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被嘲諷之人
成滌的住處,在皇宮中本就是極偏僻的,夜雪沿著唯一的一條路一直走,在走上一處拱形橋的時候,便能遠遠的看見龍翔殿了。
這個時候,龍翔殿也安靜如常。
夜雪停下腳步,抬手扶住被積雪覆蓋的白玉欄杆,見橋下流水尚未結冰,又感覺到身體上那種令人厭惡的不適,於是想也沒想,便直接跳了下去。
夜雪不知,這是護城河,它環繞著金鑾殿、龍翔殿、御書房等外宮的幾處大殿,又與月照城內的各個湖泊想通,所以河水很深,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時有兇險的暗流,掉入河中之人,任他水性再好,遇到暗流也是施展不開的。
不過,在夜雪落水的剎那,一個黑影也跟著跳了下去,兩朵水花落下,護城河又恢復了平靜。
成滌浮出水面,他焦急的看了看四周,還是不見夜雪的影子,便深吸一口氣,又潛了下去,如此三番四次,成滌終於將夜雪帶上了岸。
見夜雪的臉色蒼白如紙,渾身冰冷,成滌只覺得自己此刻也沒了氣息,如果早知道她會這樣……
「雪……雪兒……你醒醒,你不是說要親手殺了我么?我還活著,你怎麼可以死?」成滌抱住夜雪,不停的搖晃著,他這一生,除了主人的命令,什麼都沒有,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奢望,他想要她,難道也有錯么?
更何況,他就要追隨主人而去,他不怕死,他只是怕死後無人在意的凄涼,他想,如果他傷了她,她至少能恨他吧……
成滌將那把千年玄鐵鑄就的小匕首放在夜雪手中,用他的大手握住夜雪的手,然後對準自己心臟的位置,他的唇角勾著溫柔的笑,道:「你又騙了我……」
「你,很想……被我殺死么?」夜雪緩緩抬起頭,清冷的鳳眸中含著殘忍,那眼神讓成滌忍不住心頭一冷。
「回答我,你,是不是很想死在我手中?」夜雪唇角緩緩勾起。
成滌冰冷的眸子閃了閃,緩緩垂眸,承認道:「嗯,這是我最想要的結果。」
夜雪靜默了一會,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成滌,清冷的鳳眸閃了閃,道:「好,我答應你,不過……」
成滌驟然抬頭,對上夜雪清冷的眸子,只聽夜雪接著道:「不過,你要替我做事。」
「你說什麼?」成滌沒想到夜雪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冷眸中的期許一點點被冰冷掩蓋,道:「這不可能。」
夜雪不屑的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好好活著吧。」說完,再也不看成滌一眼,轉身便向龍翔殿走去。
此時,東方破曉,可是,黑暗尚未退去。
夜雪走到龍翔殿前,這才看見把手在周圍的士兵,與守宮門的士兵一樣,也是分別著裝,代表著不同的勢力。
看樣子,公冶墨幾人並沒有做絕,但也在各個宮殿都布了人手,只等著某個契機到來,勝負,在此一舉。
夜雪只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抬步踏上龍翔殿的白玉台階,此時的她。對這些紛爭已經沒有了興趣,不過,她還有些話,想要問一問這龍翔殿的主人。
「嘩啦」一聲,利器出鞘,幾個士兵上前擋住夜雪的去路,呵斥道:「皇上寢殿,閑雜人等禁止入內!」
夜雪卻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竟要硬闖。
侍衛見如此,彼此看了看,將長槍橫在夜雪面前,又道:「站住!再上前一步,殺無赦!」
夜雪依然似是沒聽到,抬步又上前走兩步,侍衛冷喝一聲:「找死!」舉槍便刺。
眼看寒光一閃,銀槍便刺向了夜雪,夜雪卻不躲不閃,甚至連看就沒有看一眼,就在銀槍送到夜雪喉間的瞬間,成滌突然閃身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利器擋下,隨手一扔,那侍衛竟直飛了出去。
夜雪恍若未見,徑自向前。
侍衛見成滌護在夜雪身邊,紛紛讓路,竟讓夜雪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了上去。
守衛的士兵看著走進去的兩人,相互使了個眼色,各方分別派人前去向上級回報。
夜雪抬手欲要推開殿門,卻成滌攔住,冰冷的聲音問道:「你要做什麼?」
夜雪清冷的鳳眸轉向成滌,唇角勾起冷淡,坦白道:「我要問皇帝幾句話。」
成滌擋開夜雪的手,用自己的身子擋住殿門,冰冷的雙眸看著夜雪,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你……你不過是……墨王妃,根本沒有資格在未經宣召的情況下擅自闖進龍翔殿,更何況……」語氣頓了頓,又道,「更何況,陛下一直昏迷不醒,你就算闖進去,也無濟於事。」
夜雪後退半步,鳳眸閃了閃,唇角勾起嘲諷,清冷的聲音緩緩道:「怎麼,你也知道我是墨王妃,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我還真是無法想象,事到如今,你這聲墨王妃是怎麼叫出口的。」
見成滌不自然的將視線轉開,夜雪唇角的嘲諷更深了,就連語氣里都帶了諷刺,上前一步直視成滌,道:「將別人的女人弄上床,是不是特別刺激,你這輩子在床上征服過的女人,都不能與今夜的那場歡愛相提並論,是不是?」
成滌下意識的後退,身後便是殿門,他退無可退,只能選擇直面夜雪的質問,冰冷的雙眸從慌亂慢慢變得沉寂,道:「……是,可是……我對你……」
夜雪卻不屑的冷笑,打斷成滌的話,冷淡道:「像你這種註定要墮入地獄的人,只要安心下地獄就好了,何必去奢望那些美好的感情?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你生出這種不該有的情愫,是對你殺手身份的褻瀆么?」
成滌的雙眸越發冰冷,唇角緩緩勾起一絲絕望,冰冷的聲音低沉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如果……」緩緩將視線聚焦在夜雪絕美的臉上,「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你,就好了。」
夜雪突然覺得很可笑,可是她卻笑不出來,她發現,她與成滌,竟是如此的相像,她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甘墮入地獄,渴求著那些奢望中美好的東西,直到那些奢望全都化為泡影,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荒唐。
這就是現實,她以為她看的清現實,可是當現實真的擺在面前,她竟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除了仰視命運,她什麼都做不了。
可是,即便如此……
夜雪抬起鳳眸,冷靜的看著緊緊關閉的殿門,清冷的聲音道:「至高無上的君主,難道,你真的不想見一見我么?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魔力,竟能引得你的兒臣們為我爭鬥不休,竟能讓你身邊最鋒利的武器失了鬥志,竟能猜到你已經醒來,竟敢闖到這裡,隔著一扇殿門,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成滌沒有想到夜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留意了一下四周,皺了皺眉,冷聲呵道:「住口,不許胡言亂語。」
夜雪沒有理會成滌的態度,清冷的唇角緩緩勾起,又道:「相信,我剛才說的話,已經有人傳了出去,很快,所有人都會來龍翔殿確認,陛下,難道你還是不肯見我么?」
又是一陣靜默,就在夜雪清冷的眉頭微微皺起的時候,龍翔殿的殿門終於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了。
與夜雪曾有過兩面之緣的大太監孫明禮,從殿中不疾不徐的走出來,昂首挺胸的站定,手中佛塵一甩,尖細的嗓音道:「皇上有旨,宣墨王妃覲見。」
夜雪隨著孫明禮進入龍翔殿,這次再來龍翔殿,與前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雖然殿中還是藥味瀰漫,但是這藥味里卻少了一些治療重症的藥材,而且,藥味雖重,卻絲毫不顯得沉悶,夜雪越發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孫明禮有意落後夜雪幾步,湊到成滌身邊,低聲問道:「她怎麼穿了月露冰。」
「公公」成滌打斷孫明禮的話,靜默了一會,才低聲道:「只有她配得上這件衣服。」
孫明禮怔了怔,立刻明白成滌話中的意思,先是吃驚道:「她可是墨王妃!」又埋怨道:「你這木頭……糊塗啊。」
成滌沉默不語,冰冷的視線落在夜雪單薄的背影上,唇角竟緩緩勾起了一絲滿足。
孫明禮看見成滌的樣子,默默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什麼。轉眸看見夜雪就要走到簾幕前,忙上前道:「墨王妃請止步,容老奴進去先向陛下通稟。」
「叫她進來吧。」
金黃色厚重的簾幕內,傳出仿若嘆息般的聲音,只聽聲音,夜雪便能猜到此人患有嚴重的肺病,此時只怕已經出現了咯血的癥狀。
「是。」孫明禮隔著帘子行禮,又上前一步打起帘子,道:「墨王妃,請。」
夜雪微微點頭以示禮貌,抬步走進簾幕,孫明禮與成滌也隨後進來,他們先向皇帝行禮,便上前一個伺候在床頭,一個隱身在床尾。
夜雪進來便看見那寬大的龍床上半躺著一位虛弱的老者,他消瘦的厲害,眼窩深陷,眼袋也泛著濃重的青紫,可是那眼神卻依然犀利蕭殺,彷彿下一刻便能指揮千軍萬馬,斬敵於陣前。
可是,也只是彷彿。
儘管他掩飾的很好,夜雪還是聽到了他粗重的呼吸,看到了他因為強撐氣勢,而微微顫抖的指尖。
夜雪收回清冷的視線,優雅的將禮數周全。
皇帝靜默了一會,沙啞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道:「你,就是引得墨王與凌王大打出手的那個蕭夜雪?」
「是。」夜雪坦然,清冷的眉梢微挑,皇帝的這種說法,倒是有幾分故意掩蓋皇子們爭權奪位事實的嫌疑,不過,又有哪個做父親的願意在他人面前將這些顯露出來呢。
皇帝將視線在夜雪身上停留了一會,又緩緩轉向立在床尾的成滌,略一沉思,又緩緩說道:「妖顏禍國,便是形容你這種女子。」語氣頓了頓,將視線從成滌冰冷的臉上轉開,低沉的聲音又道:「想不到,今日朕竟要倚賴你這樣一個妖女。」