然他此際恢復了一些體力,胸口的血也早已止住,但仍是失血極多,傷勢太重,若說走路仍可湊合,但說到對敵,就是一個普通的人也能勝過他,何況是那群殺手?
抗月再次緊了緊手中的斷劍,馬蹄之聲漸近,那人語之聲也已可以聽到。
「這廝跑不了多過,看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定是躲在附近……」
「看這些踏斷的枝杈,這枝杈所現的角度,說明他是步履不穩,還不時有血跡留下,只怕此刻不用我們抓就已經奄奄一息了……」
「果然是來抓我的!」抗月心中湧出了無限的無奈,自語道,知道此刻真是在劫難逃了。
正想間,突然灌木叢中一聲輕響,倒嚇了抗月一跳,本能地揮動斷劍刺去,卻因無力再次軟坐於地,斷劍更未曾傷得對方,但抗月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希望。
他竟然看見一隻獐子,那分開灌木的竟是一隻獐子,而且在獐子的屁股之上還插著一支羽箭,鮮血自箭身滴下,看它那張慌的樣子,顯然是正在受著獵人的追趕。
抗月那一劍,竟將獐子嚇得愣了一下,旋即再次轉身便逃,向灌木叢中躥去。
抗月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身子向與獐子相反的方向,自灌木的縫隙間爬了進去,極為小心,生怕弄折了一根枝杈。
「快,在那邊,在那邊!」有人高聲呼喊,跟著馬蹄聲更疾,獵狗的狂叫,迅速自抗月的身前馳過,卻並沒有注意到偎縮在灌木中的抗月。
當人過盡的時候,抗月才真的鬆了口氣,心中暗暗謝天謝地,若非那隻獐子,只怕此刻他已經任人宰割了,但他卻十分清楚,對方要抓那隻受傷的獐子並不是一件難事,很快他們就會發現追錯了目標,定會回頭再找,若自己不儘快離開這裡的話,仍只有死路一條,也幸虧這裡多灌木多茅草,給了他很好的掩護屏障。
「汪汪……」一陣狗的狂吠再次傳了過來,只讓抗月心膽俱裂,他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回來了,這下子可真的完了。
馬蹄之聲,若自他的心頭踏過,幾乎讓他感到絕望。
抗月猶未曾反應過來之時,幾隻兇惡的獵狗迅速圍了過來,「汪汪」地狂吠不停。
抗月唯有握緊斷劍,一陣窮途末路之感幾乎讓他有種狂嘯的衝動,沒想到他乃堂堂武帝貼身護衛,身處三品,更曾威懾江湖,卻會在此刻連一群狗都對付不了。
獵狗低低地咆嘯著,卻並未進攻,還算是幸運,但即使獵狗此刻不進攻,下刻他又能夠好到哪裡去呢?仍是難逃一死,甚至會死得更慘!
馬蹄之聲漸近,抗月已經清晰地可以看到馬背上之人。
不只一隊,而是兩隊,自兩個方向朝他趕來。先趕到的正是那支去追擊獐子的一隊人馬,眾人個個表情冷漠,殺氣騰騰;而正趕來的人,竟是以兩個少年為首,只是披風的領口系得極高,看不清其真正面貌,在兩個少年身後也有數十人之多。
抗月一陣苦笑,想不到對方對付他這樣一個只剩下半條命的人,仍如此勞師動眾,真不知是該為自己感到悲哀,抑或驕傲。
「哈哈,原來獵物在這兒,害得我們空追一場。」一位尖嘴猴腮的漢子一手提著那隻獐子得意地笑道,望著抗月的眼神中充滿了譏嘲和不屑。
「嗚……汪汪……」有一隻獵狗似乎有些發現地,轉向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叫了起來,作勢欲撲。
「喲……你這野狗居然連老子也想攻擊,去你的!死畜生!」那漢子不以為意地一揮馬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抽在獵狗身上。
「嗚嗚……」獵狗驚退,慘叫著,另幾隻獵狗見那漢子出鞭,竟然同仇敵愾,飛撲而上,似乎有想為被打的獵狗出氣的意思。
那漢子哪想到這群獵狗竟然如此兇悍,更不怕人,雖然他對這群狗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但他坐下的戰馬卻無法受得了這種驚嚇,竟然人立而起,差點沒將他掀下馬背,因為事起倉促,又正是他在得意的時候,其身後的眾人就是想阻止也已經遲了。
抗月不由得一陣好笑,在他死前能夠見到對方窘相,也不失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漢子勃然大怒,佩刀疾揮,閃電般斬向自身邊掠過的一隻獵狗。
那隻獵狗雖然極為靈動,可又怎能與這般高手相比?怒刀之下,雖然勉強避開,可仍無法抗拒刀鋒的襲殺,拖起一道血光,慘叫著翻向一邊的灌木林。
那漢子殺得性起,馬鞭一卷,拖住一隻獵狗,帶起向一株樹榦之上撞去。
「嗖!」一道暗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掠過。
那尖嘴猴腮的漢子手中一輕,獵狗在空中歪斜著落在地上,那漢子手中的馬鞭竟然斷成兩截,而他所選中的那株樹的樹榦之上,此時已釘著一支勁箭。
射斷他馬鞭的就是這支勁箭,所有的人都為之愕然,箭是誰所發?
如此準確、如此快疾、如此利落的一箭,的確擁有足夠讓人心驚的力量。
獵狗群似乎遇到了救星般向箭矢射來的方向奔去。
那正是兩個抗月未曾看清頭臉的少年與幾十名漢子,只見他們的馬背之上掛滿了獵物,顯然是打獵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於那兩個少年身上,特別是那正將大弓緩緩掛在肩上的少年。
當這群人行到了近處,抗月才發現其中一個少年竟是女娃。
「你們是什麼人?」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充滿敵意地問道,因為那少年射斷了他的馬鞭,使他的面子大損,是以語氣並不怎麼客氣。
「通哥哥,你看,他手上不正是我射的那隻獐子嗎?」那女娃突然指著尖嘴猴腮漢子手中的獐子,一拉那肩頭掛弓的少年嬌呼道。
抗月只覺得這聲音極為悅耳,更帶著京城口音,不由得多打量了對方几眼。
那少年正是趕到琅玡山來狩獵的凌通諸人,說話者正是蕭靈。
凌通的目光有些驚異地望了抗月一眼,抗月此刻的確傷得不成模樣,胸口有一道極深的傷口,鼻樑給擊斷了,嘴唇翻裂,渾身都是血痕,更奇的是他手中握著一柄斷劍,雖然如此一副慘樣,但靜立於兩隊人馬之前,自有一股不屈的傲氣。是以,凌通才多打量了對方几眼,隨後轉向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及那二十幾人的身上冷冷掃視了一遍。
「你為什麼要傷我的獵狗?」凌通不答反問道,聲音中有些惱意,他知道蔡風很喜歡狗,更會馴狗,而他對蔡風的崇拜幾乎是盲目的,蔡風卻失去蹤影抑或已經不在人間,他也便對獵狗有著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見這人傷了他的狗,怎會不惱?只是他並不知道蔡風如今仍活得很好。
「原來這群狗是你們的,我還以為是一群野狗呢?」那人語氣有些不屑地道。
「呸!你才是野狗呢!」蕭靈跟凌通在一起,倒也學會了幾句粗野之話,更因女孩子的天性,更具憐憫之心,對狗的受傷十分惱怒,而這人那輕浮的態度,使她忍不住罵了一句。
那漢子臉色一變,叱道:「你這個小女娃再亂罵人,我……」
「阿三!別理他們,正事要緊!」一旁面色陰沉的老者打斷那尖嘴猴腮的漢子之話道,同時把目光移向抗月。
「罵人又怎樣?你不賠我的狗,今日之事,就不能善罷甘休,哼!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好人!」蕭靈可全不吃這一套,雖然對凌通若依人的小鳥,但對別人,小郡主的脾氣便來了。
凌通並不阻止,對方殺了他一隻獵狗,而且態度如此不好,他才懶得阻止蕭靈發脾氣,同時他是出來散心找樂子的,光獵野獸出氣,也沒多大的意思,正如蕭靈所說,一看這群人就知不是好人,沒有必要跟他們客氣,何況自己的人多,根本就不會吃虧。但他在意的卻是眼前這慘巴啦嘰的人物,雖然在落難當中,卻仍有不滅的氣概,想來定是個人物,且傷得這般嚴重,凌通自小便受凌伯的熏陶,知道醫者父母心,對這麼一個落難之人倒起了幾分憐惜。
那被稱為阿三的漢子,一聽蕭靈這般說法,本來火暴的脾氣立刻便收不住了,輕蔑地道:「那你想怎樣?若不是見你是個小娃,老子早就不客氣了!」
「噝……」所有的弓弦一緊,蕭靈身後眾靖康王府的親兵,箭已上弦,半句話也未曾多說,每人的箭都對準對方的馬或人,只要手一松,對方立刻就會死傷過半。
那群追兵似乎沒有想到對方說打就打,動作如此利落,更似乎毫不在意殺幾個人,甚至連眼睛都未曾眨半下。
他們自不知道蕭靈的身份,若知道當然不會感到奇怪,以靖康王的權力要殺死一群人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即使濫殺無辜也絕對不會有人敢說半句話,當初蕭正德引北魏之軍進攻南朝,武帝都未曾相責,如今殺死幾十個人還不是蹍死幾十隻螞蟻一般?這些王府中的親兵平日本是飛揚跋扈之輩,更因武功強橫,沒人敢惹,而養成一言不合就動刀子殺人的脾氣,此刻他們的任務是負責保護蕭靈與凌通,有王命在身,殺了人也有人承擔,他們豈會在意招惹是非?
抗月眼見這一群人的動作之利落,知道都是好手,更難得的卻是眾人的動作如此默契,不約而同之舉更顯出他們皆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但他們究竟是誰的屬下呢?不過無論怎樣,只要對方不是同路人,自己就仍有機會,正自思索間,他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逼視著他!
是凌通!
抗月清晰地感應到凌通對他似乎很感興趣,更清楚地捕捉到凌通那神光充足的眼神,充分地表現出這少年絕不是普通人。
「你傷得很重?」凌通的語意之中微帶關切之情。
抗月笑了笑,配上因傷而扭曲的臉,很難看,可任誰都可以看出來他是在笑凌通明知故問,抑或是感到自己的確是應該笑上一笑。
凌通把目光移向那些追兵,有些驚異地問道:「是他們傷的?」
抗月再次打量了凌通一眼,有些不屑,用已經嘶啞的聲音道:「他們還沒有這個能耐!」
凌通這才似乎釋然,微微鬆了口氣,望了望在抗月臉上留下的那道有些烏黑的掌印,微感駭異地道:「好可怕的勁道!」
抗月不置可否,但凌通如此年紀就能夠具備這種眼力,倒不能小覷。
蕭靈有些皺眉地望了望抗月那滿身血污的樣子,又將目光投向臉色鐵青的阿三,不屑地道:「你很厲害嗎?惹惱了本郡主,叫你滿門無存,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渾蛋,還不給我自掌嘴巴,說不定可以饒你不死!」
蕭靈此話一出,抗月和眾追兵全都為之色變,抗月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種絕境會遇到郡主,卻弄不清對方究竟是哪個王府的郡主,但無論如何也是自己人,一時百感交集,真不知是該好好地痛哭一場,抑或是狂笑一陣,而追兵卻恰恰相反。
他們一聽所遇到的竟是朝中的郡主,那麼她無論是哪位王爺的女兒,都會與抗月是同伴,而對方又占著人數優勢,若真要讓對方知道了抗月的身份,只怕所有的計劃都會泡湯,甚至連他們的性命也要送掉,是以,他們想都未想就已經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