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急轉直下
第五十六章 急轉直下
這段時間以來,李吳山忙的腳底板打屁股,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時間照看四位殿下和諸位大人們的飲食起居。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紛紛暴露出來。
開始的時候,程園畢僅僅只是說不習慣大灶上的飲食,想要單獨開個小灶。對於這種小事兒,李吳山根本就沒有細想,直接就應了。
沒過多久,他們又說四位殿下金嬌玉貴,一定需要專人服侍。考慮到兩位公主殿下有諸多不便,就專門找了倆健婦伺候著。
沒過幾天,問題又來了:李吳山找的這倆健婦實在太過粗鄙,不僅服侍不周,而且禮數不全,根本就不知道伺候天家貴胄的規矩,一定要李吳山再換幾個儀錶得體知道規矩的精細之人。
接二連三的鬧了這麼幾回,把李吳山搞的越來越不耐煩,直接就正面開懟了:
「這大旗庄本就是荒僻鄉野,哪有那麼多錦衣玉食?如今國事艱難,諸位還想著以前出則車食則魚的日子?」李吳山沒好氣的說道:「我大旗庄民團的兵士們每日兩餐,每餐只有一菜一飯,每隔五日才能吃到一次葷腥。諸位大人每日三餐,餐餐見肉不說,還有整隻的雞鴨供應。幾位大人每日的飲食所需,足夠製造出百十桿長槍,或者是幾百支箭矢了。你們去外面看看,看看我們的兵士吃的是什麼,應該知足了!」
現如今山河破碎國事傾頹,正是厲行節儉之時,這個道理他們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落實在自己身上而已,被李吳山一通搶白,雖然心中不服卻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能用幾位殿下做擋箭牌:「我等清苦一些也就罷了,四位殿下金嬌玉貴,平白墮了天家威嚴……」
用這些人的話說,若是四位殿下的衣食用度太過於簡陋,就損了皇家的顏面。
不說這些還好,說起這個李吳山更加火大:「好個天家威嚴好個皇家體面,四嬸子你過來……」
將伺候長平公主的那名健婦拉了過來,對眾人說道:「你們可曾知道,就是這位被你們成為粗鄙不周且又不知規矩的婦人是何等身份?」
這不過是個鄉野婦人罷了,能有什麼身份?
「這位四嬸子的夫家於青泥河一役中戰死沙場,壯烈之極。為了營救各位出京突圍,她的兒子身披數創,現如今還躺在床上養傷。她們家父一輩子一輩的效忠大明,你們說她粗鄙,你們說她不知禮?」
李吳山越說越氣:「想必諸位已經聽說了京城了裡邊的清新,那些個紫綬金章的朝廷重臣轉過頭去就投了李闖,與那些個滿口忠義的傢伙比起來,四嬸子要強一萬倍。」
「聽說萬歲殉國陛下蒙塵的消息之後,四嬸子主動請纓,一文錢不拿的伺候著殿下,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義大忠大禮。」
「平日里,四嬸子連一顆雞蛋都捨不得吃,你們來了之後,已經把她家裡成群的雞鴨都吃光了!」李吳山毫不客氣的說道:「民心如水,能載亦能覆,如今山河殘破社稷蒙塵,終究還有光復的希望,若是寒了小民之心,那就真的再也收拾不起來了……」
程園畢知道李吳山說的在理,但他如此直眉白眼的指責幾位殿下,搞的大家都很沒有面子,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國朝哺養萬民,如今用到他們了,就應該奉養以供……」
「放屁!」
這一次李吳山是真的怒了,直接就爆了粗口:「是朝廷養著萬民還是萬民養著朝廷?難道你不清楚嗎?」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大道理裝進狗肚子了嗎?」
這已不是爭論,而是直接破口大罵了。
民重君輕的大道理講了千百年,到了自己頭上就忘的乾乾淨淨,不得不說這是絕大多數讀書人的臭毛病。
李吳山直接就把程園畢罵了個狗血淋頭,讓這位程大人很沒有面子,臉色青白不定幾欲發作。
眼看著二人就要撕破臉了,太子殿下卻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態,年紀最長的長平公主趕緊主動站出來,朝著那位四嬸子躬身一禮,萬般誠懇的說道:「想不都這位……這位四嬸子原是滿門忠烈一心報效之人,以前多有怠慢,實在不該。現在當著李侍講的面兒,給四嬸子賠個不是……」
那四嬸子本是鄉野婦人,見到公主殿下給自己行禮,當即就慌了,趕緊趴伏下去不住磕頭:「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平白折了我的壽數。只要殿下不嫌棄俺伺候的不好就行,可不敢受殿下的禮數……」
「如今社稷危急,能多積攢一份財力一份人心,光復河山的希望就多一分。以後的諸般供應全都依尋常兵士水準即可,我等就應該與士卒同甘共苦,太子你說呢?」
「對,對,應當如此,應當如此!」
長平公主主動站出來,以很低的姿態給太子和程園畢解圍,總算沒有真的弄出什麼風波,但卻讓李吳山和這些人的關係變得脆弱而又微妙。
那幾個文臣甚至開始懷疑起李吳山的用心。
事情是明擺著的,從京城裡逃出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李吳山既不南下也不北上,而是將太子並諸位殿下「軟禁」在這個小小的山村之中,他到底是何居心?
漢末的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終於在亂世之中篡漢為魏,這李吳山是不是要效仿曹孟德的故事?他是不是想做大明朝的活曹操?
到了這個時候,只有和李吳山很不對付的路恭行為他辯解了幾句:「李侍講確實跋扈了些,但他的忠誠之心還是有的,當此危難之際,不可胡亂猜忌。」
仗著有兩千多民兵,就厲聲呵斥大臣和諸位殿下,這已不僅僅只是「跋扈了些」那麼簡單,而是根本無有人臣之禮。
「這李吳山目無太子,長而久之怕是要生異心的。」程園畢說道:「唯今之計,就是儘快脫離他的掌控……不知京城那邊的消息怎麼樣了?」
作為大臣和太子,當然不願意久在李吳山的屋檐之下,所以早就暗暗的派遣侍衛去外面打探消息。只要外面的局勢好轉,馬上就離開大旗庄。
可惜的是,那些個侍衛帶回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更壞:先是有大量的文武大臣投靠了李闖,然後就是闖軍大肆拷掠,將京城裡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折騰的欲仙欲死,收斂了大筆資材。然後又聽說南北兩路闖軍匯合……
如此一來,反攻京城的美夢就算是徹底破產了。
幾日之前,聽說平西伯吳三桂投了李闖。
原本還指望平西伯吳三桂能夠揮師關內擊敗李闖,這一下子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
沒過幾天,又聽說闖軍大舉北上,看樣子是要和吳三桂打仗。這些個文臣們頓時就興高采烈起來:原來平西伯投靠李闖只不過的疑兵之計,爭取到足夠的寶貴時間之後已經準備和闖軍決戰了。
平西伯世受皇恩滿門忠烈,怎麼可能真的投了闖賊?只要吳三桂打跑了李自成,一定會迎請太子還京,到時候大家全都是彪炳千秋的大功臣。
但這份喜悅的心情僅僅只維持了一兩天,當外出打探的侍衛把最新的消息帶回來之後,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
吳三桂獻了山海關,投了多爾袞,現在正率領八旗辮子兵追著李自成的屁股一路窮追猛打。
「這……這怎麼可能?平西伯怎麼會投虜清?」聽到這個消息的路恭行已經慌了,反反覆復的追問著:「消息確切么?千萬不要搞錯了……」
「千真萬確,辮子兵已經進京城了,絕對不會有誤!」
就在不久之前,眾人還把吳三桂說成了是「忠勇無雙滿門忠烈」的國之干城,轉眼直接就投了清廷,並且帶著辮子兵入關進京,局勢的變化之快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讓人無所適從。
這些人還滿懷希望的期待著吳三桂能扭轉乾坤再造煌煌大明,結果卻是這樣的一番情形。
鐵一般的事實在這些人的臉上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直到這個似乎,眾人才想起李吳山的話來:
「我信不過吳三桂!」
幸虧當時李吳山攔住了眾人,若是當初他們帶著太子去投靠吳三桂的話,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先是李闖破京,然後是八旗辮子兵進京,這一連串的變化已經讓這些人慌亂的手足無措,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所有能夠想都的希望全都無一例外的破滅掉了,還能指望誰?
「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李侍講了,無論如何他手裡還有兩千民團,終究可以算是最後的一絲希望……我這就去找他……」
「連吳三桂都投了清虜,洶洶之際,這李吳山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長平公主已經說的足夠委婉了,但眾人還是聽懂了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吳三桂這樣的國之干城都投敵了,難道李吳山比吳三桂還要忠誠?
現如今國朝覆滅山河破碎,所謂的朝廷根本已不復存在,根本就拿不出能夠讓他效忠的籌碼,若是他想要升官發財的話,直接把太子賣給吳三桂或者是多爾袞,肯定會有一場潑天的富貴。
這是一定要考慮的問題。
「如今只有動之以情,若是李侍講還感念大行皇帝的恩寵,興許尚有可為。如是李侍講也要做吳三桂之事……那就是天要亡我大明。」長平公主說道:「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等與諸位大人一起去見李侍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