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擒賊擒王
第二十五章 擒賊擒王
幹掉敵方的最高指揮人員無疑是結束戰鬥取得勝利的捷徑。
李吳山很敏銳的察覺到了賴慕布的身份,意識到這個人就是清軍中的高級指揮角色,毫不猶豫的沖了過去,但已經狂化如同獸人一般的民兵們卻沒有跟上來,反而是那些巡河兵在第一時間領會到了李吳山的戰術意圖。
這些老兵油子們戰鬥力乏善可陳,戰鬥意志更是提不起來,但對於戰場是細微變化卻有著非常敏銳的洞察能力。這種人,打仗並怎麼在行,真正擅長的是觀望風向。
打順風仗的時候,這些士兵肯定比誰沖的都快,斬獲最多功勞也最大。一旦戰事不利,就會一鬨而散以最快的速度跑路保命,至於是不是會引發整體潰敗根本就不在考量範圍之內。
見機不利馬上撤退,相當的果斷,這是戰陣指揮應有的基本素養,但賴慕布太果斷了,他撤退的太快了一點兒。
最先撤退的賴慕布動作太快,跟隨在他身邊的之後少數十幾個親衛戰兵和一群奴兵。
統帥和戰鬥部脫節了。
雖然脫節的程度並不算很嚴重,但卻引發了災難性的後果。
李吳山率眾橫在中間,讓賴慕布無法歸隊,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意外,只能沿著河道朝側翼奔逃。
河道兩岸的農田本最適合戰馬賓士,但一場泥石流過後,農田已成了滿是淤泥的澤國地帶。
狂奔的戰馬毫無懸念的陷在一個爛泥坑中拔不出腿腳,賴慕布只能極是狼狽的踩著爛泥繼續奔逃。
李吳山很熟悉村口的地形,知道各處的深淺,只踩著淤泥很淺的路梗,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追上了賴慕布。
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賴慕布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用明顯帶著恐懼強調的嗓音厲聲高呼:「拉住,攔住他們……別讓他們過來……」
十幾個親兵和一群奴兵大多和他一樣,都陷在泥地里出不來,只能勉強抵擋了幾下就被各個擊破。
夥同巡河兵衝過來的時候,心中恐懼到了極點的賴慕布呼呼的虛砍著,試圖阻攔眾人,早被李吳山一槍狠狠的戳在胸口。
精良的鎧甲抵消了扎槍的大部分力道,從手感上可以判斷得出,應該是戳斷了他的幾根肋骨,卻沒有形成致命的貫穿傷害。
唯恐李吳山再刺,已是窮途末路的賴慕布丟掉佩刀,雙手緊緊握住槍套部位,好像拔河一樣掙扎拖拽著。
順勢用力往下一按,賴慕布的身體立刻沉了下去,自身的體重加上李吳山的力量,轉眼之間爛泥就已沒到了胸口。
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感幾乎讓他窒息,眼看著幾個巡河兵提著帶血的刀從側面繞了過來,賴慕布從來都沒有怕成這個樣子過,趕緊放聲高喊:「降了,降了……」
降了?這個時候才投降顯然為時已晚。
巡河兵們毫不理會高喊投降的賴慕布,踩著越來越鬆軟的爛泥艱難走過來,提刀就剁……
「我是清國皇室!」
「別殺我。」
「千萬不要殺我——」生死交錯之際,賴慕布嚇的嚎啕大哭,混不顧已經淹到下巴的爛泥,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喊著:「我是愛新覺羅氏,你們不能殺我……」
愛新覺羅氏?
李吳山將槍柄一收,順勢擋開巡河兵砍向賴慕布的刀子:「你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
好似看到了某種希望一般,賴慕布連連點頭:「是,我是清國皇室,真的是……」
賴慕布的心中清楚的很,除了這個皇室身份之外,什麼都救不了他。
不管是不是滿清皇室,能夠活捉了敵軍的指揮官顯然比直接殺死要有用的多。
將他從爛泥中「拽」出來之後,用槍尖抵其咽喉厲聲高呼:「讓他們投降,快……」
這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也是活命的機會。
如果那些個清兵不肯後退的話,就證明他的身份並不是那麼尊貴,亦可以證明他不是一個很有價值的俘虜,李吳山的槍尖立刻就會刺穿他的咽喉……
那些個驕傲的親衛已經看到了這邊的情形,雖然賴慕布一再高喊著「放下武器就地投降」的話語,但親衛們卻不可能真的那麼做,而是奮力衝殺了一陣之後開始沿著河道的側翼徐徐後撤。
「他們沒有投降……」
「別……」唯恐大槍真的刺過來,賴慕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我這是愛新覺羅家的人,我是清國皇室,只要能饒過我的性命,整個大清國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金銀,整車整車的金銀,還有美女,不管你們想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不傷我的性命,」賴慕布叩頭如同雞啄碎米,烏青的腦門上滿是爛泥卻渾然不顧:「奴婢回去之後,願意說服族人,和貴國世代修好,就算是結為藩屬也不是不能啊……」
就算你真的是皇室宗親,滿清也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改變國策,更不可能和明朝「時代修好」,這種謊言連三歲的孩子都騙不了。
從那邊黑水金龍纛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傢伙或許真的是滿清貴胄,但卻不大可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因為真正的大人物沒有可能在大旗庄這種小地方出現。但這個傢伙被俘之後的表現卻讓李吳山上了心。
愛新覺羅氏素來殘忍狡詐,每多屠戮之舉,殺人盈野從來就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關外的漢人百姓幾乎要被他們殺絕了。這種對於生命的漠視僅僅只是反映在對待別人之上,他們卻把自己的生命看的萬分寶貴,從來就不是視死如歸的壯烈英雄。在女真人崛起的歷史上,有過好幾次重大危機,為了保住自家性命,努爾哈赤家族可以忍受任何形式的屈辱,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無論如何都要保全性命的做法,看起來好像有點沒有骨氣,但卻讓這個家族度過了初期幾次重大威脅,得勢之後就是千百倍的報復。
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個苦苦哀求饒命的俘虜還真的很有幾分愛新覺羅家族的特質呢。
從賴慕布被俘的那一刻開始,這場戰鬥的結局就已經註定。
雖然還有清軍已經退走,但那些親身參與了戰鬥鄉親們卻不願意就此結束。
那麼多鄉親命喪此間,那麼多親人魂歸天外,早已被怒火燒的熱血沖腦。一個一個在屍體堆和爛泥中翻找著,只要是發現了還沒有死透的,就拖出來用石頭砸個稀爛,彷彿唯有如此才能宣洩心頭的憤懣之情。
很多民兵已經累的虛脫,就地坐下大口喘息,眺望著滿是斷刀殘刃布滿屍體和血污的戰場發獃,連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擊退了敵人,剛才所經歷的生死大戰似乎僅僅只是一個噩夢……
更多的人則是找到妻兒老小抱頭痛哭,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離別。
也有不少只找到了親人的屍體……
這一戰,大旗庄民團算是徹底打廢了,直接戰死者達到兩百三十多人,傷者又有兩百餘,其中重傷半數,很多重傷員估計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巡河營那四百來號人馬還剩下一百六十幾個,生還者幾乎個個帶傷。
真正承受巨大傷亡的反而是那些在最後時刻衝出來的鄉親們,雖然他們出現在戰場上的時間極其短暫,但卻損傷慘重,光是粗略的統計了一下,直接戰死的就近四百人之多,傷者無算。
光是收攏回來的屍體就已經非常逼近一千了。
在廣闊的戰場上,在大型的會戰當中,千把人的死亡數字絕對不算很大,但對於沿河十三庄而言,等於是損失了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其中尤其以大旗庄為最。
這樣的死亡比例,差不多已經可以算是家家戴孝戶戶哭喪,簡直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此一戰,揚我大明國威,振我軍心士氣。」和那些失去親人的鄉民相比,路恭行路大人則是一副意氣風發的豪邁神態:「大功一件,端的是大功一件,這報捷的書文……李大人力戰不退,拯一方黎庶,首功當之無愧,只是活捉的那個女直親貴還沒有審問清楚,也不知是甚麼身份甚麼官職,這報捷的文書不大好寫哩……」
「提三尺劍,立不世功」正是路恭行這種文人的最高夢想,這一次捨命苦戰終於擊退了敵人,當然要好好的向朝廷報捷了。
在大明朝的官僚體系當中,象路恭行這種不貪銀子不喝兵血的官員已經可以算是鳳毛麟角,但這不表示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青天大老爺」。雖然他不貪財不好色,但他卻非常在意自己的名聲。
身為文官,能夠「力戰退敵」,絕對是非常好的政治資源,只要朝廷褒獎的旨意下來,俄頃之間就會成為文官當中的「儒將」之才,立刻就要名動天下。
所以,路恭行才會如此熱心的想著趕緊把捷報寫好給朝廷送過去。
「路大人,這一戰只是慘勝,大旗庄民團已被打殘,鄉民們死傷極重。」死了這麼多人,確實讓李吳山很心痛:「收攏歿者救治傷員才是當務之急,捷報請功之事還是先緩一緩為好,難道路大人不這樣認為?」
在路恭行的心目當中,鄉民捨生忘死的奮勇而戰,確實值得稱道,但也就僅限於此罷了。鄉民們不過是為了自保,哪裡知道絲毫的春秋高義?朝廷的事情才是最要緊的。
不過李吳山都這麼說,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含含糊糊的表示應該對給鄉民們一些賞賜,想來那些鄉民也就可以知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