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反間計,扭轉乾坤(上)
「你終於來了!」
眼見陶沝突然被自家兩名丫鬟強押著一齊出場,冒牌衾遙原本怒氣未消的臉上終於添了一抹淡淡的陰謀得逞的笑意。「本福晉可是在此恭候絳桃姑姑多時了!」
陶沝勉強沖她扯扯嘴角:「九庶福晉親自約見,奴婢怎敢不來?而且——」她說著,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正將自己牢牢箍住的小丫鬟露珠,忍不住再添一句嘲諷:「就算奴婢不想來,恐怕九庶福晉也不會輕易同意吧?」
冒牌衾遙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立馬佯裝對自家丫鬟動怒:
「露珠,本福晉是讓你去請絳桃姑姑過來,你怎麼能對她動粗,還不快放開絳桃姑姑——」
「福晉!奴婢是怕……」露珠顯然是想解釋什麼,但冒牌衾遙卻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話頭:
「放心,本福晉相信絳桃姑姑絕不敢像昨日對傾城姑姑那樣對本福晉動手!」
她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露珠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陶沝聽的,因為她此刻的眼光一直目不轉睛地停在陶沝臉上。
而另一邊的露珠見自家主子已經發了話,當下頗有些不情願地鬆開了對陶沝的束縛,慢慢退到一旁的裳兒身邊去了。
裳兒這會兒正盯著跪在桌邊地上的妙兒隱隱冷笑,陶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妙兒那滿臉的委屈之意:「姑姑……」
她似乎想對陶沝說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冒牌衾遙那廂又快一步打斷,吩咐裳兒和露珠上前——
「你們兩個趕緊把她拖下去,這種不忠於主子的奴才,本福晉不需要,你們這就去回九爺,改明兒將她趕出府去……」
「庶,庶福晉饒命……」聽到這話,妙兒當場嚇得渾身打顫,立馬沖冒牌衾遙拚命磕頭求饒。
雖然明白這只是某人在「敲山震虎」,但陶沝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妙兒說句話:「九庶福晉,得饒人處且饒人,令您看不順眼的應該就只是奴婢一人,您又何必去難為自己身邊一個不知情的可憐丫頭?」
「呵——難為絳桃姑姑對我身邊的下人也如此體恤,本福晉真是受寵若驚!」就像是猜到陶沝此刻定會為妙兒求情,冒牌衾遙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諷笑。「既然姑姑開口求情,那本福晉就依了姑姑——」
說罷,她朝正準備上前擒押妙兒的裳兒和露珠使了個眼色,那兩人立馬會意地朝她點了點頭,當著陶沝的面,聯手將妙兒拖到了醉晚亭外的曲折游廊上,其距離恰好沒法聽見她和冒牌衾遙之間的正常談話。
待這三人離開,冒牌衾遙終於將矛頭重新指向了陶沝,但說出的話卻是綿里藏針——
「聽聞絳桃姑姑昨兒個當眾打了御前的傾城姑姑,但太子爺卻在萬歲爺跟前一力護著姑姑,可見姑姑的手段果然了得!」
既然對方明褒暗貶,陶沝也乾脆跟著打太極:「庶福晉真是謬讚了!論手段,奴婢哪能比得上您的萬分之一?」
冒牌衾遙聽出她含在語氣中的那抹諷刺,微微一皺眉,卻強忍著沒有當場動怒,仍是繼續維持之前的語氣——
「想必姑姑應該也聽說了九福晉前段時間回府後意外遭襲的事情吧?」
「的確有所耳聞!」陶沝直覺對方這話題轉得有些生硬,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九庶福晉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冒牌衾遙動作優雅地端起擺在自己面前的那盞香茶,慢慢送到嘴邊,卻並不喝:「是你慫恿太子爺做的吧?」
陶沝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便猜到了對方問這話的用意,忍不住再度扯扯嘴角:「瞧九庶福晉這話說的!雖然奴婢的確憎恨那位九福晉,但您覺得這事兒若真是奴婢慫恿太子爺做的,八爺他們難道會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嗎?」
她的聲音不大,但說話的口氣卻是相當篤定——
「想必九庶福晉對眼下的宮中形勢也應該知曉一二吧?奴婢儘管愚鈍,卻也清楚八爺和太子爺之間不合,九福晉遇襲不是一件小事,倘若真查到了一星半點兒對太子爺不利的證據,八爺他們又怎麼可能還會像現在這樣忍氣吞聲,放任太子爺繼續逍遙?畢竟,現如今可是復立太子爺的關鍵時期,尤其太子爺這次的嫌疑又是最大,奴婢若是八爺,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所謂的蛛絲馬跡,坐實太子爺的罪名,然後去萬歲爺跟前公然問罪太子爺……這才是上上之策,不是嗎?」
「……」冒牌衾遙聽罷沒接話,但端著茶盞的那隻手卻是極不自然地顫了顫。
陶沝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卻仿若不經意地接下去道:「所以,對於九福晉遇襲的這件事,奴婢倒是更願意相信那句話——」她直直地盯著冒牌衾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清晰咬音:「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冒牌衾遙聽到這話的神色明顯有些震動,她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卻被陶沝快一步截住了話頭:
「難道九庶福晉不認為這是一場紅果果的現世報嗎?她自己當初造的孽,如今也不過是自嘗苦果。而且,奴婢敢保證,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肯定還有她受的……」
因為接下來,她也不會讓對方好過的!
陶沝最後這句話顯然觸動了某些人的好奇開關,冒牌衾遙的眼珠子「咕嚕」一轉,緊隨其後追問:
「聽起來,絳桃姑姑似乎不太喜歡如今的這位九福晉,本福晉倒是有些好奇,你為何會這樣恨她?」
陶沝怔了怔,下意識地張口反問:「難道九爺和宜妃娘娘都沒和你提過么?那晚在太後宮中,奴婢已經說明一切了……」
話至此,她突然記起那晚冒牌衾遙並不在場,而康熙皇帝也在離開前嚴肅交代過眾人不得將此事外泄,但別人不說她還可以理解,可為何連宜妃和九九也有心隱瞞冒牌衾遙這位「當事人」,難道只是怕後者知曉當年的真相而受刺激?!
眼見陶沝這會兒話說到半截便莫名沒了聲響,冒牌衾遙的那顆好奇心也隨之更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的緣故,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明顯有點發顫:「你說什麼,九爺和宜妃娘娘他們已經知道了?你跟他們交代了什麼?」
陶沝聽到這話並沒有立即答腔,只將目光久久地定格在對方臉上,好半天方才緩緩開口:「奴婢之所以如此憎恨九福晉,是因為九福晉當年夥同她的兄長,放火燒死了奴婢一家數十口人命……滅門之仇,足以讓奴婢對她恨之入骨的,不是嗎?」
「你說什麼?」冒牌衾遙顯然沒料到她會給出這樣一個理由,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她是你的滅門仇人?」
「沒錯!」陶沝的語氣保持淡淡,但眸中的戾色卻是犀利非常。「他們兩人手裡有奴婢一家幾十條人命的血債,如今不過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又怎麼可能令奴婢平憤?倘若真是奴婢出手,必不會留她那位兄長活口!」
「……」
「至於她,奴婢當日可是在太後宮里當眾發過誓,不會要她的命,但奴婢也不會讓她就這樣自在地活著,奴婢會讓她在乎的那些人一個一個地死在她眼前,讓她跟奴婢當年一樣,嘗嘗親眼看著自己滿門被滅的那種噬心之痛……」
既然董鄂.衾璇費盡心力想要得到這個九嫡福晉的位置,那她就讓對方親身體驗一下坐上這個位置的代價。
「……」冒牌衾遙大概沒想到陶沝此刻會當著自己的面毫無顧忌地放出這些狠話,一時怔在當場。
良久,她終於回過神來,打量陶沝的目光也多了一抹明顯的意味深長——
「絳桃姑姑當真覺得那位太子爺一定會幫你報仇么?」
陶沝聞言微微勾起嘴角,扯出一個無聲冷笑:「奴婢從不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如今既然敢當著九庶福晉您的面說出這樣的話,就一定有奴婢的道理!反正太子爺和九爺一向不和,動不了九爺,找理由動動這位九福晉的滿門,太子爺想必也沒有理由拒絕……九庶福晉若是不相信奴婢的話,大可以走著瞧!」
她說著,卻見冒牌衾遙仍是一臉質疑,不禁上前一步,湊近對方耳邊壓低聲音道:「再退一步講,如果奴婢真能借太子爺之手滅了她全家滿門,對庶福晉您來說也大有好處啊,您應該也想坐上那個嫡福晉的位置吧?一旦她沒了靠山,那個位置對您來說還不是唾手可得?」
她開出的這個條件顯然極為誘人,冒牌衾遙這次的眼光明顯閃了閃:「……你會對我這麼好?」
「呵——為何不能呢?」陶沝沖她展顏一笑,表情語氣明顯透出幾分真誠。「都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庶福晉難道還沒看明白嗎?奴婢的敵人自始至終就只有九嫡福晉一個,從來都沒有把您包括在內啊!而且奴婢自認對九庶福晉您一向都沒有惡意,若非您自己一直不信任奴婢,處處與奴婢作對,奴婢也不會為求自保而反抗您……九庶福晉不妨仔細想想,倘若奴婢真要和您過不去,早在翊坤宮的時候就可以向九爺或宜妃娘娘他們揭穿您的身份了,又何必對您一忍再忍?別的不說,您之前對奴婢做的那些事兒可都不怎麼厚道,但奴婢不也全都忍下來了嗎?否則,以太子爺如今對奴婢的恩寵,奴婢有必要這樣做嗎?」
冒牌衾遙沒吭聲,但看得出,她被陶沝這一席話說得頗有幾分動容。
陶沝也不管她,只自顧自地往下繼續——
「……奴婢之所以選擇忍耐,並非沒有證據證明您是假的,而是想藉此對九庶福晉您示好,也是在向您表明奴婢並不是您的敵人……奴婢記得早前就對您說過,奴婢與您道不相同——您痴心九爺,而奴婢則一心想留在太子爺身邊,這兩者之間本就沒有任何衝突,您也根本無需對奴婢抱有什麼敵意——那個誰誰誰說的好,一個賣面的人只會抱怨另一個賣面人的搶了他的招牌,一個賣胭脂的人也只會埋怨另一個賣胭脂的人搶了他的生意,你可曾見過一個賣面的會和一個賣胭脂的因為搶生意而互相憎恨對方嗎?」
「你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只是——」
許是見陶沝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冒牌衾遙那廂也終於開了金口:「雖然你明面上並沒有與本福晉爭過九爺,但誰知道你暗地裡有沒有使什麼手段……」
她說著,眼光幽幽掃過陶沝適才一直握在手裡的那枚荷包,「噢——對了,本福晉差點忘了,你手上的這個荷包好像就是證據,你把這個荷包交給那個賤婢,難道不是想通過她來達到勾引九爺的目的么?」
此語一出,陶沝心中頓時一驚。她以為自己昨兒個和綠綺相認時的情景已經被對方發現了,但轉念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昨兒個她和綠綺分開后雖然路遇八爺黨,但當中已經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加上米佳慧那時候也在她身邊問些有的沒的,他們關注的重點應該是她會如何處理冒牌傾城勾引太子一事,估計不太會往別處想,而且,如果八阿哥和九九真的懷疑她的身份,那麼今日來找她的人就不會是這個冒牌衾遙了。前二者一定會先出手,而八阿哥昨晚雖然來找過她,但壓根兒就沒提到這事,可見冒牌衾遙如今這麼問,很有可能就是在藉機誑她!
思及此,陶沝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態,以從容鎮定的語氣繼續回應:
「九庶福晉,奴婢若真想借一個荷包翻起風浪,又何必等到現在?且不說奴婢跟本就不知道你話里所指的那名賤婢究竟是誰,單這個荷包,奴婢覺得您一定是誤會了,奴婢並沒有把這個荷包送人……」
「是么?」冒牌衾遙明顯不相信她的說辭。「那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賤婢的手裡?」
「回九庶福晉,奴婢不明白您說的賤婢是誰,但奴婢的這枚荷包是昨兒個被一隻狗強行給咬走的——」面對冒牌衾遙的質疑,陶沝這廂努力佯裝出一臉懵懂狀——
「奴婢昨兒個去找劉太醫,途中正好遇見一名正在遛狗的丫鬟,劉太醫覺得她牽的那隻狗養得甚好,就想上前向那名丫鬟討教一下養狗的經驗,誰料那隻狗很是兇悍,看到奴婢就立馬朝奴婢沖了過來,還狂叫不止,最後更是把奴婢掛在腰間的這枚荷包給強行咬走了……奴婢當時嚇了一大跳,也不敢跟那隻狗硬搶,只好問那名牽著狗的丫鬟能不能把荷包還給奴婢,可惜的是,那名丫鬟居然不會說話,只一個勁地沖奴婢打手勢,奴婢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加上這時候,榮泰公公跑來對奴婢說了太子爺和傾城姑姑的事,奴婢想著一枚荷包而已,不要也罷,便直接跟著榮泰公公回去了……奴婢當時要是知道這枚荷包不拿回來會令九庶福晉您產生這麼大的誤會,就算是讓奴婢徒手跟那隻狗搶也肯定會搶回來的……」
她說得信誓旦旦,末了還怕不夠份量似的,又再補一句:
「對了,奴婢記得八爺和九爺他們當時也在附近,說不定也看到了這一幕,九庶福晉若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向他們求證啊!」
「此話當真?」冒牌衾遙顯然是被她這會兒異常篤定的語氣所感染,忍不住反問:「那為何……」
她的這句問話只開了頭便立馬噤了聲,像是意識到有什麼不該說的。
陶沝心中生疑,但表面還是繼續裝傻:「為何什麼?」
冒牌衾遙沒搭腔,只目光詭異地死死鎖住陶沝的臉,就像是在審視一件從未見過的舶來品。半晌,她彷彿終於下定決心般,一字一頓地沖陶沝發問:
「你……到底是誰?」
她問這話的音量並不高,語氣也不是特別犀利,但卻讓陶沝在第一時間莫名從心底深處生出了一種壓迫感和危機感。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她覺得冒牌衾遙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否則,對方絕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看來接下去的問話,她勢必要更加小心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