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另闢捷徑

  既然榮泰在這裡,那位太子殿下自然也相距不遠。


  陶沝心中一凜,硬著頭皮回過頭——果然,不止看到了滿臉驚愕加同情狀的榮泰,那位臉色明顯有些陰沉的太子殿下也同樣就站在身後不遠處。


  他們是怎麼找到這邊來的?!

  還不容陶沝多想,那雙猶如琥珀一般的丹眸已自帶冷風地往她這邊掃了過來,陶沝順著他的視線一路落在自己那隻仍被金枝夫婿緊緊扣住的手上,當下狠狠一震,趕緊掙脫開來,並順勢向後退開一步。


  孫承運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位太子殿下,怔了怔,大概是回想起那天在圍場上發生的事,臉色瞬間一黯,配合地收回手,轉而朝某人恭敬行禮:「微臣見過太子爺!」


  太子沒理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將他當成了空氣。


  陶沝見狀連忙迎著太子的目光上前一步,試圖為剛才的事做出解釋:「那個……我們……」


  然而她這邊才開口,太子那廂卻已猛然轉身,邁步離開,顯然是動了氣。


  陶沝先是愣了愣,而後抱歉地瞥了站在旁邊的金枝夫婿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拔腳去追太子。


  只不過在雪地里跑步向來不是陶沝的強項,因為她沒跑出多遠就在地上摔了一跤,前方太子的腳步頓了頓,但並沒有停,只猶豫了一下便又繼續往前走。


  陶沝也不氣餒,爬起來又繼續追,但仍是還沒跑出幾步又再度摔在了雪地里,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下的地面,正猶豫著要不要起來,卻無意間發現原本走在前方的某人這時候已經停下了腳步,雖然沒有迴轉身來的意思,但看樣子是打算等她了。


  陶沝心中一喜,當下跳起身又繼續往前追,這次總算是一步一滑地跑到了某人跟前,然後在離某人還差幾步之遙的地方又一次樂極生悲,「啪」地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一回摔得明顯比前兩次要嚴重一些,因為陶沝的腳踝處當場傳來一陣劇痛,令她忍不住「哎喲」一下叫出了聲。


  「怎麼了?」聽到她的這記呼痛聲,太子那廂總算有了明顯反應,立刻轉過身來察看她的傷勢。


  陶沝趴在地上,咬唇可憐兮兮地抬起半張臉望著他,小小聲答話:「……好像是腳扭傷了!」


  太子聞聲瞪了她一眼,伸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口氣半是嗔怪半是心疼:「真是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人,才多遠的路,你就摔了三次?就你這樣,居然還敢不安分地成天想著往外跑,你是覺得自己身上的傷還不夠多麼?」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陶沝忍不住撇撇嘴,繼續小小聲為自己辯解:「你不在,我一個人待著無聊嘛!」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太子那廂原本已消去大半的怒氣反而更甚:「那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跟著十六弟他們出來了?你倒是不怕被他們發現什麼端倪?」


  陶沝被他這句冷嘲熱諷刺得心裡莫名「喀噔」了一下,但表面還是死鴨子嘴硬:「……他們應該不會發現的吧?」


  太子這次直接冷笑,眉峰也隨之高高挑起:「哼——你還當他們兩個是當年的小孩子嗎?」


  「……」陶沝被他反問得一噎,她自然聽得出某人這句話是在意有所指。但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到某人又接下去問道:

  「你既是跟著十六弟他們出來的,剛才又怎麼會和九妹的那位駙馬在一起?」頓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眯了眯丹眸,「你們以前就認識么?」


  「怎麼會?!」


  鑒於某人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危險,陶沝本能地張口否認。而與此同時,大腦也跟著飛速運轉,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最完美的理由——


  「其實這件事兒說來話長,原本是我和十六阿哥他們在這裡比賽滑雪,看誰能先繞著圍場滑一圈回到原點,沒想到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被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面,之後我又不小心撞見十三阿哥和那個傾城在一起說話,還差點被他們發現,是那位駙馬爺出門幫我解了圍,他……嗯,今日正好也和九公主約在這裡滑冰床……」


  「是嗎?」這個理由雖然稱不上完美,但勉強算的上是事實。太子聽得半信半疑。「當真有這麼湊巧?」


  「自然是真的!」陶沝忙不迭地沖其連連點頭強調:「若非那位金……不,駙馬爺剛才好心相救,我現在肯定已經被十三爺抓住一頓痛扁了,說不定……」


  她煞有其事地說著,話到一半突然想起榮泰也在旁邊,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後者這會兒正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忍笑。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專業的無間道。


  難道,是她想錯了?四四大人的情報或許也有可能來自其他人?!


  太子沒有錯過陶沝臉上的這一細節變化,循著她的視線看向榮泰,但一時又摸不清她的用意,只能順著陶沝的話繼續往下接茬:「就算被十三弟發現,他也不見會對你怎樣……」


  那是因為你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話,否則就憑她現在跟在太子身邊伺候這一點,肯定會慘遭滅口的!


  陶沝在心裡憤憤地想,但顧忌到榮泰這個「無間道」身份尚未確定,一時倒不敢直說,只能以腳傷作為借口來轉移話題——


  「嘶——」她故作痛苦狀地蹲下身去抱住自己扭傷的那隻腳,企圖以此為借口打發榮泰去給她請太醫。沒想到太子那廂卻先一步被她這副模樣給嚇住了,當即不假思索地直接上前,一把抱起她就大步往回走,邊走邊沖她柔聲安慰:「你撐著些,我這就帶你去找太醫!」


  陶沝冷不丁被某人用公主抱的方式摟進懷裡,整個人不由地傻住了,好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


  所幸榮泰也是個懂得看眼色的,見自家主子急成這樣,連忙自請前去傳召太醫,並一溜小跑消失在前方的雪地里。


  陶沝這會兒也終於回過神來,盯著榮泰已然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又快速朝四周掃了一圈,方才從某人的懷裡探出腦袋,小聲開口:「你放我下來吧……你的手才剛拆夾板沒多久,還沒有全好呢……」


  「嗯?」太子以為她在擔心自己的手傷。「無妨的,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再忍忍,太醫馬上就來了……」


  「不是的——」陶沝不等他說完便強行截住他的話頭:「我的腳並沒有大礙,我只是有一件事想單獨問你而已——」


  太子的腳步一滯:「噢?何事?」


  陶沝咬了咬唇,猶豫了一會兒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聞,董鄂.衾璇和她的那位兄長近日無端遭難,可真有此事?」


  這一句話問得太子臉色當場劇變:「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頓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你是聽十三弟說的?」


  陶沝聞言怔了怔,沒想到對方會把這件事和她剛才的偷聽聯繫上,不過她也覺得還是不要把金枝夫婿知曉她當年逃亡□□一事給暴露出來,於是便附和地點了點頭,繼續追問:


  「你……為何不告訴我?」


  他明知道她有多恨那兩個人,而這個消息對她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但他卻一直瞞著這件事兒不說,可見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貓膩。


  太子沒有立即接話,只是慢慢放下了陶沝,然後默默地低頭看著她,晶亮的琥珀丹眸中竟閃過一抹莫名的愧意。


  陶沝察覺到了,本能地感到有些疑惑,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她心裡從剛才起就一直很想知道的那個問題:

  「這件事不是你做的,對不對?幕後黑手另有其人,對不對?」


  太子聽出了她掩在這句話里的滿滿期盼,當即一怔,下意識地介面回道:


  「是的,這件事兒不是我做的,而且,我至今還沒查到究竟是誰對他們下的手!」


  「真的?」陶沝這下子表現得更加激動了。「連你都查不到幕後黑手?」


  那對方十有八九就是傾城了!


  「沒錯!」太子顯然有些詫異於她此刻的反常表現,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往下道:


  「雖然皇阿瑪他也懷疑過我,但他也同樣查不到任何證據——因為他們此次遇襲是在城外,而我的人馬完全沒有動,其他幾位兄弟的人馬也沒有任何調動的痕迹,所以,除了認定對方是一群流竄的匪盜之外,暫時還沒有第二種解釋!」


  話到這裡,他停了停,語氣又莫名帶上了一絲歉意:「……這也是我一直沒告訴你的原因!」


  「原來如此!」陶沝大概能猜到這位太子殿下心中的鬱悶,他一定是希望能親手替她報這個仇,而不是被一群「流竄犯」搶先一步「替天行道」。不過,既然連康熙和太子都無法查清這些「流竄犯」的身份,那也就進一步證實了,這件事很有可能是傾城做的!因為這很符合傾城的作風!

  見她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因此消沉反而變得更為激動,太子那廂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這是怎麼了,好像反應有點奇怪?你可是知道了什麼?」


  陶沝神情鄭重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決定向他坦白自己的猜測——


  「我,我只是心裡有這樣一個想法——」她一字一頓地咬准每個音,「雖然只是直覺,但我的直覺一向很准,所以——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一定是傾城做的!」


  如果真如那位朝鮮世子所說,他當日派出去的人中沒有任何生還者,那麼這世上,除了她之外,最恨那兩個人的,恐怕也就是傾城了……


  「你說什麼?!」太子顯然驚異於陶沝為何會得出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結論。「你怎麼會認為是她?難道你剛才從十三弟他們的口中聽到了什麼線索?」


  「不是的!」陶沝狠狠搖頭,「我的確聽到了一些事情,但和這件事無關……我會這樣認定,是因為我還知道一件事——」她輕聲卻又極其堅定地拋出了自己那張「王牌」,「因為牌位——當年,我曾在萬壽寺替一個人立過牌位,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還特地選了一間極其偏僻的廟堂供奉,而今年正月初一時我曾去萬壽寺上香,發現那座擺滿牌位的偏僻廟堂里,就只有我那塊牌位被人細心打掃過了,而擺放那塊牌位的地方就只有傾城知道,所以……我敢肯定,傾城眼下一定也在這京城之中,儘管我不確定她現在究竟身在哪裡,但絕對不會離我們太遠……」


  太子顯然沒想到她會給出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理由,先是一懵,而後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突然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你真的確定那間廟堂就只有傾城知道?!」


  這話問得陶沝心頭頓時一震。聽這傢伙的意思,難不成,他也知道她當年擺放牌位的地方?!

  只是——


  「即使有其他人知道那間廟堂,但我敢確定,知道那塊牌位的,就只有傾城一個人!」


  當年,她因為被菡蕊誣衊推如芸下水而被送去那間萬壽寺受罰,曾在那裡為小姨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立下兩塊牌位,期間傾城來看她,她給傾城講了關於小姨的事,所以,小姨的名字應該就只有傾城一人知曉。


  如果只是她給衾遙或如芸那個未出生的孩子所立的牌位被人打掃過,她還可以懷疑是弘暉或其他人乾的,但連小姨的牌位和那個空白的牌位也一併被打掃過了,那麼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種可能,對方一定是傾城。


  許是因為她此刻的態度過於堅定,太子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意。


  他兀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嘴裡幽幽吐出一句:「可是……據我了解,那個傾城這段時間一直都隨侍在皇阿瑪左右,並沒有和旁人秘密接觸過,尤其是八弟他們……」


  陶沝被他這句話說得當場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誤解了她的意思——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傾城如今雖在京城,但卻不見得就是那個女人……在這一點上,我贊同你之前的懷疑是對的,那個女人的確有問題……」回想起自己剛才聽到的那番話,陶沝越想越覺得那個「傾城」來路不明。「因為,我親耳聽到她鼓動十三阿哥對你不利,若她真是傾城,根本不會這樣做……」


  若是真的傾城,她第一個求援的對象就應該是太子,而不是十三阿哥。


  原本還顧慮那個傾城是因為失憶或是有什麼打算而在人前與太子唱反調,但聽了她剛才和十三阿哥兩人的對話,陶沝突然沒來由地確定,對方一定不是傾城。


  她相信對方既然能「回憶」起和十三阿哥的那些過往,那就絕不可能忘了自己骨子裡究竟是男是女。因此,剛才會擺出那副小女兒家模樣的「傾城」就絕不可能是真的傾城。


  「你確定?」太子對陶沝得出這樣的結論明顯有些意外。


  陶沝聞言篤定地朝他點頭,並理直氣壯地反問:「別的暫且不提,你此前有見過傾城像個女兒家一樣依偎在男人懷裡哭嗎?」


  這一句話問得太子當場愣神。「你就憑這點懷疑她?」


  「沒錯!」陶沝再度理直氣壯地點頭,「我認識的傾城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就算再走投無路,她也不會輕易在人前示弱,更不會像尋常女子那樣依偎在男人的懷裡哭訴……」頓一下,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麼,斬釘截鐵地再補充一句,「何況,傾城她喜歡的人也根本不是十三阿哥,更別提會說那些有心要嫁給他的話了……」


  在她的印象中,傾城即便是求人,也一向端著清冷自傲的態度,絕不會像剛才那個冒牌傾城一樣哭得梨花帶雨。先前她一直以為這是傾城的個性使然,但自打她知曉傾城內里其實是個男生之後,她突然對此有了新的想法——


  畢竟,傾城骨子裡是個男人,只要不是gay,都無法以一個女兒家的姿態生活,也不會想要嫁給男人。所以,清冷待人、小心謹慎便成了她唯一的選擇。這也是傾城從前在皇宮裡為何一直過得小心翼翼的根本原因。


  但陶沝的這個解釋在太子看來顯然有點牽強:「她畢竟是個女子,就算偶爾表現得小鳥依人一點,也無可厚非吧?」


  「這是不可能的!」陶沝不假思索地當場出言否定,然後不意外地看到太子沖她斜斜挑眉:「你為何這樣肯定?」


  陶沝被他這種明顯質疑的語氣問得心裡狠狠「喀噔」了一下,一句話忍不住脫口而出:


  「因為我知道,傾城她喜歡的人是誰……」


  太子對於她的這個回答仍舊不以為然:「你的意思是,傾城喜歡你那位師兄,所以不可能對別的男人——比如十三弟——投懷送抱?」


  「才不是這樣的!」陶沝不等他說完便急急搶白,「傾城喜歡的人根本不是師兄……」


  如果傾城沒有失憶,那她就絕不會忘記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在那個小山坡下,她一遍一遍地說,陶沝,我喜歡你……


  許是感覺到了陶沝此刻的悲傷,太子原本想反駁的那些話頓時滯在了嘴邊,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輕柔地帶入自己懷裡——


  「好了,既然你我都不相信她是真的傾城,那也算是意見一致了,至於是因為什麼樣的理由不相信,其實並不重要……反正,只要對方是假的,總有一天都是會露出馬腳的……」


  他說話的語氣溫柔,帶著點點撫慰人心的暖意。


  陶沝原本感傷的情緒也跟著慢慢平靜下來。她抬起頭定定地直視對方的丹眸,小小聲懇求: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噢——何事?」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蹊蹺,但我還是相信真正的傾城眼下一定就藏在這京城之中——」


  陶沝這份毫無根據的自信推斷讓太子的眸色微微一閃,而後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盯著她,既不答應也沒有拒絕。


  見他不語,陶沝忍不住輕輕揪住他的前襟,進一步加深了語氣——


  「幫我找一個人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頓地清晰咬音:


  「……一個姓尹的人,他的名字叫尹祺辰,他可能會知曉真正的傾城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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