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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黑海之外

  濕潤的海風打濕了麵龐,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伊戈爾睜開了雙眼,隻見此時的天空已經是萬裏無雲,哪裏還有先前那般洶湧的萬丈波濤。風平浪靜的海麵上,德羅蒙戰艦緩慢行駛著。


  “這是……?”


  他隻記得之前大海之上狂風裹挾著烏雲,黑白兩根海之柱矗立在海天之間仿佛要將人的靈魂吸進去,現在想起來依舊恍然如夢。


  “你終於醒啦!”伊戈爾一回過神來,耳邊便傳來了賤兮兮的聲音,定神一瞧,隻見那個自來熟的法爾烏斯正盤腿坐在自己的身邊。他們兩人都一樣,作為這艘船上的階下囚被鐵鏈鎖在一塊。


  “你給我喝了什麽?”聞著對方身上那股坩堝中煮沸的草藥湯味和自己喉嚨裏的苦澀如出一轍,瓦蘭吉少年立即明白昏迷的時候對方喂了自己什麽古怪的玩意,隨即勃然大怒。


  可法爾烏斯卻委屈兮兮地辯解道:“隻是一些用來活血化瘀的草藥而已,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真是不識好人心。”


  伊戈爾半信半疑鬆開了扯住對方衣領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受傷的後背以及額頭,的確疼痛有所緩解。


  “要不是我,隻怕你現在還醒不過來呢!不過話說回來,這船上的家夥們還真是下手沒個輕重。”理了理被揉皺的衣服,法爾烏斯說罷撇了撇嘴,“要不是你給他們帶路,隻怕這艘船上所有人都要喂魚了,真是一群白眼狼。話說你是怎麽上這艘漁船的?”說著說著,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又起了興致,嘴裏的問題說個不停。


  可是伊戈爾卻並沒有理睬,隻是冷冷地反問道:“換做是你會對一幅航海圖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嗎?隻要弄不壞就行了。”


  “幸好咱不是。”


  “的確,他們是把你當坩堝用了。”


  “你才是坩堝呢,不對,是白眼狼,和這船上其他的人一樣!”


  興許是暫時脫離了危險,兩個年輕人在船上稍微放鬆了下來,互相貶損了幾句,直到他們的動靜引來了船上正在清理甲板積水的水手們。


  “把你們的嘴巴給閉好了,否則的話就把你們丟進海裏去!”裏奧水手長威脅道,他一直對伊戈爾的身份心懷忌憚,一點好臉色都不給。


  看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一群人,伊戈爾卻並沒有任何畏懼,反倒是迎著對方的目光,冷言道:“憑什麽?我想差點害死全船上下的人應該不是我吧?”


  譏諷的話語格外刺耳,可滿船的水手們卻也沒有做聲,因為的確如這個瓦蘭吉少年所說,如果當時他們沒有聽他的繼續向有光的方向航行,便會直接撞上風暴口之外那塊巨大無比的礁石,葬身海底。


  被伊戈爾的反問弄得裏奧水手長顏麵無存,當時負責掌舵的人便有他,正當男人準備發作的時候,身後的一個男人的聲音阻止了他。


  “你們都退下吧!”


  西西裏男人一發話,其他的人即便有恨得牙癢癢的,也隻好作罷選擇退下。


  而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李錫尼,伊戈爾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的,因為要不是對方,自己本可以在君士坦丁堡有一個平靜的生活的。


  李錫尼自然也看出了瓦蘭吉小子眼神裏對自己的恨意,可他並不放在心上,隻是淡淡地解釋道:“當你拿出那本《往年紀事》與我們牽扯上關係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你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伊戈爾君。現在你還活著就應該為之感到慶幸了,因為你還對這艘船上所有人有價值。”


  “那我還要感謝你們嘍?”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接受,這個節骨眼繼續留在君士坦丁堡並不是什麽好事。我答應你,風頭避過去之後,會放你自由的。”李錫尼向伊戈爾承諾道。


  可伊戈爾聽罷卻發出了一聲嗤笑:“哼,你認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他知道對方現在相信了他真的將《往年紀事》中的航海圖記得一清二楚,現在籠絡他的這一番說辭隻不過是為了利用他的價值罷了。


  見狀,李錫尼聳了聳肩,示意身邊的隨從們打開鐵鏈上的鎖銬,平和地說道:“我沒有必要騙你,伊戈爾君,到了赫爾鬆之後,你對我既沒有用處有沒有威脅,在那裏你可以自己選擇,可以避避風頭,也可以坐一艘船回君士坦丁堡。即便你去告密,到那時候我早就不在了。而在那之前,我保證你在這艘船上不會受到之前的對待了。”


  西西裏男人的這番話隱藏著威逼和利誘,在這茫茫的大海之上,伊戈爾的確毫無選擇。


  “我可以答應你,但接下來的航程必須全都聽我的,我可不希望再沒來由地挨一頓打。”瓦蘭吉少年說道。


  “沒問題。”李錫尼一口答應了伊戈爾的要求。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少年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腳邊坐著的法爾烏斯,“把他也放了,和我一起。”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伊戈爾還提出這樣的要求,一臉蒙蔽的安東尼奧·法爾烏斯突然雙手抱胸滿臉抵製道:“等等等等!我可是寧死賣藝不賣身的。”


  “誰看得上你這蒲柳之姿。”不耐煩地踢了身邊這個整天賤兮兮的家夥屁股一腳,目光又放回到了李錫尼的身上。


  “怎麽樣?”他問道。


  “成交!”沒有想到西西裏男人幹脆利落地答應了伊戈爾的條件,隨即命令身後的人準備準備。


  “騰出一間幹淨的屋子給他們住,然後讓裏奧還有亞德裏亞他們幾個快點把桅杆修起來。”說罷,男人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留在原地的伊戈爾和法爾烏斯。


  兩個輕易得到自由的年輕人麵麵相覷,完全沒想到這麽順利。


  “你為什麽要救我?”這回輪到法爾烏斯費解了,明明之前瓦蘭吉人對自己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而伊戈爾白了他一眼,挖苦道:“這艘船上我需要找個沒心眼的人不用整天提防。”


  ……


  ……


  ……


  1202年,黑海北岸,赫爾鬆軍區,在刻赤古城遺址上,拜占庭的走私客們在這裏修建起一座據點。說是據點,然而伴隨著貿易的興盛,這裏早已經成為了穿梭在黑海航路商人們的樂土,成為了一座繁華的外貿城鎮。


  這座坐落在辛梅裏亞海峽邊上的城鎮,常駐人口並不多,當冬天最冷的時候,大多數的居民都必須前往南方過冬,然而一旦春暖花開,刻赤古城邊成為為黑海海上的一顆璀璨的明珠。這裏的通商口岸乃是溝通歐亞大陸橋的貨物集散地,為來到這裏的人帶來了驚人的財富,從西方趕來的人獲得珍貴的毛皮以及蜂蜜還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優質木材,而本地人則渴望著數不盡的金幣以及絲綢布匹作為交換。


  最近,盤踞在這裏一些羅斯商人甚至在可薩利亞南部的平原上驅逐了當地土著開發了一大片耕地,第一次令赫爾鬆完成了自給自足。甚至吃不完的糧食被賣去特拉比鬆,每一天從查爾迪亞而來的貨船都送來大筆的金錢購置鐵礦、糧食還有木材,刻赤城裏商人們賺的盆滿缽滿。即便有傳聞說,特拉比鬆的大科穆寧要起兵叛亂,刻赤的商會還是毫無心理壓力地把戰略物資出口往查爾迪亞去,畢竟需要頭疼的不是他們而是君士坦丁堡,他們有的錢賺就行了。


  酒館裏,今天又收獲頗豐的商人們心情暢快前來買醉。屋內洋溢著歡快的音樂,氣氛歡脫到有的人有些得意忘形,也正因為如此異見者的聲音自然而然顯得十分刺耳……


  “和去年相比,今年我們的收入的進項上升了差不多四成,弗朗西斯,聽清楚是四成!現在你還在堅持你那愚蠢的觀點,難道不嫌臉疼嗎?如果你和我們投了一大筆錢雇傭一條大船前往特拉比鬆,怎麽也不至於在尼西亞那裏賠的血本無歸!”酒桌上,一個半醉微醺的胖商人戲謔得站起身,目光落向了他的對麵另外一個中年男人身上,而他不懷好意的話隨即引得在座的人也跟著一同哄堂大笑。


  可男子麵對周圍其他人的嘲諷卻不以為意,捧起手中的白葡萄酒微微呷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真為和你一樣目光短淺的家夥感到悲哀,伊薩克,一想起總督閣下把你任命為這座城市財務官讓我對這裏的前途又更加悲觀了。說起來,你除了稅務單上能夠簽上你的名字彰顯一下存在感還有其他別的辦法嗎?哦,對了,這次還有一個,那就是把本錢拿給別人坐食其利,仿佛那便是你自己掙的了。畢竟沒人能夠拒絕總督小舅子的投資。”


  “那也是我的本事,弗朗西斯!給我小心一點,我可是一直盯著你,這次你休想賴掉你的賬。”本想著譏諷擠兌對方,卻不曾想被對方輕描淡寫幾句尖銳的話刺激到痛處,剛才還趾高氣揚的伊薩克臉色猛地一變,怒視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外邦男人,身為刻赤的財務官他最恨揭他老底。


  可弗朗西斯卻一點也不害怕對方威脅,之前兩人便在生意往來上很不對付。與刻赤城其他的商人團體熱衷南下不同,四十多歲的弗朗西斯一直熱衷於向北開拓市場。可薩利亞的農莊就是他當初的手筆,甚至於這個男人曾經在隆冬雪天的時候獨自一人深入北方的荒原與異教徒的遊牧部落接觸,這幾年的經曆早已在這座城裏成為傳奇。但這也導致他和其他新來的商人團體始終關係不融洽。


  伊薩克還要與之爭吵直到酒店的老板出麵大聲警告要是在這裏繼續鬧事他就報告治安隊,這才平息下了局麵,隻見財務官狠狠地瞪了一眼弗朗西斯留下了幾句狠話方才心有不甘地帶著自己幾個朋友離開了這家酒店。


  一時間,酒館裏其他本來還等著看戲的人也覺得沒趣,不一會兒三三兩兩散去,瞬間剛才還有不少人的店麵裏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可坐在一邊如同沒事人的中年商人則依舊品嚐著杯中美酒,完全無視酒館裏周圍人對他毫不歡迎的目光與態度。


  畢竟弗朗西斯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敵意,第一次來刻赤他還隻有十八歲,作為一個意大利人他初次到這裏差點被當做間諜殺死,所以今天這樣的事情其實早就是家常便飯了。不過相比起這些敵意,男人其實更加不屑的是希臘商人自大和愚蠢,尤其看到他們把鐵礦石還有糧食賣到南方去,自以為高枕無憂,全然不知道可能帶來的威脅。倘若特拉比鬆那裏亂起來的話,赫爾鬆的兵力必然會被調集過去,這便會導致刻赤城沒有任何保護,如今所謂的繁榮完全是建立在浮萍之上罷了。


  “真是一群蠢貨!”弗朗西斯微微有些醉意,他看了看對麵牆上掛著的儒略曆,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自言囈語道:“都已經十三號了,怎麽李錫尼那個家夥到現在還沒有到?要是再這樣下去,冬天來了我可不會在這兒繼續等下去了。”


  意大利的商人仍不住抱怨起來,他本來並不想接這單生意的,可是無奈自己的商船在前往尼西亞的時候翻了車,被君士坦丁堡的海軍查封充公。目前資金周轉不靈的弗朗西斯隻好答應了一夥奇怪的人提出的交易,在君士坦丁堡認識的西西裏男子李錫尼要他在這裏碰麵,可一等一個多月了,卻還是沒有消息,弗朗西斯不禁有些急躁。


  說起來,這段時間帝國上下都有些不安穩,君士坦丁堡太遙遠了消息也不靈通,就說北方,弗朗西斯聽傳言說北方的羅斯人村落那邊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十分感興趣的他巴不得現在就飛過去一探究竟,但卻不得不留在這兒等待李錫尼那一行人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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