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說文解字
次日一大早,陶沝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溜去永和宮打探巧巧的情況,但可惜,後者仍然對她閉門不見。陶沝無法,只得先回翊坤宮琢磨對策。
憑心而論,她並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否則那位金枝夫婿一定會被牽連進來,到時候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她希望巧巧能靜下心來聽聽她的解釋,她對那位金枝夫婿真的半點無意,她可不希望看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大好姻緣最後毀在自己手裡。
剛回到翊坤宮沒多久,宜妃那邊忽然遣人來請陶沝到前殿一敘。
陶沝心中頗有些忐忑,生怕自家這位名義上的婆婆是因為昨晚之事責怪自己。
要知道,那位來傳話的林公公可是宜妃跟前的人,昨晚九九在她房裡遲遲不肯出來,是個人應該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他肯定會將這一小插曲滴水不漏地轉述給宜妃聽的。倘若是在其他時候也就罷了,偏偏又是趕在康熙皇帝要九九前去覲見的時候,她會不會因此背上個狐媚的罪名呢?
說起來,她昨晚真的是被九九嚇懵了,連最基本的反抗都忘記了,不過值得安慰的是,這次居然又好死不死地在最後關頭被叫停了……
這種狗血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嚴格算起來,都已經不下三四次了,如果說一次這樣也就算了,可是次次都這樣,這當中似乎就有點貓膩了呢!難道真的如那位太子殿下所說,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命中注定的九福晉的關係?若不然,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吧?可是這種湊巧好像也沒什麼辦法驗證,總不至於讓她再主動去找九九獻一回身吧?
就這樣胡思亂想地一路來到前殿明間,陶沝意外發現宜妃今日的氣色非常好,一開口就沖她說起九九昨晚被那位康熙皇帝狠狠誇獎了一番的事情——據說,九九送給康熙皇帝的那個禮物深受康熙皇帝喜愛,還特意當眾拿出來展示,連帶宜妃也跟著與有榮焉。
「聽老九說,那個禮物的點子是璇兒你想的?」寒暄一番過後,宜妃突然毫無預兆地冒出這樣一個問題。
陶沝心中一嚇,趕緊為自己撇清關係:「董鄂只是提了一個差不多的點子,具體還是九爺的功勞,董鄂萬不敢邀功……」
宜妃似乎並沒有往這方面想,仍舊一臉和善道:「老九這孩子脾氣向來倔擰,極少聽人話,除了……」話到這裡,她下意識地頓了頓,轉而又沖陶沝露出和藹一笑:「現在有你在旁邊幫襯著老九,額娘也甚感欣慰……對了,昨兒個……」
還不等她把話說完,陶沝正端著茶盞的手當場一抖,以為宜妃還是要追問昨晚的那件事,剛準備解釋,就聽到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公鴨嗓的通傳,「滿洲正黃旗都統董鄂.齊世家的三格格到!」
竟然是衾璇來了?!
聞言,陶沝的手再度一抖,茶水也因此灑出了大半。
宜妃見狀,趕緊在一旁出聲解釋:「璇兒,額娘正要跟你提這件事,老九前兒個已經跟額娘說了有關你家這位庶妹的一些情況,所以額娘就讓他今日把人帶來給額娘瞧瞧……」
陶沝還來不及反應,就見衾璇那廂已經領著小丫鬟綠綺進殿來了。
不愧是從小就接受正規大家閨秀教育的產物,衾璇這會兒表現出來的個人氣質和走路姿勢均和陶沝這種靠自學成才的孩子截然不同。
頂著殿內眾人的灼灼目光,衾璇十分規矩地走上前來給宜妃請了安,跟著又給陶沝請了安,然後老老實實地站到陶沝身後,臉上也至始至終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小媳婦神態。
陶沝在心中冷笑:這傢伙在人前果然很會裝相!
而座上的宜妃見她這般知禮,心中的成見似乎放下不少,加上後者現今懷著身孕,倒也沒有太為難,很快就賜了座,就坐在陶沝的下首位。
「你就是衾遙?」
見她在椅子上坐定,宜妃慢條斯理地發話,聲音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是璇兒的妹妹?」
衾璇聞言趕緊從位置上站起身,低著頭沖宜妃恭敬答話:「回娘娘的話,正是奴婢!」
宜妃挑眉瞥了她一眼,視線有意無意地滑到邊上的陶沝臉上:「你們姐妹倆的模樣倒是有七八分相像,也難怪老九會將你誤當成是璇兒了……」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果斷噤了聲,似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提了不該提的話題。
陶沝心中明顯有些失落,但表面卻是無動於衷地坐著,像是根本沒聽到宜妃的這句話,既不動也不出聲。
見她沒反應,宜妃似是鬆了口氣,又改口問了衾璇另外幾個問題。
衾璇今次顯然也是做過突擊準備的,各種問題都對答如流,表情亦很到位——始終一臉謙卑地低頭答話,每句話說出口之前也都小心翼翼地先看一眼身邊陶沝的臉色,簡直是將一個弱勢的庶出小姐演繹得淋漓盡致。
相較之下,陶沝這廂似乎就顯得有些小氣了,一直都在位置上悶聲坐著,並不發表一句看法。
在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之後,宜妃問話的重心終於繞到了衾璇的肚子上:「如果本宮沒記錯,你現在應該已經懷孕有三個多月了吧?」
衾璇聽罷輕輕點頭,臉上帶著幾分羞澀,但隨之綻放出的笑意卻也異常明顯:「回娘娘的話,迄今為止,正好三個月零十天。」
宜妃也回給她一笑,隨後便立刻打發仙蕊去請太醫過來。
見此情景,陶沝忽然回想起自己當初第一次進宮見宜妃時,後者好像也請了太醫過來替她檢查喉嚨。她覺得有些奇怪,但卻看不懂宜妃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難道說,後者是打算讓衾璇也走一遍她當年走過的流程么?
就在一片詭異而又緊張的氣氛中,太醫很快來了。不過這次卻不是一年前替陶沝檢查喉嚨的那位李穎滋,而是院使孫之鼎。在替衾璇做了一番詳細檢查之後,他很快下結論說前者目前身體一切正常,就是胎位略微有些不穩。
陶沝聞言一滯,當即猶豫不決地看看衾璇的肚子又瞅瞅座上的宜妃,正想主動請求留在宮裡小住一段時間,沒想到宜妃那廂卻也先行開了口:「既如此,那衾遙你就乾脆留在本宮這裡小住一段時間吧,正好讓太醫為你細細調理……」
陶沝頓時震驚。這果然就是在走她先前同樣的流程啊!
不過衾璇本人似乎對宜妃提出的這個要求感到受寵若驚,連聲應好。
宜妃又開口問陶沝的意見,陶沝自然也點頭稱好。不論宜妃今次是出於什麼目的留下衾璇,但只要衾璇不待在九爺府里,她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至少不用成天擔心對方會勢機給自己使絆子,而完顏氏那邊還有兩三個月左右就要生了,估計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她為難較勁。
*****
從宜妃宮裡出來,陶沝心裡說不上是輕鬆還是沉重。如果她沒感覺錯的話,衾璇今日進宮一事應該是出自九九的安排,宜妃充其量不過只是配合而已。她才不相信宜妃是真的擔心衾璇肚子里的孩子才讓她留在宮裡養胎的。這一定跟九九脫不開干係!
方才,宜妃命人將衾璇送去後殿廂房之後,曾意有所指地對陶沝說了這樣一句話——
「璇兒,額娘今次留她住在宮裡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別想太多,額娘終究還是幫你多一些的……」
陶沝不明白宜妃這句話背後究竟包含了什麼深意,也不知道九九到底是跟宜妃說了什麼才讓後者同意將衾璇留在宮中,雖然她的確是不希望在府里看到衾璇,但像這樣把衾璇弄進宮來又能做什麼呢?
思索良久,陶沝決定在九九來接她回府之前,先去跟傾城打個招呼,順便讓她幫忙注意一下巧巧和衾璇的動態。
一路溜達到乾清宮昭仁殿的龍光門外,陶沝正要邁步往裡走,忽然遠遠瞧見前方正殿的抱廈處正站著兩個人影,是傾城和師兄。
那兩人似乎正在談論著什麼,樣子看上去十分親密。
陶沝一怔,繼而便鬼使神差地閃身躲到了一旁的圍牆之後。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或許僅僅只是因為沒有勇氣面對師兄而已。明明曾經是那麼堅定地想要守在師兄身邊寸步不離的,可是現在卻……
正當陶沝內心猶豫著是否要上前去跟兩人打招呼,抱廈正對的院門處卻意外出現了大阿哥和十三阿哥兩人的身影。
見到來人,傾城和師兄那廂立即停止了談話,一前一後地向兩人請安。而大阿哥和十三阿哥顯然也沒料到會撞見這樣一幕曖昧情景,前者倒還好說,後者的臉色則是當場變得暗沉無比。
見氣氛不對,大阿哥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首先開了腔:「真沒想到傾城姑姑與這位神醫先生之間交情匪淺,我記得先前皇阿瑪問起此事時,你們不是還一口咬定說彼此之間並不認識的么?」
他問話的語氣好似漫不經心,但卻句句見血。師兄滯了滯,還沒來得及出聲,傾城已毫不猶豫地擋在他前面先行發了話:「大阿哥說笑了,傾城只是今日剛好有事向這位卜先生請教而已!」
「是嗎?」大阿哥一臉不相信地挑了挑眉,探究的視線在傾城和師兄的臉上來回打了好幾個轉,終於又繼續接茬下去道:
「既如此,本阿哥倒也同樣有事要向神醫討教——」他稍稍頓了一下,最後這句話是沖師兄說的。「聽說神醫先前曾在街市替人測字卜卦,算得極准,不知今日能否也為本阿哥測個字?」
師兄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何字?」
「就測本阿哥名字里的這個『禔』字好了!」見師兄應聲,大阿哥的嘴角也隨之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停了停,又補上三個字,「問謀事!」
聽他這樣一說,師兄這次明顯皺了皺眉,默了半晌方道:「似是而非,虛且能成,實卻不成!」
他邊說邊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大阿哥。「禔字有是卻非是,因此表像能成,但實際不成。是字中央一字,上有日頭壓身,說明難以出頭,下接亦不成字,即名不正,縱使華衣加身,也難達成所求之事……」
此語一出,陶沝整個人狠狠一震。師兄這句話說得未免也太膽大了吧?這明擺著就是在暗示大阿哥眼下的地位上下不穩,縱使黃袍加身,也做不了皇帝嘛!
其餘三人顯然也或多或少聽出了這層意思,而這個結果也直接刺激到了那位大阿哥,他立刻惱羞成怒:「大膽刁民,竟敢口出狂言羞辱本阿哥?來人,給爺將他拿下——」
門外聞聲跑進來了幾名侍衛,二話不說便將師兄束手就擒。
師兄沒有反抗,倒是傾城那廂再度上前阻攔:「大阿哥息怒,這位卜先生也不過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要得罪您的意思,還請您高抬貴手,原諒他吧……」
就是就是!陶沝在心中暗暗點頭。歷來只有被說中心事的人才會表現得像大阿哥這般氣急敗壞,而沒被說準的人通常只會面帶嘲諷得一笑了之。
不過大阿哥這次被戳痛的顯然不是一點點,傾城的好心勸架完全沒起到任何效果。傾城見狀忍不住蹙了蹙眉,而後眼帶求援地看向了一旁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此刻卻是面無表情地保持冷眼旁觀狀,似乎並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打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介意師兄就是傾城傳聞中的心上人一事。
見此情景,陶沝覺得自己不能再躲在圍牆後面忍氣吞聲了,否則師兄一定會被這位大阿哥私下用刑虐打的,就在她鼓起勇氣準備上前幫忙,冷不丁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清朗男聲:「你在這裡做什麼?」
陶沝心頭莫名一凜,因為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此刻說話的這個人正是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
她立刻想也不想地回過身去扯住了對方的衣袖,語帶懇求地輕聲咬字:「可不可以……請你幫幫師兄?」
她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連帶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也聽得莫名其妙。但在隨後接觸到這會兒正寫在她臉上的滿滿擔憂和驚慌之色時,某人那雙猶如琥珀般的丹眸中瞬間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之情。
「你要我幫什麼?」他邊說邊踱步走到她身邊,學著她剛才的樣子小心謹慎地探出半個腦袋向前方張望,待看到大阿哥正和傾城起紛爭、而十三阿哥卻在一旁袖手旁觀時,他不自覺地一挑眉,轉頭看向陶沝:「究竟出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陶沝趕緊以最簡潔的語言概括剛才所發生的事,「方才大阿哥要師兄幫他測字,可是師兄測出的結果卻沒能令他滿意,所以他如今便惱羞成怒地硬要治師兄的罪……」
「噢?」太子再度挑眉,眼中難得閃過一絲好奇的神色。「他所問何事?」
陶沝咬咬嘴唇,突然有點拿捏不定自己該不該實話相告,不過出於救人心切,她最終還是小小聲將大阿哥和師兄剛才的對話快速重複了一遍,末了還不忘再埋怨一句:「師兄又沒說錯,他想做的那件事,本來就不可能會成嘛,現在不可能,以後也不可能——」
話音未落,她已不期然地對上了某人那雙琥珀色的丹眸,此時此刻,裡面寫滿了疑惑和探究,她心頭驀地揪緊,趕緊補充解釋道:「哦,我的意思是,師兄是不可能會算錯的,至少我從未見過他算錯一件事情……」
「是嗎?」某人神色淡淡地應聲,繼續望著前方一動不動,陶沝偷偷瞄了瞄他的臉色,又循著他的目光望向前方的事態發展——
此時此刻,傾城仍然在極力阻止大阿哥指揮侍衛們將師兄帶走,師兄一聲不吭,而十三阿哥那廂也還是不動聲色地抱胸站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般地冷眼觀戰。
陶沝心頭再度一緊,又用力狠狠咬了一下嘴唇,這才抬眼看向身旁的某人,一字一頓地再次出聲懇求:「幫一下師兄,好不好?」
他聞聲將視線幽幽轉到了她的臉上,待看到她那幾乎被咬得青白的嘴唇時,如琥珀般的丹眸里明顯閃過幾分不滿和心疼,連帶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哼——」他忍不住叱鼻出聲,「如果幫他,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哎?!
陶沝聽罷愕然眨眨眼睛,大腦獃滯了好半天才終於想出一個重量級理由。「師兄已經答應讓我留下了,這算不算是好處?」
某人很是鄙視地斜了她一眼,語調不屑地反問:「你說呢?」
陶沝繼續咬唇:「可是,如果師兄真的要強行帶我走的話,這皇宮裡——不,是整個大清朝——恐怕都沒人能阻止得了呢……」
「哼!」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立刻遭到了他的無言恥笑,但陶沝卻是一臉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
「我是說真的,如果是光明正大地從布滿守衛的城門走,或許以師兄單槍匹馬之力,的確無法成功帶我離開……但若,他是動用其他途徑呢?」
她抬頭對上他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澄澈的眼睛里折射出淺淺的碎光,光芒晶亮,讓他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恍惚起來——
「師兄能解傾城的毒,能在冬季招來滿園蝴蝶,必不是沒有真才實幹的……我想,他若是將我喬裝改扮,或是施展障眼法之類的幻術帶我出城去,這決計是難不倒他的,以師兄的手法,也不可能會被任何人看穿……如若我真的被他成功帶出城去,這天大地大,要再找一個人又談何容易,還有——」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一件極重要的事,頓了幾秒,而後嘴角也帶上了一絲苦笑——
「你可能不知道,師兄少說也懂八國語言呢,除了漢語,還有英法意日荷葡德,跟八國聯軍罵街都不帶重複的——這天下之國也並非只有一個大清,如果哪天他帶我出了大清王土,你確定你真的還能找到我么?」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他陡然怔住,先前還算平靜的臉色駭然清冷,整個人亦散發出一種洶湧的暴戾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陶沝趕在他開口之前迅速別過臉,佯裝並沒有發現後者此刻的變化,又自顧自地將剛才的話茬接了下去,音量雖輕,但語速卻是很慢,就像是要讓對方把她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如果師兄真的打定主意要帶我離開這裡,我是絕對不可能再回來的,無論我想或不想……」
如果師兄真的將她帶回了現代,那她和他就真的永生都不能再見了……
「哼——」
也不知道是因為陶沝此刻說話的表情和語氣太過認真,和平時不太一樣,還是她說的話的確觸動了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後者這回聽完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再次用鼻子輕哼了一聲,跟著便徑自越過陶沝朝前方那群人走去。而陶沝則是站在原地猶豫良久,終究還是沒能拿出勇氣跟上前去。
不等她反應回神,那抹華麗麗的香色身影已信步走到了傾城等人近前,不冷不熱地出聲發話道:「咦?今日怎麼有這麼多人都圍在這裡,這是要做什麼?」
此語一出,所有人方才注意到太子駕臨,各自的臉色皆是狠狠一變。緊接著,大阿哥率先給出了回應:「太子來得正好,這個神棍今日對我出言不遜,我不過是想對他薄施懲戒罷了!」
「是嗎?」某人答腔的語氣淡淡,聽不出當中包含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不過,本宮倒是記得這位道長上回替本宮測了一個字,準的很,也不知道長今日能否再為本宮測一個字?」
說完,也不容對方答應或拒絕,就直接給出了下文:
「沝字,雙水沝,求姻緣。」
師兄此刻已被兩名侍衛向後牢牢捆住了雙手,頭也被他們死死向下押著,但在聽到太子這句問話時,他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沖其淺淺一掀唇角:
「鏡中花、水中月,饒是求也不能得!」
此語一出,某人的臉當場綠了,不過他還是強忍著,努力保持住了風度:「噢——此話何解?」
師兄繼續淺笑:「世有美人兮,宛在水中央,若只有一水倒也罷了,但遇雙水交融,人影亦是成雙,而真正的美人就只有一位,如若選錯,自然就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那若是能選對呢?」這話是傾城問的,十三阿哥見狀禁不住在她和太子臉上來回打量了好幾圈。不過師兄的目光卻是始終都停留在太子的臉上——
「沝字左右成雙,也謂萬事成雙,這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始有終,因水生,因水逝,如能圓滿歷經這場生死,或許能成好事……」
「哎?!」眾人都對師兄此刻給出的這個答案感到詫異無比,而陶沝也是一臉茫然。難道說,她和太子兩人註定不能在一起?註定會分手?所以師兄昨晚才會那麼堅定地跟她起誓,說這次換他等她……「
就在這舉眾皆訝之際,又是大阿哥那廂首先反應回神:
「哼,果然是信口雌黃的妖人!這根本就是在說笑吧?都已經死了還怎麼可能在一起?難道是指冥婚?」
「倒也不見得!」也不知今次是不是故意要和大阿哥作對,師兄不等他說完便立刻出聲搶白,且語出驚人:「孫子云,置之死地而後生。死並不代表不能再生,反而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
嗨?!
這話中的涵義貌似很深奧,至少陶沝表示自己完全聽不懂。
不過這個結論似乎令某位太子殿下的臉色好了許多,而原本一直肅著臉站在邊上的十三阿哥此時也莫名變得心情大好:「那要不爺也來測一個字好了!」說罷,深深地瞥了一眼身側的傾城,「就用傾城的傾字,同樣求姻緣!」
聽到這話,其他人集體一愣,但師兄卻是笑了,仿若漫不經心地循著十三阿哥的目光瞟了傾城一眼,而後斬釘截鐵地口出定論:
「婚難成!因為對方心裡已經有人了!」
這一下,不僅十三阿哥的臉也綠了,傾城亦是滿臉尷尬。她恨恨地拿眼瞪著師兄,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大概是在心裡埋怨他今次口不擇言,接二連三把在場三位阿哥都得罪了。
不過師兄卻好似沒有看到這兩人的表情變化,仍在滔滔不絕地詳細解說:
「一人一匕一頁,說明此人必是世間難得,而且從字看性格,此人屬於外柔內剛,這樣的人,一廂情願的追求方式是打動不了對方的,需得先選對方法,然後再精誠所至……不過要注意的是,對方心裡已經有人了,除非你能將那人從對方的心裡完全剔除,否則姻緣難成……」
哇!不管其他人怎麼想,陶沝聽這一席話卻是聽得雙眼放光。師兄果然測得很准呀!
但很明顯,師兄的這番肺腑之言並沒能贏得大家的贊同,尤其是十三阿哥——
「傾城心裡有人了?」他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駭然冷笑。「難不成……神醫是在指你自己?
師兄愣了愣,而後若有所思地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答得雲淡風輕:
「一切表象,不過只是一場繁花零落,花落余葉,頁字又可通葉,所謂一葉障目,因此,她真正喜歡的那個人其實被她隱藏得很深,絕不是旁人能夠輕易猜到的!或許,現階段連她自己都沒有真正察覺到!」
此語既出,不僅是那三位皇阿哥表情瞬變,就連傾城這廂也下意識地眯起眼,語帶嘲諷地反問:「既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陶沝聞言想笑,卻聽師兄那廂仍是不溫不火地回道:「草民只會解字,字意即是如此!」
傾城瞪了師兄一眼,繼續冷嘲熱諷:「那要不你也幫我測個字吧,正好瞧瞧我心裡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然而,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之外,師兄這次卻是面無表情地選擇拒絕:「草民能力有限,一日僅可測三字,再測便不靈驗了,若你真想知道,還請等明日!」停了停,眼光又快速地在其他人臉上掃了一遍,平靜補充道:「不過,測字一事本為消遣之樂,信則有,不信則無,又何必庸人自擾?」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平淡得不帶一絲波瀾,就像是在闡述一個一加一等於二的真理。
傾城當場恨得牙痒痒,完全忘了自己上一秒還在為其求情。而十三阿哥的一肚子火氣顯然也沒處可撒,就連大阿哥的綁人行徑也被攪得底氣不足。
太子眼帶深意地往陶沝此刻藏身的圍牆處瞥了瞥,又迅速收回視線看向站在身邊的眾人,搶在其他人發話前先一步開了口:「道長學識淵博,本宮尚有幾個問題想要深入討教,不知道長可否賞臉去本宮殿里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