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流涌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流涌動
「豪格這個人,雖有些小心眼兒,卻素有勇名打仗還是很不錯的,若是率部平定江南,定然可以摧枯拉朽一戰而競全功……」眼看著多爾袞已經露出很不耐煩的神色,孝庄太后笑著說道:「我當然知道豪格是存了爭功的心思,卻也是為我大清的江山考量。」
「我大清入關時日尚淺,北地臣民心懷前朝也是可以想見的事情,更何況前明尚保有江南半壁?豫王大軍頓於揚州久攻而不克,這天下人的心思難免就會活泛起來,剃髮令也就不那麼好推行下去了……」
多鐸攻打揚州並不順利,所謂的平定江南也就成了空口白話,大清到底能不能取代大明也就成了誰也說不準的事情,萬一局面出現反覆大家一定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強力推行的剃髮令也就更加的困難重重。
揚州之戰已經和剃髮令聯繫起來,愈發顯得意義重大,也就更沒有理由拖延下去了。
平定江南和剃髮令都是多爾袞的手筆,偏僻這兩件事都進行的非常之不順,若是半途而廢必然會極大影響到了多爾袞的威望:「這體罰易服一事,干係到我大清國本,如今我大清得了這花花江山,必然一力推行到底。那些個漢人穿了前朝的服色留著前朝的髮飾,必然心存前朝不服管束。」
「四川、甘陝的亂民就不說了,這幾日我聽蘇克薩哈說,光是真定、大名各府造反的漢人就有十幾處之多,且全都挑著前明的由頭。雖是無關緊要的疥癬之疾,若是任由他們興風作浪終究會落個疲於應付局面……」
說著說著,多爾袞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就在昨日,鰲拜還在朝堂之上公然頂撞於我,說什麼江南未平川蜀未定,不宜頒行剃髮令,還搬出太宗文皇帝來壓我……」
這剃髮令一事並不是多爾袞的首創,早在清軍入關之前的皇太極時代就曾經頒布推行,同樣激起關外漢民的激烈反彈,當時的皇太極看架勢不對,馬上就又撤了回去。
鰲拜拿當年的皇太極說事,弄的多爾袞很沒有面子。
「那鰲拜終究是個莽夫,勇猛有餘而見識不足,只知道衝鋒陷陣卻不知朝廷大事。」和以前一樣,每當多爾袞對鰲拜表示不滿的事情,太后就總是替鰲拜講幾句好話:「鰲拜還是有些個忠誠之心的,又是先皇使出來的奴才,攝政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當初皇太極身死,豪格、代善、多爾袞三系人馬為了爭奪帝位,鬧的劍拔弩張不可開交,正是這個鰲拜帶刀上殿,死死護住了福林,並且表示出「不立福林就血濺當場」的亡命姿態。
福林能夠成為大清的皇帝,和鰲拜也有很大的關係,自然會被太后器重。
但多爾袞卻不怎麼在意這些,他始終把鰲拜當做是有勇無謀的莽夫:「崇德年間,太宗文皇帝沒有把剃髮令推行下去,是因為還有集中全力對抗明廷,不得不暫時放縱漢人,那不過是一時的權益之策。如今這局面早已不同,當然不能一概而論。若是一味的遷就漢人,如何才能彰顯我大清威嚴?」
「我大清治下的疆土,心懷前朝終究是不行的。如今我大清君臨天下軍馬雄壯,再也沒有當初的顧忌。不肯剃髮的一律砍了腦袋,我倒是要看看,剃髮與砍頭究竟哪個更可取?」
「多鐸頓兵揚州城下久攻不克,天下人必定以為前明還有莫大希望,就連北地的漢人也會生出反覆的二心來。只有動了刀子見了血,把頭髮剃了,才能斷絕他們的僥倖之心,他們才會乖乖的當咱們的好奴才。」
「就算是有幾個不肯剃的,統統砍了腦袋去。我八旗戰兵橫掃天下,我還就真的不信了,區區幾個不肯剃髮的亂民還能比百萬闖軍更強?」
「再用不了幾日,多鐸就一定可以拿下揚州。江南民風柔弱,到時候傳檄可下……」
太后笑著說道:「全賴攝政王運籌之功,只要平定了江南,我大清這萬世不拔的基業也就穩了。既然攝政王以為豫王能夠平定江南,不妨再多寬限他幾日看看。至於說山東造反的亂民,便由鰲拜去平定,免得他在京里阻礙了攝政王的大事……」
把礙事的鰲拜調到無關緊要的山東,確實可以讓多爾袞更加隨心所欲,自然也就應了。
這大清國的局面又一次按照多爾袞的意志運行開來,但他卻知道這個暫時平穩的局面完全取決於多鐸的征南大軍。
若是能夠迅速拿下揚州進軍江南,自然一切好說。若是多鐸還是拖拖拉拉的在揚州磨磨蹭蹭,必然會激起代善、濟爾哈朗等老牌勛貴的反彈,到了那個時候局面可就不這麼好控制了……
八旗兵馬士氣正昂,摧枯拉朽一般席捲大半個天下,但這大清國卻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平穩。
闖軍主力雖然已被擊潰,卻遠沒有達到讓人放心的地步,巴蜀之地還沒有平定,江南依舊還有前明的半壁江山。和這些外患相比,真正不穩定的因素則在這北京城的內部。
當初皇太極死的太過於突然,缺少一個能夠統領全局的人物,而小皇帝福林不過是各方妥協的產物,真正執掌大局的則是各方的實力派。
多爾袞一系當然是最強的,以代善和濟爾哈朗為代表的老牌勛貴也遜色不了多少。除此之外,還有豪格一系人馬也不甘寂寞。
幾股涌動的暗流當中,反而是以太後為代表的「帝系」實力最弱,除了作為太後娘家人的科爾沁之外,也就只有鰲拜等皇太極的嫡系死忠而已。
太后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現在的局面到底有多麼微妙,她甚至知道多爾袞早就有了廢掉福林的心思,並且有這個能力,所以始終做出一副謙卑恭順的樣子,身段非常柔軟姿態也擺的很低,一直都在極力避免和多爾袞正面衝突。
小心翼翼的和多爾袞周旋,憑藉女人特有的柔弱和聰慧,小心翼翼的遊走在權利爭鬥的漩渦之中,藉助錯綜複雜的局面和盤根錯節的勢力,把相互牽制的制衡之術玩弄的淋漓盡致……
多爾袞已經離去,太后看了看閣角的西洋自走鍾:「時辰已到了,范師傅差不多也應該來了。讓無乾的人等都退下去吧,免得耽擱了皇帝的功課……」
那老太監籠著手應了一聲,象往常一樣驅散了宮人,習慣性的站到了門外,就好像是個把門的衛兵!
范文程,皇太極時代的重臣。
在關外的時候,就多獻良策,很多重大國策的指定都有他的參與。自從入關之後,卻少有建樹,而且自稱「年邁體衰」,竟然以次為借口離開了權利中樞。
太后很清楚的知道這是范文程的自保之法。
現如今當家做主的是多爾袞,隱然已經是漢臣領袖的范文程很清楚的看到了朝局的微妙,為了避免自己捲入兇險的高層爭鬥,很明智的做出了明哲保身的舉動。
太后深知此人的能力,所以一力挽留,雖然幾乎卸下了所有的官職,卻被太后強拉著做了福林的老師。
每隔五日,范文程就進宮一次指點福林的功課學業。
當然,這隻不過是表面,其實范文程還是太后的謀主。
「虛與委蛇」「示之以弱」「制衡多爾袞」就是范文程幫助太后制定好的方略。
雖然范文程從不參與政爭,其實早已是太後集團的「文膽」級人物了。
太后之所以對范文程言聽計從,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太后本就是范文程的弟子。
太后的漢話、漢文功底全都拜范文程所賜,各種手段計謀也多是經過范文程的指點。
借著給福林指點功課的機會,其實就要進宮和太后商議下一步的方略與步驟……
時辰不大,范文程果然如約而來。
站在門口的老太監根本就不知道太后和范文程說了些什麼,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蒙古」「山東」「剃髮令」這樣的字眼兒被反覆提及……
這些字眼到底隱含著什麼樣的含義,老太監毫不在意也懶得去想,那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情。
以前,這個老太監是太后的貼身之人,他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現在,太后把他派到了皇帝身邊,自然要肩負起小皇帝的安全保衛工作。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房門打開了,太后很有禮貌的親自送范文程出來。
老太監下意識的看了看裡面,小皇帝福林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很顯然,范文程根本就沒有給皇帝指點功課方面的事情,而是始終在和太后密談。
至於談了些什麼,那就無從得知了。
「鰲拜要去山東了,你去告訴他。」
鰲拜要被調到哪裡去,自然會有朝廷的旨意,似乎用不著多此一舉。
太后甚至沒有點這個老太監的名字,但老太監卻很清楚的知道這事兒只能自己去辦,因為宮裡到處都是多爾袞的耳目,必須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他甚至已經領會到了太后的意圖:這是秘事,一定要讓鰲拜提前知道早做準備。
久居深宮的太后勢單力孤,真正可以信賴的人屈指可數,除了范文程這個「文膽」之外,也就剩下一個還算有些個愚忠的鰲拜了。
但是,不管是對范文程還是對鰲拜,太后都有所保留,並非是那種無條件的絕對信賴。政治鬥爭當中,從來就不存在絕對信賴的說法,一切的合作與爭鬥都不過是利益使然的結果。
只有這個老太監,才是真正的超然物外,是太后絕對信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